月川在日记本上写上若干名词,从最初的机油、铁屑和帆布条,到后来木桌上的指甲印,以及桌下的刻字;由此扩展开的人物和事件被画满了整张纸。田田、马妞、宋志平、郝志梓;奇怪的合影、妈妈的隐瞒、断掉的手掌、盐等诸如此类,它们构建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月川愈来愈有种无法言传的预感——他感觉田田、马妞的案子似乎和他息息相关。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月川就坐不住了。
是主动出击,还是坐等下一个线索的到来?
这是个问题。作者:张未
天气愈发凉了,但还不到冷的程度。这种天气最适合运动。秋高气爽,所以当最后一堂课的铃声响起,操场上顿时挤满了踢足球的男生。足球场只被用了一半,另一半被徐教练霸占,离比赛时间不远,所以现在的课后训练增加到了一周四次。
月川走出教室的时候,和田田碰巧在门口撞到了一起。月川主动微笑示以问候,田田抬了一下眼,随即低下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看着田田离去的背影,月川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自从那件事儿发生之后,田田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沉默寡言。当然,田田本身就以沉默着称,但以往却和月川交谈甚欢,而现在却犹如陌路人一般。
也许是那件事儿刺激太大,月川想,田田刚刚恢复上学没多长时间,休息了那么久,可神色仍然带着疲惫。月川发现她的眼神迷离,好几次,当他将关切的视线和她对接,田田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与月川从来没有以往的那些交流似的。
“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不同的情绪、心境也会导致对一个人看法的改变。倒不仅仅是因为田田的冷漠,而是经过推理,月川得出一个可怕结论。
这一结论,让月川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根本不了解田田。他现在似乎看到了一股黑色的邪恶之气,萦绕在田田的头顶挥之不去。月川被吓了一跳,直到田田拐过转角,消失在视野里,才缓过神来。他转过身思考片刻,然后从另一边下了楼,来到了跑道上。
刁磊这几天看上去病怏怏的,听说是感冒了,请了一天文化课的假。今天练了45分钟了,浑身上下冒着热气。
“注意别受伤!”徐教练叮嘱着正在系鞋带的月川。
月川点了点头:“哦!我会小心的。”
边压腿扭胯,边听着徐教练讲完技术要领后,月川迈上了跑道。
他是看准时机的,刁磊刚刚跑过他们,月川就迈开步伐赶了上去,跟他并排奔跑在塑胶地上。
“喂,田田好像真的不会再回田径队了。”月川看见已远离徐教练,才貌似不经意地说道。
“嗯!”两人并没有停下脚步,刁磊转过脸瞟了一眼月川,“我早就知道了。”
“还是你了解她!”月川附和道。
刁磊不屑地笑笑,没作声。
“哎,你上次说,田田买了很多盐,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
“当然——”刁磊的音调弱了一个八度,“我干吗要告诉你!”
“你不会也不知道吧!”月川佯装很吃惊,然后不露痕迹地激着刁磊。
“谁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告诉你!”刁磊轻蔑地回答道。
“其实我也早知道田田会去买很多盐。”
“吹牛皮,我才不信呢!”
“你不信,我不仅知道他买很多盐,我还知道他经常去哪家店!”
刁磊狐疑地看了眼月川,脚步明显放缓。
“别停,老徐看着呢!”月川目不斜视地提醒刁磊。
刁磊急忙赶上来:“你也知道?那——那你说说看,她去哪儿了?”
“不在我们厂的小卖部,而是在一个叫‘阿庆超市’的小杂货店里。”月川说这话的时候,偏头看着刁磊的脸。
刁磊的表情出卖了他,他的眼珠瞪得溜圆:“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这都是去年冬天的事儿了!”
刁磊再次放缓脚步,随即意识到不妥,再次赶了上来。
“她跟你说的?”
月川笑笑没有回答。心里的不安却愈发浓烈了,果不其然,他想他已经找到拼图的第一块拼板了。
一直到训练完,刁磊都好奇地想了解为什么月川会知道“阿庆超市”。可月川一直回避着他。只要刁磊一靠近,他就伺机跑去和徐教练说话,两人一直没有机会交流。
时间一到,趁着刁磊换鞋的工夫,他就一溜烟地先跑了。等到刁磊追出校门的时候,月川已经不见踪影了。
月川没回家,而是有更重要的事儿,他踏上了公交车,转乘两次,花了40分钟,又来到了宋志平所在的单位。
下班时间,马路上男人女人一如既往地行色匆匆,月川走过豆浆店,从前面的小巷子拐了进去。巷子进去没多远有一家公共厕所,月川在厕所里把校服脱掉,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一身套装,他还特地拿了一顶有帽檐的帽子,戴上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乔装之后他再次回到精神卫生中心的斜对面。
里面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下班出门了,没过多久,宋志平就背着公文包加入了下班的人流。
月川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这次他没有跟踪,而是来到门口,压低帽檐走了进去。虽然已经过了病人探访时间,可进出容易得超乎想象,门卫正在埋头看着手中的报纸,眼皮也没抬,月川精心设计过的说辞,没有用上。
顺利地进入之后,他才发现所谓的精神病院,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阴森恐怖,并没有到处都遍布的铁丝网和戴口罩、白帽的医生。绕过一座石屏,后面花红草绿、林茂竹修,有个园丁正在锄草,乍一看还以为是悠闲的疗养院。后来月川才知道,这个中心的四分之三,其实早就被改建成了一个福利院。真不知晓那些入住进来的老人和孤儿,如果得知自己和一帮精神病近在咫尺,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月川的目标其实很显眼,就是树林后的一栋三层小楼。
走到近处,也许是心理暗示,刚刚的恬静荡然无存,替代的是一种诡异的气场。
不知缘何,墙被刷得惨白,像一张缺乏血色的脸,夜已降临,只剩下一层没有太阳颜色的光笼罩在周围。楼里黑洞洞的,月川踮起脚朝一间空荡荡的房间望去。就像是算计好的,楼里的日光灯闪了两下之后,集体亮了,他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房间里密密麻麻地坐着一圈人,全是穿黑白条纹衫的病人,他们手里拿着饭盒,都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开饭时间。
也许在刚刚的黑暗中,他们中的某些人,正隔着有栅栏的窗子,幽幽地看着自己,而月川却浑然不知。门开了,几个护士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进来,月川赶紧闪过身子,以免暴露。他绕着小楼继续往前走,这边应该是病房,六人一床,床上都是空的。越往前,房间里的人数越是少,四人的、两人的,最后是单人间。其中一间,是名中年男人,被绑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很长时间都不曾眨一眼,仿佛死去了一般;还有一间房里,是个漂亮的女人,月川经过窗口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看见有人经过,她立即把头埋进了白色的被子里,一动不动,就像盖在了一具尸体上。
月川心里有点发毛,转念想,难道自己真的在曾经的某个时刻,住进过这里?
绕过小楼到了西侧的尾部,看到了楼的入口。门口没有值班的人,但是长长的走廊上有道铁门,应该是隔离刚刚看到的那些病人的,然而铁门似乎并没有上锁而是虚掩着的,这倒给月川提供了方便。
月川小心翼翼地走进楼里,楼道里的灯光很灰暗,在意料之外的倒是门上并没有门牌,好在门上都开有一个玻璃视窗,可以看见里面的模样。月川原本担心那个小房间会埋在深处,但刚走到第二间,就发现房里的陈设仿佛就有七分相似。
凭借着脑海中新冒出来的记忆片段,来到这里寻求答案,是月川突发奇想的大胆决定,既然隐约记得那个划满指甲痕的木桌子底下,有自己刻过的信息,那么它一定是有意义的。他左右看看,走廊的尽头,有一个病人正端着饭盆走出来,远远地看了自己一眼,惹得月川一阵紧张,然而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置身事外地扭头走远了。
月川摸摸门上的把手,他甚至都带上了薄铁片和铁丝以备不时之需,可是运气就像影子一样伴随他左右,门压根儿就没锁。
月川皱皱眉,毫无阻力未必是一件好事儿,没准就有更大的困难等在后面。预言很快被印证了,推开门进去,这个房间他有印象,一张长条形的桌子,两边都放着椅子,但是桌子是崭新的,上面根本没有指甲的划痕,更别说桌底曾经刻过的信息了。

第十六章 偏执狂

“其实打个电话给我就行,还辛苦你们跑一趟。”宋志平得知来者的身份之后,脸上露出客套的笑容,他系着围裙站在门口,里屋的厨房传来了排烟机的隆隆声。
“正做饭呢?”李光智撇撇嘴,闻那味道像是在煎鱼。
“对,先进来坐吧。”宋志平双手在围裙上胡乱擦拭,然后把李光智、轮子让进了屋,又是递烟又是泡茶。
“不用管我们——你那鱼时间长了不好,粘锅。”
宋志平惭愧地笑笑,好像犯错似的:“那我先去关火。”
“嗯嗯,去忙吧,我们在客厅坐会儿。”
李光智抿了一口茶,放回茶几。茶几上有本《精神病学论文选》,他顺手翻了一页,上面的专业语言晦涩难懂。
“真是不好意思。”很快,宋志平一边脱围裙,一边走了出来,他把围裙揉成一团放在椅子上。
“没有没有,是我们唐突才对。打了电话去你们院里,说你已经下班了。”
“我们5点半下班。”宋志平笑笑,“张主任已经跟我联系过了,说是有个案子是吧。”
“没错,抓到个嫌疑人,好像不太正常,所以想请你过去帮帮忙。”李光智恭维地说道,“张主任说了,宋老师你可是我们市数一数二的精神病学专家。”
他们所提到的张主任,是省法医中心精神病司法鉴定委员会的领头人。
“专家谈不上,呵呵,再说精神病司法鉴定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干的,那可是需要一个团队。”宋志平说话很谦虚,“必须对被鉴定者的情志、意志、行为进行系统性的观察和分析,还包括家庭背景调查、具体案情以及他在羁押期间的表现等,这些方面综合起来,才能下医学意义上的结论,可不是简单的事儿啊。”
“知道,”李光智把烟掏了出来,递给宋志平一根,“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我们不做司法用途,只是想请你过去看看,提供参考,以便下一步的侦查。”
“那没问题的。看你们安排,我明后天应该都有空。”
李光智又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事儿可能还真不能拖,因为还有不知被他藏匿在哪儿的受害者,所以最好尽早。我们已经审讯了很多次了,什么办法都用过,但都不好使。”
宋志平脸上微微有些惊诧:“这样啊,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走吧。”他起身准备换衣服。
“再急也要吃饭嘛,况且你不是已经把鱼做上了吗?”
“没事,案子要紧。”宋志平说话间已经把外套套好了。
一辆警车开进了市公安局。
路上李光智把案情大致地说了一遍,到了目的地,宋志平已经对案情了解了十之八九。可他很严谨,一到办公室又花了40分钟看了一遍卷宗。
“现在把他提出来吗?”
“提出来吧。”看完卷宗后,宋志平说道,“另外——最好不要在审讯室,”他四周望了望,“就在你们办公室好了。这样他可以放松。你们在门口守着,我单独和他聊聊。”
“那怎么行?”轮子摆摆手,“你别看他瘦瘦小小的,可干出来的事儿一点儿也不含糊,万一对宋老师有什么企图,我们怎么担得起这个责任。”
“没那么严重,”宋志平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放心吧,我多少还是有点经验的,一般情况下,伪装成精神病的罪犯,只有被拆穿的那一刻才会发生意外,如果不是伪装,我就更有把握了——况且上面所说的,都是对付精神病罪犯要格外注意的要素。”
看着宋志平如此执拗,李光智也不好说什么。他们一行人来到拘留室。门口坐着一个警察。由于案情重大,为了防止嫌疑人自杀,公安局24小时派人守在门口。此时郝志梓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妈的,把这当疗养院了。”轮子往里看了一眼,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把他拎起来。”
“别别,”宋志平赶忙摆手,“态度好点。”
郝志梓几乎可以说是睡眼惺忪地被带到刑警队办公室的,他揉着眼睛打量了一圈也没明白自己在哪儿。就在刚刚,宋志平又让民警们辛苦一点儿,把桌上的一些带有警察元素的物件藏了起来,现在刑警队反而像学校里的办公室。
李光智和轮子侧着身子站在门口,关注着里面的动静,随时准备冲进去。
“你叫郝志梓吧?”宋志平口吻平淡,既不严厉也不和蔼,就像一本政治书,“我姓宋,是李队长的同事。”
郝志梓屁股往后挪了挪,然后点点头。
“我们谈谈好吗?我看过你做的东西了,自己调配TATP,挺有意思的,费了不少心思吧。”
这个话题起得很好,郝志梓立刻被吸引住了。李光智都感觉到他眼前一亮所释放出来的光彩。
“你觉得不错?这根本花不了多少工夫。”只要一谈到他的业务能力,郝志梓便一扫先前懦弱的样子,脸上写满了自信和高傲。
“真了不起,就算是我,也做不了你做的事情——我想你上学的时候成绩一定很优秀吧。”
“从高一下半学期开始,我一直是年级第一,从来没有失手过。”郝志梓撇撇嘴。
“所以说上大学也未必是唯一的出路。”宋志平的回答跳跃性很强。
李光智还在琢磨着他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以往的审讯中,李光智也尝试着和郝志梓拉近关系,只要一涉及他高考落榜的事儿,就等于点燃了导火线,没想到被宋志平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看见没,专家到底是专家,我们可要好好学学。”李光智压低声音对轮子说着,然后继续聆听他们的对话。
“大学里都是一帮乌合之众。”
“很正常,大部分人都智商平庸。”宋志平隐而不露地赞扬着郝志梓,“只是——我有一个问题,以你的成绩,大学应该很轻易地就考取了才对,怎么会一连四年落榜呢?”
“我不能考试,哦,我说的是高考之类的大考,一进考场就犯晕。”郝志梓咬着嘴唇无奈地回答道,看样子他已经开始信任宋志平了。
“其实像你这样也挺好,自学成才,就是那些人太可恶,把你学习的权利也剥夺了。”宋志平好像抓到了要点,他现在渐入佳境。
“他们都不如我,凭什么我不能在学校里上课?”
“所以你就准备把教学楼炸了?”宋志平顺势问道。
郝志梓没回答,但似乎并没打算否认。
“那么为什么要去绑架马妞呢?”那么长的铺垫下来,终于说到重点了。李光智把耳朵竖了起来。
“马妞,马妞是谁?为什么你们都要说我绑架他,我根本不认识她。”郝志梓扬起了眉毛。
“这样就不好了,你看,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你还撒谎多不好?”
“我干吗要撒谎?”郝志梓不满地说道。
“其实,你就算是现在不说,”宋志平把视线偏转,故意不看他,语气突然一下子严厉起来,“我们肯定还是能够找到他们的下落的。”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马妞。”
宋志平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老实点,你以为这是在哪儿?可以随你信口胡来!”
郝志梓先是震惊,身子往后一缩,然后适应过来,他轻蔑地瞟着宋志平,身子前倾,眼露凶光。
李光智手心都冒出汗,宋志平正在步步紧逼。
果然,郝志梓嘴又开始抖动起来:“虽然我现在很穷,穷得可以去当乞丐,可你也无法置我于死地。”
“我就是可以置你于死地!”
郝志梓脸上的表情扭曲着,看样子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眼看着就要有意外发生,李光智却看到宋志平做着不需要帮助的手势。
“你,你——”
“你以为你是什么?”
郝志梓弓起身子,双拳紧握。
“不对劲儿!”李光智顾不得宋志平的反对,一把推开了门,就在这一瞬间,郝志梓已经开始攻击了。李光智两个大跨步冲上去,把已经跃起来的郝志梓一下子扑倒在桌子上,最后一秒,终于从他嘴里又听到了新的信息:
“虽然我现在很穷,穷得可以去当乞丐,可你也无法置我于死地——有本事你找我的朋友来,他会为我报仇雪恨。”
15分钟后,宋志平从洗手间里洗完脸出来,显得很疲惫。李光智赶紧递过去一支烟,宋志平用力吸了两口,脸色稍有恢复。
“朋友?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宋志平摇摇头,“初步看,像偏执型精神障碍,但还不能确定。”
“偏执型精神障碍?”
“就是俗话说的偏执狂,是一种精神疾病,这类病人有较为系统的妄想,而且病程冗长,但病人其他精神活动往往保持正常,隐蔽性很强。所以他在A大蹭课、卖咸鸭蛋、租房居住,隔了那么久,都没有引起周围人太大的注意,最多觉得这个人有点怪异罢了。”
“这种病从哪得的呢?上次我们去他家,他家的直系亲属好像都挺正常的呀。”
“遗传并不是唯一病因,精神因素也占了很大的比重。”宋志平顿了顿,“郝志梓从小学习优异,才华过人,很容易产生自大自负的性格,然而自尊和自卑往往是一对孪生兄弟。他脆弱、敏感、多疑、难以接受失败的打击,偏偏又患有大考恐惧症——这是一种青少年中比较常见的心理障碍,但出现生理机能上的病症,却是极少数。郝志梓就是其中之一。连年落榜之后,让他心理失衡,继而对高考制度、周边的人,乃至社会产生极大的排斥心理。”宋志平擦了擦额头,“这个过程很长,而且他会努力自我调整。比方说去A大蹭课,把自己当作那里的学生就是表现之一,但——”
李光智想到了田晓娟那张死板的脸:“然后呢?”
“田晓娟应该是个应激点,他最后的这点‘权利’也被剥夺了,然后他就开始报复啰。”宋志平顿了顿,“这类精神病人如果犯罪的话,有曲解行为性质,目的荒谬的特点,比方他用TATP炸教学楼,或许就是因为获得存在感吧。”
“你觉得那些被绑架的人会藏匿在哪儿?”
“你也看到了。”宋志平摊摊手,“我知道时间不等人,可有些东西是急不来的,精神病是一种很复杂的病理现象,并无绝对可言,也不能按正常的逻辑来推理,刚刚我已经有点冒险了,可还是效果不佳。照理说迁怒于田晓娟的女儿是说得通的,但为什么会绑架马妞那些受害者,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宋志平把烟掐灭掉,“也许,这其中还有别的故事吧。”

第十七章 诱饵

最近雨开始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天气,往往上午还阳光明媚,到了下午就来一场瓢泼大雨,让人猝不及防。有经验的家长,都让孩子上学的时候带好伞,所以现在虽然是晴空万里,可很多学生的手上还是拿着各式各样的长柄伞。
李光智和轮子坐在车里,这回距离校门口,比上次等月川的距离还要远些、隐蔽些,是在差不多50米开外的一个小巷子里。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田田回家的必经之路,都在视野范围之内。
原本李光智想通过老师,但考虑到好不容易事情有所平息,再兴师动众地冲到学校影响不好,所以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况且,田晓娟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被她知道刑警队单独找过女儿,还不知道会作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呢。与其那么多顾虑,还不如守在校门口,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再去找她聊聊,这样田田的心理压力也小。
“来了!”李光智几乎是和轮子同时发现目标的。田田一个人走在路上。前后都有结伴的同班同学,她孤立在中间,像条患了忧郁症的鱼。
车远远地跟在女生们的后面,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跟踪,跟了一会儿,田田走上另外一条路,和同学们都分开了。轮子踩了油门,刺溜一下把车滑到了她的身边。
“咦——”田田吓了一跳,认出两人后,脸上的表情带着诧异,她肯定也在想,怎么会在放学的路上遇上警察。
“能跟我们去聊聊吗?”
“可是我妈妈还没下班。”
“不,我们只是想单独和你聊聊。”李光智脸上的笑容很和蔼。
依然是那家冷饮店,由于天气已开始转凉,所以店里的客人并不多。田田要了橘子汁,李光智则和轮子各要了一杯糖水。田田的气色和精神面貌看上去比上次要好多了,也许是从田晓娟的嘴里得知郝志梓已经获捕的消息,所以多少安心了一点儿。
“你也知道的,马妞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所以还是要来问你一些问题,你不要紧张。”李光智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取出了一张照片,“你上次说有人跟踪你?”
“嗯,”田田点点头,“只是一种感觉,也许是我想多了。”
“没事儿,”李光智把照片放在桌子上,“不管怎么说,你看看有没有见过照片中的这个人。”
田田盯着桌子上郝志梓的照片辨认,五秒钟后,她抬起头:“没有,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李光智有点失望,他身子往后仰了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取出烟点上。
郝志梓被捕已经几天了,这意味着马妞和另一个未知的受害者即使还活着,现在生还的概率也越变越小。他们被藏匿在一个未知的地方,不饿死也被渴死了。可郝志梓就是不松口,而李光智也实在无法进入他的世界。
对被捕的嫌疑人黔驴技穷,这在他的从警生涯里还是第一次,这压根儿不是“交不交代”的问题。以往即使遇到那些负隅顽抗、拒不开口的罪犯,起码对他的性格、心理、顾虑会有个大致的把握,然后就有机会找到突破口。然而郝志梓却完全不一样,他看上去柔弱不堪,甚至不值一谈,却密不透风,像一片飘忽不定的叶子,永远都无法揣测他的心理轨迹。
唯一的提示是,郝志梓宁愿冒着暴露的风险,警告毕晓燕远离危险因此而落网。这证明“爱情”在他的心目有着“崇高”的地位。
再次用毕晓燕为“诱饵”,让她和郝志梓对话,是否能够套出人质的下落呢?答案却是否定的。郝志梓一下子变“聪明”了,一早就识破了李光智的伎俩,硬是对着被邀请来协助破案的毕晓燕不发一言,根本无计可施。可这一出,让李光智有了新的灵感——是否有这种可能,郝志梓对原本应该仇恨的田田,也产生了好感?
李光智再次打量着桌子对面的田田——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也对郝志梓有吸引力的吧。如果情况真是这样,很多事情就可以说通了。这也是马妞会被绑架的原因,他是在“保护”田田,那么那个断掌少年,也应该得罪过田田?
但是又不对了。为什么要把铡断的手掌,放进田田的课桌呢?
也许郝志梓认为这是信物,就像给毕晓燕的咸鸭蛋一样——谁知道呢,精神病人思路特别,永远无法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