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看看医院的情况。”
“医院?妳任职的帝都医院吗?”
她点点头。
“我想知道那边变成怎样了…还有好多住院病人需要照顾。”
“那些人,现在也消失了──我认为这是唯一的可能。”
“可是,为甚么会那样…”菜菜美仰起脸,用愤怒的眼神凝视诚哉后,无力地摇头。“久我先生也一样不明白是吧。对不起。”
“迟早总会找到答案的。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出那个答案,而是努力设法活下去。独自行动很危险的。拜托,请妳跟我们一起行动。”
但菜菜美没有点头。
“请你别担心我,让我去医院。”
“那里想必没有任何人。纵使有我们这样的生存者,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医院吧。”
“就算是那样…就算那样我还是想去。”
“为甚么?”
菜菜美咬唇,再度低头。
“我一定得告诉你吗?”
看到她垂头丧气的模样,诚哉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了。他想到自己并没有权利限制她的行动,更没有侵犯她个人隐私的正当理由。
“我知道了,那好,我也一起去。”他看着惊讶抬头的菜菜美,继续说道:“饭田桥并不远,但要骑脚踏车去会很辛苦,而且妳不清楚路该怎么走。如果妳知道,就不会在这种地方磨蹭,早就已经钻进障碍物较少的小巷了,不是吗?”
她摇摇头。
“我不能给久我先生添麻烦。”
“妳擅自离开才麻烦。大家都很担心妳,所以我们还是快去快回吧。”诚哉跨上摩托车。“妳坐后面。”
可是──菜菜美的嘴唇如此无声嗫嚅。
“快呀。”诚哉对她一笑,催她上车。“快点。”
菜菜美认命地点点头,放开脚踏车龙头。她走近摩托车,坐在诚哉后面。
“抱紧我的身体。路不好走,我想应该会很颠簸。”
小声答了一句“好”后,菜菜美用双臂环抱诚哉的身体。他确定她抱好后,才发动引擎。
诚哉一边挑选障碍物较少的路径一边行驶。幸好,大部份的地方都还亮着路灯。
载着菜菜美骑了约二十分钟后,诚哉的摩托车驶入帝都大学校园。医院似乎没发生明显的事故,还有一些房间的窗口透出灯光。
“简直像甚么事也没发生。”菜菜美下车后说。“夜间的医院总是散发出这种感觉。除非有急诊病人送来,否则非常安静。”
“进去看看吧。”诚哉朝正面玄关走去。
他们穿过正面玻璃门。室内昏暗,但开着灯。只不过候诊室和挂号处窗口里面,都不见人影。服务台前放了一辆轮椅,上面铺着用旧的椅垫,椅背上挂着拐杖。
“就好像前一秒还有人坐在上头。”菜菜美看着轮椅说。
“妳的工作地点在哪?”诚哉问。
“三楼的护理站。我可以上去一下吗?”
“请便。不过,最好不要搭电梯。”
我知道,菜菜美说完便迈开脚步。
诚哉环视四周。不管往哪看,都留有其他人待过的浓厚气息,就像菜菜美说的一样。挂号处的柜台上,甚至还放着写到一半的门诊挂号单。
原子笔放置一旁。诚哉拿起笔,不解地歪了歪头。纸上面到处都有轻微的凹陷,不像是被物理压力压出来的,倒像是只有那个部份消失。他把笔拿在手中,不断变换各种握笔姿势。最后他发现,只有手碰到的部份才会消失,和刚才的摩托车一样。
诚哉走近被孤伶伶丢下的轮椅。他拿起椅垫,发现中央出现一个大洞。那正好是坐着时,屁股会接触的部份。不只是椅垫,轮椅的椅背,也只有背部可能接触到的那一块不见了,彷佛是被人工整地割掉了。
看着这一切,诚哉忽然心生一念。他走向楼梯。
二楼以上是病房区,他从走廊走进最近的病房检视。那是六人房,每张病床各以帘幕区隔。
诚哉走近一张病床。床上当然没人,但掀开被子一看,床上留有明确的异状。床单有个洞,而且是人侧躺时的形状。病床本身也出现同样的凹陷形状,像是被人挖出来的。被子内侧的中央部份也消失了。
诚哉又去检查其他病床,每张都有相似的状况。唯有一张病床没有异状,但那张床上的被子是掀开的。想必那张床的使用者,当时正好下床上厕所或干别的去了。
诚哉这时深信:消失的,不只是人类与动物,他们当时接触的物质也消失了。
为何会有这种情形,诚哉当然毫无头绪。但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其他人显然是“消失了”。他们不是依照自己的意愿去了某处,这是意外。
这个超自然现象的发生范围不知道有多大,但似乎不可能只发生在东京或日本这么小的范围内。连一点点异常气象都会波及整个世界,这么严重的超自然现象就更不可能只发生在局部地区了。
诚哉来到走廊。他拾级而上,前往三楼。
护理站不见菜菜美的身影。诚哉来到走廊上,一一检视病房,因为他想到之前她很担心病人。但他在每间病房里都没看到她。
说不定她已经下去一楼了,诚哉心想。就在他准备正要走向楼梯时,某种细微声响传来了。
诚哉立封回头,缓缓迈开步伐。面向走廊的门有一扇是开着的,里头透出灯光,门口挂着医疗咨商室的牌子。
他悄悄探头窥视,发现菜菜美的背影。她跪在地上,正在啜泣。旁边有张小桌子,周遭围了一圈椅子。
“菜菜美小姐。”诚哉向她喊话。
她停止背部的颤抖,微微扭过头。
“妳怎么了?”诚哉问。
菜菜美一再深呼吸,像是要把心静下来。
“没甚么。对不起。”
诚哉发现她手上拿着东西,仔细一看是褐色拖鞋。
“那只拖鞋有甚么问题吗?”诚哉问。
菜菜美略显迟疑,然后才小声说:“是他的拖鞋。”
“他的…”
“他每次说明病情时,总是习惯脱掉一只拖鞋。我已经提醒过他很多次,说那样看起来很不正经,应该要改掉。”
诚哉走进室内,他把桌上放的病历表拿起来看。虽然看不懂上面写的内容,但是至少知道主治医师是松崎和彦。诚哉大概明白菜菜美是怎么了。
“那只拖鞋,是松崎医师的吗?”
菜菜美点点头。
看来松崎医师对她来说,肯定是特别的存在。诚哉终于理解她为何想来医院了,原来她是想知道男友的下落。
“有个罹患胰脏炎的病人状况很严重,他说必须尽快将真实病况转述给病人听,我想他当时应该就是在对病人说明。”
“妳是说,他在解说病情的时候消失了?”
“不是消失,是死掉了对吧。”菜菜美泣不成声地说。“就像你弟弟说的。”
“现在还不能断言,因为我们连发生了甚么事都不知道。”
“可是,不管怎样都不可能改变他们已不存在的事实吧。那岂不是跟死掉一样吗?”
“关于这一点…我无法回答。”
菜菜美抱紧怀中的拖鞋。她的背又开始抖动了,她也开始发出呜咽。
“我想拜托妳一件事。”诚哉说。“既然已来到医院,我想带一套急救医疗用品回去以防万一。能不能请妳准备一些普通药局难入手的药品?”
但她缓缓摇头。
“就算做那种事又能怎样?反正我们这几个人也不可能存活吧?”
“为甚么不可能?现在我们不就这样活得好好的吗?”
“现在是这样没错,但世上已没有其他人在了,城市又渐渐毁灭。在这种状况下要怎么活下去?你倒是说说看啊。”
“这一点还不清楚,重要的是努力活下去。只要这么做,我想迟早一定能打开生路。”
“谁稀罕甚么生路…”她发出呻吟般的低喃。“他都不在了…”
“算我求妳,请妳帮帮我。”诚哉低头行礼。“现在绝望还太早。妳男友究竟怎么了,这谁也不知道。说不定你们还有重逢的一天。他既然突然消失了,说不定也有可能突然出现。拜托,请妳不要放弃希望。”
“突然出现…”菜菜美终于转过头来了,她的眼眶无比红肿。“会吗?”
“我们必须相信,别无选择。”诚哉用力说。
第10章
他试着打手机找诚哉,但是打不通。他又试着打一一○,但结果还是一样。
冬树走出阳台,俯瞰黑暗的马路。诚哉是否平安无事地找到菜菜美了呢?
他回到屋里,打算上床睡觉。正当他要关掉枕畔的床头灯时,不经意朝门口望去,结果吓了一跳。门开了十公分的缝,那缝隙之间露出一张脸,是未央。
冬树坐起上半身。“怎么了?”
但未央依旧不发一语。她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爬上床,把毯子蒙到头上,像猫咪一样蜷起身子。
冬树凑近小女孩的脸蛋。“出了甚么事吗?”
未央眨了几下眼,然后紧紧闭上大眼睛。
看来她的失语症相当严重。这也难怪,冬树想。大人置身在这种脱离现实的状况都快发疯了,神经敏感的小孩自然更不可能保持正常。
冬树留下未央,走出房间。他往玄关走去时,门自己先开了。荣美子脸色惨白地探头进来,她的双眼充血。
“我现在本来正打算要去妳们那边的。”冬树说。
“未央她…”
对,他边说边点点头。
“就在刚才,她跑来我房间。现在在床上睡着了。”
“是吗。”荣美子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但是,她并未立刻去房间看女儿,就只是垂首不语。
“她为甚么会来我这边?出了甚么事吗?”
“不,那倒不是。”荣美子似乎在犹豫甚么,最后她仰起脸。“对不起,今晚可以让她睡在这里吗?说不定,人多一点会让她比较安心。”
“那倒是无所谓。那么,妳也要搬来这间屋子吗?”
不,她摇摇头。
“要照顾婴儿,还是隔壁屋子比较方便。我就在隔壁,未央如果有甚么事请你喊我一声好吗?”
“知道了。呃,妳不用跟未央说一声吗?”
“啊…不了,没关系。今晚,就让她好好睡吧。”
拜托你了,荣美子说完便离去。
冬树不解地歪了歪头。母女俩在这种状况下分开难道都不会感到不安吗?他满心疑惑。
他朝客厅看去。户田躺在沙发上,桌上放着白兰地酒瓶和杯子没收拾;小峰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太一不见踪影。
“太一上哪去了?”冬树问。
小峰从计算机前抬起头。
“他说甚么肚子饿,然后就出去了。八成在楼下的便利商店吧。”
“你在做甚么?上网吗?”
“不,我在玩游戏。网络连不上。这下子,和其他生存者接触的方法等于全都没了。不过话说回来,是否有生存者在都还是个问题。”小峰在杯中注入白兰地,浅啜一口后看向户田,露出无力的笑容。“听他睡得一脸安详。真不知道他的神经是怎么长的?难道都不会担心家人之类的吗?”
“小峰先生,你家里有哪些人?”
“老婆跟儿子。儿子下个月就要上小学了,今天说要去买入学典礼穿的衣服。平常买东西都是在附近的大卖场解决,不过今天可能去新宿那边了吧。因为我老婆八成打算替她自己也买套衣服。”
小峰说话的口吻平板、话声微弱,似乎蕴含着“不可能再见到家人”的绝望。
总有一天一定会重逢的──冬树本想这么说却又作罢,他觉得这句话好像太不负责了。
“我去找太一。”
他走楼梯下到一楼。便利商店亮着灯。但他从店外看,并没有看见太一的身影。
他走进去,环视店内。后方传来某人吸鼻涕的声音,就在食品类货架的旁边。冬树走了过去。
太一瘫坐在地上,正在吃便当。一边吃,还一边哭。面纸盒放在一旁,他一边抹眼泪鼻涕,一边狼吞虎咽。
“你在哭甚么啊?”冬树问。
太一把便当放到膝上,用面纸擤鼻涕。
“这里的食物明天就全部到期了。食物过期一两天也没甚么大不了,问题是之后该怎么办?别家便利商店和超市的食物同样会到期,要是全都坏了,以后我们要吃甚么才好?”
“你就是在哭这个?”
“对呀。不行吗?我担心食物有甚么不对吗?”太一用哭肿的双眼仰望冬树。
“是没甚么不对,不过现在就算担心那个也没用吧。”
“为甚么没用?食物才是最重要的吧?要是没了那个,我们就活不下去了。”
“总不至于立刻就没东西吃吧?生鲜食品虽然会腐坏,但是还有可以保存的干粮。比方说罐头,或是真空包食品。”
“那些东西迟早也会吃光吧?不可能取用不尽吧?到时要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
这时,引擎声传来了,冬树朝店外看去。诚哉正将摩托车停在公寓前,他的后座载着菜菜美,她拎着携带型冰桶。
诚哉大概是看到冬树了,他走进便利商店,菜菜美也随后跟来。
“你们在做甚么?”诚哉问。
冬树说出他与太一之前的对话。诚哉点点头,俯视太一。
“食物的确很重要,现在做打算也说不上是太早。”
你看吧,太一嘟起嘴说。
“不过,你哭哭啼啼也没用。”诚哉不留情面地说。“人类是有智慧的,只要运用智慧一定可以确保食物。幸好,目前暂时不愁没吃的,大家再好好想想吧。”
“智慧算甚么东西啊,那能填饱肚子吗?”
“总之,今晚先去睡吧。明天还不知会发生甚么事,所以我们得储备体力。”诚哉转身,走向店门口。
“喂,你也赶快站起来吧。吃了那么多应该满足了吧。”冬树猛拉太一的手臂,硬是拉他站起来。
这时,诚哉在店门口前倏然止步,他仰望天花板。
“怎么了?”冬树问。
“是防盗监视器。”
啊?冬树朝诚哉的视线前方看去,那里的确装设了防盗监视器。
“那又怎样?只要是便利商店都有装啊。”
“录像时间呢?通常每隔几小时换带子?”
“二十四小时。”回答的是太一。“以这种规模的店面而言,通常都是二十四小时换一次。我以前打过工所以我知道。”
“也就是说,”诚哉把脸转向冬树。“某种超自然现象发生时,应该有被录下来。”
冬树屏息,他明白哥哥的想法了。
“我们来找录放机和屏幕吧。”
“那个的话,我想应该在店后面。”太一大概明白他们想做甚么了,因此率先朝收银台后面的门走去。
门后是约有二坪多的办公室。中央有桌子,四周放着铁制折迭椅,更外围胡乱堆栈着纸箱。
“就是这个。”太一说。房间角落的电视柜上放着十四吋的屏幕,黑白画面映出店内情况。菜菜美站在收银台旁,正神色不安地朝办公室张望。
“防盗监视器也架得太草率了吧,竟然只有一个画面。难道他们以为只要盯着收银台就够了吗?”太一说。
“因为抢劫犯多半都会袭击收银台嘛。”
太一听到冬树这句话,大大摇头。
“哪来这么多抢劫犯啊。这个监视器的目的,其实是监视店员啦。有些店员会偷拿营业金,或是在朋友光顾时不收钱。对准收银台装设的不是防盗监视器,是店员监视器,这点只要在便利商店打过工的人全都知道。”
“你果然内行。”
“我以前曾偷过店里的钱,结果遭到开除。”
“原来如此。那就请你发挥当时的经验,帮忙找出录放机吧。”
“我想,应该在这里面吧。”太一想打开电视柜下面的门。但是好像锁住了,门打不开。“我就知道。为了不让店员碰,门是锁住的。”
诚哉环视四周,拿起某样东西。他把那个东西递给冬树。
“用这个撬撬看。”是扁头的螺丝起子。
冬树把螺丝起子的尖端插进柜门缝隙,用力转动。单薄的金属门两三下就变形了。
打开电视柜的门一看,里面放着扁平的机器。
“你知道怎么操作吗?”诚哉问太一。
“这玩意简单得很啦,就跟一般录放机一样。”
太一按下开关,先把带子倒带。转到最前头后,再按下播放键。画面出现影像了。左下角显示着时间,好像是上午八点过后。这表示带子应该是在那不久之前替换的吧。
当时店内很热闹。客人在收银台前大排长龙,应该是来买早餐的吧。
“我忽然觉得,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过别人了。”太一咕哝。
“我也有同感,不过撇开这个不说,画质也太差了吧。”冬树说。
“那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用两小时长度的VHS带子录二十四小时的影像啊。这种VHS用三倍速录像的画质都很差了,更何况是十二倍速。”
原来如此,冬树边说边点头。他想起以前听人说过,防盗监视器画质太差了,所以很难藉助它找出犯人。
“不能快转吗?”诚哉问。
“当然可以。”太一操作录放机。
画面开始加速跑过了。许许多多的人在柜台结账后离去,显示时间的数字逐渐增加。
就在那个数字的头二位数变成“十三”时。
看着画面的三人全都“啊”一声叫了出来。太一立刻把播放速度调回正常。
人群自店内消失了。不只是客人,连店员也不见了。
“倒回去。”诚哉说。
太一按下倒转键。不久后,画面映出众人。
“用慢速一格一格播放。”
知道了,太一说完就开始转动旋转钮。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
就是那里!诚哉说。太一一按下停止键,画面也静止了。
“大家就是在这一瞬间消失的…”太一把旋转钮稍微前转,又稍微后转。现在可以确定其他人是在这瞬间消失的了,当时的时刻是十三点十三分。
“就是那时候,不会错。”冬树说。
“这是怎么回事?人真的消失了。怎会有这种事…”太一脸色铁青。
诚哉伸出手,开始操作旋转钮。
“仔细看。靠后方的食品卖场,站着一个女客人对吧。她的手上拎着购物篮,结果,下一个瞬间。”他转动画面到下一幕。“女客人消失了,篮子也掉到地上。不是监视器故障也不是别的问题,实际上,只有人消失了。”
太一双手抱头。
“现在到底是怎样啊,我快要疯了。”
诚哉走出办公室,冬树也跟上。
菜菜美不安地站在外面。
“怎么样?有拍到甚么吗?”
但诚哉没回答,径自走到食品卖场,捡起掉在那里的购物篮。那是录像带中女客人拿的篮子。
“你看看这个。”诚哉朝冬树递去。“看把手的部份,有手指抓握的痕迹。只有手碰到的部份,微微凹陷。”
“怎会有这种事…”冬树看着那个部份说。
“同样的事也有在其他地方发生。”诚哉说。“大家在消失瞬间碰触的部份物体也跟着消失了──就是这样。”
第11章
黎明即将来临。晨光穿过蕾丝窗帘,射进屋内。
手拿周刊杂志的小峰好一阵子没吭声了。那本杂志是冬树从便利商店拿来的,它掉在杂志架前,到处都留有小洞,彷佛是被人用美工刀割的。仔细一检查,才发现那是翻页时手指会碰触到的部份。换言之,应该是站着翻阅杂志的人消失时,那部份跟着也消失了。
小峰把杂志放到桌上,摇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呢?人碰触的部份消失了,我同意这点,但是…”
“同样的现象在各处都有发生。”诚哉说。“我检查过好几辆停在路上的车子,方向盘和座椅表面不见了。副驾驶座和后座如果有乘客,那些座位的椅垫也会有异状。”
小峰皱起脸,低声说了一句“真想不透”。
“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想到了。”
甚么事?诚哉问。
“没有衣服掉落。”
“衣服?”诚哉与冬树面面相觑。“这是甚么意思?”
“人类在瞬间消失这现象,我们找不出任何解释,也无法解释我们几人为何没消失。但光是感到不可思议也没用,所以我才认为不如想想其中有何规则。甚么消失了,甚么没消失。一定有某种运作规则才是。”
“原来如此,然后呢?”诚哉催他说出下文。
“到目前为止能够确定的,就是人类和猫狗都不见了,但是建筑物与车子还在。如果说得更广泛点,应该可以说,生物消失了,但非生物没消失。”
“植物也是生物呀。”站在稍远处旁听的太一插嘴说道。
小峰点点头。
“啊说的也是。消失的只有动物,植物和非生物还在。”
“寿司店虽有很多鲜鱼,但那些都是死的,所以等于是非生物吗?”太一恍然大悟地说。
“我想应该是这样。只有动物消失,其他物质却还在。总之,我想出了这样的规则,但我发现这规则无法解释一点:那就是衣服。衣服不是动物,是物质。”
对喔,诚哉说。
“如果那规则是对的,人类消失后衣服应该会留下,衣服会像他们搭乘的汽车和摩托车那样留在原地。”
“没错。走在路上的人类应该只会有肉体消失,身上的衣服会留在原地。照理说,应该会满地都是衣服才对,可是至处都看不到这种迹象。所以,我刚才就在想,我们显然得重新思考规则。”
“人类碰触到的东西也会一起消失,这就是正确答案吗?”
小峰听到诚哉这句话并未颔首赞同。他皱起眉头,用指尖把眼镜推高。
“我认为那个说法并不充分。如果光看这本杂志,的确会以为发生的是你说的那种现象。但是,『碰触到』这种说法不够具体。拿衣服为例好了,大部份的人会在衣服里穿内衣。穿在最外面的外套,通常不会直接接触肌肤,但外套还是消失了,因此与人体碰触到应该不是绝对条件。”
诚哉手摸下颚。“说得也是…”
“想必应该还有更复杂的规则吧。如果能知道那是甚么,说不定就能解释这个怪现象了。”小峰做出结论后,朝着装有白兰地的杯子伸出手。
那个玻璃杯,突然发出喀答喀答的声音。是杯子在摇晃。
下一瞬间,晃动波及整间屋子。地板开始剧烈起伏,让人连站都站不稳。
“又是地震!这次相当大喔!”诚哉高叫。“不要乱动!保护头部!”
冬树伸手抓旁边的抱枕,拿来保护头部。太一钻进餐桌底下。
客厅矮柜上的东西逐一掉落,厨房那边也传来餐具落地碎裂的声响。
户田跳起来。“哇!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墙壁与柱子发出彼此倾轧的声响。冬树走近阳台,想看看户外的情况。
“冬树!别靠近玻璃门!”诚哉的声音飞来。
下一个瞬间,冬树便看到玻璃门的门框大幅变形。他慌忙往后跳。
玻璃发出巨响,爆炸似的四分五裂,粉碎的玻璃碎片也喷到室内。
过了一会,晃动静止了,但冬树一时之间仍旧无法动弹,他的平衡感尚未恢复。他缓缓抬起头,四下张望。
地上有物品散落,也遍布玻璃碎片。墙上有巨大的裂缝,天花板有一部份掉落了。
灯全都熄了,好像是停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