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随你的便吧。不过,我只说一句:不管你怎么努力研究让脑死亡者的手脚动起来,也不会让任何人受益。”
“我知道。”
“那,你好自为之吧。”前辈扬扬手,向与大门相反的方向走去。
星野望着他的背影,在心中低语:
不会对任何人有益?这说的是什么话。已经有益了啊——
到达位于广尾的播磨宅邸时,刚过下午四点。他按响大门上的门铃,对讲机里便传出薰子夫人的声音:“喂?”
“我是星野。”
“好的。”话音刚落,门锁就咔哒一声开了。
星野一边瞟着院子,一边往屋子走,这时,玄关的门开了,夫人走了出来。她肤色白皙,尖下巴,单眼皮,眼睛细长,想必很适合穿和服的吧。她三十六岁,比星野大四岁,但看那娇嫩的肌肤,完全不像那么大年龄的人。
“您好。”他低下头打招呼。
“辛苦,拜托您了。”
夫人的语气愉快而彬彬有礼,星野觉得,她没把自己当成丈夫的下属,而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他照例走进那个房间,瑞穗正坐在轮椅上。她身穿格纹连衣裙,腿上是紧身打底裤。
“今天外婆不在呀?”
“嗯。她带着我儿子回家去了,到晚上才回来。”
“哦。”
也就是说,今天自己是和夫人单独在一起。星野心中暗喜,忽然想到还有瑞穗在,赶忙悄悄修正了自己的想法:是三个人才对。
“线圈已经装上了。”夫人说。
“好的。——小穗,不好意思哦。”星野把瑞穗的上半身抬起一点,用手摸摸她的后背,“嗯,位置没问题。”
“我觉得很合适。这样瑞穗也不会觉得痛吧?”
“不会的。”
线圈是一种向脊髓传输信号的磁力刺激装置。在符合瑞穗脊骨形状的盒子里,排列着好几个线圈。不过盒子的形状一开始并不十分合适,星野反复修正了好几次。
轮椅旁边的工作台上摆着两台仪器。一台是信号控制器,与磁力刺激装置相连,各个线圈发出什么信号都由它控制,可以说是一座司令塔。这台仪器还没有完成,星野每次来访时,都会稍微加以改良。另一台是通过电流监控肌肉动作的装置。
“那么,今天也从腿部运动开始。可以请您装一下电极吗?”
“好的。”夫人弯下腰去,脱下女儿的打底裤,用创可贴把星野递过来的,连接着电线的电极贴在瑞穗腿上,动作很熟练。
“那就开始了。”
星野敲着信号控制器的键盘。调整好运动幅度、速度、次数之后,按下了开始键。
瑞穗的右膝微微抬高了一点儿,又马上落了下去。接着,左膝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她相当于是坐在轮椅上踏步。
星野看看肌电监控。左右两侧肌肉运动均等,也没有超出负荷。
“好。很好。”
听他这么说,夫人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看着女儿:
“你听见了吗?说你很棒呢。太好了。”
遗憾的是,母亲的呼唤没有得到女儿任何回应。星野想象着自己在这时忽然操作控制器,让瑞穗立刻点头的场景,不过还没进展到这个阶段。一切都处于摸索状态。
“要不要在双脚分开的状态下,做一做同样的运动?”
“好。”夫人说着,把瑞穗的双膝分开。“请稍等!”星野急忙说,却已经迟了。监控发出了警报。
“糟了……”夫人急忙把瑞穗的双腿放回原来的位置。
星野操作着监控,警报声停止了。
“上次说过了,虽然小穗的运动停止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不向肌肉传输信号了。而是发出了这样的信号:保持同一个姿势。在这种状态下,如果强制使其运动,电脑会判定信号与身体位置不符,就会像刚才那样发出警告。”
“这样啊。对不起。一不留神……”
“您不用道歉。只是,现在这样做虽然没什么问题,但以后随着肌肉的逐渐恢复,这样做会有弄伤肌肉的危险,还请注意。”
“我明白了。对不起。”
“都说了您不用道歉呀。”
星野笑了,夫人的表情也和缓起来。
之后,他又花了一个小时,活动瑞穗的腿部与手臂的肌肉。虽然动作都很简单,但看得出来,瑞穗的动作是一天比一天流畅了。大概是关节打开了吧。
夫人建议休息一下,端来了红茶。
“之前我曾经跟您说过一个正骨医生的事儿,您还记得吧?”
看到夫人明快的表情,星野想,应该不是什么坏消息。
“在卧床的那段时间里,您请他来检查过瑞穗的肌肉退化到了什么程度,对吧。嗯,我记得。”
“昨天我又请那位医生来检查瑞穗的身体了。他说,虽然只有一丁点儿,不过瑞穗的肌肉的确更有力了。连歪斜的骨骼也变直了呢。”
“真的?太棒了。”
“看看日历,才过了一个月。小孩子的身体果然恢复得快呀。”夫人看着女儿,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以后肌肉还会更强韧的,还有别的部分。”
“那我就太高兴啦。真感谢星野先生。谢谢您。”
夫人的正视让星野心里砰砰直跳。
“哪里,没什么……”他把手伸向红茶杯,掩饰着内心的动摇。
是啊,一个月了——
真快啊,星野想。
播磨社长说有重要的事情和自己商议,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他当时听了之后吃惊不小。居然要让意识全无,卧床不起的女儿的肌肉运动起来。
这是有伏笔的。他听说,通过引进人工智能呼吸控制系统,社长的女儿得以自主呼吸。告诉播磨存在这种技术的就是星野,播磨也知道他在研究ANC——人工神经接续技术。所以,一想到活动肌肉的事情,他才会头一个想到星野吧。
虽然惊讶,但星野并不觉得这件事是异想天开。他想试试看。这项研究,世界上还没有人做过。
星野马上开始着手进行工作。一开始,他把微弱的信号传递到脊髓各处,观察瑞穗的身体会有什么反应。并在平行公司制作了磁力刺激装置和信号控制器、肌电监测仪。所有仪器完工,正式开始进行肌肉训练,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从那之后,星野以两天一次的频率造访播磨家。之所以要隔一天,是因为要等待肌肉恢复。
开始之后,他才了解到这项尝试有多困难。哪怕稍微改变一下信号模式和刺激部位,身体的动作就会全然不同。有时候,想让胳膊动,结果胳膊一动不动,身子却猛地向后弯曲,几乎拱了起来。
这些日子里,他深切地感觉到,人类的身体是和机器不一样的。或许要好几个月,不,好几年,才能达到完全控制的地步。
但这无关紧要。这项研究自有其独特价值,他的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充实。
“啊,对了。有样东西想请星野先生看一看。”
夫人双手合十说完,站起来,走到壁橱旁边,拿出一只衣架,上面挂着一套深蓝色的西装。
“啊,”星野叫出声来,“这是不是制服啊?”
夫人微笑着点点头:“下周一,是小学的开学典礼。”
“这样啊。终于定在下周了吗?您想必很期待吧。”
他听说瑞穗被收入了特别支援学校。不过她没法去学校,会有老师每周上门几次。一直在睡着的孩子该怎么接受教学啊?他觉得纳闷,却没有把疑问说出来。
“所以,我想取消周一的训练。瑞穗不习惯出门,应该会很累吧。”夫人一边把制服挂回壁橱里,一边说。
“也是。我知道了。”
“那么,下一次就是周三了,稍微空出了一段时间。”夫人思索着说。因为今天是周四,训练最好不要连续进行,而播磨器械周六是放假的。
“那我周六来吧。我不在乎休息日上班。”
夫人遗憾地垂下眼睑。
“您这么说我很感激,不过周六要带瑞穗去医院。”
“这样啊。那么,周日可以吗?”
“诶,可是上周日也麻烦您过来了……您没有什么安排吗?比如约会什么的。”
星野笑着摇摇头。
“没关系。我原本就想到或许会有这种情况,所以把时间空出来了。”
夫人得救似地把手放在胸前。
“是吗?那太好了。谢谢您。”
“没什么。”
星野把茶杯放到嘴边,闻着红茶的香气,忽然很想让那位说“研究让脑死亡的人动起来的方法,不会让任何人受益”的前辈,也听一听夫人刚才说的话。
第三章 你所守护的世界
1
这家店位于月岛,是鳞次栉比的文字烧店中的一间。真绪透过窗户向里张望,看见穿着短袖的星野祐也坐在墙边,正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大概是在玩手机吧。
看看表,还不到晚上七点。祐也经常到得比约定的时间早些。但今晚,这番本应平常的情景,在真绪看来却有些意外。
她推开门,走进店里,祐也抬起头,朝她点头示意。
“等很久啦?”真绪边问边在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没,我才刚来。”
女店员拿来毛巾,问他们要不要喝点什么,真绪要了两杯生啤和毛豆。
“今天也好热哦。”真绪说。
祐也点点头:“快三十度了。都九月下旬了。”
“热成这样,想不想去凉快的地方旅行呢?”
祐也淡淡一笑:“等有时间再说吧。”
也就是说,现在没时间。
生啤端上来了,虽然没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不过两人还是碰了碰杯,然后又要了猪肉泡菜文字烧,往常吃的那款,上面点缀着宝宝明星香脆面。
他们有一个月没见面了。主要原因是彼此的时间安排对不上号,不过真绪这边好歹有通融的余地。即便如此也还是见不上面,全是因为祐也没时间。
“你的工作还是那么忙啊。”真绪说。
祐也苦笑着耸耸肩。
“没办法啊。这可是史无前例的研究。有多少时间都不够。”
“就是因为这么想,我才不敢给你打电话,发邮件。”
“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啦。要是有事,尽管联系我。”
“嗯。”真绪点着头,心里的不满却没有消失。所谓男朋友,不就是没事也想和他联系的那个人吗?
文字烧的食材送了上来。烹饪总是祐也负责的。他把大碗里的食材搅拌好,摊在铁板上,然后用两把大木铲快速切碎。他的动作极其熟练,第一次见识的时候,真绪大吃一惊。
因为念书的时候在这种店里打过工——他说着,爽朗一笑。
和那时一样,祐也用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熟练地做好了文字烧。但真绪望着他的脸庞,又觉得不对,这个祐也,不是当时的祐也。
“好啦!”祐也把现成的宝宝明星香脆面撒在文字烧上,说。
真绪用叫做“哈嘎西”的小木铲把文字烧送进嘴里,赞了声“好吃”。
“果然,祐也君做的文字烧是最棒的呢。”
“不用拍马屁啦,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做给你吃的。”
两人吃着文字烧,喝着啤酒,聊着天。不过,都是真绪在找话题。工作的事、朋友的烦恼、最近的流行、娱乐圈八卦。当然,不管谈什么话题,祐也都没有流露出无聊的表情,一直很认真地回应着。聊到失败谈的时候,他也和期待中的一样露出了笑容。
可是,他并没有提供话题。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会讲很多很多东西,尤其是聊起工作的时候,格外神采飞扬。那些话真绪很难理解,基本插不上嘴,不过没关系。祐也对研究的热情常常让她感到衷心地敬佩。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们相遇在一个共同的朋友开的一家餐厅里,那天是餐厅的预营业接待日。那是一个小型聚会,参加者全是餐厅经营者的亲朋好友,真绪和祐也碰巧坐在同一张桌子旁。
面容清秀,姿态优雅。虽然不是很积极加入对话,却不会让人觉得乏味或阴郁。真绪想,他或许只是比较喜欢倾听。
大家闲聊的时候,真绪有了个讲述自己的工作的机会。她说自己在宠物医院做助手,有时候会参与手术,这时候,最来劲的是祐也。
“你参加过脊髓损伤的动物的手术吗?”这是他对真绪提的第一个问题。
真绪回答参加过,祐也便探出身子,连珠炮似地问了一大堆,是什么动物啦,损伤程度如何啦,具体手术内容是什么啦,等等。真绪固然一脸迷惑,周围的宾客更是张口结舌。祐也终于注意到了大家的异样,赶紧不好意思地道歉。接着又说:
“因为我从事的工作,是为脊髓损伤者开发辅助器械。”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真绪就对他萌生了好感。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有一份很棒的工作;无论何时都想着工作,经常张开天线四处寻觅哪怕一点点启迪,这种态度让真绪感到他是个诚实的人。他一定能够理解别人的痛苦。
真绪说,她参加过一次手术,对象是一只因车祸导致脊髓损伤的狗狗,它的后腿不能动了。医院把滑板改造成轮椅,装在狗狗的下半身,这样它只需要挪动前脚就可以移动。祐也热心地听着,途中还开始做笔记。到了这时,桌上的其他人已经有了另外的谈话圈子,真绪觉得这样挺好。和祐也单独聊天,她很开心。
祐也说还想和她见面,于是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你有恋人吗?”真绪大胆地问。
祐也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啊。川岛小姐呢?”
“我也还是单身呢。”
“是吗。那太好了。”他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约会过几次之后,两人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关系。因为都很忙,每个月只能见面两三次。就这样,两年过去了。
真绪快三十岁了。老家的父母频频打电话来,问她有没有中意的对象。她一直撒谎说没有。要是把祐也的事情说出来,父母一定会说:那见个面吧?如果可以的话,带回来吧?真绪的老家在群马,当天往返并不难。
祐也并不反对见她的父母,相反,他还一直期待着能走到这一步。但真绪觉得,这话不能由自己说出口。到现在为止,他还一次都没提过结婚的事。见父母就相当于订婚了,而真绪并不那么急于结婚。
但最近这些日子,真绪开始对未来有了担忧。这和年龄无关,是祐也的态度变化让她心存不安。
她是在半年前注意到这种变化的。已经持续三个月了。给他发信息,他也很少回,有时候甚至完全是石沉大海。就算约他出去玩,他也会找各种原因拒绝。
真绪知道直接原因是什么,因为工作忙。而且这工作是社长直接指派的,只有祐也能做。她明白,为了回应社长的期待,祐也是该精神百倍地去对待。所以一开始她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担心他太逞强,弄坏了身子。
但逐渐地,她感到祐也不单单是工作忙,他放在真绪身上的心思也越来越少了。证据之一,就是祐也现在基本上不谈自己,尤其是工作。以前,只要真绪问,他就滔滔不绝。可现在不同了。
“哎,那只黑猩猩后来怎么样了?”真绪拿小木铲吃着芝士鳕鱼子文字烧,用快活的语气问。
“你是说奥利弗?”
“对对,奥利弗君。脊髓损伤,手脚都动不了的那孩子。不过,通过祐也君制造的仪器,让它的胳膊动起来了对吧。之后有什么进展吗?”
这还是一年前她听祐也说的。当时祐也的眼睛闪耀着光辉,语气热烈。
可是今晚,祐也的脸上不见了那时的神情。
“那块工作交给后辈了,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似乎没什么进展。”他冷淡地摇摇头。
“是吗?可我觉得那项研究很了不起呀。”
“谢谢。”
“前不久我们院来了只猫,因为脑梗导致下半身瘫痪。我还想着,要是用那种仪器,说不定能够治好呢。”
“不好说啊。毕竟脊髓损伤和脑梗是完全不同的。”
“这样啊。最重要的是大脑发出什么样的信号。脑梗瘫痪,就是因为信号本身不能很好地发出去。”
祐也伸手正要拿一块文字烧,这时陡然停住了。
“别谈工作了。好不容易约一次会。”
“啊,对不起。说的也是,都不能歇口气。可是,因为你以前经常聊工作……”她抬眼看着祐也。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祐也放下小木铲,坐直身子,凝视着真绪,“之前我没有说过吗?这件工作机密性很高,除了社长,谁都不知道。所以,希望你能理解。”
“我知道啊,可说一点点应该没关系吧。”
“社长说,哪怕对家人也不能提起。”
“哦……知道了。”真绪低下头。她意识到,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何况你离我的家人还差得远。
虽然心情低落下来,但真绪还是努力不让情绪写在脸上。她继续找话题,活跃着气氛。可在脑海一角,有什么东西变了的感觉挥之不去。并不是因为研究绝密,所以不能谈论。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在内吧,但她觉得还有别的什么。对于祐也,那或许是一个他想守护的世界吧?他拒绝别人踏入这个世界——就像是这样的感觉。
走出小吃店的时候,刚过九点钟。真绪注意到,在两个小时里,几乎全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说话。虽然吃了不少,可是途中点过什么菜,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好饱哦。”真绪边走边说。
“嗯,好久没这样尽情地吃过啦。”
“接下去做什么呢?要不要去门仲?常去的那家酒吧?”
在门前仲町有一家两人常去的酒吧。
可是祐也站着看看表,露出为难的表情。
“不,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还有件事要在明天之前做完。”
真绪停下脚步,睁大眼睛。
“诶——什么事?难道是工作?”
“嗯……对不起。”
“究竟——”她想问那究竟是什么工作,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啊。”
背着双肩包的祐也双手合十。
“真的很对不起。我改天补偿你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打车很快就到,而且现在时间还早。”
“那在打到车之前,我陪你走一段。”
没走多远,就来了一辆标着“空车”的出租车。真绪满肚子火: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空车来得这么快啊?她还有很多话想说呢。
祐也拦下了车:“真绪,上车吧。”
“祐也君先上车吧。我的方向相反,待会去那边街角打车。”
两人走的这条路是一条单行道。
祐也没有推辞,干脆地点点头:“这样啊。好吧。再联系。晚安。”
“晚安。”
真绪目送祐也乘车离去,才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心里千头万绪,纠缠不休。
到了下一个街角,又有一辆出租车开来。
这辆车的方向仍然不对,不过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真绪脑海中。她向后看了看,祐也坐的那辆车正在等红绿灯。真绪见状,下定决心,挥手拦下了出租车。
出租车停下了,打开后车门。真绪钻进去,指指前方,说:“跟上那辆出租车。”
“跟踪?您要上哪儿去啊?”白发司机惊讶地问。
“不知道。所以才要跟着呀。”
“啥?”司机的声音毫无兴趣,“这种事,您可饶了我吧。”
“拜托了。啊,不赶紧的话就要跟丢啦。”
祐也的车子已经发动了。
“真没办法。”司机说着,也发动了车子,“不能被对方发现,是不是?真够难的。要是跟丢了请您别见怪。”
“没关系。不好意思,麻烦您做这种事。”
“客人,您不是警察吧?要是那辆车上是个难缠的茬儿,注意到我们在跟踪,找我的麻烦,可就糟了。”
“不要紧,是个普通人。”她又加了一句,“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跟踪男友?哈哈……”司机心领神会地微微点头,“是不是怀疑他有外遇啊?他是不是正要上别的女人那儿去啊?”
“嗯,算是吧……差不多。”
“果然啊。这男朋友真不怎么样。那我就努把力吧。”司机似乎有了干劲,估计是好奇心被刺激到了。
怀疑有外遇——真的到了这种程度吗?或许这的确最接近真绪现在的心情。
就算工作再忙,有必要这么早回去吗?以前忙的时候,只要把睡眠时间减少一点就行了,两人还是可以在一起待到很晚的。
由此,真绪想到,他是不是接下来一定要去某个地方?就是那个地方改变了祐也,那是否就是祐也想要守护的地方呢?
东京塔快到了,真绪越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祐也的公寓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是要上哪儿去呢?感觉好像是惠比寿或者目黑啊……”司机嘟囔着。
他驾驶得十分巧妙,适当地让别的车隔在自己和祐也那辆出租车中间,一路追踪下去。还好路上不怎么堵。
“客人,等到了他的外遇现场,你打算怎么做啊?”司机兴致盎然地问,“闯进去吗?”
“……我不知道。”
“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不过首先要保持头脑冷静啊。一旦动起手来,那可是两败俱伤哦。”
“谢谢。”真绪说着,心里却想,我为什么要向他道谢啊?
找到那个地方之后,要怎么办?她还完全没有想过。该怎么做才好呢?
真绪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里也在冒汗。我究竟想做什么?翻出他的秘密之后,要怎么做呢?
“哎呀,是不是快到终点了?”司机说着,放慢了车速。
真绪回过神来,发现车子开进了住宅区。路不宽,司机把车速慢下来,大概是觉得要是离得太近了,万一被发现不好吧。路牌上写着“广尾”的字样。
“果然。好像要停下了。”
前面那辆出租车的车尾灯开始闪烁。
“总之,咱们先超过去吧。在这里停车太奇怪了。”
“好的。”真绪把身子深深地缩进座位里。要是被祐也发现就糟了。
出租车开了一段路,停下了。真绪回头一看,见祐也下了车,站在一栋房子跟前,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边。
终于,他走了进去。
“就是那栋房子了吧。”司机说,“虽然只瞟了一眼,不过是一栋很气派的豪宅啊。他的外遇对象会不会就在里面啊?”
“不知道呢。”真绪拿出钱包,看看计价器,数出几张千元钞票。
“要谨慎哦。不管你要说什么,都得先冷静下来。”司机一边找钱一边说。这是位很热心的老大爷。
真绪下了车,提心吊胆地向大宅走去,担心着万一祐也出来该怎么办。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可没办法解释。
好容易走到门口。就像司机说的,这是一栋豪宅。雕花铁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步道。
真绪的目光移到门牌上,屏住了呼吸。上面写着“播磨”。她知道,这是播磨器械的社长的姓氏。那么,祐也果真是因为工作来这儿的吗?社长亲自交代的工作,要在社长家做吗?抑或是仅仅今晚要商量什么,才到这里来见社长呢?
步道尽头的西式建筑适度地环绕在花木丛中,带着梦幻似的氛围。真绪发觉,这是因为几乎所有的窗户都没有亮灯。离全家就寝的时间还早得很。何况还有祐也这位客人。这家人究竟在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