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日,艾司在去幼儿园的路上,忽然觉得人群中有个人很特别,前面那个看似普通的大叔,他走路的姿势和节奏为什么感觉这么奇怪?
若是常人看过去,那人走路和其余人也并没什么不同,但是艾司在第一眼产生奇怪的感觉之后,立刻发现,那人混在人群中,他的每一步都踏在旁边路人的身影之中,借助旁边的人流遮挡那些大楼上、街道中央和小商铺内安装的监控探头。
他走的不就是师傅所说的盲径吗?
师傅说全世界的杀手都要掌握一种基本能力,在城内行走时,能借助身边的遮挡物,让自己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路旁的监控中。有时候无法完全避开,杀手就会选择天台、楼宇间的小巷等无法监控的地方。
这种可供杀手行走的,完全不会被监控拍到的路径,业界被称为杀手小径,又叫盲径。
前方那人似乎略有警觉,看似不经意地回过头来,艾司早已提前一步收起视线,混入人群之中。
艾司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师傅说只要遇到,不用解释,就能知道对方是杀手。他们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们警觉、冷漠、阴沉,无时无刻地观察四周,防止被监控或被跟踪。
看似与常人无异的步姿,却隐藏着随时能暴起杀人或逃走的动作,他们总是踩在监控的盲区;他们总是留出足够的逃逸空间;他们实时观测着避免被埋伏和堵截的路线。他们是羊群中的狼,以独有的方式游弋在城市之中,当同类偶遇时,便会赫然发现,双方都是那么打眼,与羊羔迥然不同。
是师傅所说的那个组织的杀手吗?他在这里干什么?他应该没有发现我。艾司悄悄跟了上去,可没走几步,他的注意力就转向了另一件事情。
就在马路对面,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奶奶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一个踉跄。她伸手去捂额头,手刚抬起一半,人就晕倒在路边。
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穿着打补丁的素服,老布鞋裹着不大的脚掌,身旁是一篮子摔碎了鸡蛋。
这一倒下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路上围观的人很快围成一圈,还有一名好心人拿过一把撑伞给老人家遮阳,但就没一个人敢上前扶老人家。
艾司在街对面,看着老人家倒下,看着周围的人围成了一圈,却没人肯出手帮忙,诧异的同时,倒也没耽搁,横穿过车水马龙的道路,挤进人群,蹲在老人面前,摸了摸鼻息,轻轻地摇了摇:“婆婆,婆婆,你没事吧?你醒醒啊?”
此时什么杀手,什么同行,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周围的人一听艾司叫得这么亲,还以为是亲孙子来了呢,纷纷七嘴八舌起来。
“突然就倒下了,赶紧送医院吧。”
“以前是不是有什么病啊?”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不要一个人出来走嘛,你家大人呢?”
艾司看大家这么热情,赶紧道:“大叔,帮我扶一下婆婆。”
被点到名的大叔脸色一变:“还,还有急事。”匆匆走掉。
艾司一愣,转过头来:“那,阿姨……大姐,大哥……你们别走啊。”
艾司目光巡视一圈,凡是被他目光注视到的人,纷纷退散,仿佛皆有难言之隐,倒是有通达事理之人在一旁劝道:“已经帮你打了120了,这突然晕倒的人呢原因不明,最好不要乱动,待会儿医生来了,你就帮医生把你婆婆抬上车。”
“哦。”
等到120赶到,医生一问:“家属呢,家属在哪儿?”
周围的人纷纷指着艾司:“那个。”“那个好像是她孙子。”
医生告诉艾司:“走吧,跟着我们一起去医院,赶紧的。”
“哦。”
艾司便跟着上了急救车。
医生一问情况,艾司答道:“婆婆走着走着,突然就倒了。”
“有高血压吗?”“不知道。”
“有没有糖尿病?”“不知道。”
“以前晕倒过没有?像这样的。”“不知道。”
“唉,我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算了,先送医院急诊吧,现在病人血压不是很稳,呼吸有点急促,左侧肢体无刺激反应,我们初步怀疑是脑出血,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到了医院,病人担架下了车,医生指示:“那个,你先联系家里人,把预付款交了,我们会按抢救程序进行,那个费用不能拖,拿药要用的。”
艾司口袋里就一点零钱,挂号费还不够交呢,更别说什么抢救费,心中那个急啊,医院里没认识的人啊,打电话叫恩恩?忠伯?周姐姐?苏姐姐?找谁呢?对了,爽姐!
艾司一口气跑到重症监护室,探视时间尚未结束,吴爽也在。
“艾司?你怎么又来了?什么事跑这么急?哎哟,哎哟哟,你先歇口气,喝点水。”
“爽……爽姐,能不能借点钱。”
“你想借多少啊?”
“那个……脑出血抢救,要多少啊?”
“脑出血啊?那个可大可小,你的亲戚?”
“那个婆婆走在路上,突然就倒下了。”
“什么!又是路上的!艾司,不是爽姐说你,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你最好别多管,想办法联系那位婆婆的家里人吧。”
“可是,那位婆婆倒在路上,都没人管她,现在医院要抢救费,我怕没有钱还是没人管婆婆。要是爽姐没钱,我再想想办法吧。”
“你站住!爽姐话还没说完呢,周围那么多人都不管,就你管,你要动脑子想想为什么,她要是救不好了,家里人又找不到,费用你全出啊?几十万呐!她要是治好了,非说是你撞倒她的,也要你赔几十万,你找谁说理去?”
艾司怔怔道:“老奶奶倒在地上啊,小狗就在车轮前,池塘里有人叫救命,地上掉了100块钱。”
听艾司说话像念咒语似的,前三句都没听清,就最后一句听清楚了,吴爽两眼一睁,低头一扫:“哪儿呢?”待看到地面干干净净,才觉察是艾司随口说的。
艾司喃喃道:“这些都不用想的,想就来不及了,自己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害怕无中生有的事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什么要先想还没发生的事情?”
“你……你跟我讲道理!”吴爽脸色一沉,就想反驳,“这不是你爽姐不讲情理,是现在这社会就这样,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这非亲非故的,你救了一个不算,你还救上瘾了是吧,想拿好市民奖啊?”
“羊跪乳,乌反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长其长而天下平,为老人而折枝,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你给我拽什么文言文,你把人救到这儿就行啦。我们医院收治的无家属患者又不是一个两个,你当爽姐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吗?真是的,好心碰上驴肝肺,这不为了你好吗?瞧你傻成那样。”
艾司坚持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错,我先走了。”
“等会儿。”吴爽第二次把艾司叫住。艾司抬眼望,目光灼灼。吴爽憋了一肚子话愣是说不出来,愤愤打开抽屉锁,从拎包里取出皮包,取出一张卡来:“给你,拿去先垫付吧,前期费用应该够了,这是借你的,你得还我。你过来……”
吴爽在艾司耳边道:“密码是卡号第一个空格后六位数。”
艾司这才展颜笑道:“一定还你,谢谢爽姐。”
吴爽用卡拍了一记艾司额头:“哪天你要死了,肯定是笨死的。”
艾司拿卡走人,旁边的同事问吴爽:“你弟弟呀?”
“什么呀,我要是有个弟弟这么笨,我一巴掌拍死他,早死早超生。你忘啦,上次那个超市掉下来的,七号病室,也是他送来的,当时还凑了钱呢,都不知道这傻小子有没有让人家还。”
“那,你知道他住哪儿?”
“不知道。”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
“没有。”
“这样你还敢把钱借他,不怕他骗子啊?”
“不至于吧,就他?你知道那电影里的傻根儿吗?他比傻根儿还傻呢。”
“行了吧,现在骗子可高明着呢,装傻骗钱又不是没见过,我看你那爱心款,多半打了水漂喽。”
“……红姐,你帮我看着下,我,我我出去看一下。”
亲眼看到艾司在那儿高高兴兴地排队交费,吴爽的心里才踏实了。没想到一向能言善辩的自己今天居然让这小屁孩给说了一通,也不知怎么的,一看到他的眼睛就给人一种安宁可信赖的感觉。他怎么这么傻呢?吴爽摇头微笑,回去路上拿出手机给男友发信息: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傻弟弟又来了,这次他救了个老太太,我不知道对他是好是坏。
送路一定要送到家,救人一定要救到好,交费、检查、手术,艾司全程陪同。听说手术要几个小时,艾司留了联系方式,做到一半时还回去给恩恩她们送饭。
手术结束,吴爽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艾司,不为别的,人送重症监护室来了,脑出血,植物人。
“我怎么说来着,你要帮人,也要量力而行。不是每一个你都帮得了的,现在好了,ICU,一天一万,你出啊?”
艾司挠头:“那……医院不会把婆婆扔到大马路上去吧?”
“瞧你说的,我们医院是那么没人性的地方吗?”吴爽顿了顿,没好气道,“你回去那会儿,我给领导汇报了无家属患者情况,你看这老太太,穿得就破破烂烂,身份证没有,联系方式也没有,明天一早啊,医院就去派出所报案,那些无家属患者会做一个集体披露,就看有没有家属会找来吧。
“你呀,别在哪儿傻乐,这次是爽姐救了你,你要真把这费用全担下来,把你卖了都付不起,你说你运气也真是好,遇到一个ICU,再遇到一个,还是ICU!我说谁家爹妈要生了你这么个儿子,那不得赔死,几辈子找的钱都不够赔呀!唉,我说,你这么乐于助人,你家里人知道吗?”
“知道啊,他们说我做得可好了。”
“是吗?那你帮着人家垫付这么多钱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艾司低头。
“我就说嘛,你傻不可能一家人跟着你傻的。”
“我不傻,我很聪明的。”
“呵呵,说你傻你就是傻,你咋这逗呢。”艾司又被爽姐捏脸。
“爽姐,那这婆婆一直不醒,会一直住在这里吗?”
“不知道啊。”吴爽勉为其难地想了想,“毕竟维持患者生命体征是需要费用的。医院呢,一方面会加大寻找患者亲属的力度,一方面会联系政府机构吧?如果她术后生命体征平稳了,可能会移出ICU,毕竟这里资源很宝贵。到时候呢,也应该会有护士,帮她维持基本生命体征的。如果她一直不醒呢,就只能这样喽。”
“婆婆会醒过来吧?”
“这个很难说,上次就给你说过了的,脑部受创最难判定。在我们中国,植物人的唤醒头两年唤醒率最高,如果能够唤醒,都是几个月就会醒,时间越短,唤醒概率越大。”
“那我可以天天来看婆婆吗?”
“这当然没问题,你这心眼儿咋这实诚呢。”
“鲜果粒姐姐是我送来的,但是艾司没有好好看着她,她走了,艾司觉得很难过。这位婆婆也是艾司送过来的,她家里人一定很着急,很想她,艾司希望能早点叫醒婆婆,让她想起家住哪儿,早点和家人团聚。”
傻小子,这事儿恐怕和你那天真的想法不太一样啊。看了看被艾司折放在一旁的老人衣物,吴爽在心里暗道。
5
艾司回家将救助婆婆的事情给恩恩和师父他们都说了,恩恩三人面面相觑,救那超市姐姐的事儿吧,他们已经觉得有点悬了,今天更出格,用雅欣的话说就是:“大马路上倒的老太太你也敢去扶,你真当自己是土豪啊。”
恩恩和婉儿首先觉得艾司的出发点肯定没错,只是这处理事情的方法让她们很是担心。这一次算是得了贵人相助,否则真是赔十个艾司进去也没用。
但是艾司已经不再是刚捡到时那个听话的乖宝宝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偏偏这些想法还就是恩恩她们一手给培养出来的,和他说道理没以前那么好使了,有时候反而会被他说服。
这事儿吧,明明艾司占理,可是该怎么提醒他救人有风险,出手当谨慎呢?
恩恩推婉儿,婉儿看雅欣,雅欣出主意:“要不让他多看看那些报道,一准儿他能弄明白。”
婉儿不忍道:“明白倒是能明白,那艾司对我们的世界该有多失望啊。”
“不能再让他这样瞎帮忙了,以前拎个篮子,送桶水,通通下水道什么的还没问题,现在都敢去大马路上扶老太太了,接下来还会干啥?制止劫匪?扫黄打黑?惩治贪污腐败?”恩恩分析道,“还是老问题,我们应该让他认清那个度,小忙可以帮,生死攸关的大忙可得悠着点,得想清楚出手的后果,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去帮到底。”
婉儿摇头道:“可是很多生死攸关的事情就是一瞬间啊,不能在那时候还让艾司去想这些问题吧?”
雅欣突然道:“难道我们一贯的教育方针出错了?我看那小子最近和隔壁那不良中年大叔走得挺近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受那大叔的影响?”
恩恩道:“我看他也就给艾司一些《三字经》《弟子规》什么的,应该还好吧。”
“那怎么办?教也不行,不教也不是。”雅欣摊开手表示爱莫能助。
“哎呀,不管了,我想他运气不会那么好吧,接二连三碰上救人的好事儿?艾司自己能够判断了,婉儿,还是先帮我想想,文风那里我们怎么说比较可信。”
接连两天,艾司真的挤出时间往医院跑。虽然他也做不了什么,但是守着婆婆,看那些仪器嘀嘀嘀地叫,听呼吸机吭哧吭哧地工作,他还是蛮有兴趣的。
在ICU只观察了一天,院方判断情况稳定便将婆婆转到了神经外科一个观察病房。吴爽告诉艾司,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出现术后问题,婆婆还会转到神经内科进行康复治疗。
吴爽对神经外科也熟得很,她亲自带艾司过去,一路都在跟人打招呼。艾司打心底佩服,爽姐的朋友满天下,说明爽姐这人很不错。
上次鲜果粒姐姐还有超市的阿姨和经理,艾司没亲自守在病床旁。这次的婆婆连个亲人都没找到,除了护士,只有艾司一个人会来探视。
看到有护士姐姐过来,艾司总忍不住好奇询问,由于他长得可爱、机灵,嘴巴又甜,加之有吴爽这一层关系,护士姐姐们也乐意给艾司解说。
这个是心率,这个是血压,这是呼吸,这是脉搏,这是指尖血糖,这是血氧饱和度,艾司看着那些弯曲起伏的线条,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熟络起来的艾司又开始热忱起来,他开始帮着换输液瓶,知道怎么排除气泡,怎么更换留置针,怎么调节输液阀,计算滴数,调节氧压和湿度,核对药品名称和医嘱,绝对不能给婆婆弄错了。
而在师父房间里,艾司见到了同样一套仪器,只不过这次是贴在自己身上的。
“体术不仅仅是增强身体素质,作为一名暗夜行者,要熟练地掌握体术,首先应该足够了解自己的身体,身体的构成和器官的功能。这套监测仪监测的是你的心跳呼吸、血压脉搏以及皮下电阻循环。
“这里为你准备了几个模型,这是人体骨骼模型,这是人体肌肉模型,这是人体内脏模型,这几个需要你熟练地拆分和组装回去。
“这几张图呢,则是神经分布图、血管分布图、经络分布图、大小脉络管道,都需要你记熟了。它们负责将骨骼肌肉和内脏连接起来。作为一名暗夜行者,你必须知道它们从何处出发,如何循环,又怎样穿过骨骼,如何分布在内脏、肌肉和皮下。它们相互交织却又各自独立运行,它们相互影响而又相互关联。
“记住了这些,只是掌握了最粗浅的人体学知识。以后我们再进一步了解,它们如何运作,如何让你的身体动起来,让你跳得更高、跑得更快,反应更灵活。好好练吧,要学的多着呢。
“面妆术不能停,以你目前的速度,一天换4个妆没有问题,男女老少各一。
“你今天做的面皮还是不行,一套在头上就变形了,破绽太多。”
艾司发现,在师父这里学到的东西和在医院护士姐姐那里学到的东西可以相互印证,两边一比较,更是加深了印象。
他知道了,婆婆手上输液的位置是手背静脉丛。药物从手臂静脉、贵要静脉、腋静脉,穿过锁骨下静脉抵达上腔静脉,进入右心房,转到右心室泵血入肺,经过血氧交换回到左心房,然后通过左心室输送到全身。
为何要这样进针,因为静脉瓣可以阻止血液回流。
婆婆的植物人状态,是失去意识,但植物神经功能正常,植物神经是自主调节心跳、呼吸、血压、消化和新陈代谢等内脏器官功能的。没接受过特殊训练的寻常人是无法凭借意识控制这部分神经系统的。它们自我完善和调节,保证人体的基本生命体征。
不过如果受过训练,人是可以控制自己心跳、呼吸、体温、血压等功能的。而师父口中的高手,更是能通过控制身体释放肾上腺素来及时调整自身的应激反应能力。
而且护士姐姐说了,要想婆婆早点醒来,就要对她进行神经刺激,外部刺激包括热敷、擦身、按摩,更激烈一点可以针灸、电疗;深层刺激则是需要不停地进行记忆再现,包括亲人呼唤她的名字,或是唱她常听的歌曲,说她熟悉的名字和地名,以及帮助记忆再现的往事重述。
如今婆婆尚在手术观察期内,不宜进行外部刺激,只能小心地擦拭,和及时更换干爽的隔离片防止褥疮。而深层刺激呢,则由于始终未能找到婆婆的亲人,所以无法进行。
艾司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到婆婆的家人,这样才能早日唤醒婆婆,好让他们一家人团聚。
艾司一贯是实干派,一旦决定了,就立马展开行动。先是问了爽姐,得知医院报案后还没有结果,艾司就开始自己动作了。
他给婆婆照了相片,忠伯那里有打印机。艾司印了许多寻人启事,将婆婆住院的经过和当时的穿着体貌特征都写得详细,配上照片,然后第二步就是从婆婆晕倒的地方开始,反向沿着大街贴回去。
艾司一边走一边询问,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过这位婆婆。争取发现线索,但是很遗憾,沿着婆婆的来路问回去,大家都纷纷摇头,每天街上行人那么多,谁会注意一个衣衫破旧的老人家。
艾司想让恩恩她们帮着找,恩恩她们热心肯定会同意的,可惜她们要上学。艾司自然又想到了师父,岂料,将这个想法和贺柱德一说,贺柱德便是嘿嘿冷笑,告诉艾司:“作为一名暗夜行者,从蛛丝马迹上发现线索那只是入门功夫。跟着你满大街地去发传单、贴广告,我丢不起这人,线索就摆在你眼前,就看你能不能发现了。”
艾司想来想去,也没觉得有什么线索啊?唯一一个线索就只能从婆婆的衣物上寻找,婆婆身上除了两件补丁衣衫,一条补丁裤子,一双布鞋,真是什么都没有。对了,从婆婆口袋里找到三张一毛,两张二毛的纸币和一个一毛的硬币。
就这些东西,艾司实在是找不出线索来。
为了让自己的徒儿对自己敬佩有加,贺柱德决定亲自出马为艾司演示一把暗夜行者的强大之处。
贺柱德陪艾司去医院前,让他先换了妆容。贺柱德希望艾司养成这样的习惯,没事尽量化化妆,并告诉艾司:“这绝对是个好习惯,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到了医院,贺柱德又提醒艾司:“走楼梯。”
“为什么呀?”
“有监控啊,笨蛋!”
“可是,我们不是已经化了妆了吗?”
“化了妆就了不起啊,出门前换脸,行走在外随时保持走盲径,这些都是对杀手最基本的要求。现在这些高科技发达得很,别以为你化了妆就安全了,一旦你被拍到,他们会分析你的步姿步态,分析你每一个细微动作,分析你的骨骼运动状态,重组你的三维骨骼构成,能辨认出你的方法多了去了。你记住,一个真正合格的杀手,在这个世界上是完全隐形的。在任何国家的警方和情报机构的记录中,杀手的来历、过往、身高、相貌、体形等信息都应该是空白的。他们唯一能掌握的就是某些杀手在出手时,带有某种特定的个人风格。一名顶尖杀手,在所有追踪他的人眼里,都是一团空气、一个影子。除了怀疑可能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之外,其余一无所知。”说着,贺柱德又露出无限向往的神情,要是自己也能做到这一步就好了,化为风,化为水,和光同尘,随波逐流,那是何等逍遥自由?
“那……那不是像老鼠一样?出了洞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那有什么意思?”艾司一句话就把贺柱德呛得不行,他恶狠狠地瞪了艾司一眼:“快去跟我把东西拿过来,走廊上有监控我就不过去了,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任何一个细节疏漏,说不定就是致命的,你以为杀手这碗饭那么好吃!”
“我又没有要当杀手,我才不要当杀手,是你逼我的。你说过不会让我打打杀杀的!”艾司朝贺师傅扁嘴。
贺柱德赶紧换上笑脸:“哦,师傅激动了。快去取你婆婆的衣物吧,找婆婆,找婆婆。”
婆婆的衣物被艾司很整齐地放在储物柜里,贺柱德让艾司取了衣物到走廊与之商量。
他先取了鞋子,拿在手上,说道:“首先是大体观,通过老人的面容,皱纹、手脚、牙齿、发质等情况,初步判断年龄在70岁左右;从她的这堆衣物不难看出,生活状况拮据;仔细看她的手,粗糙有老茧,她的腿上有静脉曲张,脚茧厚实;衣服上还有一股子鸡粪味道,显然是常干农活的。也就是说,她来自农村,至少在晕倒昏迷前,生活在农村。
“单一的证据不足以支撑论点,就需要多个证据相互验证,这双鞋提供了另一个证据。首先鞋底磨损均匀,若是经常走马路,磨损最多的部位应该在脚掌和脚后跟,她的脚并非平足,所以她常走的路是凹凸不平的;其次,仔细看,那鞋底针孔中有黄色细点,看到没,这儿,还有这儿,很多,这是泥土,城里的马路只有灰,没有土。
“然后是衣裤,表面看没有问题,不过你仔细看,这是什么,这是一种植物种子,有点像麦穗,其实它的学名叫作南箭草,喜阴,常在河两岸生长。这个地方被染色了,这是一种浆果,当地人称女儿果,是红色一串一串的,可以吃,干了之后呈紫色。它的生长条件更为苛刻,要在阳光充足的山坡上,而且周围不能有大量植物遮挡光源,而且强风易折。
“我们海角市的地形呢,三面环海,这风是很大的,黄土地的分布在入海河两岸,莲花山在西北角和五花台夹江相对,在两片区域的中心位置形成了类似避风港的地理环境。再看看这位老太太晕倒的位置,和这片区域正好成一条直线,你看她的鞋和她身上带的钱,她不太可能坐公车,她是走过来的,以老人家的体力,这距离最短,比较符合事实,你就顺着这入海江找过去。我们看看地图啊,周围有7个村子,你挨个村去贴启事,肯定能找到。”
“师父,你好厉害!竟然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第一次收获艾司崇拜的目光,贺柱德擦去额头细汗,笑道:“小意思,师父这次好人做到底,陪你一起去看看,走吧。”
“师父,你真是太好了,太厉害了!艾司也能变得这么厉害吗?”
“哈哈哈哈,那还用说,这只是最起码的东西。真正的高手,只看一眼,就能准确地报出那个老人住的地址在哪里,家里有几口人,都是干什么的,祖上十八代各自从事什么职业,人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师父这是为了给你详加解释,才一条一条分析给你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