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问题。”
“等最终确定时间之后,我会再联系你的。只是,当你不是独自一人的时候,要把手机设置成拒绝来电。”
“好的。”
“还要提防被人跟踪。警方或许会监视你一段时间。如果你露出马脚,我的计划也会显出破绽。”
“我知道的啦。放心吧。我可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
“是啊。那么,再见。”
“我等你的电话。”千佐都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包里。手心里全是汗。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她都特别紧张。
我是不是在和恶魔做交易啊——她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
9
“——综上所述,洛伊尔得出结论,在CO2浓度下降到500ppm的时期,泛世界的冰盖都极其发达;而CO2推定浓度在1000ppm以上的时期,地球也毫不例外地进入了温暖期。以地球化学为突破口,对CO2浓度与温室效应的研究,除此之外还有几项。具有代表性的,有7亿年前显生宙时期的‘雪球地球’(Snowball Earth)假说、还有雷蒙假说,论述的是5500万年前地球急剧温暖化,从4000万年前以后又逐渐寒冷化,及其与喜马拉雅隆起之间的关系。但围绕着每种假说,都有正反双方的学者持续发表着论文,还没有得出答案。下节课,我们将学习地球化学的事实和解释,并解说一下‘雪球地球’假说和雷蒙假说。”
(berulla注:洛伊尔何许人,实在是没查出来。雪球地球假说:由美国地质学家约瑟夫·柯西文克博士于1992年提出,该假说认为在新元古代时曾发生过一次剧烈的冰川活动,以至于地球上的海洋全部被冻结,仅仅在厚达两公里的冰层下有少量因地热而熔化的液态水。雷蒙假说:由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莫琳·雷蒙于1988年提出,大略内容如青川所讲,虽然找到了日语论文,不过太过专业,理解不能,更无法翻译,见谅。)
“今天就到这里。”青江鞠了一躬,走向出口。在可以容纳两百多人的阶梯教室里,只坐了二十多个学生。地球环境科学这门课一年比一年不受欢迎,原因不详,或许只是单纯受到了少子化的影响吧。
他回到房间,桌上放着一张便条。那是奥西哲子工工整整的笔迹,体现出了她严谨的个性:“有客来访,在研究室等候。”旁边附有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中冈祐二”。一看头衔,青江吓了一跳:警视厅麻布北警察署刑事课。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警察来访,恐怕没有人能保持平静。何况还是刑事课。究竟有什么事?青山心中忐忑。如果是交通课,他还是打过几次交道的。
青江把上课用的资料放在桌上,走出了房间。研究室就在隔壁。他没有敲门,就推开了房门。
靠墙放着桌子,几名学生和研究生正对着电脑。这里人员出入频繁,就算推开房门也没人做出什么反应。哪怕进来的是教授也一样。
奥西哲子戴着黑框眼镜,坐在正中央的会议桌旁写着什么。她也只是向青江瞥了一眼。对面坐着个陌生人,一见青江就站了起来。
“您是青江老师吗?”
“是的。呃,”他看了看手中的名片,“是中冈先生吗?”
“是。百忙之中还来打扰您,真对不起。”
中冈看上去大概不到四十岁,有着运动员一般的坚实体格,被太阳晒得黝黑的面庞上带着刑警特有的精悍。身上的西装不是什么名牌货,却拾掇得很整洁。
应该不是因为什么事怀疑我吧,青江想。中冈旁边放着个纸袋子,似乎是伴手礼。
“到我的房间去谈吧?就在隔壁。”
“可以吗?非常感谢。”中冈中气十足地回答着,拎起了纸袋和公文包。
回到隔壁房间后,中冈又重新自我介绍了一遍,并递上纸袋。袋子相当沉,中冈说里面是红酒。
“因为我听说青江老师是红酒通。”
“没那么……是听谁说的呀?”
“矶部先生,赤熊温泉那位。”
“是那件事吗?”
青江迷茫了。对策会议是在上周召开的。
中冈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
“青江老师是负责调查那起事故的对吧。关于此事,我有几点想请教您,就来拜访了。本来您这么忙,实在不该前来打扰,能否请您听我说几句呢?”
“这倒没什么问题,呃……”青江又看了看名片,“为什么麻布的警官先生会对那里的事故感兴趣呢?”
“因为MIZUKI先生住在麻布。”
“MIZUKI先生?”
“就是死者。”
“啊……”
他想起来了,汉字写作“水城”,名字好像是“义郎”吧?
“关于水城先生,我有几点想要调查。您方便吗?”
“噢。”
青江点着头,心里还在纳闷。他对死者一无所知。
“首先想问的是,事故是不是无法预料的?昨天我去了当地,不过那里划出了禁止入内区域,说是老师您圈定的。”
不不不,青江连连摆手。
“不是我圈定的,而是对策本部会商后决定的。也听取了警方和消防部门的意见。”
言下之意,其实这是妥协的产物。想到那次会议,他现在还觉得郁闷。消防部门和警方提出建议,要把检测出哪怕一丁点硫化氢的区域全都划为禁入区。但那几乎包括了整个村子,观光业就将化为泡影。那么,许可数值该定为多少呢?围绕着这一点又争论起来,因为无法将一个数值应用到所有的区域。就算用一个月来的最高值作为参考,也很可能会随着气候而改变。
最后作出决定:暂时将本次调查中的高浓度区域全面划为禁入区,其它区域也要张贴警告,极力劝阻游客入内。不过,预定下个月要重新再划分一次。
“老师,您几年前也曾经调查过一起类似的事故,对吧?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在拥有硫化氢温泉的地区,或多或少会有发生此类事故的危险?”
“嗯,可以这么说。而且,也的确发生了。”
“能知道何时会发生,在何地发生吗?”
青江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
“如果是火山,在喷发之前,数据上也许会出现一些异常。但要预测这种规模的事故,还是非常困难的,或者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他慎重地选择着用词,“只能说是不幸的事故了。即便是在事故现场,从那天之后,硫化氢的浓度也再没达到过危险水平。这次虽然划进了禁入区,但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不幸的偶然啊。那么,发生这种事的概率有多大呢?”
“概率啊……我觉得不能用数字来说明,这一个多月以来浓度都没有上升,我想一年也发生不了几次吧。不过,如果不在一年内持续观测,是什么都吃不准的。何况,就算浓度上升,那也是局地反应,又是一瞬间的事,碰巧有人站在那里的概率,或许可以说几乎为零。”
“零……也就是说,发生事故是不可思议的了。”
“是不可思议,所以有必要详细调查。”
中冈听得入了神,身子略微探向前方。
“有没有可能不是偶然?可以这么想吗?”
“不是偶然?”
“也就是说,”中冈舔了舔嘴唇,“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哈?”青江盯着警官的脸,“人为?这是怎么说?”
“某人制造出了硫化氢气体。几年前,用这种方式自杀的人很多,对吧?”
啊,青江张大嘴巴,点了点头。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是这个意思啊。不,我想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反倒是我想提问了。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刚才不是对您说过了吗?发生这起事故的概率几乎为零。因此,认为事故是由人为造成的就比较合理了。您不这么觉得吗?”
“不,这个嘛,”青江轻轻摇了摇头,“是不可能的。发生事故概率的确几乎是零,但并不能说就是零。不过,人为引起的可能性倒可以说是零。”
“这样啊。可是很多人用硫化氢自杀了呀。”
“那是在室内,对吧?这次的受害者是在室外死亡的。”
“大多数自杀者选择室内,一是不愿波及他人,二是考虑到这样可以提高毒气浓度。即便是在室外,选一个无风的日子,在身边制造毒气的话,也可以让自己中毒吧?”
青江苦笑起来。这破坏了中冈的情绪,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我说的话很奇怪吗?”
“啊,不好意思。不是奇怪,是我非常佩服。您的设想很独特,自成一说。不过很遗憾,这是行不通的。中冈先生,您知道硫化氢的产生方法吗?”
“在网上查了一下。比如,和某种沐浴露或洗涤剂混合。”
“使用频率高的那种沐浴露已经停产了。总有些人在宣传一些笨办法。这且不提,正如你说的,基本上,将某两种液体混合就能产生硫化氢。而必需的一样东西,就是装液体的容器,这样才能制造毒气自杀,现场也必然会留下这种容器。但救生队员并未发现这样的东西。”
中冈点头。
“我知道。但也有可能是被人收起来了。”
“收起来了?”青江刚要问是谁,一转念就想到了答案,“您是说,被太太收起来了?”
“不是不可能,对吧?第一个发现水城先生尸体的就是她啊。如果她把容器和装液体的空瓶子收起来扔掉,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做?让自杀看上去像一场事故。究竟有什么——”说到这里,青江脑海中灵光一闪,“啊,对了。所以麻布的警官先生才要出动啊。哈哈,原来是这样。唔,所谓警察,的确是要怀疑许多事情的呀。”
“您好像想通了什么。”中冈有点扫兴。
“想通了。就是那个吧?骗取保险金。我从哪儿听说过,有规定,自杀是不会支付保险金的。所以您怀疑,她把自杀伪装成了事故。”
中冈没有作声。青江反而连声催促:“您觉得我的推理怎么样?如果是关于骗保的事情,您还是去找教法学的老师谈吧。”
“不是那个,我是想问您,刚才我说的方法有没有可能实现?”
“不可能。我只能告诉您,那不现实。靠近正在产生硫化氢的容器,那才是自杀行为呢。”
中冈一手托腮。“如果戴上面罩呢?”
青江一时语塞。中冈也发觉自己信口开河了,便一脸正经地等着学者回答。
“有动机吗?”青江问,“受害者自杀的动机?”
中冈坐直了身子。
“光请教您,我也于心不安,那么,我来回答您吧。确切地说,没有发现水城先生自杀的动机。他是一位著名的制作人,家财万贯,当然也没有足以逼得他走上绝路的债务。”
青江还是第一次听说受害者是电影界的。对他来说,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种。
“那么……”
嗯,中冈下巴前伸。
“我也觉得这或许不是自杀,但又怀疑这不是一起单纯的事故。所以,正在调查各种可能性。”
“请等一下。既然不是自杀,又不是事故,那剩下的……”青江踌躇着要不要说下去。
“医生给受害人水城先生开过安眠药。如果在离开旅馆前让他喝下安眠药,在山中散步时就可能有倦意袭来。想休息一下,坐下去之后,说不定就这样睡着了。然后马上在他身边制造硫化氢,离开现场。十分钟后,戴上防毒面罩返回,处理容器。这种可能性呢?您总不会说这也绝对不可行吧?”中冈淡淡说完,向青江投去挑战似的目光。
青江舔了舔嘴唇。
“警视厅认为这是一起谋杀案吗?而凶手就是死者的太太?可是当地的警察似乎完全没往这方面想啊。”
中冈微微一笑:“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怀疑,才说这些话的吗?”
“警察就是要怀疑一切可能性。别说这些了,我还等着听老师您的看法呢。”
青江摇头道:“我认为这样作案是无法做到的。”
“为什么呢?”
“刚才也说了,因为这无异于自杀。如果要在屋外中毒身亡,就必须制造相当体量的气体。在这种时候靠近,就算戴着防毒面具,也是很危险的。必须穿化学防护服才行。而且,容器中残留的液体又该怎么处理?如果倾倒在现场,一定会被随后赶来的救生队员们发现。”
中冈听着青江的解释,饶有兴味地点着头。
“原来是这样啊。听上去的确有难度。”
“警察怀疑的事情还真是多啊。”
“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嘛。”
“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有动机吗?就是那位太太杀害丈夫的动机?”
“这个嘛……”中冈含糊其辞。
“对了,听说那位太太相当年轻啊。是冲着遗产去的吗?”
中冈苦笑:“随您去想象吧。”
“资产家一死,警察可辛苦了。又不能简简单单地放过。”
“您说的没错。不过这次的案子,并不单单是因为有动机才怀疑的。”
“这话怎么说?”
“身为一名刑警,也想为自己争一口气。哎呀,您还是别问了吧,这和您没什么关系。已经耽误您不少时间了,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中冈礼貌地低头致谢后,便大步向门口走去。
10
在列车停靠在站台边之前,他就透过车窗发现了那个人。深蓝色的防寒服包裹着全身,头上戴了一顶黑色毛线帽。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宽宽的围巾,看不清颜面,不过戴着绿色圆框眼镜,应该没错。在电话里说的,那就是标记。
车门打开了,那须野下了车。这里没他想的那么冷。冷风甚至让他发烫的面颊感到舒适。
戴着圆框眼镜的女人走了过来。“您是那须野先生吗?”
“是的,今天请多关照。”
“我才要请您多多关照。我来替您拿行李吧。”
“哦,那就不好意思了。”
女人接过那须野递过来的运动包。她戴着毛线手套。
“接着要坐车了?”
“是的,车就停在下面。”
“远不远?”
“大概要走个十五分钟。”
两人走下站台,通过自动检票口。一走出大楼,就见到细碎的雪花正从天上飘下。不愧是北国。
那须野注意着脚下,跟随着戴圆框眼镜的女人。人行道上没有积雪,但随处可见明显已经结了冰的地方。要是在这里滑上一跤跌骨折,可就没法潇洒了。
停车场上停着的是一辆小型RV。从车牌可以看出,这是一辆租赁车。
戴圆框眼镜的女人用遥控器解除了车锁,坐进驾驶室。那须野打开后车门,坐在宽敞的后座上。
女人发动汽车,说:“那么,我们这就出发了。”
那须野眺望窗外。道路两边堆着高高的积雪,不过路面上的雪已经被除掉了。这辆车好像是四轮驱动的,开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今天的拍摄是从几点开始的?”那须野问道。
“应该是从早上六点开始的。”
“六点啊,那家伙真够拼的。”
他看看手表,现在刚过下午三点半。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那须野说,“吉冈先生居然会邀请我。那位吉冈导演。”
“是吗?”女人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热情。大概是不关心别人的喜悦吧?
“说是救场,那么,是代替哪位呀?”
听那须野这么问,女人想了想:“我不太清楚呢。”
“不过,你应该知道演职人员名单吧?在名单里,却没有来到现场的是谁?”
但女人仍然摇头。
“对不起。我没有仔细问过。他们只让我去车站接您。”
“唔,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对不起。”女人面朝前方,微微点了一下头。
“没事,你不用道歉。”那须野叹了口气,翘起二郎腿。
那个叫木村的男人是昨天联系他的。他说,电影导演吉冈宗孝正在拍摄一部新作,但原定要出演的一名演员突然变卦,问他能不能代替。木村似乎是助理导演。
“条件之一是要会滑雪。那须野先生在学生时代参加过滑雪部,对吧?务必要请您帮这个忙。”
木村说,这是一部以雪山为舞台的悬疑片,预定于今年年底上映。
那须野已经很久没有正经拍过戏了,何况是贺岁档。他问了问片酬,觉得条件还不错。最近闲得发慌,正想干点什么。虽然他有所属的事务所,但他们没有一点想替那须野揽活儿的意思。就算自作主张接了这单,应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吧,于是就一口应承下来。
“细节我们见面后再谈吧。我让人去车站接您,是个戴圆框眼镜的姑娘。如果那须野先生穿上能在雪上行走的服装就更好了。”
木村还说,因为要报销交通费,所以请拿好乘车券的收据。
虽然不知道演什么角色,不过,要是能以此为开端,工作接连找上门就好了——那须野茫然望着前方,想。
视线滑向一旁。戴圆框眼镜的女人仍然默默地开着车。就算在车里,她也没摘下帽子和口罩。穿着厚厚的防寒服,看不清身材如何,不过应该不胖。那须野换了个位置,通过车内后视镜望着她的面庞。因为戴着眼镜,只能看到眼角眉梢,但似乎是个美女。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怎么?”她问道。
不,没什么。那须野说着,坐回原位。
不知什么时候,车子已经开进了一条小路。右侧是镇上的房舍,好像是温泉街。
女人把车靠边停下。“在这里下车可以吗?”
“在这种地方?”
那须野下了车。这里的空气比车站寒冷得多,他赶紧披上了在车里脱下来的羽绒服。
四周空无一物。路边的树上盖满了积雪。
女人掏出手机,不知道往哪里拨了个电话。
“您辛苦了。那须野先生已经带到……就在入口处……请稍等。那须野先生,您的靴子可以走雪地吗?”
“放心吧,我就是为了走雪地才穿了这双。”那须野抬起右脚的雪地靴给她看。
“他说可以……啊,是吗……那我把车子开回去……好,待会见。”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另一名员工会过来,您能和他会合吗?”
“会合?我就在这里等吗?”
“不,请您沿着那条路往前走。”女人指着路边。
那儿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游览步道入口(通往温泉街)”。
“路上有一条红色的长椅,我们的员工就在那里接您。”
“我一个人去?”
“对不起。我得把车开到别处去。”
女人说了声“给”,把运动背包递了过来。正是那须野的行李。
那须野接过背包,又望了望游览步道入口。不知道是不是下过雪的缘故,小径上一个脚印都没有。
他听见了发动机的声音,回头一看,正瞧见她在驾驶席上朝自己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子。或许是要掉头吧,她大幅度地打着方向盘。
那须野踏上小径。靴子在雪里陷得并不深,这超出他的意料。这样的话,走起来应该不会太费劲吧。
游览步道平缓地拐了个弯。在白雪和树木之中,万籁俱寂,耳边只有沙沙的踏雪声。
走了五分钟,身边的风景没有什么变化。
还真够远的——
会不会走错了?不,这条路没有分岔,肯定没错。那么,是不是看漏了那张红色长椅?是不是被雪盖住了,一时没发现?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这时,他走到了道路的又一个拐弯处。角落里有一张红色的长椅。那须野呼出一口白气,放下心来。
看看表,刚过四点,周围逐渐暗了下来。
他望向游览步道的尽头,既然说是“会合”,那位员工应该是从另一头过来吧。要是没带手电筒来可就糟了,他忽然有了奇怪的想法。
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打算来上一根。刚打着火——
温泉的气味。
就是常说的,臭鸡蛋的气味。
既然是温泉区,当然会有这种气味了——他恍恍惚惚地想着,嘴上叼的香烟掉了下来。
11
天空晴朗,东京的空气澄澈无比。不过,并不是全国都有这种好天气。在这个季节,北国多半在下雪。从日本海洋面上升起的水蒸气被来自大陆的寒流冷却,变成雪花,降落下来。
青江站在研究室的窗边,呆呆地望着天空。不,不是发呆。在大脑的某个角落里,他正在思考着四天前中冈和他说的那些话。
赤熊温泉那件事,既不是自杀,也不是事故——他这样暗示。也就是说,是谋杀。而且,他怀疑被害者的妻子与此有关。
胡说八道。刚听到这话的时候,他想。可以断定,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自己指责这条思路荒唐无稽,似乎过于草率了。
因为是在室外,所以必须制造大量的硫化氢——但仔细一想,并不是这么回事。如果先用中冈说的方法让被害者陷入昏睡,接着只要在他头上套个塑料袋就行了。然后在塑料袋中制造硫化氢。由于关键在于浓度,所以只需要极少量气体就能置人于死地。确认被害人已经死亡之后,将制造硫化氢的液体密封在塑料袋里,转移到其它地点处理掉。当然,这一连串行动都需要戴着防毒面罩进行,不过就不需要防护服了。
青江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赤熊温泉发生的事故如此难以解释,让他一直挂在心上。
的确,当地是硫化氢喷发的活跃地区。但像中冈说的那样,是“不幸的偶然”导致了事故,他无论如何无法接受。
挂在心上的还有另一件事。他不能理解水城夫妇为什么会到那个地方去。据说是没注意到走错了路,可是都钻进了那种兽径,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让妻子单独回旅馆去拿相机电池也很费解。如果青江是被害者,至少会陪妻子回到登山口吧?
如果把这一切都想成是那位太太的所做作为,就能说得通了。
话虽如此,这样推理还是不行的。中冈说用安眠药很容易让人睡着,可是能让人恰好睡在那里吗?
看来还是我想多了——每次他的思考都会回到原点。
后面有人叫了声“老师”。他吃惊地回头一看,原来是一脸严肃的奥西哲子。她的镜片看上去闪闪发光。
“怎么突然在背后大喊一声啊,吓我一跳。”
“什么突然啊?我叫了您好几声了。”
“呃,是吗?不好意思。我没听见。”
“您不是没听见,是没心思听吧?我来和您说考试的事儿,您却一直望着天。”奥西哲子瞪着他。大概是因为太瘦了,她脸上的皱纹远远比她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多。眉心的皱纹尤其深,这让她看上去似乎总是在生气。
“没那回事,我是相信你。”
“所以我才不能自作主张地交上去对不对?虽然您也许觉得厌烦,但还是要请您过目一下。”
“好好好,我知道啦。”
奥西哲子的目光落在手里拿着的文件上。
“将地球的大气成分全部用化学式表示出来。其中,哪种成分有温室效果?另外,其中浓度最高的是哪种成分?……可以吗?”
“嗯,这不是挺好嘛。”青江挠着眉梢,“很富有欺骗性的题目。笨学生大概会写CO2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