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过。但不清楚具体做法。”
就算解释,他大概也听不懂的吧。
“要把加密信息解码,就必须用到那个素数。总之,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运输的时候也必须多加防备。所以,才委托您的公司负责保卫。”
“原来如此。”武尾点着头,回望桐宫玲,“然后呢?”
她笑着,微微侧着头。“您好像没什么兴趣呢。”
“这和我一辈子都没什么关系。不可以吗?”
“不,这样很好。那个人很快就要到这儿来了。”她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一张便笺纸,放在桌子上。
武尾伸手拿起那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名字:“羽原圆华。”
“这就是我们希望您保护的人。读作‘UHARAMADOKA’。她基本上都生活在这栋楼的某个房间里,偶尔才会外出。外出时,我们希望您能贴身保护她。无论她去哪儿,您都不能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保护她免遭一切危险。”
只有一点,桐宫玲竖起食指。
“只有一件事要注意。请务必不要对她产生兴趣。不能询问关于她的一切问题,比如她为什么在这里,在这里做什么,等等。明白了吗?”
“在保卫方面有必要的事情也不能问?”
“如果觉得必要,我会告诉你的。忘了说了,她外出的时候,我也会跟在旁边。可以吗?”
保护对象似乎是个相当麻烦的人物。但他已经做好了接一单困难工作的准备。要不然,对方也不会特地把委托交给武尾一个人了。
明白,他答道。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门开着呢。”桐宫玲应道。武尾站起来,面向门口。
门开了,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长发,个子不高,穿一件格子衬衫,牛仔短裙下伸出一双细腿。眼睛大大的,眼梢上翘,让人联想到猫。
武尾稍稍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要保护的是位上了年纪的女性。
桐宫玲站在两人中间。
“这位是武尾彻先生。他希望成为你的保镖。”说着,她又转向武尾,道,“这是羽原圆华小姐。”
请多关照,武尾低头行礼。
羽原圆华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武尾,接着,她的视线上下移动起来,就像在检查他的全身。
怎么?武尾问道。
“走两步。”她说。声音里带点儿鼻音。
“啊?”
“在周围稍微走两步。直到我说停为止。”她指着地板,画了个圈。
武尾迷惑地看看桐宫玲。她微微点头,让他照做。
武尾无法,只好在沙发周围慢慢走了起来 。走完一圈,圆华“嗯”了一声,点头道:“走的时候不疼吧?”一边指着他的身体。
“疼?哪里?”
“腰。右腰。你有腰疼病对吧。”
她的断言让武尾大吃一惊。她说的没错,从年轻时起,腰痛就困扰着他。
“你怎么知道?”
“一看就知道了。你身体不协调。怎么样?能跑吗?万一有个什么事,不能跑的保镖可是个问题。”
她的话让桐宫玲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情。
武尾自信地拍着胸膛。
“没问题。的确,腰痛是我的老毛病了,但我平时都很注意的。”
圆华在鼻子里“嗯”了一声,又指向武尾的嘴。
“自己注意是很好,但最好还是尽早去看一下牙科医生。身体不协调的原因和牙齿的咬合有关。”
武尾的手不由得摸上了自己的下巴。他还从没想到过牙齿咬合的问题。
圆华放下手,对桐宫玲道:“这个人可以 。”说完,就转过身,打开门,走出了房间。武尾茫然地目送她离去。
桐宫玲打量着他的神情,现出一丝苦笑。
“您好像很想问关于她的事情。”
“啊,不,这样的想法……”虽然含糊带过,但桐宫玲说的没错。这女孩是什么人啊?
“您通过了她的面试。怎样,您接受这份工作吗?如果您接受的话——”桐宫玲提示了一下报酬。那是个比武尾的预料高出许多的数字。
没有理由拒绝。我接受,武尾答道。
武尾的工作从第二天开始。虽说是工作,但这一整天他都是在研究所的大厅里度过的。一问才知道,圆华基本上连饭都是在所里吃的。晚饭前,傍晚六点多的时候,桐宫玲告诉他今天可以回去了。
“她外出的频率怎样?”
听了武尾的提问,桐宫玲摇摇头。
“很随意。有时候连续好几天都出去,有时候一个多星期不出门一步。不到出门的时候是不知道的。是不是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呀?”
“不,没关系的,现在也不迟。”
武尾想得很开:光候着就有报酬拿的话,该有多开心啊。
但这样的好事没能持续多久。第二天,武尾就首次陪同圆华出门了。桐宫玲开车前往的目的地是一家大型购物中心。圆华在里面逛了几家店,试了一堆衣服,把玩的小饰品更是不计其数。她一移步,武尾便和桐宫玲一起跟上去。当然,同时还注意着四周有没有可疑人物。
陪小姑娘买东西是件辛苦差事。但作为工作呢,又不觉得那么苦了。武尾一边用目光追随着圆华的动向,一边暗自纳闷。为什么她有必要请保镖呢?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啊。如果是豪门大小姐倒还需要留心,可如果是那样,就不会在研究所里过夜了。
但武尾禁止自己继续深入思考下去。一方面,对方已经挑明了,说不得对圆华抱有兴趣;另一方面,他也觉得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不过,那一天他只留下了一段记忆。买完东西,桐宫玲把车开出立体停车场的时候,圆华说:“等等。”
桐宫玲踩下刹车。“怎么了?”
武尾回头看看后座。圆华用手指向窗外。“有个家伙让人很头痛。”
沿着她指的方向抬头看去,有个男人正站在立体停车场的三楼,把身子探在外面抽烟。他一只手摆弄着手机,另一只手的指间夹着香烟。抽的时候,烟灰时不时飘落下来。正下方的通道上,开车过来买东西的顾客来来往往。
“别管了吧?”桐宫玲说。
“不行。下面有小孩子经过,万一烟灰飞进眼睛里可就糟了。”圆华扫视了一圈四周,说了声“正好”,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武尾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跟着下了车。不远处有个手拿许多气球的男人,好像是免费送给小孩子的。圆华走过去,说了几句,拿过一只红气球。
“这是要做什么?”
圆华没有回答武尾的问题,径直向立体停车场走去,像是在说“你等会就知道了”。三楼抽烟的男人仍然在一门心思地玩手机,没有朝他们看上一眼。
圆华站住了。这里与三楼的高度差大约有十米,直线距离也差不多。
她歪着头,向左移动了两步。然后,像是算准了时机似地,松开了气球。
眼看着红气球向上升去。不仅如此,还在风的推动下,斜斜地向前飘移。就像被吸住了似的,气球直直地向三楼的男人飞去。
气球飘到男人左手边,似乎是碰到了烟头,瞬间“砰”地一声,炸成了碎片。男人吓了一大跳,朝后一仰。
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摔在地上。是手机。大概是男人惊吓间失手掉落的。再抬头看时,男人面孔扭曲着,不见了。恐怕是下楼来捡手机了吧。
“那只手机估计是坏掉了。哼,自作自受。”圆华说完,向车子走去。
武尾和圆华回到车上,桐宫玲问道:“这下舒服了吧?”她虽然没有下车,却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情况。
“嗯,算是吧。”圆华生硬地回答。
桐宫玲发动了车子。对圆华所做的事情,她既没有出言询问,也没有发表评论。
当然,武尾什么都没有问。三人回到了研究所,路上一言不发。
之后,圆华也时有外出。正如桐宫玲所说,有时候她经常出去,有时候又在一段时间内毫无动作。出门所去的地方各种各样,看电影啦,买东西啦,上美容院啦。只不过,她总是只身一人,没有与朋友会过面。唯一去见过的,只有在郊外一栋独门独户的房子里一个人生活的外婆。门首的姓名牌上写着“蛯泽”,应该是母亲那边的。武尾没有与她交谈过,不过那是一位个子矮小,气质高雅的老太太。
虽然羽原圆华外出时,武尾都以保镖的身份时刻跟随,却仍然没有弄清她是什么人。不过,一起度过的时间久了,也开始发觉一些事情。圆华的身边总是会发生奇怪现象。
那是去外婆家时的事。外婆家附近有条河,圆华与外婆一起沿着河边散步。武尾与桐宫玲拉开一段距离,在后面跟随。忽然起了一阵风,吹跑了外婆戴的宽檐帽。帽子掉进河里,随波飘荡,离岸边超过十米远。
圆华撇下外婆,沿着河一路小跑,好像是打算设法把帽子拿回来。武尾追了上去,觉得她是在做无用功。哪有那么巧的事,能把帽子取回来呢。
圆华跑出二十多米,站住了。令人吃惊的事在后头。不知是不是风向起了细微的变化,河里的帽子居然画出一道曲线,慢慢地向圆华靠近。和那只气球一样,就像被吸住了似的。
她拾起帽子,返回外婆身边。小个子老太太接过帽子,嘴角带笑,道了声谢。
还有一件事。购物回来,走在公园里的时候,看见几个少年在玩纸飞机。但他们的纸飞机没有一架是飞得好的。其中一架刚好落在了圆华脚边。她刚捡起飞机,飞机的主人也跑了过来。
圆华对那少年说了几句话,整理了一下纸飞机的形状,看了看四周,便扔了出去。纸飞机好像获得了什么动力似的在空中飞翔,缓慢而优雅地回旋着。不仅如此,纸飞机还漂亮地回到了圆华他们身边。她抓住飞机,递给了少年。少年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别的孩子也都看呆了。
圆华微笑着走开了,武尾等人跟在后面。走到半路,武尾冷不丁回头望了一眼,少年还在扔纸飞机,但不管他怎么使劲,都没办法飞得像刚才那么远。
另外,还有这么一件事。是去美容院的时候。圆华剪头发时,武尾就在店外等候。抬头望天,云彩的走向逐渐怪异起来,没多久就下起了雨。那家美容院没有停车场,到停车的地方得走上一段路。但他们都没有带伞。
武尾走进店里,对坐在等候席上的桐宫玲说要去买把伞。她摇摇头,说没必要。武尾问为什么,她说就算买了也是浪费,让他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虽然心里纳闷,但武尾还是回到了老地方,望着下个不停的大雨。已经进入十月了,气温走低,全身湿透是让人很受不了的事情。
但一个小时过去了,雨势却逐渐减弱,终于停了下来。不过天空依旧昏暗。
雨刚停,圆华就推开店门,走了出来。她的头发剪得短了些。
桐宫玲也跟着出来了。两人默默迈开步子,速度都很快,似乎有种默契。武尾赶紧跟了上去。
结果,直到三人走到停车场为止,雨都没有再下。武尾放下心来,坐进了副驾驶室。刚刚系好安全带,雨点就落在了挡风玻璃上。连喊一声的工夫都不到,雨势就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倾盆大雨。桐宫玲甚至还没有发动汽车。随后,大雨一直下到了深夜。
这些都还算不上奇迹,也许只是凑巧发生了而已。但武尾感到奇怪的并不只是这些,还有现象的目击者之一桐宫玲的那种司空见惯的态度。换了一般人,帽子捡回来了,总要说声“太好了”吧?纸飞机飞得那么漂亮,总要说声“真没想到”吧?巧妙地避开了大雨,总要说声“谢天谢地”吧?但她们总是默默无言,似乎这些事情本来就应该发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武尾有好几次想问,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原因是明摆着的:禁止询问和圆华相关的一切问题。
2
那位客人来的时候,前山洋子感到有点惊讶。男人独自一人旅行并不是多稀罕的事,因日常工作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冬季的温泉旅馆里能得到最好的放松。不过那基本上都是些半老的男人,很多人大概都快退休了。
但今天出现的这位客人,怎么看都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个子不高,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身穿牛仔裤,罩着登山夹克,背着登山包。
青年自称木村。
“啊,欢迎光临。”洋子含笑招呼道。她已经确认过了,这位叫木村浩一的男性客人是预约过的。
她请客人在狭窄的柜台上填写了住宿票。青年用虽然不漂亮,却很容易看懂的字迹写下了姓名和住址。他住在横滨。
洋子把青年带到房间里,这个房间的窗子正对着后山。
“这里好像还没有下过雪吧。”青年站在窗边问她,“我在大巴上听本地人说的。”
“是呢。明年之前应该是不会下了。不过这几年一直是这样的。以前啊,到了这个时候,山上已经洁白一片了呢。”洋子一边从小茶壶里倒茶,一边说,“客人您总是一个人旅行吗?”心里惦记的事情不由自主地从嘴里溜了出来。
“也不算‘总是’,偶尔会这样。”青年脱掉夹克,坐在靠椅上,“因为一个人比较轻松嘛——谢谢。”他把手伸向茶碗。
“很多人都像您这么说呢。选个喜欢的时候来泡泡温泉。那么,如果有什么需要,请招呼一声。”
“好的。”
洋子低下头,说了句“请慢用”,就退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洋子正在柜台招待别的客人时,看见木村走出了玄关。他背着登山包,手里拿着照相机。登山包里大概还装着别的器械吧。说不定打算把拍到的照片放到网上。要是这样,希望他能拍得漂亮些。那会成为不错的宣传呢。
青年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洋子没有留意。在作为会场的大敞间里,他和另外十几个客人并排坐着,独自默默地动着筷子。
洋子再次见到木村,是在第二天早晨。她刚刚打开玄关的锁,木村就穿着夹克出现了。才刚过六点。
洋子笑容满面地对他道了声早安。
“早上好。您起得真早呀。”
“不知怎么的就醒了。我去散会儿步。”
“这样啊。路上小心。”
送他出门的时候,洋子心里有点纳闷。在温泉旅馆住宿的客人若是早起,几乎都是要去泡温泉的。
青年的装束和昨天一模一样,仍然拿着照相机。也许比起温泉来,他更爱摄影吧,洋子天马行空地想着。
青年木村住了两个晚上之后,动身离开。这段时间里没发生什么麻烦事。
过了一个星期,刚进十二月,旅馆里来了一对夫妻。丈夫叫水城义郎,妻子叫千佐都。但洋子在观看水城义郎填写住宿票的时候,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真正的夫妻,因为他们的年龄实在相差得太大了。义郎穿着一件花哨的毛衣,有意打扮得更年轻些,但怎么看都已经超过了六十岁。而千佐都最多不过三十岁。大概是年轻的情人吧,洋子这样推测。
但她向千佐都的无名指上一看,却吃了一惊,上面端端正正地戴着结婚戒指。义郎的手指上也戴着戒指。戒指看上去还很新,看来他们俩刚结婚没多久。
千佐都是个典型的和风美女,很适合留长发,肌肤晶莹,眼睛细长而清秀,闪烁着妖艳的光芒。她若是曾经做过风俗业,恐怕客人会络绎不绝吧。
洋子把两人带到房间。义郎坐在靠椅上,千佐都站在窗边。
“感谢您惠顾我们旅馆。”洋子照例道了谢,泡上茶。
义郎掏出烟来。
“说实在的,我对这里的温泉一点儿都不了解。可是我太太无论如何都想来一趟。所以我们就来了。”
“是这么回事呀,是太太您要来吗?”洋子抬头看着做妻子的。
千佐都微微一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是在杂志上看到的,据说是鲜为人知的好温泉呢。”
“要是真像您说的这样,客人会越来越多的。”
“偶尔来舒舒服服地泡泡温泉也不错。辛苦你啦。”
听义郎这么一说,洋子忙转向他,低头行礼道:“还要请您多多关照,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水城夫妇预定在这里住三天两夜。从衣着来看,两人在经济上应该比较宽裕。洋子觉得要好好努力,尽量让他们成为回头客。
随后,洋子去村公所办事。要去那儿,必须得开车。洋子走出旅馆,来到不远处的停车场,上了一辆五年前生产的国产车。
这座温泉周围有十几家旅馆和民宿。洋子两年前去世的丈夫在这里建造旅馆,还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不过,旅馆中也颇有一些有新意的。大多数旅馆的外观都带有古代民家的风情。几年前,这里被用作时代剧的外景地,当时洋子家旅馆的一角也被拍了进去,却在后期制作的时候用CG消掉了。
离开村子,沿着国道开上一小段路,右边就出现了没有铺设过的羊肠小道。那是登山道的入口。洋子看见了站在那里的人,不由得放慢了速度。那是上周在旅馆住宿过的青年。他的名字就在嘴边,一时却说不出来。
洋子踩下了刹车,回头看去。
青年却没有向她的车瞧上一眼,只是眺望着远方,表情严肃。最后,他消失在登山道的方向。
他是在这儿连续待了两个星期吗?或是对这里的温泉特别中意?又或者,他的目的是登山道吗?登山道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无所谓啦——洋子甩了甩脑袋,重新发动汽车。这时,他的名字在脑海中跳了出来——木村。
第二天,洋子把早餐送到大敞间的时候,碰见了水城夫妇。义郎在浴衣外面罩了件宽袖棉袍,面色红润,大概一大早刚刚泡过澡吧。千佐都穿了件颜色素净的毛衣,已经化好了妆。
“早上好,温泉怎么样?”洋子边摆放菜肴边问。
“哎呀,太棒了。”义郎毫不顾忌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身体最里头都暖和起来啦,露天浴场尤其好,冷飕飕的小风和温泉之间的平衡恰到好处啊。”
“谢谢。我们旅馆有三处温泉,您都很满意吗?”
“没有,稍远的那处还没去过呢。那是我今晚要去享受的地方。”
“是吗,今天的天气相当好,星空应该也很美丽。”
“那就好,更能增加几分乐趣呢。”
做丈夫的似乎心情上佳,千佐都一直抿着嘴笑,一副“幸好带了他来”的样子。洋子在旁看了暗想,虽然两人年龄相差不少,但心理年龄却意外地接近呢。
“今天我们要去看瀑布。”义郎说,“我太太非要去看,说那里是个景点。”
“啊……是吗。”洋子随声附和着。
的确有座瀑布,但还称不上景点。这里除了温泉没有别的卖点,所以村里的观光课硬把瀑布推了出来。水是很美的,但只是涓涓细流,既不庄严,又不豪迈,去看的游客大半都失望而归。
洋子匆匆离席,她可不想成为观光课的同谋。
上午十一点多,洋子正在柜台替客人办理退房手续,见水城夫妇从面前走了过去。两人都是一身要爬山的打扮。洋子想到两人是要去看瀑布了,不禁有点发愁。等他们回来,该怎么分辩才好呢。
过了三十分钟,千佐都一个人回来了。退房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洋子正在柜台上和服务员商量事情。
“怎么了?”洋子问道。
千佐都苦笑道:“忘带东西了。”说着,就上楼去了。
过了几分钟,她再次从洋子面前经过,说了声“我走啦”,洋子也应道:“路上小心。”
又过了十五分钟,柜台上的电话响了。洋子接起电话,是千佐都打来的。她的声音有点奇怪,听上去既激动,又惊慌,反复说着“不好了,快来”。
“喂,水城太太,请镇定一点,究竟出什么事了?”
洋子听见对面传来调整气息的声音。
“不好了,我丈夫倒在山路上,一动不动。快叫救护车啊!”
尽管已经做好了出事的心理准备,洋子的脑袋里仍然“嗡”地一声。倒下了?在山路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水城太太,您在哪里?”
“在、在山里……沿着国道走一小段路,右边有条羊肠小道。”
“是登山口吗?”
“呃,大概是吧。”
“没有指示牌吗?写着‘登山道入口’的指示牌。”
“啊,这么一说,好像是有块牌子来着。”
应该没错了。
“您走上登山道了吗?”
“没有,从那儿又上了一条岔路……”
“岔路……?”
登山道是一条直路,但要说兽径,倒也有几条。可能是走上了其中的一条吧?
“我明白了。这就叫救护车。我也马上赶过去,您能把手机号告诉我吗?”
“拜托了。号码是……”
洋子记下千佐都的手机号,挂断了电话。然后又拨了119,请救护车开到登山口,便放下了话筒。
旁边正好有个老员工,洋子大致解释了一下事情原委,就离开旅馆,跑到停车场,钻进车子,匆匆前行。
来到登山道入口,她把车停在路肩,一边向登山道走去,一边打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千佐都的声音传来:“我是水城。”
“我正向登山道走着。您在哪里?”
“那,我也向那边走。”千佐都说完就挂了电话。
洋子停下了脚步。要是乱走,恐怕会和千佐都走岔的。
可是——
她环顾四周,凝神思索。水城夫妇为什么要到这边来?如果要去看瀑布,这个方向完全是南辕北辙。
空气中有微弱的温泉气味。这气味是这一带特有的,并不少见,但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在洋子心中扩散开来。
远远地有声音传来,洋子四处张望着。茂密的树林中有一角红色闪动,那是千佐都身上夹克的颜色。
千佐都从一条细细的兽径中走了出来,神情紧张。
“在哪儿?”洋子问道。
“这边,再走几步就到。”
千佐都回答的时候,传来了救护车的警笛声。
3
中冈祐二一边吸溜着泡面,一边浏览着网上的新闻,一眼瞟见《电影制片人水城义郎先生在温泉去世》的标题,险些被面呛着。他还没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便急着去看详情。
报道称,水城义郎和妻子一同前往赤熊温泉,在附近的山间散步时倒地身亡。此事发生在妻子回旅馆取遗忘物品期间,被发现时,附近飘着硫化氢特有的气味。周边有几片区域时有硫化氢产生,死者恐怕是偶然踏入了浓度过高的区域——报道如此作结。
中冈把吃到一半的面放到桌上,拉开抽屉。抽屉里乱七八糟一堆东西,要找的那样却怎么也找不见。花了好半天,他才终于从一沓文件里抽出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麻布北警察署 谋杀案负责人启”。这封信是三个月前寄来的,偶然到了手头正有空闲的中冈手上。系长成田漠不关心地把信交给他,说:“老年人开玩笑的话罢了,你姑且看看吧。”
寄信人叫水城MIYOSI,不读信,还弄不清这人是男是女。
中冈展开信笺。信是用蓝墨水写的,字很漂亮。
在“拜启”之后,寄信人写道:“冒昧致信,不胜惶恐。但此事急需与人商议,故而提笔。”接着是如下的内容。
“我已八十有八,虽历过不少风霜,却并未尝过艰辛,侥幸苟活至今。惟愿无病无痛走向冥界,如是,则幸甚。每过一日,尽量不留憾恨。
我牵挂已经不多,近日却有一事,常常萦绕心间。并非别事,正是犬子。虽言称犬子,也已年过六旬,渐进老境,本应顺其自然。但我冷眼旁观,仍忧心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