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包福的死状同龙婆几人不同,他的死可以说就是单纯的要他去死,没有报复遗留的手段和痕迹。”黎斯道:“所以包福很可能是被人利用,后被杀人灭口。”

“有道理。”老死头又自斟一杯茶。

“不过…”黎斯盯着老死头,神秘的笑了笑:“其实你也发现了古怪的地方,对吧。”

“是。”老死头顿了顿:“龙婆、三耳朵、邢波、包福四人至死没有任何的挣扎,这与常理说不通。”

黎斯目光飘到了银盘里:“会不会是阴阳草的作用,让龙婆等人至死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人牢牢的控制。”老死头放下茶杯,道。

“答案应该就在寒池寺中。”黎斯缓缓说:“我现在倒是希望尽快见到那些光头和尚了。”

“哈哈哈哈!”

午时,就在黎斯等人出发去往寒池寺前,负责调查邢波在任期间虐杀案子的捕快们有了结果,在袁磊的帮助下,调阅了所有卷宗,但没有找到类似的受害者。

黎斯有些失望,他发现捕快们中间有一老捕快的目光躲躲闪闪,似故意要避开黎斯。黎斯狐疑的刚想走过去,白珍珠突然扑来了:“黎大哥,这次说什么也要带我去,一定要!”

“好,好。”黎斯对这丫头疼惜的点头应着,转眼,那老捕快没了踪影。

午时一刻,黎斯、老死头、袁磊、白珍珠还有随行十名捕快前往寒池寺,同往的还有慧善。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谁也没料到,本来晴朗千里的天气就在一个时辰后突然变了脸,雷雨随至,扶摇城到寒池寺的路程中并没有歇脚的地方,大伙只能披着蓑衣加紧赶路。

白珍珠骑马赶上黎斯,她早纠缠着黎斯讲出了案件的大致详情,这时好奇的问道:“黎大哥,包福死前死死咬着一片竹叶,是为什么呀。”

黎斯心中暗惊,自己竟忽略了这条线索。包福死死咬住竹叶,是否是想透露某些他无法说出口的关键线索…但是,竹叶代表什么呢?

匆忙赶路,这次只用了两个时辰,十余人就攀上了荒山之巅的寒池寺。

寒池寺明竹方丈显然对于黎斯等一众人的再次来访有些措手不及,尤其看到了还有十名捕快随行,显得心事重重。

经过短暂休整,明竹方丈将黎斯等人带到了自己的禅房里,袁磊询问包福究竟同寒池寺哪位师父学艺。

“包福?”明竹方丈思索片刻:“是那位开包子铺的施主吧,他的确是几经多次来寺内求艺。”

“跟谁?”

明竹方丈微微停顿了片刻道:“慧心。”

破败的佛殿里,慧心仰望佛像,目光中黑黑沉沉,不知淹没了多少燃起又熄灭的悸动。他听到身后有声音,倏然开口:“包福…死了?”

黎斯走到慧心背后,望着如此瘦弱单薄的身躯道:“对,他死了。”

“是我害了他。”慧心低头:“你们离开寒池寺的当夜,小和尚遇见了魔障。魔障里包福死了,胸口插着一把小刀。”

佛殿外,袁磊等的不耐,走到老死头身边:“老前辈,慧心同包福牵连甚密,而且他的所谓魔障预言,更是揭露了他杀人的本心,铁证凿凿,我们为何不直接将他带走。”

老死头没接话,目光里点点升起的亮光在浑浊的眸子间转瞬即逝。

慧心沉默,黎斯也沉默。

许久,慧心打破了沉默:“大人是来抓我的么?”

黎斯没回应,目光瞥到慧心旁边有一个空空的药碗。黎斯道:“你的寒病又发作了?”

“每每大雨雷鸣时,尤其容易发作。还好,已经吃过药了。”慧心说。

黎斯目光落在慧心瘦弱的背上,望着他脖子缓缓道:“这次要辛苦你了,将会有很长的一段路要你走。”

“阿弥陀佛,小和尚等这一天已很久了。”

第十章 万般心魔起

寒池寺,申时,明竹方丈的禅房内,黎斯等人一脸惋惜的走了进来,明竹方丈知晓黎斯刚去过了后面佛殿,双手合十言:“阿弥陀佛,慧心无法渡过心中魔障…你们要带他走?”

“是要带走。”黎斯目光深邃道:“但不是带慧心走,而是带你,明竹方丈走。”

“呃?”明竹方丈惊讶的看着黎斯。黎斯则将一只空碗放在桌上说:“方才打听清楚了,包福来寒池寺同慧心学习素食技艺,是方丈您介绍的吧。”

明竹方丈点头:“是。慧心心灵手巧,他做的素菜斋宴是寺内一绝,无人可比,所以我才介绍的。”

“嗬,但据我了解,包福虽然是来寒池寺学习做素菜素食,但他往您这位方丈禅房里跑的次数远远多于去找慧心。”黎斯道:“寺内不止一名僧侣看到包福徘徊在您的房外。”

明竹方丈想了想,言:“包施主是位善人,每次来寺内都会增添香油钱,所以才来找我。”

“是这样?”黎斯突然冷笑:“刚刚从柴大人派来的衙役口中得知,在包福包子铺一个隐秘的小箱子里,发现了三块金砖,金砖小角刻着州府的银记。包福也是用这样的金砖给明竹方丈增添的香油?”

“亦或者,是包福从明竹方丈手里得到了这些金砖。”黎斯目光一转,瞥着流虚汗的袁磊:“袁大人,此时此刻还不讲出三年前金库被盗案的真相?”

“唉,罢了,今日就全说出来。其实三年前金库被盗后,所丢失的金子根本没有找回来。”袁磊无奈的说:“柴大人那时心急如焚,担心这事被牧云府知晓,治自己不察有失之罪,怕丢了官帽,所以用自己的金子重铸成了官银,顶替了那批遗失的金子。”

“一直到今天,那批三万两的州府金子还是没有找到。”袁磊说出了三年前的真相。

“袁大人,明竹方丈兴许可以帮助我们找到那批遗失的金子。”黎斯笑笑,他的目光转向禅房外那片广阔的竹林,缓缓说:“包福同龙婆、三耳朵、邢波凶案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但他只是个帮凶,杀人工具而已,在他幕后还有一个操纵者。这个可怕的操纵者就是金库被盗案的贼人,也是谋划扶摇城接连四起凶杀案的元凶。”

“包福最终被杀人灭口,但他在死前用最后的办法将信息透露给了我们。”黎斯取出了那片竹叶,放在桌上那只空碗旁。

一时三刻后,禅房外传来了兴奋的叫声:“发现了!”

几个密封结实的黑木箱在明竹方丈禅房外的竹林里被挖掘出来,掀开木箱,里面都是标着州府银记的金砖。

盛满金砖的箱子摆到了明竹方丈面前,黎斯冷声道:“三年前盗窃金库的贼人就是你,同时谋划杀害龙婆、三耳朵、邢波的元凶也是你,还有王莽。”

明竹方丈轻轻闭合双眼,半晌吐出一句:“就这些,还有证据吗?”

“有!”黎斯靠近明竹方丈一步,开口:“龙婆等人之死有一个很大的蹊跷,就是死去的三人都没有反抗挣扎的痕迹,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在包子铺里发现了阴阳草的粉末,阴阳草除去可以缓解人身体的疼痛感外,同时还会令人精神萎靡不振,反应迟钝。”

“便如此。”黎斯继续道:“明竹方丈。你利用包福将阴阳草藏于包子馅内,然后指定的让龙婆等人吃下,等他们精神涣散、身体迟钝而无反抗之力后,就轻而易举的将其杀害。”

“对于包福,你也是用同样的伎俩杀人灭口。”黎斯摇头:“但令你没想到的是,包福早发现了金子的秘密埋藏地点,并在死前最后一刻,将这秘密暴露了出来。”

明竹方丈依旧紧闭双目,不做声。

黎斯目光如电,捡起了桌上空碗道:“对于慧心,你同样用掺在驱寒苦药里的阴阳草对其进行迫害,让慧心精神萎靡,时常做噩梦。而你更是丧心病狂,利用慧心噩梦里所见的刺脸等杀人手段对龙婆等人进行残害,将来一旦东窗事发,便让慧心做你的替罪羔羊。”

“对了,忘记说了。老死头想起了古卷医书里鉴别阴阳草的方法。”黎斯看向老死头,老死头缓缓说:“阴阳草鉴别的法子很简单,就是利用丑虫,一种丑陋的双角四足带翅昆虫对阴阳草进行鉴别。丑虫也叫光翅虫,翅膀是透明色,但如果碰到了阴阳草,丑虫的翅膀就会变成黑灰色。”

“这种丑虫十分好找,在雨前雨后的树下孔洞里就可以寻得。”老死头说罢,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只用银针钉好的虫子,双脚四足有翅,这就是丑虫。老死头从桌上茶壶里倒了一点茶水在空碗里,然后将丑虫放在水中,顺时,翅膀就黑了。

“这碗是慧心喝药的药碗,里面有阴阳草的残渣,而给慧心煎药的人…明竹方丈,还用我说是谁么。”黎斯将药碗在明竹方丈面前一放:“便是方才,我看到喝完药后的慧心,惊愕的发现他脖颈后出现了因为服食阴阳草而长出的红色毒疹,这才明白了你的手段。”

明竹方丈长吁一口气,睁开了双眼:“阿弥陀佛。大人,你说的都没错。”

“邢波在任扶摇平洲城刺史时,为祸民间,肆意搜刮民脂民膏,甚至杀人放火、坑蒙拐骗的天理难容的行径他也做,当时我的家族在扶摇城里还有些根基,便被邢波看中了家族的产业,他想方设法想要夺走。于是冤枉我两位兄长私通盗贼,令我两位兄长锒铛入狱,半年后,两位兄长就在大牢里不明不白的上吊死了。我侥幸活了下来,但也被赶出了扶摇城,后来饥寒交迫就要饿死时遇到了寒池寺的方丈,从此我遁入空门。”明竹方丈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魔障,仇恨就是我跨越不过的魔障。”

“我在佛祖前忏悔了六年,但还是没有战胜心里的仇恨。等我去找邢波报仇时,他已经调任。我想到州府金库里的金子都是窃取我家产业所换得的,一股怒气让我做下了案子。我杀了王莽,劫走了金子。”明竹方丈瞧了瞧窗外:“然后将金砖埋进了竹林里。”

“阿弥陀佛,之后同大人说的一样,我杀了龙婆等人。”明竹方丈面无表情的说:“因为我伙同包福将邢波劫持到扶摇城时,不慎被龙婆、三耳朵瞧见,他们勒索我。于是,我又一次犯了杀戒。”

“一发不可收拾的罪孽。”明竹方丈声音悲切:“而我最对不起的人,是慧心。”

“砰!”一个人冲了进来,慧心。他揪着明竹佛衣大喊:“方丈,你说的都是假话,都是假话…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相信你是这样可怕的人。”

明竹方丈目中悔恨:“阿弥陀佛,慧心,记得我说过的话么。”

“有心即有魔,神佛不可弃。”明竹方丈望着慧心,望着慧心眸中寒冷的空洞:“我再没有别的奢求,只希望自此以后,你可以真正的活过。”

慧心痴痴的松了双手,行尸走肉般向门外走去。

“你可以原谅我吗?”身后明竹方丈问。

慧心身体晃了晃,没说话,径直走了。

亥时,黑夜重新挂上了它恼怒的狰容,至黑至冷的远方,白色闪电划破天际。

白光炸开,不知疲倦的冬雨重新铺下了银帘,闪电照亮了这座破旧古刹深处孤独守坐的身影,他的身影从后面看去无比的瘦弱,不足风力的身躯又执拗的坚守着那孤佛、那青灯、那心中无尽的黑色深潭…

“阿弥陀佛。谁可告诉我,该如何走下去…佛祖。”

寒风吹进古刹,青灯火苗扑朔。小和尚慧心的眼皮抖落,魔障,终究注定了自己命运。

漆黑的雨幕里,光滑突兀的悬崖边,银色的雨丝似直坠而下的小鱼儿,刹那间粉身碎骨,成了绽放的晶亮。一个蹒跚的身影从悬崖尽头走来,他的白发沾染了冰冷的雨水,滚进了他空洞无波的眼眶里,他像被无数看不见的手簇拥着,身形扭曲的走来。

又一道电闪亮起,他走到了悬崖边,身形摇摇欲坠,只需轻轻的一道风过,他就会永远坠入无妄的死亡深渊。

风起,身坠。

风起,青灯扑朔。

慧心握紧了拳头。倏然,一个人用手护住了就要熄灭的青灯火苗,声音淡淡的说:“慧心,魔障该结束了。”

第十一章 尽头

尽头,就是没有尽头。

慧心睁开了眼睛,额头都是冷汗,面前的人是黎斯。

慧心不说话,黎斯也不说话,慧心同黎斯目光相对。许久之后,慧心轻轻笑了,这是黎斯第二次见到他笑,慧心说:“你发现了。”

“一场天衣无缝的谋局,可惜还是有了几处破绽。”黎斯说:“第一处,阴阳草。”

“老死头自始至终不相信吃了阴阳草可以站着不动让你去杀。”黎斯笑着摇头:“他是我见过最执拗的人之一,所以他服食了阴阳草,让我拿刀去砍他。”

“结果就在刀要劈下的时候,他夺走了我的刀。”黎斯眼神熠熠:“他的身手慢了许多,但这绝对不至于让人坐以待毙。”

“明竹方丈根本没有阴阳草,他也不清楚阴阳草的真正效用。第一个破绽出现了。”

“接着,第二个破绽。”黎斯坐在蒲团上,在慧心对面。

“龙婆等人的死亡手段。不错,可以解释成是明竹听了你的魔障后,模仿去杀人。但就像我所看到那般,龙婆脸上的针孔、揪出来的眼珠,三耳朵被撕扯的遍体鳞伤的身体、邢波灌入尿水至死后肿胀的喉咙,我从这些人的身上看到的不是简单的模仿杀人,而是一种仇恨的发泄,这种感觉是模仿不来的。那扎入的每一针都似要扎进心脏里,刺进灵魂里。撕扯的每一处都恨不得骨断血尽。灌入的尿水让他至死都无法忘记的羞辱。这种杀伐手段让人震惊,更令人觉得可怕,这不是一个过往无仇无恨的凶手可以做出来的程度。”

“这些虐杀的手段绝非偶然出现,肯定有它特殊的意义。”黎斯缓缓说:“所以我暗中调查了邢波在任期间,有没有遭受刺脸、灌尿、野狗撕咬、手脚折断而死亡的受害者,但得到的答案很让人沮丧,没有。”

“后来我想为何要对王莽下手。调查王莽后,我才知道了王莽曾做过大牢的牢头,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黎斯说道:“会不会这所有的残虐手段,并不是针对一个受害者,而是发生在一个犯人身上。”

“很快,我根据这个线索找到了答案。”黎斯道:“一个即将退职的老衙役同我说起了这个故事。”

“九年前,邢波在任刺史时,曾经发生过一起妇人不守妇道,偷情养汉的风化案。与妇人偷情的汉子承认了罪行,但妇人怎么也不承认她做过苟且之事,于是邢波将妇人收押,在狱中秘密对妇人用严刑——银针刺脸、灌尿水,甚至用横木打断了双手双脚,但妇人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就是不认罪行。邢波安排了妇人游街,遭扶摇城所有百姓的唾弃,最后,更是让衙役将妇人丢出了扶摇城,扔在了荒野里。据说后来妇人因为手脚断了无法逃生,竟活活被荒野中的野狗撕咬死了。”黎斯闭眼,长长叹息一声道:“老衙役同我说,其实根本是邢波看中了妇人的美色,想成好事。但妇人宁死不肯,还要告发邢波,于是邢波暗中做了手脚,找了一个牢里待死的死囚充当了妇人姘头,在所有人面前演出了这样一出丑态百出的恶戏。”

“老衙役回忆说,当年妇人被告发不守妇道,她的相公就怒火攻心,一命呜呼死了,留下了一个四五岁大小的男孩。孩子因为无人看管,也被丢进了大牢里,亲眼看着他娘受刑受辱,最后孩子也被扔出了城外,可想,他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娘被野狗咬死…”

“不要说了!”慧心咬紧牙关,指甲掐进肉里,瞪着黎斯。黎斯睁开眼:“老衙役当年也是狱卒,他可怜那孩子,偷偷喂他吃的。那孩子的背上有一块鸭嘴形状的红色胎记,还有因为阻拦妇人受刑,孩子曾被推倒火钳上,左腿留下了一道烙印。”

“慧心,可否让我看一看你的后背还有左腿。”黎斯缓缓站起身说。

慧心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不用了,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那个亲眼看着亲娘受刑受辱,看着娘脸被刺花、被灌尿、被打断双腿双脚、被丢在城外…被野狗活活咬死的孩子。”

黎斯一时不知如何继续接口。

慧心缓缓诉说,像是讲述一个遥远的噩梦:“我犹记得被扔出城外的那晚,下了很大很大的雨。白色的闪电还有震耳的雷声,我趴在娘的胸前,拖着她,想把她救起来,但最后筋疲力尽…只有四岁的我,已经懂了。娘死了,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起来抱抱我,不会哄我了…冰冷的雨水侵袭进身体里,包围住心脏。我那时觉得我会被冻死,但师父来了,救了我的命。”

“命虽然是救回来了,但冻彻心脏的寒病成了我的固疾,将伴随我之后的岁月。”慧心空洞的眸子看着黎斯,继续说。

“我被师父带到了寒池寺,师父是天竺的苦行僧人。因为我的身体太孱弱,师父决定留下来照顾我。在寒池寺的第三年,师父坐化,那一年我才七岁,人世间恍若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师父陪伴时的温暖荡然无存,我仿佛又回到了绝望的荒野里,忍受着那一双双凶恶贪婪的目光靠近…也是那一年,我想到了一个词,复仇!”慧心眼中微微变化,似因过去痛苦的回忆而变得氤氲。

“复仇的种子、娘临死前那倔强不甘的眼神成了我生命里强大的魔障。”慧心双手合十:“年幼时因为忍受不了寒病的折磨,有几次我差点就死了。所以师父在来到寒池寺的第二年回了一趟天竺,采集了珍贵的阴阳草来缓解我每每因为寒病而忍受的痛楚。在师父坐化前的三个月,师父知天命已到,将他衣钵传于我,并将他毕生所学的佛门异术也倾囊相授。”

“师父坐化后,我发现了‘出魂异术’。”慧心清楚的说。

“阴阳草可以让人精神萎靡,配合‘出魂术’的魅惑之语,就可以完全控制一个人行为,甚至思想都可以被潜移默化的改变。”慧心目光深处有了一丝波澜,接着道:“七岁后,我开始苦修出魂术,我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掌握了出魂术。而同时,复仇的种子、噩梦的魔障也在我心中根深蒂固。”

“十岁那年我离开了寒池寺。”慧心道:“我要找出当年迫害我娘,让她受辱至死的每一个人,不过我在扶摇城身单影只,我决定找一个帮手。很快,我注意到了在路边摆摊,生计难以维持的包福。”

“我初次使用了出魂术,控制了包福。通过包福,我找到了第一个目标,王莽。”慧心瞥眼瞧着那边青灯火苗,接着说:“王莽就是在大牢里打断我娘双手双脚的牢头。王莽吃了包福送去的包子,我利用出魂术控制了他,接着我让包福打断了他的双手双脚,再继续打,直到王莽身亡。我离开了州府,同时带走了三万两金子。”慧心停顿一下,再道:“金子被我埋进了方丈后院的竹林里,但没想到,这一幕被慧海发现了。”

“慧海是慧善的弟弟,他是师父死后对我最关心的人。我甚至有几次要脱口向他倾诉我的秘密。”慧心望向地面:“慧海劝我向方丈坦白,但那时我已经被魔障迷了心,完全听不进他说的话。慧海在悬崖边同我大吵了一架,拉着我想去找方丈,我同他争执间,慧海不慎失足跌落了深渊。”

“慧海死后,我整个人傻了。”慧心道:“我整日整夜独守在破败佛殿中,伴青灯,乞望佛像。慧海为了救我而死,是我害死了他。我从未想害死无辜的人,尤其还是唯一关心我的人,慧海。”

“因为慧海的死,我决心放弃报仇。尽量装作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装作我的仇恨不存在…但无论如何,那魔障还是有的,它一点点蚕食掉了我的向善佛心,也吞尽了我的忏悔之心…像被一股熊熊烈火燃烧着,我的心在魔障驱使下,重新捡起了报仇的利器。”

“第二次有了复仇之心,已经过去了三年,便到了今时今日,而我也已十三岁,却感觉匆匆岁月荏苒我已经有了六十岁的老暮之心。”慧心苦苦一叹,道:“我找到包福,确定了所有的目标。当年告发我娘的邻居,龙婆;自称看到我娘同男人私好的三耳朵;还有害死我娘的罪魁祸首,邢波。”

“这三年里,我将出魂术修习至了一个更高境界。”慧心说:“同样利用阴阳草作药引,但我不用再面对面进行出魂暗示,而是可以控制包福对目标进行二度出魂暗示。所有被二度出魂暗示的人也像无根之草般,失去了思考和行为的能力,受我的控制。”

“完全失去了思考和行为的能力?”黎斯突然出口:“龙婆等被害者没有丝毫反抗挣扎的痕迹,莫不是…龙婆他们根本不是被人杀死的,而是受你控制,自己杀了自己!?”

“是。”慧心说出这一个字的答案,却如千斤巨锤砸进黎斯的脑子里。黎斯面色惊疑,望着慧心,瞬间觉得这个外表瘦弱的小和尚,竟这么可怕。

“出魂术经过出魂暗示,出魂者犹如灵魂被笼罩,人成了提线木偶,行为完全由暗示者所控制,出魂者的生死同样在暗示者的手里捏着。”慧心轻而易举的说出口,在黎斯听来却无比震撼。

“邢波出现在龙婆和三耳朵被杀的现场,也是你的故意安排?”

“他是罪魁祸首,有着一颗黑了的心。我虽然第一个将他控制了,但决定让他最后一个去死。我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当年残虐我娘的人有怎样的现场,要让他恐惧、颤抖、绝望,我要折磨到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再了断他。”慧心说这些话时面容狰狞,像是一具从地狱大门里逃出来的鬼尸。

“龙婆、王莽、三耳朵、邢波,你杀了这些人后,为什么要嫁祸给明竹方丈?”黎斯问:“明竹方丈根本不懂阴阳草的效用,想来在你药碗里投阴阳草的人,不是别人,是你自己吧。”

“是。”慧心道:“三年前将金子埋进方丈后院,为的就是嫁祸给他。在药碗里投阴阳草粉末的也是我,目的也是一样。”

“包福死前那晚来过寒池寺,我对他进行了新的出魂暗示,令他自杀。还有,让他死时紧紧咬住一片竹叶,并将三块金砖也交给了他。做这些,同样也是为了陷害方丈。”慧心平静说完。

“究竟为什么?明竹方丈很关心你,待你如亲生孩子一般。为何要害他?”黎斯不解。

“因为他就是那个受了邢波指使,诬陷我娘同其有染的男人。试问,我又如何能放过他。”慧心道。

“那个男人…竟然是明竹方丈…”黎斯诧异道。

“你忘记了他讲述的故事了吗。他的两个哥哥都被诬陷入狱,且不明不白死在了牢狱里,为何只有他一个人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就因为他受邢波胁迫,成了邢波陷害我娘的棋子,这才保住了他的命。”慧心道。

黎斯沉默一会儿说:“我明白明竹方丈为何要认罪了,他想替你顶罪,求得你的谅解。”

“阿弥陀佛,荒谬可笑。”慧心不停摇头:“我已身坠修罗魔海,有什么资格去原谅他人。我自己所行所做,连我自己都觉得憎恨。”

“明竹方丈是怎么认出的你?”黎斯又道。

“幼时的我曾同他关押在一个牢房里,我后背的胎记和腿上烙印他也知道。”慧心顿了顿,说:“还有,师父将发现我时的景象也告诉了方丈。他心里无比清楚,死在我身边的人是谁,而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