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爷是在曹夫人离府后的午时至申时两个时辰内遇害,二夫人,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黎斯将视线转到了安蓝童脸上,安蓝童微微顿了顿。

“我也有午睡的习惯,这个曹府的家仆们都知道。”安蓝童道。

“二夫人午睡时,丫鬟可有侍奉在旁?”

“没有,我不喜欢有无关的人留在房间里。”

“也对,身侧有人,有许多事情办起来就会很不方便。”黎斯缓缓道,安蓝童鼻中哼了一声,问:“这位大人说这话,什么意思?你可是怀疑是我害死了老爷,你莫要忘记了,老爷死时门窗是从屋内关起来的。不可能有人在书房里害死老爷后,又凭空消失吧。”

曹冠洲死于不可能有第二人存在的封闭书房内,除了最大可能的自杀外,很难有第二种解释。但黎斯心中绝不相信曹冠洲会自杀,而且结合黑脸、杨杰夫妇的诡异命案,更让黎斯笃定曹冠洲之死的案子里藏有一个贯穿始终的巨大阴谋。

但黎斯还缺少一条线,一条将最终幕后凶手拉起来的鱼线,黎斯交予了辽宽继续询问,自己出了正堂,来到了书房。

书房里只有老死头一个人,他用随身携带的工具刚刚将曹冠洲检验完毕,老死头开始缓慢而有序的整理工具。

“可有发现?”

“死于一刀毙命,锋利的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刺穿了心脏。身体其余部位没有伤口,这是目前掌握的。至于别的,只能等将曹冠洲尸体运回黑屋子,我尸检后才能断定。”老死头收拾完工具,转身想走,又停住了道:“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哪一点?”

“死者的面容上看不到丝毫的痛苦。很安详,平静。”老死头缓缓说。

老死头走了,黎斯端详杀死曹冠洲的匕首,这把匕首相对于普通匕首更加狭长锋利,更像是一把短剑。匕首前半段浸染了血迹,黎斯若有所思在书房内转悠。

曹府书房很宽敞,书房左右是两排古董架和陶瓷架,上面的陈列物无一不是名贵非常,古董架旁还有一小排书架。书房尽头是曹冠洲所躺卧的软榻,对着软榻有一张巨大的紫金木书桌,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书房墙壁涂抹成微泛金色的深黄色,墙上还有一个小天窗,不大,仅有双拳大小。书桌正前方还有一尊古香鼎,一尊古欢炉。

黎斯将书房内的每一样东西仔细寻了两遍,最后,他将目光定在古董架同书架中间的地方,两个木架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空间,黎斯缓缓走出了书房。

黎斯心中百转的走向正堂,有一点亮光在心中闪烁,抓到它就可以破解曹冠洲封闭空间惨死的真相,但黎斯就是无法将其抓住。黎斯走的匆忙,猛的,有人从侧面撞到了他身上。

有一只手轻轻在黎斯衣袖边扫了扫,黎斯倏然回过神,还以为有谁要偷袭自己,黎斯双手往内一扣,抓住了撞来的人。

“啊!疼!”一声疼叫,黎斯才看清楚原来是曹府少爷,曹磐。

“大人,对不起,少爷在跟我玩游戏,不小心撞到你了。”跟在曹磐身后的小倩忙躬身道歉说,黎斯松开了手。

小倩对黎斯点点头,被曹磐拉着去别处玩了。黎斯苦笑,这心智不全的曹府少爷完全不知此时此刻的曹家正经历一场如何动荡的变故。

黎斯走了一步,突然发觉脑中方才混乱的线点里,似找到了闪光的那一点。黎斯瞅了一眼跑远的曹磐,心中道:还真的感谢这傻公子,他这一撞倒是帮自己撞开了心中乱麻。

“辽大人,你究竟问完了没有,问来问去,就那几句。”安蓝童不耐烦的说,简沉微微皱眉:“妹妹,大人问咱们,自有大人的用意。”

“姐姐,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安蓝童漠然道:“老爷明明就是自杀,接下来,姐姐,咱们倒是应该谈谈从今往后的曹家该有个怎样的打算。”

“有件事我倒差点忘记告诉姐姐了,我怀了老爷的孩子。”安蓝童目中波澜起伏的望向简沉,缓缓道:“不久之后,曹磐就会有个弟弟了。”

“你…”

“可喜可贺啊,可是很不凑巧,曹家的将来你们还需要等一等再考虑,因为我找到了有人杀害曹老爷的证据。”黎斯的声音似冰钉钉进了每一个人耳朵里。

“证据,怎么可能。”安蓝童不相信。

“谁说封闭的空间就杀不了人。”黎斯缓缓道:“跟我来。”

第九章 密室之消失的凶手

“冲进去吗?”刘光问。辽宽估摸着时间,道:“黎大人让我们半盏茶功夫后再冲进去,现在进去太早了。”

“书房四面窗户都是关闭的,门被我们始终盯着,黎大人真有可能从里面消失吗?”刘光问。

辽宽摇头,时间终于到了,刘光第一个冲进了书房里,然后是辽宽、简沉、安蓝童等人,刘光冲进去,书房软榻上赫然躺着黎斯。黎斯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鲜血浸透了胸口的衣衫。

刘光和辽宽赶过来,检查黎斯的生死,只有安蓝童冷漠的站在门口,胸口插着匕首的黎斯突然睁开了双眼,吓了刘光跟辽宽一跳。

“黎大人,你…”

“呵呵,辽大人见谅。这只是假设的曹冠洲凶杀现场,我就是死了的曹冠洲,而杀害我的凶手就在这间房间里。”黎斯道。

辽宽左右看,身边都是自己熟悉的人,还有曹府的两位夫人。辽宽不明白的问:“黎兄,杀害你的凶手在哪里?”

“杀我的人就是他。”黎斯随意一指,指向站在门口的人。这人面容灰白,比死人更像个死人。

“老先生?”辽宽诧异,黎斯指着的人正是老死头。

“我记起来了,方才老前辈并不在我们身旁,是突然出现在了书房里。”刘光发现了破绽,辽宽问:“究竟怎么回事?”

“错,他不是突然出现在书房里,而是他一直都在。”黎斯从软榻上跳了下来:“杀害我的老死头,杀了人后并没有离开,他关好了门窗,做成一个封闭的空间,然后藏身在了书房某个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里。当辽大人几人冲进来后,自然全部注意都转移到了我身上,所有人都处于惊慌、甚至是恐惧中,而老死头只需要趁这个时候偷偷从角落里走出来,混进人群里,就有了完美的不可能杀人的证据。”黎斯道完,目光盯着门口的另外一人,道:“同样,杀害曹冠洲的凶手,其实一直就藏在书房里,根本没有离开过。曹夫人,你想想,当发现曹老爷尸体时,曹家人谁是最后出现的,谁的嫌疑就越大。”

“最后出现?”简沉目光倏然转向了门口的安蓝童,安蓝童俏脸变得惨白:“就凭谁出现的晚,就能证明谁是凶手!大人,你不觉得这太荒谬了吗?”

“对,这还只是一个怀疑的开始,真正的证据我还没说。”黎斯问简沉道:“曹夫人,我记得询问你时,你说发现曹冠洲尸体后,守在他身旁的只有你。其他人,包括二夫人都没有靠近,对吗。”

“是。”

“这又如何,我当时吓坏了,才没有过去。”安蓝童反驳说,黎斯笑了:“很好,你承认了就好。”

“辽大人,能猜出方才老死头藏在书房的何处吗?”

辽宽瞅了瞅书房内摆设,最后望向了古董架同书架之间的缝隙中。黎斯点头:“不错,老死头就藏在木架缝隙里。辽大人,你来看,两架缝隙的地上有一摊血迹。”

辽宽走过来,果然在两架中间不易察觉的角落里有一摊红色的血迹。黎斯道:“凶手杀害曹冠洲时,双手不小心沾染了血迹。血迹也落在了凶手藏身的地方,凶手发现后,是想尽早回房清洗干净血迹,但偏偏我们这个时候赶到了,封锁了现场,监视起了所有人。”

“凶手不可能回屋清洗血迹,但她也不能让人看到她双手沾染了血迹。怎么办?”黎斯径直走到安蓝童身侧,道:“她会将血迹擦拭在衣袖的内侧,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黎斯猛的翻起了安蓝童的衣袖,衣袖内侧赫然有一块鲜红的血色。

“二夫人,你方才也承认了,你没接触过尸体,那你衣袖内的血迹从何而来?”黎斯声色俱厉质问安蓝童。

“不可能,我没有杀他!我没理由杀老爷的,我刚怀了他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杀了他!”安蓝童看着映入眼帘里的鲜红色,似发狂一样大叫。

—;文;—“不,你撒谎了。你有理由杀曹冠洲,你有一百个,一千个理由要他的命。因为…你是城南常家的遗孤。”

—;人;—“你胡说!”安蓝童目光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正堂里的简沉目光瞬间变得遥远而悲凉。

—;书;—“刘捕快,将他带上来。”黎斯说,刘光押着一个满脸落寞的男子上了正堂,安蓝童见到此人,勉强支撑的身体终于颓然失去了平衡,跌坐在了门口。

—;屋;—刘光押上来的人便是黄中。黎斯望着缓缓重新站起来的安蓝童道:“黄中是十六年前天蓝城首富常云生的家仆,也是他将你从火场里救出,又将年幼的你卖给了平阳古城中胭脂醉的老鸨。黄中好赌又好酒,当年将你卖了也是因为他欠下了高额的赌债。”

“二夫人,还想否认吗。你最珍惜的红色肚兜上绣有金色的‘常’字,也是直接的证据,这肚兜应该也是当年从常家火灾里抢出来的东西吧。”

黄中瞧了安蓝童一眼:“当年我抱着年幼的小姐躲进了井里,小姐身上就披着那件红色的肚兜。小姐,老奴对不起你。”

“你不要说话。”安蓝童声音颤抖,点头说:“好,就算我是常家遗孤,就能说我有杀人的理由了吗?”

“对。”黎斯缓缓道:“十六年前常家大火,烧死了常家除黄中同你之外的所有人,表面看这只是一场意外的火灾,但事实上呢?”

“那不是一场意外的火灾,而是有人纵火杀人。”说话的人是从正堂外走进来的衙门仵作,老死头跟在仵作身后。县衙仵作瞅了瞅老死头,道:“当年尸体运回黑屋子时,我曾发现了不止一处的疑点。死亡的四十三人中,存下了二十一具遗骨,其余的都被大火烧成了灰烬。在这二十一具遗骨里我发现其中有一半以上的死者胸骨断裂,我当时觉得奇怪,为何有这么多人胸骨断裂?而更为诡异的证据很快被我找到了,在保留完整的三具尸首里,我在死者的咽喉内、胃内都没有发现烟灰、炭末。”

“这能说明什么?”

“胸骨断裂可能是死者之间互相践踏造成,但奇怪的是太多人胸骨断裂,连断裂的力度都相差无几,这就可疑了。而最大的疑点是,人如果死于大火,咽喉中、胃里会吸入部分烟尘和炭末,但三具保留完整的尸首中都没有。唯一可以解释这种情况的原由就是,这三个人并非死于大火,而是在大火之前就已经死了。”县衙仵作目光里透露出果敢。

“常家大火前,常云生跟曹冠洲因为城南土地的买卖发生过不止一次的冲突。而从酒鬼,不,是十六年前常府左邻的王虎口证,他曾经看到杨杰夫妇带了手下守在发生大火的常府外,却并不及时营救大火里的人,还在常府门口堆积了许多石块,阻止幸存者逃出来。”黎斯缓缓说出得来的口证,转头又看向县衙仵作:“你为何当年不说出这些疑点?”

“十六年前的天蓝城县令是曹冠洲的拜把兄弟,处处庇护曹冠洲,我说出来,只会惹来曹冠洲的报复。”仵作感叹道。

“以上种种看,当年的常府大火其实是一场蓄谋的杀人纵火案。而做下这禽兽不如行径的极大可能就是杨杰夫妇,幕后指使人是曹冠洲。”黎斯道完,望着安蓝童:“二夫人,你说,你有没有杀曹冠洲的理由。”

安蓝童冷漠的望着每一个人,低头没有说话。

“去年春天,曹冠洲去了平阳古城,一眼相中了你。而黄中也刚巧认出了曹冠洲,于是黄中将你的身世,还有害死你全家人的罪魁祸首就是曹冠洲的事实告诉了你。从那一刻起,你的心里就萌生了报仇的种子。”黎斯叹息一声。

黄中双眼通红:“小姐,是我害了你,我不该把一切都告诉你啊。”

“你说的没错。”安蓝童无力的说:“我是常家的后人,没错。曹冠洲杀了我的全家,没错。我同曹冠洲有不共戴天之仇,也没错。但你还是错了,因为我没有杀他。”安蓝童抬起头来,对视黎斯:“你知不知道,被一个可以做你爷爷的男人在你身上爬来爬去是怎样的感觉?哈哈,你不知道,你也不知道,那像是全身爬满了恶心的蛆虫,我看到曹冠洲贪婪好色的脸,就像看到了无数的蛆虫。但即便我恶心的想吐,我还是得笑脸相迎,任由那些恶心的蛆虫在我身上爬。大人,知道为什么吗?”

“并不是为了要报仇,是我再也不想过回曾经那种受人白眼、受人嘲笑的日子了,每一天每一晚都走不出那条肮脏的深巷,所有来的男人身上都有一股恶臭,那是一种只要沾上就洗不掉的臭味。我再不想回去了,哪怕死,哪怕让我做一个背弃祖宗的罪人,我都在所不惜。所以,我不会报仇,而且我还要依附曹冠洲。哈哈,可笑不可笑啊!”安蓝童肩膀耸动:“但那些蛆虫真让我恶心,所以每一次等他睡着了,我都忍不住用针去扎写着曹冠洲名字的纸人来泄愤。”

“这就是我,曹府二夫人,安蓝童!你可满意了?”安蓝童倏然抬起头,泪水已经流满了她的脸颊。

黎斯短暂沉默,辽宽接口道:“你将自己说的这么悲惨,也没用。现在铁证凿凿,就是你杀了曹冠洲,而且曹府总管苏木就是你的同谋,你们合伙杀了当年火烧常府的杨杰夫妇,还有黑脸。”

“苏木伪装黑脸杀害胡氏的血衣假脸皮已经找到了,而且从佛牌楼中找到了黑脸书写的信笺,上面将你同苏木一并提了出来,想来是黑脸撞破了你们两人的苟且之事,所以写信勒索你们,于是你们也将黑脸一并杀了。”辽宽又道:“方才从曹府家丁们口中得知,你跟苏木平日里就不清不楚,哎,总归是风流地走出来的女子,本性难移。”

安蓝童望着衣袖里的血迹,闭上了眼睛道:“我是喜欢苏木,他是我活了这么大第一次爱上的男人。我爱他,但…他并不爱我。”

“杨杰夫妇是十六年前害死你全家的凶手,黑脸撞破了你同苏木之间的苟且之事,于是你们两人密谋杀掉了三人。你们还企图将杀害杨杰夫妇的罪名嫁祸给黑脸,甚至故意延后了黑脸死亡的时间,伪造了黑脸杀人后逃跑却溺死于幽河的假象,可对?”黎斯深深望着安蓝童的双眼,想要看出一点东西,但只看到了一股幽幽的雾气。

“如果你们非要找一个凶手,那好,就是我。”安蓝童漠然的望着正堂里的每一个人。[

“好,将她拿下,押入大牢。待将苏木缉拿后,一并定罪上报州府。”辽宽起身,左右捕快将安蓝童拿下,押出正堂。走出正堂时,安蓝童突然回头对着堂内说:“这沾满了死人怨气的宅子终归是不让活人安生的活着,老爷死了,我也快了,恶鬼下一个会害谁?”

简沉望着安蓝童走远,她最后的话让简沉在阴霾冷风里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怨鬼真的存在吗?

第十章 迟迟暮色,无人归

“苏木死了,我们在城外乌山的一处山崩石堆里找到了他的尸首,他带着随身的细软,应该是逃跑去了山中,然后山崩突至,他就被山石压死了。”刘光带回了苏木的尸体,苏木临死前手里紧紧抓着一个香包。香包里有一块粉红色的手帕,手帕上绣着一朵诡异的黑色杜鹃花。

手帕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萦绕,黎斯瞅着杜鹃花,好像在某个地方,他曾见过这黑色的杜鹃花。县衙,黑屋子。

“死人睡了,活人也睡了,你怎么还不睡。”黎斯进到黑屋子。

黑屋子除了刚进来的黎斯,只有老死头。老死头淡淡说:“尸检还没完,在曹府只是检查了表面伤口,刚刚才将曹冠洲的尸体解剖完了。”

老死头倒了一杯茶,坐在黎斯对面,望着他。黎斯笑了:“你吃定我会问你。”

“你可以不问。”老死头继续喝茶。

“别了,老人家,难道你有新的发现?”黎斯苦笑问,老死头指着小银盘里的一撮黑色粉末道:“这是在曹冠洲胃里发现的。”

黎斯看不出是什么,但是靠近了,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黎斯诧异问:“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师父留给我的《深山图志》中记载过一种神秘诡谲的黑色杜鹃花,这种杜鹃花生长于穷山恶水之间,极难被发现。而这花有一种特殊的神奇作用,人服食它后可以进入一种类似死亡的假死状态。如果服用量极少,则会陷入一种迷幻的沉睡里。”

“迷幻?沉睡?”黎斯恍然道:“曹冠洲就是服用了少量的黑色杜鹃花,所以他死时才会有那种神秘而诡异的安详表情。”

“谁,会是谁给曹冠洲服食了黑色杜鹃花?”黎斯问,脑海里倏然想起了苏木临死前紧紧握住的手帕。手帕上也绣着一朵黑色诡异的杜鹃花,也似有一股隐隐的花香。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仵作,不是捕快。”老死头继续喝茶,目光转向了曹冠洲尸身上:“还有,凶手为何要用那么窄长的一把匕首杀死曹冠洲?两寸有余,带在身上很容易被发现,凶手完全可以换成一把小巧点的匕首。想不通。”

“你是捕快,我只是发现问题,你才是找出问题答案的人。”老死头再喝茶,目光闭了起来。

“你说的没错,这是我的职责。我想,我应该再回一趟曹府。”黎斯缓缓说。

“黎斯。”见到黎斯转身要离开黑屋子,老死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还记得安蓝童被抓走前说过的话吗?”

“你是指她所提到的怨灵恶鬼?”黎斯说,老死头双眼浑浊的光彩轻微起伏:“我听刘光回来跟我说,他从曹府丫鬟口中听闻了一个荒谬的传闻。曹府闹鬼,在曹府的北院。”

黎斯将黑屋子的门轻轻为老死头关好,距离曹冠洲被杀已经过去了一天,现在到了三月二十六日的午时。黎斯带着白珍珠去了城墙根的深巷里找酒鬼王虎。

王虎同黎斯预想的一样,刚刚从昨夜的宿醉中醒来。王虎看到黎斯笑了,揉了揉肚子道:“这下好了,一天的饭和酒有人管了。”

白珍珠似对深巷酒坊里潮湿又微带臭气的环境十分头疼,偷拉黎斯的衣袖想早点离开。王虎打了个哈欠说:“这次官爷想问什么,快点问吧,肚子饿了。”

“知道我找你是来问问题的?”

“要不呢,你能来找我?”王虎反问。

“好,酒水饭菜随便你叫,我只想让你帮我去认一个人。”黎斯缓缓道。

“认人?有意思,谁?”

“跟你一样,也是个酒鬼。”

白珍珠捏着鼻子终于从臭气哄哄的深巷里走了出来,不解的问黎斯:“黎大哥,酒鬼的话你也信啊。”

“丫头,这你就不懂了。他是个酒鬼,他的野心也只是酒,相比较那些狼子野心的人,这种酒鬼说的话更加可信。”黎斯笑道:“好了,先回县衙叫上刘光,咱去曹府。”

连续十天的阴雨天气终于告一段落,但阳光依旧被厚重的阴云所隔绝,只有细微的光线透撒下来。黎斯、白珍珠、刘光三人重新回到了曹府,跟曹夫人简沉打过招呼后,黎斯先来到了曹冠洲被杀的书房。

虽然安蓝童杀害曹冠洲,动机证据都确凿,但曹冠洲一案还有之前的杨杰夫妇、黑脸之案都留下了不少疑点。比如曹冠洲腹内的黑色杜鹃花粉末、窄长的杀人匕首,甚至关于杀害黑脸的真凶,在苏木死后,黎斯却不那么肯定就是苏、安两人杀害了黑脸。

如果安蓝童不是真凶?还有一个更可怕、隐藏的更深的凶手藏于曹府内,他会是谁?他会怎么样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杀掉曹冠洲,然后全身而退?黎斯躺在了书房软榻上,微微转头,一道温暖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

连绵多日的阴雨,黎斯这多时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一道灵光突然打进了他的脑海里。

杀人密室,也许一开始自己就错了,大错特错了!

“刘捕快,闹鬼的北院在何处?”黎斯走出书房问,刘光道:“黎大人,我带你去。”

黎斯来到了曹府北院,这其实是一间荒废的院子。

北院左边是一片高耸的晚木林,右侧是一片花圃,种了不少花卉,最多的还是紫色的繁星花。白珍珠对美丽的繁星花很有兴趣,蹲下身闻花香。黎斯走近晚木林里,心中暗道:怨灵恶鬼为何老是会出现在北院?因为这里死了的人最多,还是有人装神弄鬼在刻意隐瞒一些秘密。

白珍珠赏花正自高兴,突然头顶上快速掠过了一大片黑影,黑影发出尖锐的鸣叫,白珍珠被黑影吓得脸色发白,却是鸟群被闯入晚木林中的黎斯惊飞,扑腾着翅膀向林外飞去。

黎斯也被突然惊飞的鸟群吓了一跳,抬头望向晚木林顶端。倏然,又一道光亮打在了黎斯脸上。

“刘捕快,你带白珍珠去书房等我。”黎斯嘱咐刘光。

黎斯等刘光和白珍珠离开,他“嗖嗖”的窜上了晚木树顶,在树顶间似一只猿猴般跳跃。终于,他停在了一棵最高的晚木树顶,目光熠熠望向曹府外,神秘的道:“明白了。”

黎斯三人离开了曹府。一出曹府,三人就迎面遇到了从外面玩耍回来的曹磐和小倩。曹磐一低脑袋,一个圆球从他手里滚了出来,正好被白珍珠捡了起来。

“囔,还你。”白珍珠将球递还给曹磐,曹磐傻呵呵笑说:“谢谢…姐姐。”

黎斯不经意的打眼扫过,却愣住了。这圆球他之前见曹磐玩过,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绣球,绣球表面绣着一朵黑色的杜鹃花。黎斯终于明白为何看到苏木手帕上的黑色杜鹃花时会感觉到熟悉了,因为在那之前,在曹磐的绣球上黎斯已经见过一次这种绣花。

“小倩,绣球上的绣花是你绣的吗?”黎斯问。

“小倩哪有这般的心灵手巧,这是我家夫人绣上去的。”小倩说完,拉着曹磐回府了。

黎斯心中郁结的谜团似在一瞬间自行解开了,渐渐露出了迷踪线团之下的一张脸。黎斯拉过刘光,郑重说:“刘捕快,现在需要你去做一件事,马上。”

“是,黎大人。”

曹府,戌时,今天的天色似乎黑的特别早,简沉刚吃了晚饭,一眨眼感觉天就黑了。

小倩陪着曹磐去睡了,简沉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曹府院子里行走,偶尔碰到的家仆也是低头跟简沉打过招呼后就匆匆逃离了,他们的脸上流动着一种恐惧,难道他们也害怕被府邸里的怨灵恶鬼纠缠吗?

简沉来到了安蓝童的房间。一应用具皆在,只是人不在了,曾经缠绵于这间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个惨死,另一个身陷囵囹。简沉坐在安蓝童的梳妆台前,用木梳梳理自己如瀑布般的长发,已忘记多少年前了,相公就喜欢为自己梳头,他最喜欢抚摸自己一头柔顺的长发。

斗转星移,如果他还活着,此时,他定然会在这屋子为安蓝童梳头卸妆吧。简沉想到此,嘴角不由得微微的笑了,只是这笑中隐忍的苦涩只有她自己才懂。

“啪!”木梳不小心掉落在了地上,简沉捡起木梳,无意间看到了藏在梳妆台下的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锦盒。锦盒里有一个白纸折成的小人,除此外还有一枚银针,纸人胸口写着曹冠洲三个字。简沉想起了安蓝童昨日所说,每当她同曹冠洲云雨过后,就会用针刺扎写着曹冠洲名字的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