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双肩一震,手中的遥控器和指挥棒一起落地。

在众人注视之下,他赶紧弯腰捡拾,极不自然地讪笑着:“好大的雷声啊!”

在这个小小的打扰之后,视频画面变为了古怪的黑白片,所有的绿树、黄叶、红花都失去了颜色。接下来,拍摄者除了震惊地迅速拉近画面外,还把镜头向侧面闪了一下,对准近处的绿色植物拍了三四秒钟,以确认是否是摄影机出了毛病。

画面再次转向山谷后,那队押解着民夫的日本兵出现,长长的队伍塞满了整个山谷,迤逦前行,不见首尾。

墙上悬挂的投影屏幕大小为一百寸,此刻的画面经过数倍放大,要比之前叶天从笔记本电脑上看到过的清楚很多。

“这绝对不是在拍电影,那些日本兵的帽子、军服、领章、皮带、长筒靴、步枪都是真的,带着艰苦战争的痕迹,是道具师和服装师们造不出来的。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七十年前的二战中,确确实实有这样一支队伍在蛇形山谷里遭到了当地匪帮的屠杀,被暴雨雷电记录了下来,又辗转出现在大理的蝴蝶山庄里?”叶天觉得自己的头脑木胀胀的,被佛舍利传声带来的震撼感还没有完全消失,“如果以上推测是真的,那么日本军队的‘藏金’行动也是板上钉钉的实事,‘黄金堡垒’的存在也绝非空穴来风…”

那些只是他心里的想法,没考虑成熟前,绝不会冒然说出来。

“所有民夫的背篓里装的都是黄金,总和相加,将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而且,据说向黄金堡垒里运送金子的并非一支队伍,而是四百多支队伍,每支队伍在两年半的时间里都运送了超过三十趟。”鬼王指点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深有感触地叹息着。

史料记载,日本人入侵滇藏后的搜刮行动可谓“掘地三尺、竭泽而渔”,为了保护私财而倒在侵略者枪下的中国人不计其数。

“劫杀日本人运金队的,正是淘金帮的支脉,这一点由武器和装束上就能看得出。从一九四零年到一九四九年,淘金帮在滇藏群山中神出鬼没地发动闪击,令日本军队和国民党军队头疼不已,直到全国解放后,才渐渐转入正行,不再靠抢劫为生。”当野人们口衔弯刀杀出来时,鬼王又一次感叹。

现场除了影片的画外音,就只有他的声音在响了。

段承德只是皱着眉在看,并不发表言论。至于司马本人,注意力似乎被壁炉里的熊熊火焰全部吸引,连屏幕上在播放什么也毫不关心。

淘金帮的此次行动不仅杀光了日本士兵,连背金的中国民夫也没放过,杀戮场面令人发指。看到那些,叶天心里对双鹰、双燕也殊无好感,觉得他们手上也一定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画面继续向下,野人们饱食尸体后,各自背起竹篓,打着呼哨,涌向山谷的深处。

看完这一段,叶天心里立刻有了疑问:“如果淘金帮跟踪日本运金队,岂不是很快就发现了黄金堡垒的具体位置,将其据为己有了?更进一步说,黄金堡垒很可能早就被劫掠一空了,成了一个虚名,只能吸引那些喜欢白日做梦的探险家们。”一念及此,他猛地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那种结果是最糟糕的,无数人倾尽一生心血去探索谜底,最终得到的,却是金去人空的荒巢。

蓦地,他感觉到了方纯深深注视的目光,转过头去,与她的眼神相接。

“真实事件永远比电影电视作品更震撼,不是吗?”她说。

叶天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是低调地笑了笑。其实他想说——“一切还都在未知之中,谁能评判这卷录影带的真实性?谁能证明不是司马在故弄玄虚地说谎?江湖就像一面虚虚实实的多棱透镜,真相永远隐藏在千万个幻象之后。”

他很少笃信谁,只相信真实的证据。

画面仍在继续,拍摄者虽然将镜头拉近到极限,仍然无法看清野人消失的远方,只能盲目地左右扫描,从山谷的左侧转到右侧,又从右侧转回左侧。在那个神奇出现的灰白世界中,只剩残石、白骨等等遍地狼籍,一杆被扯破了的日本太阳旗斜插在石缝中,迎着风乱摆,中间那个红色的太阳已经被扯成了两半,像一个切开的鸭蛋黄一般。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十分钟,灰白画面结束时,雷电暴雨再次继续,蛇形山谷被弥漫的雨雾笼罩起来,白茫茫一片。不过,画面已经恢复了彩色的真实世界。

段承德忽然轻轻笑起来,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凝视炉火,若有所思。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疑点,那就是,仅仅这么一段无头无尾的录影带,兄弟你就敢开五千万元的天价?五千万,就算在云南、缅甸的赌石市场上,也算得上是个大价钱,能买得下一整块很不错的玉石老坑了。司马,我希望你不是在虚张声势地作秀,而是带着很大的诚意赶来蝴蝶山庄的。”他悠悠地说。

叶天心里也是那样想的,只是不愿意第一个指出司马的荒谬之处。

“的确,五千万买到的不仅仅是录影带,还有两个人、两个消息和两份来自关塔那摩海底铁狱的绝密情报。五千万算什么?只要我愿意,这些东西卖给青龙,他完全出得起十个五千万的价格,但是,我不想那么做,因为他不是我理想中的买家,我很不欣赏他,所以就算给我十个五千万,我也只会对他说两个字——‘滚、蛋’。”司马冷冷地却又是胸有成竹地笑了。

壁炉里的火减弱了一些,他弯腰捡起两条杉木干柴,投向火堆。火苗重新跳动腾跃时,照亮了房间里每一张表情各异的脸。

房间四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翡翠原石照片,那是段承德近几年参加各地赌石大会时拍下的,其中不乏裁切后称誉国际玉石市场的珍品。他和鬼王是最好的搭档,虽然没有鬼王那种近乎神奇的“阴阳眼”,但他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洞察力,能够从旁枝末节中判断出原石的优劣,几乎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青龙?”段承德问。

“对,青龙。”司马取出一部黑色的诺基亚电话,在键盘上按了两下,上面显示出一个带着沙特阿拉伯国际区号的号码,把屏幕亮给各人看。

鬼王扫了一眼屏幕,立即向段承德请示:“我马上叫人去查那号码?”

单纯一个号码无法证明什么,查到号码主人、通话记录才能证明对方的身份。

段承德闭上眼睛,仰起头思索了半分钟,然后笑着摇头:“不必查了,那是青龙的电话号码,地址是在伊斯兰教第一圣城麦加的‘禁城’附近。好,司马,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那么,录影带之外的附加拍品什么时候可以交货?”

司马傲然回答:“钱到账,马上可以交货。”

青龙,是一个早就被列为“传奇中的传奇”的神秘人物,被江湖上成为“亚洲第一豪侠”,出身于南亚某国的王族,二十岁时即成为该国的王储,本来很有希望当权执政,坐上亚洲最年轻国王的宝座。但是,他在二十一岁那年,在美国哈佛大学邂逅了一个风华绝代的欧洲女孩子,并为之倾倒,甘愿为了她放弃王位,远赴北欧冰岛,在政坛和江湖上销声匿迹。十年之后,青龙突然出现,专做武器军火生意,成了亚洲和东欧市场上的军火大王,与各国政要、黑道枭雄有着广泛而深远的联系。他的面子,甚至可以跟某超级大国的总统相提并论。

如果青龙也垂青于司马手中的货,那么,其真实性就已经得到了最大的肯定。

“我要了,明日中午十二点前,五千万元到你账上,你把全部东西交给我。”段承德喝光了杯中酒,笑容也全都收敛起来,“在那之前,请各位谁都不要离开,因为我得到情报,参加二楼拍卖会的人之中有一名奸细,是来自国际刑警组织的,其主要任务就是揭秘黄金堡垒,劫走那笔天量财富。黄金宝藏本无主,谁又本事才能拿走,他们凭什么在滇藏地盘上横插一脚?”

这些话,尽显段承德的枭雄本色。

现场没有人应声,因为国际刑警组织是白道中最犀利的势力,也是黑道人马的克星。

“查到奸细,我就会让他在人间蒸发,不留一根头发丝。”鬼王环顾其他三人,为段承德的话做了结语。

全场沉寂了一会儿,司马才打了个哈哈,敲碎小客厅里僵硬的气氛:“江湖人求财,国际警察要命,谁都分得清哪边是天堂,哪边是地狱的。我自由惯了,肯定不会走加入国家机器的那条路,段庄主和鬼王前辈放心吧。”

他走向放映机,但方纯突然站起来,低声而坚决地说:“司马先生,那录影带根本就不全,还有一小段被别有用心地抹掉了,对吗?”

司马一楞,方纯大步向前,拿起遥控器,熟练地操控,把录影带向回倒了半分钟,停在黑白画面消失的那一刻。

“在这里,拍摄者并没有停在原地,而是迅速地抓着古藤,滑下山崖,进入蛇形山谷,沿着野人消失的方向追过去。但是,在最后一个转弯处,他才发现尽头根本没有路,而是一道笔直向下的绝壁,绝壁下则是三百多米深的湍急江水。那应该是澜沧江的某个支流,横向宽度近五百米,就算是猿猴也无法通过。我的意思是说,你卖出这卷录影带是毫无意义的,任何买家都无法由此获利,得到的不过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方纯的声音里始终带着淡淡的讥讽,而司马的脸色却越来越坏,失去了原先的那份镇定。

果真如此的话,由录影带揭示的“黄金堡垒”线索就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了。

“我说的,是实情吗?”方纯问。

“司马,你敢玩空手套白狼的鬼把戏?”鬼王禁不住勃然大怒。

“司马,也许你该解释一下方小姐提的问题——”段承德的眉也立了起来。顿时,一切焦点全都集中在司马脸上。

嘀嗒,静谧之中,司马脸上滑下的汗珠跌落在地板上,声音大得惊人。

“北狼司马是贪婪成性的人,也最懂得衡量付出与收获之间的比值,如果通过录影带能找到‘黄金堡垒’,他怎么舍得把这消息卖给别人?”方纯再次进逼。

这才是事情的关键,江湖人谁都不肯丢了西瓜捡起芝麻,五千万人民币的价格比起“黄金堡垒”来,不啻于九牛一毛。

“对,我承认,蛇形山谷尽头是绝壁。我也承认,我亲自到过那里,搜索半个月都没有结果,找不到继续前进的路。但是,录影带是真的,七十年前,日本人的运金队的确是从那里向西去的,‘黄金堡垒’的确就在西边的某个地方。”司马的傲气被杀得一干二净,只能低头承认。

这次,连久久沉默的叶天也忍不住笑了:“西边?金沙江、澜沧江、怒江相夹的群山绵延巍峨,地势险要,就算相隔百米,地形都会起伏变化十几次。仅凭大概的信息线索去找一个山洞,可比大海捞针麻烦多了。”

“但是——”司马猛地抬头,横向一跃,袖筒里弹出一把匕首,直插方纯咽喉。

同一时刻,叶天的小刀也嗖的一声飞旋出去,化作一只银色的圆盘,在匕首尖上一绞,便令司马脱手,笃的一声,扎在旁边的木椅上。

司马毫不耽搁,以“飞燕投林式”跃起,撞碎投影机旁的玻璃窗,冲出了小客厅。因为这房间是在小楼的最西边,出了那窗子,翻过围墙,便能逃逸出山庄。

第07章 录影带揭示的秘密

鬼王追到窗前,从口袋里掏出对讲机,命令楼下的保镖们全力追赶。

“你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司马的花招?”段承德有些无奈,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太阳穴,显示出内心的焦虑和失败感。

“不仅仅是录影带有诈,而且我猜血胆玛瑙的失窃,也跟司马有关。当时,他故意出言向沙特大亨挑衅,并走下台,将所有人的视线引向保险箱相反的方向。当他打倒大亨制造混乱时,就是司空摘星下手的时候。再有,既然血胆玛瑙不在司空摘星身边,那就说明第一件拍品仍旧在山庄里,被他的同伙接应,暂时藏了起来。此时彻查,可能会有收获。”方纯一一列出自己的疑点,分析得入情入理。

段承德反问:“你怎么能确信司空摘星没有带走血胆玛瑙?难道他的同伙不是在墙外接应他吗?”

方纯摇摇头,转向叶天:“叶先生,还记得司空摘星离开会议室下楼时,你说过的话吗?”

叶天点头:“记得,我当时说‘保镖的轻功太差’,因为他脚下的声音太沉重,步履也拖泥带水的。”

方纯一笑:“正是这样子的,我从这句话知道,那时玛瑙就在司空摘星身上,所以他走路非常小心,又慢又蹒跚。那么,他以这种速度从小楼走到后花园的话,至少需要十分钟,逃不出去就会被我们追到。事实上,他在数分钟内不但先去停车场打开车灯故布疑阵,还找到了军大衣扔在围墙顶上,第二次引开追踪者的方向。当然,我猜那军大衣下面可能会装有捕兽夹之类的狠毒机关,第一个追过去的就要倒霉了。”

段承德哼了一声:“没错,鬼王手下的一个兄弟被捕兽夹弄断了胳膊,正在包扎。”

按照方纯的分析,司空摘星一离开二楼,血胆玛瑙就脱手了,然后才快速行事,按计划逃逸。

“好了,我马上就会展开清查,多谢方小姐的分析。”段承德拍案而起,带着鬼王离开,会议室里只剩叶、方二人。

“喂,请给我们拿两瓶矿泉水来。”方纯向门外伺候的下人吩咐。

外面,开始了长时间的喧嚣骚动,看来大搜查已经开始了。

“刚刚多谢救命之恩。”方纯笑着面对叶天,“但是,你的飞刀不但能救命,而且能留住司马,让他吐露秘密。为什么没有那样做?”

关于录影带,司马隐藏了太多秘密,而那些都是非常重要的。

“是吗?可我对江湖上的事没什么兴趣,就算是‘黄金堡垒’也一样。留住司马,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有那些心思,倒不如想想怎样才能救小彩的命。生命是最珍贵的,再多的黄金也换不回来。”叶天有些倦了,缩在沙发里,望着那扇破窗出神。

刚才,一提及“黄金堡垒”,段承德的注意力马上变得非常集中,似乎已经忘掉了小彩身重血咒、危在旦夕那件事。现在,他又为搜寻血胆玛瑙而全庄行动,可见他心中所装的“大事”极多,并不仅仅是“血咒”这一件。

方纯再次启动投影机,并且采用了八倍慢放的模式,仔细地观看着这卷报价五千万的录影带。

综合分析,录影带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某个野外旅行家进入金沙江和澜沧江相夹的群山中,凑巧驻足于蛇形山谷的东面山头。起初,吸引他的只是山谷的奇怪形状,于是开启摄像机,开始拍摄。突然,山中天气骤变,雷鸣电闪,霹雳纷纷,接着便是暴雨如注。这种由晴朗转入骤雨的怪异天气变化中,引发了早就被电磁场保存下来的一段现实故事,也就是淘金帮野人劫杀日本运金队的过程,比海市蜃楼更加清晰真实。在故事中,野人们成功地完成了猎杀行动,带着战利品西去,消失在雾气中。但是,拍摄者亲自探索蛇形山谷后才知道,山谷尽头只是天堑绝壁,猿猴不得逾越,那么野人们去了哪里?总不会是乘着云雾升天而去了吧?

“你知道很多事?”叶天终于主动开口。

“对,作为一名赏金猎人,我总要千方百计寻找资料,才能顺利完成雇主交付的任务。在这个世界上,赚钱的机会很多,但我的命只有一条,准备越充分,就能活得越长久。”方纯并不避讳自己的身份。

“这次,除了巴兰图,你的目标还有谁?”叶天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但却看得深远,一语切中要点。

方纯停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说出来也许有些俗气,有雇主要‘黄金堡垒’的线索,开价甚高,而我自己对于那笔天量黄金也很感兴趣,所以才到蝴蝶山庄来。”

叶天叹了口气,微笑着摇头:“我猜,你并不是那样的人,因为你的眼睛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心。”

方纯眉头微皱,自嘲地笑着:“什么?那你猜我是什么人?又为何而来?”

叶天认真地回答:“贪财者目黄而浑浊,复仇者目红而森冷。你跟这两样都不沾边,所以既不贪财,也无仇恨。”

方纯似乎被他的话深深地触动了,凝神思索之后,才低声自语:“一个人内心如何,又岂是从五官表情上能够看得出来的?”

叶天摇头:“当然看得出,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

那是《庄子杂篇·渔父》中的两句,他对佛学、国学的典籍烂熟于心,总是能找出最恰当的饱含哲理的句子应对。

方纯凝视着叶天的眼睛,两个人之间相隔五步,谁都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冷清起来。

“谢谢,你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但是对于一个赏金猎人来说,不需要赞扬,只需要完成任务,诚如李太白诗中所说,事了拂身去,不留姓与名。别把我抬高到一个不恰当的道德高度,我再重申一遍,我只是赏金猎人,无关乎其他。”方纯非常诚恳地欠身应答。

二战结束后,世界上出现过很多著名的赏金猎人,包括那些为了搜索纳粹战犯而活跃在欧洲各国的摩萨德的杀手们。六十多年过去,他们的名字已经淡化成史书上的陌生文字,不复被江湖人记起。

叶天希望方纯的真实身份并非赏金猎人,但很多事绝不会以人的思想意志为转移。在他心里,方纯的身份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接下来,方纯的画面定格在民夫跌落金砖的那一幕,走近投影幕布,仔细地观察着。

金砖跌落的刹那,旁边的几名民夫和日本兵都向这边回头,表情各不相同。日本兵脸上带着的是愤怒,而民夫的同伴表情则是满含怜悯。可想而知,民夫们对押解的士兵们有多畏惧,生怕因此而带来杀身之祸。在那种情况下,本来作为主角的“金砖”反而被人忽视了,所有人关心的,是那个犯下错误的瘦弱民夫。二战中,日本军队在中国横行肆虐,视人命如草菅,就算在闹市区,也敢举枪杀人,更何况是在荒野山谷中。

“看那带队军官的口型,他说的是——”方纯按下遥控器,画面以放慢三十二倍速的形式单格跳动着。

的确,金砖跌落引发的骚动把带队的日本军官吸引过来,他一手握着战刀,一手按着腰间的枪柄,对已经举枪对准民夫后脑的士兵吼叫着什么。黑白画面是没有声音的,叶天只能从口型张合中做出判断。

“他说——‘不要开枪,蠢货,不要惊动…我们都会死的。赶快帮他捡起来,快走,我们已经进入了最危险的境地,绝对不要开枪!’叶先生,他说的是‘不要惊动火龙’,对不对?”方纯为自己的重大发现而变得欢欣鼓舞。

那一段视频又被倒回来,重复播放了两遍,叶天终于确信,那军官说的就是“不要惊动火龙”这一句日语。同时,他的表情变得惊恐无比,偷眼瞥着四面,可见那蛇形山谷里应该是隐藏着巨大的危险的。

“火龙?有趣,有趣!”方纯直起腰来,长长地出了口气。

外面,骚乱声忽高忽地,不断地有人大声报告:“庄主,没有发现,什么都没有,一切正常。”

叶天明白,司空摘星“神偷之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他的偷窃、转移、销赃技术都很高明,不会那么快就被人揭底。可惜的是,司空摘星在他和方纯的眼皮底下硬生生逃走了,大大地耍了他们一次。否则,今晚的顾惜春也就不会气得发疯了。

啪的一声,方纯关了投影机开关,倒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

“知道吗?一直以来,云南就有这样一个远古传说,蚩尤北侵中原,与炎帝、黄帝大战于黄河。他曾经用蛮荒之地的‘驭龙术’培育成三条巨龙,第一条能够吐出洪水;第二条能够喷发瘟疫;第三条能够喷出三昧真火。当时,水龙被炎帝驯服,病龙被神农氏驯服,蚩尤来不及唤醒第三条火龙,就被炎帝斩首。于是,火龙一直潜伏地底,等待蚩尤的召唤。云南多旱,那就是火龙在吸收地下水脉所致。它复活的活跃度越高,云南的旱灾就会变得越凶猛,直到有一天,火龙觉醒,飞腾九霄,口喷烈火,烧遍五洲四海,那就是世界毁灭之日。”方纯停在叶天面前,严肃地讲了上面一段故事。

那传说由来已久,还上过十年前云南出版社编纂发行的《滇藏民间传说故事集》,被人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流传甚广。

远古神话中,蚩尤屡次挑起动乱,是不折不扣的战争狂人,为反面神类的代表。

“知道。”叶天点头。

非但如此,他还知道在两次海湾战争中,掌权伊拉克的代号“巴格达强人”的大人物就被中国军方的分析家们形象地比作“蚩尤”,永远不甘臣服、不甘寂寞,数度挑起战乱,并以一国之力对抗多国联军的部队,最终落得鱼死网不破,上了关塔那摩铁狱的绞刑架。

“我有种感觉,蛇形山谷与黄金堡垒紧密相关,而黄金堡垒又与传说中的火龙有着密如蛛网的联系。假如能抓到司马,相信我们能得到比录影带所展示的更多几十倍的细节资料。叶先生,我看你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方纯做出了最大胆的推测,但这些话却让叶天脸上立时浮出了微笑。

“方小姐,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龙这种动物的,恐龙灭绝后,龙就只有存活于电影编剧和作家的笔下。况且,恐龙也不是中国传说中的龙,而是很普通的地球动物。如果金沙江以西、澜沧江以东有红龙存在的话,这个世界的某些真理就要被彻底颠覆了。”叶天摇头反对,因为他觉得,方纯的分析已经误入歧途。不过,提起“大旱与蚩尤有联系”这一论点的,并非只有方纯,还有活跃于民间和互联网上的大批玄学专家。

关于云南的大旱,网络玄学专家们这样解释:本次大旱有可能是因旱魃引起的。

旱魃,是传说中引起旱灾的怪物。《诗·大雅·云汉》中说:“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山海经》中记载的雨神称为应龙,与应龙对应的是旱神,称女魃,亦称旱魃。《神异经·南荒经》中说:“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所之国大旱。一名格子,善行市朝众中,遇之者投著厕中乃死,旱灾消。”

应龙和旱魃的名字曾在黄帝与蚩尤之战中出现过,《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蚩尤经过长期准备,向黄帝发起攻击,黄帝派应龙到冀州之野去抗击他。应龙发动洪水围困蚩尤,蚩尤请来风伯、雨师,应龙的军队迷失在漫天风雨之中。黄帝杀了雷神,用他的皮做成大鼓敲打震破蚩尤的凄风苦雨,又派了天女魃参战。魃身穿青衣,头上无发,能发出极强的光和热,风雨迷雾顿时消散。黄帝终于擒杀蚩尤,应龙和魃立了大功,但也丧失了神力,再也不能回到天上。应龙留在南方,从此南方多水多雨;魃留居北方,从此北方多干旱,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们诅咒驱逐,称为“旱魃”。

玄学专家们传言:“旱魃南来,云南大旱,只是大灾难的前兆。”

这种言论与早已在互联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2012年12月22日地球大毁灭”相印证,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连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科学家们都不得不站出来辟谣。

方纯默然站了一会儿,忽而摇头苦笑:“也许是我多虑了,不过,若是能找到当年运金队的士兵或者民夫,仔细地询问一番,或许就能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