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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天长吸了一口气,在最近的长椅上慢慢坐下。
方纯凑过来,握着叶天的手,关切地望着他的脸。
“十一点钟方向,三十步外,花墙后面,有可疑人物。你把脸向右转三十度,顺风嗅一下,然后说出你的判断。”叶天捂住胸口,有气无力地低声说。
那段花墙是用上好的水磨青砖砌成,上有垂花檐饰,墙顶覆盖着弧线姣好的墨绿色琉璃瓦。就在几秒钟前,有一个极其干瘦的人从花墙的镂空缝隙里探了一下头,又敏捷地缩了回去,伏身于墙后。
叶天刚刚吸气的时候,就是在用“闻风辨器”的高深功夫试探偷窥者的来路。
方纯微笑着转过脸,无声地吸了吸鼻子,然后在叶天膝盖上快速地写了两个字——“黑金。”
叶天攥着拳头,在胸口上轻轻捶打着。
“找死?”方纯又气又怒,继续写字。
黑金部队第一轮袭击时,叶、方二人都克制忍耐,听任对方劫走小彩、拿走冰蟾蜍,等于是给对方留了条活路。可是,半天过去了,如果黑金部队的人还赖着不走,想再捞一笔的话,简直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好奇怪啊…咳咳…他们想要什么…咳咳…”叶天在咳嗽声的间隙里低声问。
据传,黑金部队背后有大笔资金支持,所以极少参与杀人越货的抢掠事件,从不为财富宝藏出手。那么,蝴蝶山庄里还有什么好东西能让他们蠢蠢欲动?
“线索?日本兵?雷燕?”两人目光一对,不必出声或写字,已经心意相通。黄金堡垒是二战时的日本侵略者营造出的大宝藏,“二战日本兵”出现在西南大山里,两者之间也许存在某种特殊的联系。
“好,这一次恐怕要狭路相逢、刺刀见红了。”方纯叹了口气,右手插入口袋,检查枪械和弹药。
叶天用眼角余光机警地斜瞟着花墙那边,生怕敌人会使用远程狙击武器。
“接下来怎么办?要动手抓人吗?”方纯收拾好了武器,立刻有了胆气。
叶天双手捂住嘴,做出强力抑制咳嗽的动作,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图穷匕见、竭泽而渔才是我们的战斗原则,现在我们可以再等,直到黑金部队的人露出破绽为止。”
“黑夜金达莱”这只黑白通吃、黑白交杂的特殊部队一向的所作所为,给江湖人留下的印象只能用“无所顾忌、无章可循”八个字来形容,忽善忽恶,亦正亦邪。在蝴蝶山庄内与对方发生正面交火,只会累及无辜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像最有耐心的猎手那样,守在原地,静观敌人的变化。
终于,在二十分钟之后,叶天感到那股庞大的杀机已经悄然退去。他苦笑着搓脸,感觉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自己的脸皮都像已经石化了一般。
“总算结束了。”方纯重新关闭了短枪的保险栓,揉搓着已经僵硬发麻了的膝盖。
“这只是暂停,而不是结束。”叶天笑笑,脑海中不自觉地浮出四句诗来。
同一时间,方纯已经心口吟诵:“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朝霸业谈笑间,不胜人间一场醉。”
这正是叶天想到却没说出来的那四句诗,与方纯在一起,他每每有同样的感叹,方纯仿佛如他肚子里的应声虫一般,自己刚刚想到,对方已经恰到好处地回应。每到这时候,他心底就会涌起一股激荡的暖流,久久回味,不能平息。
“对于黑夜金达莱部队,你了解多少?”方纯自然地牵起了叶天的手,两人向着治疗室的方向并肩前行。
叶天笑着回应:“一点点而已,并且都是江湖上的公开资料。不过我喜欢金达莱花,因为它象征着生命、和平、繁荣、幸福,而且是最平民化的一种花,不妖不媚,自然大方。”
金达莱这种花,是朝鲜共和国的国花,别名映山红、尖叶杜鹃、兴安杜鹃。花的颜色有红、紫、黄、白、粉、蓝等,主要生于山坡、草地、灌木丛等处,叶可入中药,具有解表、化痰、止咳、平喘等作用,专门治疗感冒、头痛、咳嗽、哮喘、支气管炎等症状。金达莱是田野中开放的第一朵花,花语是“长久开放的花”朝鲜人认为金达莱是春天来到的标志,韩国人亦用它来象征长久的繁荣、喜悦和幸福。
中国与朝鲜是一衣带水的邻邦,所以金达莱在大陆很多地方普遍种植,也象征着中、朝两国人民的深厚友谊。
方纯笑着耸肩:“呵呵,古人说,桔生淮南为桔生淮北则为枳。金达莱进入中国之后就通称为‘杜鹃’,而杜鹃是有毒的,你忘了吗?”
的确,黄色杜鹃的植株和花内均含有毒素,误食后会引起中毒;白色杜鹃的花中含有四环二萜类毒素,中毒后引起呕吐、呼吸困难、四肢麻木等症状。再有,杜鹃花及杜鹃所属花系的叶子具有毒性,连用杜鹃花粉酿制的花蜜也有毒,误食后可能出现流涎、恶心、呕吐和皮肤刺痛感等反应,随之而来的还有头痛、肌无力、视物模糊、心跳过慢、心律失常,严重者还会陷入昏迷或经历致命的抽搐。
叶天正色回答:“我当然知道,所以黑夜金达莱在此刻出现,绝不是一个好兆头。我估计,袭击者超过五人以上,其中一人长期潜伏在山庄里作为内应,随时向外输送情报。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真正的大秘密还没浮出水面,敌我双方一切行动都是‘盲动’,不会对最终结果造成影响。谁笑到最后,谁就是‘超级武器’的拥有者。”
方纯立刻接下去:“会是我们吗?”
叶天也在心中自问:“对呀,会是我们吗?如果不是,那时候我们早就已经成了胜利者前进道路上的炮灰了。”
没人愿意做毫无价值的炮灰,而避免落入这种下场的要点,就是把一切竞争者全都变为自己的炮灰。叶天又一次轻触口袋里冰凉的刀柄,略微浮动、烦躁的心立刻沉静下来。香雪兰之死,犹如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而叶天,就是那一泓无波、无声、无尘、无相更深不见底的幽谭。
这样的人,往往有可能成为决定战局胜败的独一无二的关键人物。
经过数天疗养,雷燕现在已经能下床自由活动了,此时正坐在窗前的摇椅上看书。见到叶天和方纯进来,雷燕脸色异常平静,无声地合上书,静静地等待着他们开口。
治疗室里,飘浮着淡淡的福尔马林药水的涩味,从天花板到地面全都是一片单调空洞的苍白色,与雷燕的面色极其相近。
“我已经抓到了那个人——在现代化的催眠术、测谎术、脑电波读取术等最新科技手段下,取得他脑子里的秘密并不困难。可是,我现在没时间,因为几天内就要离开蝴蝶山庄了。雷燕,我希望你能讲出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那么,我就能带你离开山庄,而不是留在这里,最终成为江湖人物的盘中大餐。你是个聪明人,请试想一下,我们感兴趣的是日本兵,而大多数江湖人垂涎的却是淘金帮历年来累积下来的财富。落在他们手里,只怕会把你一片一片切开来研究,直到榨干你骨缝里所有的油水为止。”叶天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直接陈述利害关系。在他看来,雷燕从山里赶来大理之前,就安排好了一系列应对措施,比如把日本兵藏在无为寺外、带来的只是信件的复印本等等。
跟这样的聪明女人打交道,可以节省很多时间,而现在他缺的就是时间。
“哦?你要去哪里?”雷燕问。
窗中投射进来的阳光,将她全身罩住,令她全身都散发出明晃晃的光芒。
“泸沽湖。”叶天只回答了地名。
“我说实情,就带我一起走?”雷燕的左侧眉毛突然挑高,显示出她对那个名字非常感兴趣,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稍纵即逝,仅仅落在方纯眼中。
“差不多,因为我现在能够当段承德的半个家。”叶天毫不迟疑地回答。
雷燕丢下书,深沉地笑着,似乎对叶天的大包大揽有所怀疑。
“说实话,你没有太好的选择了。纵观淘金帮的历史,为黄金丧命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说,你也会步那些人的后尘,成为战斗的牺牲品。说吧,说些对大家有帮助的内容。”方纯旁敲侧击,双眼紧盯雷燕,绝不放过她身体上的任何变化。
“好吧,我说,但你们必须保证我的人身安全。”雷燕仍在讨价还价。
叶天点点头,谨慎地关紧窗子,放下窗帘。治疗室里的光线顿时暗下来,能够给所有人以安全感。据他判断,黑金部队的袭击者并没有远去,一定是逡巡于蝴蝶山庄的外围,随时都会去而复返。
方纯在一张方凳上坐下,取出录音笔,按下录音键。
雷燕垂下头思考了一会儿,开始慢慢地追忆叙述:“关于二战日本兵,我觉得他肯定知道很多事,只是还没找到撬开他嘴巴的钥匙。我连续数次带他回当晚杀人的地方,一字一句地告诉他那晚发生了什么。然后,我要求他说出自己的秘密。起初,他什么都不说,甚至绝食反抗。最后,终于在一个下着铺天盖地暴雪的深夜里,他一个人打伤警卫,进入了鞋带洞。我一个人追上去,他突然转回身告诉我,他很孤独,现在就算死,也要跟自己的兄弟们死在一起。我问他,他的兄弟在哪里?他自知失言,就再也不说了。然后,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对着鞋带洞里的水洼坐了整整一夜。长夜漫漫,为了对抗疲惫和瞌睡,我生了一大堆火,又抓了几只野兔子,架在火上烤。我们淘金帮的人每次出门,腰带上总是拴着酒葫芦,里面装满了土法酿造的烈酒。当我兴致勃勃地吃肉喝酒时,他突然转过身来,满脸诧异,死死地盯住我——”
当时的情况下,雷燕以为日本兵要图谋不轨,立即垂手掏枪,弹开保险栓。但是,日本兵并没有凶猛地扑过来,而是喃喃地叫了一声:“修罗?”
雷燕看过日本兵的纹身,从头到脚,都是“修罗”这两个字。由此可知,修罗是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的一个人。
“你说什么?”雷燕问。
日本兵的情绪变得无比激动,挥舞着双拳,大声咆哮:“修罗!修罗!”
雷燕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修罗是谁?是你的朋友吗?”
日本兵一个箭步跨近火堆,像一头被激怒了的山豹,双手猛地扣住了雷燕的肩膀。
雷燕的武功受过淘金帮几大长老的真传,身子一转一缩,短枪就顶住了对方的心口。
万万料不到,此刻日本兵陡然叫出来:“修罗,你就是修罗!你就是修罗!看看我,看看我,想想我是谁?我是谁?”
第05章 二战日本兵的秘密:谁是修罗?
雷燕大吃一惊,几乎失手连短枪丢到地上。在她生命中,从未有一个朋友、亲人或是相熟者的名字里包含“修罗”这两个字,自己从小到大,只用过“雷燕”的名字,绝不会错,可对方为什么突然称呼自己为“修罗”?
“修罗,修罗,我是——”日本兵差一点点就说出自己的名字了,但一阵冷肃的山风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涌进洞里来,拂动火舌,卷到两个人的身上来。滋啦一下,雷燕肩后的头发被烤焦了一绺,发出了难闻的气味。
“啊?”雷燕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日本兵突然闭嘴,借着火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雷燕的脸。
刹那间,鞋带洞深处传来汩汩涌动的水声,仿佛有一口深泉刚刚恢复了生机勃勃的喷涌一般。
雷燕大气都不敢出,保持微笑,迎接着日本兵质询的目光。跳跃不定的火光映照下,日本兵的五官正在发生奇怪的扭曲变形。有那么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雷燕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一点面熟,仿佛记忆深处的某个影子。
“你不是,你不是…修罗已经死了,修罗已经死在历史里了…”日本兵梦游一样退开,重新回到水边坐下。
“说下去,说下去,修罗是谁?你又是谁?我一定可以帮你,只要你说出来,我会发动淘金帮的全部力量帮你!”雷燕不想功亏一篑,迅速跨到日本兵身边,扣住他的肩膀,连续发问。
之前,雷燕早就派遣了五名潜水高手,将鞋带洞水洼之下探查了个明明白白,以每五平方米为单位,拍照、抠缝、清淤,连安安静静地潜在水底的小鱼、小虾、小螃蟹都捞了起来,可就是没有发现密道。
日本兵深深地垂着头,一个字都不回答。
雷燕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问:“告诉我,谁是修罗?在你身上,究竟曾发生过什么?”
不管她说什么,那日本兵只是低头发呆,眉目之间,满含冷漠。
从那天起,日本兵又长时间陷入了不说话、不喝水,不吃饭的绝食状态,任凭雷燕千方百计地劝慰、利诱、威胁,连一个字都不吐。不过,雷燕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只要找到“修罗”这个人,就能打开日本兵的心锁。如果没有段承德的大理之行邀约,她会按计划带日本兵走遍西南大山里的所有村寨,试着用故地重游的方式,唤醒他的记忆。再者说,日本兵进入鞋带洞以后,情绪上会产生特殊变化,可见那个地方对他而言是有特殊意义的。以此为突破口,假以时日,定会有所收获。
同时,雷燕命令手下亲信带一组兄弟潜伏在鞋带洞附近,严密监视观察,一旦鞋带洞里出现状况,就立刻打电话报告。
听完这一段,叶天突然有了新发现——“雷燕已经误入歧途了,要想唤醒日本兵的记忆,就必须设计出一个六十多年前的场景,让时间、地点、人物、建筑物回溯倒流,因为那才符合‘二战中国’的实际状况。”
诚然,这么做的前提是那个来历奇特的日本兵必须是“二战日本兵”,否则就成了“驴唇不对马嘴”的大笑话了。
“你怎么看?”他问。
方纯立刻接话:“如果是我,就把鞋带洞附近村寨里超过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全都集中起来,跟日本兵逐一见面交谈,然后将全部录音拆散、组合、比对,复原这个地区的二战历史。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将全部资料立体建模,把日本兵这个角色精确地放进时空模型之中,从而得出他的行动轨迹。”
她采用了过多的专业术语,所以雷燕没太听懂,皱眉不语。
所谓的“立体建模”是最新的电影拍摄术语,当演员进入电脑虚拟出来的场景时,能够体会角色的心情,自发地产生最恰当的肢体动作变换、喜怒哀乐表情,其表演将变得非常真实,最大程度地感染观众。
按方纯的说法,给日本兵一个恰如其分的环境,他就会再度回忆起与“修罗”相关的片段,彻底放开记忆的闸门。
叶天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该计划的工作量非常庞大,耗时耗力之极。
“还有吗?”方纯追问。
雷燕眯起眼睛,目光变得如刀锋一样孤寒凛冽:“就这么多了,如果我能解开鞋带洞之谜,哪里还有闲工夫来大理?”
叶天笑了,因为这一刻的雷燕才配得上淘金帮大人物的身份,词锋犀利,态度倨傲,随时都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说完了,该你们履行承诺了。”雷燕说。她抱紧胳膊,像一只缩成团的刺猬。
“我们会带你走,再带走那日本兵,北去泸沽湖的路上,大家还可以切磋讨论。”方纯如释重负地一笑,关掉了录音笔。
雷燕冷笑:“不,我要的是自由,并且要带走他。他是我发现的,不出意外的话,我就是他的主人,对他有绝对的控制权。我们并非朋友,而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交易双方,一旦交易达成,就该一拍两散,互不相欠。”
治疗室内的空气猛地僵住,方纯脸上的微笑也变得尴尬起来。
“丁零”,后窗风铃一响,原来外面又起风了。
方纯向前探了探身子,凝神盯着雷燕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这些资料还救不了你的命,作为淘金帮的大姐大,你最好想想看,跟谁走、跟谁合作才能保命。知道吗?来大理这一趟,你已经在江湖上大大出名了,不出意外的话,北狼司马已经把淘金帮拥有大秘密的流言传遍江湖了,此刻外面不知有多少江湖人等着捕捉你这只大肥羊呢!”
这是实话,一经方纯点破,雷燕绝对无法否认。
自成立伊始,淘金帮这支势力就是以捕杀淘金者一类的肥羊作为获利手段的,他们是淘金者最惧怕的豺狼。与此同时,当帮会中聚集的黄金宝藏越来越多时,他们本身也就变成了另一类肥羊,成为江湖大佬们“黑吃黑”的主要目标。
“那是我的事。”雷燕怒睁双眼,死死地瞪着方纯,两颗眼珠上密布的血丝凶悍地贲张着,“小妹妹,我十二岁出门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闭着眼睛吃奶呢。淘金帮再落魄,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懂不懂?”
她双肩、双臂上的肌肉极其发达,即使在病员服的覆盖下,也显现出凹凸不平的块垒,气势极其惊人。
“丁零丁零丁零”,房前屋后的风铃一起响起来,像是演奏着一曲“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战歌。
方纯陡然间“扑哧”一笑:“聪明的女人应该永远对自己的年龄保密,你这样说,岂不是证明你比我老得多?要尊称你一声‘老前辈’?”
剑拔弩张的局面因她的笑而骤然缓和,雷燕的两颊上掠过两片红潮,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随着方纯的笑低笑:“不必不必,小妹妹,姐姐我已经老了,哪像你们这些大好年华的小姑娘,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旁边自然会有人宠着、哄着,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大理的事结束了,我想早一点回金沙江西边去。姐姐是粗人,只有在那片广袤荒凉的大山里,才会有安全感。”
方纯微笑着点点头,若有所思。
“咳咳…跟我们走吧,如果什么时候你觉得安全了,就自行离去,绝不强留,好不好?”叶天温和地打圆场,并及时向方纯使眼色,示意她适可而止,不要过于强势。
雷燕也知趣地点头答应,因为叶天这种商量的语气给足了她面子,再固执己见,就太不识抬举了。
隔了一会儿,她又低声反问:“请问一声,他被关在哪里?有没有被酷刑拷问?你们放心,我在哪里,他就会在哪里,绝不远离。”
叶天心头突然透进了一丝天光,似乎一下子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日本兵对雷燕有着特殊的感情,并且差一点将她错认为修罗,这岂不也是揭开他身份的另外一条线索?
他点点头,微笑着回答:“放心,他没事,段庄主派了专人关照他。”
雷燕疲倦地叹了口气,垂下了眼帘:“我累了,你们走吧。”
出了治疗室,廊檐下的风铃仍在响个不停,清脆的丁零声穿堂入户远去,更显得山庄大院寂寥空旷。
“我曾经是不肯接受哪怕是一丁点失败的人,但现在——”方纯摇摇头,为探访雷燕之行感到懊恼。
叶天抬手,握住风铃,令它的声音停止,然后静静地谛听着。
楼后的风铃声时有时无,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听出什么?”方纯不解地皱着眉。
他们接下来的重要任务是准备北上泸沽湖,时间紧迫,不容浪费,哪有闲心在这里听风铃乱敲?
叶天低声回答:“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西天,夕阳即将坠落于山尖,余晖遍洒,万物镀金。想必蝴蝶山庄之外,处处都是美不胜收的大理自然风光。可惜,他们却被重重迷雾所困,忙忙碌碌,毫无头绪,也没有心思抬头欣赏风景。
“什么?”方纯怔了怔,立刻醒悟那是《坛经》里的经典段落。
叶天回过头来,此刻在他眼中,檐下方纯的五官被镀了一层玄妙的紫金色,如一尊精雕细琢过的佛像。
那段经典的禅宗故事是这样说的:惠能去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盘经》,有幡被风吹动,因有二僧辩论风幡,一个说风动,一个说幡动,争论不已。惠能便插口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你们的心动。于是,众僧叹服。“风不动,幡不动,仁者心动”这个典故深刻地刻划出万物皆空无、一切唯心造的大乘佛教的根本教义。
“如禅宗高僧所说,心不动,则眼不动,身不动,身外万事万物都不动。不管八方风雨飘摇,我们只要掌控核心,就不会被时代的列车抛下。所谓核心,就在那边——”叶天指向走廊的另一端。
小楼的底层右翼,有三间经过混凝土、铁栏杆、钢丝防护网特别加固的房间,平时就是用来关押犯人的。目前,日本兵就被关在那里。
“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面前存在很多混乱的幻象?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方纯试着阐述叶天没有说出的意思。
叶天点点头,放开风铃,自嘲地一笑:“看看,都要把山庄里这么好的风铃弄坏了,可惜,可惜。”
方纯取出录音笔,把耳机的一个耳塞分给叶天,两人一起听刚刚的录音,并肩向东边去。
“有机会,一定要去雷燕说的鞋带洞看看,查明日本兵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她说。
“我们现在就去囚禁日本兵的那里,放这些录音给他听。”叶天用了比平时高一倍的声音回应。
“雷燕和日本兵之间怎么会有那种微妙的关系?总不能是日久生情的原因吧?我觉得雷燕的心机太重,根本不会一次性就把秘密全都说出来。唉,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实在是太累了,完全比不上当一名赏金猎人来得痛快!”方纯忍不住开始发牢骚。
在录音资料里,雷燕的声音平平淡淡,不疾不徐。作为统帅淘金帮的大人物,的确应该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镇定,可目前这种情况下,淘金帮已经无法独善其身,既控制不了消息来源,也掌握不住事情的发展走向。
广义来说,黄金堡垒和超级武器属于错综复杂的二战遗留秘密,即便是当今世界上的几大强国政府,也无法独力掌控。
“一场乱局。”这就是叶天对未来的判断,虽然悲观,但却客观。
两人到了囚室前,跟两名守卫打过招呼,便走过双层钢板加固过的厚重铁门,直面那名搅动着所有人神经的“二战日本兵”。
日本兵正在木床上盘膝而坐,垂着眼皮,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他的两只手背上,纹满了“修罗”这两个歪歪扭扭的中国字,纵横交错,笔画纷乱,一直延伸到袖口遮盖的地方。能让一个人的名字刻骨铭心地留在自己身上,其原因只有两点,不是深恨,就是大爱。
“哐啷”,铁门在身后关闭了。
日本兵有张棱角分明的瘦削方脸,鼻梁笔直,颧骨微凸,面部线条硬朗之极。
“你好,我是叶天,这是我的朋友方纯,我们来看你了。”叶天用流利的日语打招呼。
日本兵睁开眼,随即又闭上。
“是淘金帮的雷燕让我们来的,很快,她就会带你离开,回山里去。”方纯也用日语补充。
日本兵闭着眼问:“她在哪里?”
方纯回答:“就在走廊的彼端,一百步之外。只要你愿意,随时能够见到她。”
日本兵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轻蔑、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谁是修罗?说出来,也许我们能帮上忙。”方纯又问。
日本兵毫不客气地反问:“你们?你们懂什么?你们根本不懂发生过什么,怎么帮忙?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
方纯也提高了声音:“我当然知道,修罗是你爱过的一个女人,她的样子跟雷燕极其相似,所以你才会认错。如果你想找到她,就得借助于我们的力量。在中国,只要有钱有人,没有做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