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什么,跟着阿兰一起走下城墙,这时远空已经笼罩着晚霞,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之下,大地显得暗淡无光。
我们到达家门,看见来客正站在门前张望,确是孙格恩,观察他的神气,仿佛果真有重要的事情。
我问道:“格恩,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今天你没有上学?”
格恩惊慌而有点发抖,说道:“先生,我们家出了大事,我无法上学。这位是不是先生常常提起的霍桑先生?”说时目光注视着霍桑,弯腰行礼。
我回答道:“是的,他是我的朋友,你家发生了什么大事?”
格恩说:“我特地来要请求你和霍先生帮忙,昨天晚上我家被偷窃,损失六七千元。窃贼还在墙壁上留下姓名,他就是前些日子哄传一时的江南燕。”
第三章 戡查
我们听到这里,禁不住相视惊愕。霍桑向我投了一眼,意思是站在门外谈话不太相宜,示意要我们进屋再谈。
我明白,立刻说道:“格恩,此地不宜谈话,请到屋里小坐。”
屋内已经开了灯火,我借着灯光注视格恩的面孔,他皱紧了眉,嘴巴微开发抖,脸色灰白。坐下后,他直接对霍桑说道:“先生,自这件事发生后全家都慌张不安,尤其是我的姨妈受不住,现在正病卧在床,请求先生为我们侦查。”
霍桑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过强盗就是江南燕?照理,你们应该立刻报告警察局,追踪盗贼的行迹。现在你来这里请求我们帮忙,这有什么用呢?”
格恩说道:“老实告诉先生,案子发生后当夜就向警察局报案,不过家父的意思这件案子不寻常,警察未必有办法。试看过去方严两件盗案,直到现在未曾破案,也无头绪,由此可见一斑。比较有些本领的,只有洪福一个人。但如此大盗江南燕,恐怕洪福也会一筹莫展。家父思考了好久?想不出办法,心中万分忧惧。我因为经常听到包先生称扬先生智机超人,有大侦探之称,所以向家父提出,家父高兴极了,但愿先生能帮助我们!”
霍桑笑道:“孙君,你说错了。朋友们开玩笑给了我一个绰号,事实并非如此。
承蒙你谬赞推举,自己知道才疏学浅,怎能担负起如此重大的责任?“
霍桑说完,斜视看我。我瞧他的神气,嘴巴虽然拒绝,但心里却是跃跃欲试。
我倒有点主意不定。如果霍桑真的接受此案,形势很险,即使他足智多谋,富有灵感,还是缺少经验,要对付这个机灵绝顶的大强盗,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格恩诚恳地请求道:“先生请不要如此谦虚,如果将来成功,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霍桑摇头道:“孙君,请你原谅,我并不是谦虚,实在对这方面缺少经验,怕不能胜任。”
格恩于是对着我看,说道:“先生,请你一定帮我忙,无论如何,请贵友走一趟。”
我听他的话十分诚恳而且也十分惊惶,声音有点哽咽,坚决拒绝似乎有点不忍。
我抬头看看霍桑,说道:“我们不妨去走一趟,你看如何?”
霍桑说:“仅是走一趟去观察一下我也不便拒绝,我早已说过,我可不能负责。”
格恩快乐地说道:“先生果然肯驱驾到舍间观察一下,即使得到先生的片言指示,也应该拜谢,怎敢勉强先生负责?”
于是霍桑点头,我也赞成这样的提法。
霍桑说道:“在我未动身出发之前,请你把发生案子的大概情形讲一下,如此到了那里才不会茫无头绪。”
格恩说道:“究竟什么时间发生盗案,一时不能确定,大约是晚上十时到半夜一点钟之间。昨天晚上我父亲到闾门去看戏,回到家里大概半夜一点钟。十点钟时佣人徐妈到卧室铺床,看见姨妈还坐着看书,一点没有异样。之后仆役都去睡觉,我也进卧室休息,剩下一个老佣人看门。等到家父看完戏回来,踏进卧室,只见姨妈身体仆在书桌上熟睡,呼叫也不回答,等他回头一瞧,房里所有的箱子都已被打开,衣服全部丢在地上,箱子里的珍珠蒲翠首饰早已不翼而飞。其中有一只钻石戒指价值要四千,也一起被盗,总计损失在七千多元。家父用力把姨妈叫醒,查问详情,她说一点都不知道,只说清书有点疲倦,于是伏在书桌上小睡,其他的事完全糊涂不清。叫醒仆役查问,一听全惊呆了,没有一个人发觉和听到声音,只瞧见墙壁有江南燕三个字。查看屋子,发见后门被挖破,所有留下的痕迹可以查考的仅此而已。”
霍桑全神贯注地静听,等格恩报告完毕,他说道:“这件案子大体来说,果然是十分奇异,那末警署中的人有什么见解?”
“他们都说是江南燕干的,不过很可能屋里有人内线串通,因此看门的老荣已经被警察抓去了。”
“是吗?你刚才所提到的洪福是什么人?”
“家父在河北省做宫时,他就来我家,跟随家父已有多年。此人干练而有胆量,人也忠厚诚实。昨天晚上跟家父一起去看戏,不然象他那样的精机,一定不会象其他的仆役那样愚蠢得全无觉察。”
“现在他从事侦探工作吗?”
“对,从前我们家发生过两次被盗案件,都被他破获。有一次家父失去一只金表,被上门化缘的游方和尚偷去,也是被洪福侦查抓到的。所以我父亲十分器重他。
昨夜发生的盗案,也请他侦查。“
霍桑点头道:“那末他对这件案子有什么表示?”
格恩道:“没有,不过他对警察拘捕老荣的事,心中十分不满意,但也没有另外的具体见解。”
霍桑站起身来说道:“够了,听你叙述的一切,我已大致有个概念,等一会见到令尊时可以免除噜嗦查问。”转脸对我说:“何不现在就去,等一会还来得及归家用晚餐。”
我同意,格恩十分高兴在前面领路。
我乘霍桑已经出发还没到达这段空暇,向读者介绍一下关于格恩的家庭情况。
格恩的父亲名叫守根,官曾做到道尹。后来因自己家产富有,看淡名利,不想做宫,于是弃官闲居。守根祖籍是安徽,元配即格恩的亲生母亲依旧留在安徽,守根本性安静,欣赏苏州的山明水秀,于是带着姨太侨居苏州。姨太并没有子女,格恩与姨太住在一起,相处和睦,和姨太的感情也不差。我们走了不久,进了十梓街,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孙家住所。住屋式样古老,墙门漆黑色,并不十分讲究,但很严森共有三进,入大门就是看门人住的房间。格恩告诉我们,老荣就住在里面。目前老荣被抓捕去了,另外有个小男童在看守。男童看见我们,立刻到里面去通报,格恩依旧引我们进去,才走到大厅,就见格恩的父亲守根已经出来迎接。
守根看上去年在四十左右,面目清瘦,身材颀长,身上穿着蓝色团花绸缎皮袍,翩翩风度,大有隐逸的神态。不过现在他脸色枯黝,双目深陷,虽然皮袍在身,仍显得有点抖缩,猜想昨夜失眠加上忧急,精神不支。我曾经见过他一面,霍桑还是第一次见面,我先招呼。守根素来十分谦虚礼让,今天格外殷勤,特别走前一步向霍桑招呼,还大大地称赞一番,霍桑谦逊地回礼。我们被引进一间书房,坐定以后,守根把经过情形述说了一遍。
“这次盗案损失太大,内人受惊忧急出了病。早晨警察来过,说偷窃的人是有名的罪大恶极的强盗,一时不容易下手。如果先生有什么指教,能够把他抓获归案,或者把珠宝追回,弟当叩拜鸣谢!”
霍桑说道:“本人才疏学浅,承蒙谬赞,把重任委托,怎能不竭诚效劳?关于一般情节,令郎已经向我谈过,多少有点头绪,不过还有几点,敬请赐教?”
守根喜悦地说:“不敢。请先生讲。”
“昨天先生出外看戏,记得是什么时间离家?”
“出门时大约九点半,到达剧场民新社时,刚好十点钟。”
“什么时候回家?”
“戏十二点结束,洪福点灯招呼!我们一起步行回家。回到门口,老荣还坐守着大门,初起看不出有什么异态。之后我进入卧室,看见箱子已被打开衣服零乱,知道已经被人偷盗过了。”
霍桑点头说道:“以后的事我已经知道,现在不妨先去观察一下。”
守根领我们到里面的客厅。客厅在第三进,靠右面一间就是守根夫妇的卧室,也就是被偷盗的一间。
第四章 足印
我们走进里面的客厅后,大家就坐下。守根吩咐佣人徐妈点灯,以便于检查,同时指向右边灯光明亮的一间。
“这是我的睡房,后面还有一间是女佣人徐妈的卧室。他的手又指向卧室的另一边,”弯曲的走廊的末端,有一门可通到小花园,贼可能是从这门进来的。“
霍桑还未答话,看见女佣燃亮一盏很大的玻璃灯走过来,也没说什么就站起来递给守根,守根提着灯前面引导大家一同走向卧室门口,守根说道:“这是正门,平时都从这里出入,不过昨夜发生窃案后,踪迹很清楚,看得出他是从正门进去,我怕痕迹弄糊涂影响检查,所以把正门关了,从西边侧门出入。”
霍桑点头,于是绕过甬道缓步走进去。一进卧室,只见里面灯光耀目,满室通明,然而门窗却关得很紧。我们刚从外面的空旷处走进,立刻感觉到呼吸有点不顺,霍桑最突出发出重重的鼻息声。
霍桑说道:“为什么门窗关得如此紧?里面空气混浊极了,使人感到眩晕。”
守根说道:“因为内人病体不适,怕风。”
霍桑说道:“身体不适,室内应该流通新鲜空气,关紧反而不好,尊夫人是因为惊吓引起不适,如果有新鲜空气,神经苏爽,病或许全愈。”
守根听霍桑所说的一切,似乎并不完全同意,不过勉强打开一扇窗。的确,我们中国人,生病,往往有避风的习惯。其实这样有时反有害处。
我四处注意,卧室是长方形,布置精致而雅洁。睡床完全是红木质料,靠近墙壁,方向朝南,床周围挂着罗帐,一时看不见有人,但是微微听到里面有缕缕的呼吸声。床的右边都是堆放着箱柜,一共两幢,箱子上的锁都已经破裂。其中有三只箱子平放在地上,全都被撬开,衣服等被丢弃在旁边。
守根说:“这是强盗偷过以后的状态,我未曾碰过,也没有移动。”他的手指着地上的一只箱子:“这是收藏珍宝的箱子。箱子本来撂在近床边的柜子上,排东第二,现在里面的珍珠钻石等已被洗劫一空。”
霍桑问道:“收藏珍珠首饰就是这只箱子,其他还有别的箱子放首饰吗?”
“就这一只箱子,其他藏的都是衣服。”
“那末衣服被偷掉多少?”
“衣服没有被偷,只偷去首饰珍珠。”
“观察这许多箱子都被撬过,这是为什么?”霍桑检查箱子上的锁,再用力开最下面的一只箱子,细细地观察着。
我乘机问道:“强盗获得珠宝后,贪得无厌,所以每一只箱子都撬破,希望多些金银首饰,而衣服皮货他毫不在乎。”
守根附和道:“我也是如此推想,衣服太累坠,拿起来不方便,所以放弃衣服就拿首饰。”守根再领我们到床后面,移动灯火把它照在墙上:“先生请看,这是强盗留下的名字!”
我抬头,果然看见粉刷的墙壁上有“江南燕”三个字,字是正方形,长阔各约三寸,潦草得很。
霍桑从衣袋中拿出电筒使光照在墙上,一会说道:“这是用焦木炭写的,看来腕力很弱。”
守根说:“字体很怪,不常见到,因为匆忙留下,当然讲不到功夫了。”
霍桑没有说什么,从后面床边走出来,对守根说道:“好了,现在让我验一验他的脚印。”
守根拿灯照着地面,脚印不太多,从靠近床的箱柜起,可以清楚看到出入的脚印,脚印前掌宽阔,十分鲜明,后跟见得狭窄一点,比较模糊。霍桑拿出纸笔,照样子描绘下来,同时用手测度两脚印间的距离。
霍桑慢慢地说道:“脚印长六寸,象是新式皮底缎面鞋子印出来的,而且看得出已经磨损。从脚印上测度,这个人矮小。最近久旱不雨,但是脚印却象刚下雨后留下的,奇怪!”
我完全同意他的说法,地面干燥而能留下如此的脚印,叫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守根提着灯在前面走,霍桑弯腰曲背跟在后面循着脚印走到门边。距离正门约二丈,方向朝东。如果从正门进来,一抬头就看见箱子,右面是床,左边有玻璃窗。墙上悬挂着两张相片,一张是孙守根,另一张是一位少妇,衣服美丽,相貌端正佼好,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岁,窗前有一只桌子,上面堆满了纸墨书籍。霍桑大约看了一眼,就拔掉门闩把门打开。
霍桑问道:“这扇门昨夜上闩吗?”
守根说:“没有上闩,因为内人等我夜归。”
霍桑没有接话,跟着足印走出去。脚印经过庭院直到走廊下面的门边。
霍桑再检查这扇门,说道:“门上有挖撬的痕迹,但门栓并不坚牢,很容易被撬开。”
穿过门,就是后花园,门外还有一间小屋子。
霍桑立定问道:“这小屋子有人住吗?”
守根说:“本来是花匠冯二住,最近空着。”
“园丁住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不是,因为冯二爱赌,我屡次动戒,他不肯改过,所以我辞歇了他。这是两星期前的事。”
霍桑扬扬眉毛问:“这个冯二识字吗?”
守根说:“识字的。住宅里所有的仆役,除徐妈,大家多少都认识一些字。”
霍桑再往前走,一边用电筒照地,跟着脚印直到后门。现在脚印一深一浅间隔着,看得十分清楚。进去的脚印深,出来的脚印浅,弯弯曲曲直到后面。后面的大门好象是重新翻建的,不是旧式门,所以上面装了西式的门锁。门很厚重结实,深红色,门后有一块大石头,估计重约一百斤开外,知道是用来堵住大门的。
霍桑诧异地说:“我看这扇门的锁十分牢固,一定是被尖锥子撬坏。门后的大石头已被移动了六七寸。看形状是强盗打坏了门锁,再用力推门,门后的石块才能移动,这可不太容易,只有大力士才能做得到。门上的钥匙一共有几把?”
守根答道:“只有一把,我独自管理。”
守根说完,把钥匙拿出来,霍桑点头,伸手开门。由于石头压住门,只能拉开六七寸,仅容一个人侧身走出去。我们挤身出去,外面野草丛生,脚印也十分紊乱。
对门有一座旧庙,看匾额,是座蛇神庙。前面对立着两根大旗杆,上面的雕镂木斗还完整,还有一对石狮子蹲踞左右,为庙里泥塑的偶像守夜。除此以外,没有别的痕迹。
守根指着庙,对霍桑说道:“本来庙里有一个人看守,他的名字叫胡大,年事已高弯腰曲背。昨夜我家发生盗案后,他也一起被警察抓到局里去,说是要向他问话找线索。现在庙里黑暗无灯,恐怕人还没有被放出来。”说完叹了口气,有点叹息警察愚笨,连累了无辜的人的样子。
我乘守根跟霍桑在说话借着灯光,四面观看。门边长满了杂草,看不出什么痕迹。不过在三十码之外我看见沿着墙壁有一个低陷的水潭。我走近细看,那里十分潮湿,沿墙污水汇集,成了低洼的泥沼地。
我大为惊喜叫道:“霍桑,看这里,岂不是又有脚印了吗?”
霍桑用灯照着说道:“是呀!脚印是从这低陷的水潭里出来,经过杂草地,再从后门进去。但是找不到离开的痕迹,是什么道理?”
我说道:“我认为强盗来时,黑夜看不见,不小心脚踏进这个水洼,所以留了许多印子,后来鞋子已干,从野草地上逃掉的。”
霍桑疑惑地思索,说道:“包朗你重视脚印,当然很对,但要寻出真相不能单单注意脚印呀!”霍桑看了看守根:“先生住宅里还有其他便门可以出入吗?”
守根说道:“没有,除前后两门外,并没有别的通道。”
霍桑点头。此时忽然看见一个人有些跋脚,一拐一拐地向庙里走去。
守根问道:“来人是不是胡大?”
那人听到声音立刻止步,答道:“先生,是我。”
守根问道:“你被释放自由了吗?”
那人说道:“对,方才警察们曾查问我昨夜有没有听到声响,我回答说不曾听见,他们不相信,甚至还恐吓我。后来洪福去,先生吩咐他忠告警察不可连累无罪的人,总算我和老荣释放出来,现在我要谢谢先生呢!”
这人走近,我瞧他面貌,两鬓己白,面颊深陷,背驼象弓,形状既老又丑。
霍桑安慰道:“你是被委屈的。告诉我昨夜什么时间上床睡觉?你果真一点不曾听到声音?”
胡大说道:“没有,我因为夜里没有事,七八点钟上床睡觉了。昨天晚上睡得真好,所以什么声音都不曾听见。”
“最近几天,你有没有发觉有可疑人在这里东张西望?”
胡大用手抚摸下巴,沉思了一下说道:“有,前天下午,我看见有一个人在小巷口徘徊。”
“当真?你可能告诉我他的形状面貌?”
“我眼见这个人,只觉得他身材矮小,可惜没有看清他的相貌。”
霍桑本来再想问,忽然一个小男童从后门奔出来,报告洪福已经把老荣带回家,同时还有警察局的侦探一起来。于是守根向我们招手一起,回到屋里去。
第五章 侦探的设想
洪福年龄在三四十岁左右,躯干高大雄伟,两只手臂粗壮有力,步伐沉重,一眼看去就知道他曾经练过拳术。目光炯炯而敏锐,看神色是个多计谋的人。他穿一件咖啡色半旧的羊皮袍,右手戴一枚金戒指。与普通的仆役不同,不用说,他是主人的亲信。我默默地观察他的形状,承认格恩的话没有错,他具有做侦探的机警和智慧。洪福方在内厅等候。我们走进内厅时,他已经在那里了,他注视着霍桑和我点头招呼。看样子,似乎早已知道我们两人是谁。他先走到主人面前,用纯粹的北平话报告:“老荣已经回家。当初警察坚持认为老荣一定听到声响,强迫要他说实话。老荣看守的是前门,贼是从后门进来,即使有声响,他未必听得到。若是说他受贿而与盗贼串通,更不合理。老荣在这里服务已近二十年,从未有过不规矩的行为。怎会有这种事呢?”
霍桑听洪福说话,不断点头,说道:“事情这样,原来是警察不调查,而且办事鲁莽。”
洪福微笑,瞧着我的朋友说道:“这班家伙的行为,即使一般人,就能看出他们的错误。况且先生具有大侦探的眼光,不值得你理会的!”
霍桑脸色有点泛红,似乎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嘉奖,但没有说出来。
洪福接着说道:“主人,警察局侦探现正在外厢等候,是否要出去见见?”
我们大家走出大厅,到厢房,就看见一位神态岸然的侦探在室中徘徊。侦探名叫钟德,年在三十左右,穿黑颜色的长袍,五大三粗,挺胸昂首。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模样很不平凡。侦探看到我和霍桑穿着西装,瞥了一眼,也不打招呼,就走过去和守根谈话。
“先生,我们看这案子的迹状,是否无隙,一定是有经验的老手干的。毫无疑问,所以断定强盗一定是江南燕,不过根据情形推测,一定有人做内应,才可以没有阻挡地出入。刚才查问老荣,他说从你们外出后,一直坐着守门未睡,前门没有人出入过,也不曾听到声音,事情有点诧异。其他的佣人还需要查问,先生能许可吗?”
守根皱皱眉头有点不高兴,但情势上也不好拒绝,于是说道:“如果对此案有益,请便。”
守根立刻吩咐召唤所有的仆役。一会都到齐。仆役一共四个人,一是看门的老荣,六十左右年纪,头发灰白,听他声音是安徽人。再男厨师王霖、徐妈和散做小童生葆,这三个佣人都讲苏州话,本地人。他们看见侦探,都吓得发抖,个个恐惧失色。我不明白,他们是有罪怕?还是看到侦探那种气焰而担心被诬告,竞吓得如此不能自制?其中差别不大,因我才疏学浅,也不敢妄加判别。一会儿,每一个仆人都被查问过,众口一词回答不知道,除老荣睡在大门进口处,生葆与王霖住在第二进,和格恩的外室相连,对案子发生的房间距离远一点,大家齐口都说十点钟已经上床睡觉。只有徐妈的卧室最近。徐妈大约三十多岁,五官长得端正,衣服朴素。
她说十点钟到女主人房间铺床时,女主人在书桌前看书,吩咐徐妈先睡。铺床完毕就回到自己的卧室,上床不一会便睡熟了。直到守根叫她,才从床上惊跳起来。
钟侦探查问徐妈道:“你睡后,有没有偶然醒过?”
徐妈说:“没有,昨夜我睡得很熟。”
“平时你睡眠容易惊醒吗?还是一贯贪睡?”
“自己知道我不是贪睡的人。”
“那末昨夜睡梦中,曾听见女主人的呼叫吗?”
“我不曾听到什么!”
“是吗?如果有呼叫声,你会醒过来吗?”
“我和主人的睡房只隔一层板壁,照理应该听得到的。”
守根有点不耐烦,插口道:“今天早晨你们已经详细查问过,而且各房间也普遍搜过,找不出嫌疑,现在又何必絮絮不休,对案子全无补益呀!”
钟侦探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请先生原谅。我们不怕麻烦,絮絮不休地查问,是想知道盗案的真相。请想一想,如果强盗进来时,夫人在看书并未上床入睡,论情势应该感觉得到。即使是伏在桌子上小睡,盗贼翻箱倒柜,一定有声音,夫人怎会一点不觉察,如果发觉,一定高声惊呼有贼。现在我问徐妈,她说没有听见,这中间的关节,实在解释不通。”
守根低头看地,脸色立刻改变,然后冷冷地问道:“照你意思,该怎么办?”
“没有别的,我想向夫人询问几句,或者可以有点线索。先生能允许我见见夫人吗?”
守根顿时愤怒地说:“我不允许你如此傲,内人卧病在床,这是使不得的。”
侦探看见守根一脸怒气,立刻收敛起他的那一套辞色,请罪说:“望恕冒昧之罪,请原谅,请原谅,我的目的也不过是搜集线索,对破案提供些帮助而已。”
守根责备道:“你真要破案吗?告诉你此刻强盗早已逃之夭夭,影踪全无,你们何以不去追捕,偏在这里罗嗦不休?舍本求末,真是莫名其妙,算了!”
钟侦探被训斥了一顿,口呆目瞪,想争辩,但看看守根脸色是严肃而又不可侵犯。
守根对霍桑说道:“谢谢先生劳驾,想查验的事经已完毕,如果有什么高见,请随时随地赐教。暂且分别,他日再见。”说完便返身想走到内室去。
我知道守根这些话是有意说给侦探听的,他厌倦对方话太噜苏,于是出此逐客令。而我们到此也不便久留。霍桑走过去,和守根咬耳朵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出来。
钟侦探若有所失,默默地有点微怒,跟随我们一起离开孙宅。
第六章 案情揣测
回到家,佣人已经烧好晚饭,我们就坐下来吃饭。进餐时,霍桑没有说过一句话,态度异常,饭后我跟霍桑进入书房,霍桑把门关上,低头静坐。我拿出烟丝做了二根纸烟,一支交给霍桑。霍桑在学校里时本来不抽烟,只是每逢无聊或者深思时,才吸几支烟。我把纸烟给他,他燃点之后,用力抽吸,似乎根本不知道纸烟的浓淡滋味。等了好久霍桑突然站起来在室内徘徊,低头下看,仿佛在数算自己的步伐,并加以测量,一回又喃喃自语。
“奇怪…奇怪…一尺六寸…是否真的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