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好像是他们委婉地告诉咱们,地方的办案能力有限,不足以应付黑产案。”向小园道,即便是实情也让她有点儿心生愤怒。
“你已经替我发这个牢骚了,我就不说了。但牢骚归牢骚,事情还得办,其实也不难,就是杜其安、秦江寒的背景调查再细化几次,顶多再加上审几次朱丰,很难吗?”俞骏道。
“我还真不是畏难,但配合是个问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那位的脾气你不会不清楚吧?再说了,运气不会老站在咱们这一边。”向小园提醒道,现在她明白俞骏旁敲侧击问斗十方的意思了:又想干票大的。
“不试试怎么可能死心?这段时间怎么样?我是问整个小组。”俞骏委婉地道。
俞骏八成决心已定,这个没有讲条件的余地。向小园笑道:“股票配资诈骗案后,他们就继续处理各所、分局汇总上来的疑难杂症,遵照中心安排,办案、学习两条腿走路,在实践中打造反骗尖兵……整个小组热情高涨……”
“等等,别抢我会上的词,简明扼要点。”俞骏打断了。
“简要说就是啊,小案比大案难缠多了,各所、分局趁这机会甩包呢,往我们这儿扔了一大堆,还有积了好多年的旧案。我看那案值啊,估计就只登记了一下,查都没来得及查。”向小园脸色一变,气愤道。
会上和会下永远是两个调调。俞骏皱皱眉头,揉揉鼻子,思忖片刻换了方式问:“那给十方安排的什么?”
“考虑他的家庭情况,其他分组没给他具体任务,机动呗。这真没法说啊,三分局撂过来十几起‘仙人跳’案,我们本以为不难,结果娜日丽一接手才发现,跨度最长两年多,受害人都找不全,愣是没找到线索。还有各派出所扔过来的保健品诈骗、美容院诈骗、健身房诈骗,反正就是那种收智商税的烂事。他们没路子解决,不能都往这儿扔啊。”向小园烦躁地道。
“得,得,你这领导是怎么当的?怎么有点儿牢骚就往上发?”俞骏奇怪地道,一说到这茬儿他话就多了,指摘道,“还有,你得端起架子来,不能老没上没下打成一片,连多多那二缺也敢调戏你两句。你没个领导的架子,这镇不住人;镇不住人,这工作就没法干;工作没法干,那慢慢思想都会滑坡的。”
“您直接点,别拐弯成不?”向小园没明白俞骏的意图,难得地听到他嘴里出来这么多正能量的话。
“呵呵,年轻人,得多挫几回才能稳重起来,这么挟功自傲可要不得……任务不能这么安排,我得给你上一课,听着别吱声啊。”俞骏道,要过来手机,翻出斗十方的号码,拨了,摁了免提放在桌上。片刻后,通了,传来斗十方的声音:“主任,我今天请假了。”
“我不是问你请假的事,今儿看了看你们的工作日志,都干什么吃的!各兄弟单位可是寄予厚望来请咱们,你们可倒好,大江大河都过来了,就几条小阴沟,还都扑通扑通排着队往下跳啊?”
“我看了,都还是有些难度的。”
“这话别人说还成,你说可就跌份了啊。哎,我说你挺聪明的啊,没有具体到哪组,正好偷懒旁观是不?你可想好,不具体到个案,就意味着每个案子都得算上你,哪一组的案都有你的责任。”
“我又没推卸责任。这不还在办着呢吗?”
“好,一周内所有人手里的案清空。一周后另有安排。”
“啊?!”
“啊什么啊?你们组长就是太温柔了,把你们惯得一个个不像样子,破个屁大点的案就沾沾自喜,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听清楚了,一周后向我汇报!”
“是!”
俞骏声音严肃,人却是一副促狭的表情。他摁了手机,保持着作怪的笑容看向向小园,解释道:“学会了吗?这就是常说的领导敲打,你得学会用不同语气、表情以及方式激发起下属的斗志,挖掘他们的潜能。”
“您就把超能力挖出来,一周也不可能办到啊!”向小园苦着脸道。
“你这人咋这么老实呢?我又没指望他办到,也就指望他能受受挫。”俞骏道。
向小园愣了下,脱口道:“哦,等受了挫,再推到其他案上,就不敢又挑又拣了是吧?”
“哎,聪明了。不知耻怎么后勇啊。”俞骏拊掌大笑,得意地道。这是领导艺术,他这几十年就是这么被领导折腾出来的。
向小园气得坐不住了,起身要说句什么,可一贯优雅的她没憋出来那句无耻,倒把她自己憋得面红耳赤,愤愤地掉头走了。她刚回办公室就听到了俞骏在门外更加严厉的声音:“向组长,召集你们小组马上开会,主题是戒骄戒躁,端正态度,杜绝情绪型、机会型的办案心态。刚刚市局领导电话询问了,居然有几个小案子都拿不下来,这不是水平问题,是思想问题……三楼会议室,马上。”
这回真没客气,俞骏在会上专挑毛病,把人挨个儿数落了一顿,什么邹喜男猴屁股坐不住,娜日丽一大姑娘天天带零食,包括程一丁沉默寡言,陆虎爱打扮得帅帅的等等都成了毛病。钱加多就不用挑了,其他人的毛病他都有。那言之凿凿、引经据典、口若悬河的批评讲话效果斐然,直接把刚受到表彰的X小组数落得一个个蔫头耷脑。会议结束时个个被刺激得逆反心爆棚。
这行只有一件事能让所有人不服不行:成绩。俞主任杜撰了领导询问,各所、分局背后说小话笑话,激起了小组的斗志,啥话都不说了,全部上案子……
欲请高人,再顾茅庐
初夏的风吹面已经有了点热意,光着膀子拧衣服的斗十方使劲甩着衣服,扑面的水雾凉凉的,煞是清爽。洗完的衣服就搭在院里拉着的长绳上,是废旧电线拉的晾衣绳。搭起的衣服、床单,洗得已经褪色了,再干净也显得有点儿老旧,就像这幢旧屋老宅一样,块砖片瓦都在记忆中有了一席之地。如果它们有感知的话,一定也看到了,背影如山的父亲,是怎么样一天天苍老下来,变成现在这样步履蹒跚的样子。
“哟哟哟……慢点儿,爸。”斗十方看到父亲趔趄了一下,急得上前去搀。
老头子一瞪眼,他停下了。然后父亲咬着牙,扶着墙,另一手扶着拐,把打摆的腿慢慢收直,然后又缓缓地迈出一步,这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逼得他额头见汗。不过再回头时,他却得意地看了儿子一眼。
从瘫痪到轮椅,从轮椅到双拐,到现在拄着单拐可以勉强行走了,斗十方欣慰地笑了笑。人生就像一场奇怪的轮回,从蹒跚学步到健步如飞,然后又回到了蹒跚学步;从牙牙学语到口若悬河,然后又回到了牙牙学语。就像父亲曾经教他蹒跚学步一样,他现在又反过来扶着父亲重来一遍。
“爸,您可以啊……医生都很惊讶您恢复得这么快啊。”斗十方说道。这倒是实情,据医生说很多患者的恢复周期在三到五年,还不一定能恢复到什么样子。而父亲这样,算是飞速了。
“那当……然。”老斗前两字清晰,后一字嘴歪了很久才吐出来。
不过已经达到能让普通人听懂的水平了。斗十方出声道:“一入江湖深似海。”
“学……学得绝技把……命……改。”
“单等来年时运转。”
“自有好运……在……后头。”
“风刮乱丝不见头,颠三倒四犯忧愁。”
“慢……慢理来……有有……头绪,急……促反……反倒不自由。”
“哎呀,爸,您这脑子一点儿都没问题,这可是当年您教我的,我都有的记不清,您都记着呢……继续啊。”斗十方在父亲身侧看着父亲步履艰难地走着,想着小时候父亲教过的那些已经都进历史垃圾堆的江湖偈语,慢慢道,“来个难点的。瞎子点灯白费油,脱裤放屁上茅楼。”
“瘸瘸子……你个小畜生,说谁呢?”老斗话一出口,瞪眼回视,那骂人的话却是顺溜无比。
斗十方坏笑道:“听听,我小时候你这样骂我时可顺溜了。继续,不要刻意,就那么随意就出来了。”
老斗表情一喜,刚才这句确实真真切切像正常人说话一样。可轮到他再说,又结巴着,不利索了。
“换一个,时来运转喜悠悠。”
“一切烦恼从……从此休。”
“万般通达皆如意。”
“往后……诸事不犯愁。”
“再来,爸你听好,更难的啊,快点说啊。苦瓜地里睡过觉,甜瓜地里安过眠。”
“先有苦来后有甜……荣……荣华富贵在晚……年。”
“哎,对了,越来越好了。”
斗十方笑着。接了这句的老斗却停下来了,侧头看着儿子,那目光似慈爱、似惧怯、似犹豫……又似乎留恋一样的意味。这目光哪怕连儿子都没懂,只当是父亲患病之后多愁善感了。
斗十方笑道:“您算命这个常用啊,先有苦来后有甜,荣华富贵在晚年……瞧您现在就是了。以前我可没想到有一天真能考上警察,等我攒几年钱,咱们把家搬到城里啊,那地方公园可大了,比咱镇还大。等您说话利索了,到公园门口一坐,金口一响,偈子一亮,那还不是呼风唤雨,风采依旧啊。”
老斗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却流了两行泪。
斗十方上前就着手给父亲擦了擦,劝着:“咋了吗,眼瞅着越来越好,你咋还哭上啦?哎爸,我还跟你商量个事呢。很重要。”
“什么事?”老斗脱口道。
“那个……”斗十方眼珠子骨碌一转,故作随意道,“您看咱俩一对光棍儿,家整得不像个家,我想……”
“你……有对象了?”老斗一喜,另一只手不扶墙了,抓住儿子胳膊问。
“您别激动啊,我还没对象,那个……要不给您找个对象。我看杜婶就不错,您要不好意思说,我跟她说去?”斗十方快速地把想法说了。
老斗气得举拐就打。斗十方掉头就跑。然后老斗狠狠把拐杖朝儿子扔去,嘴里愤愤地骂着:“小畜生,浑得可以啊,哪有儿子给老子找对象的理……你给我站住……”
斗十方惊愕地站住了。
怒极的老斗走上前来举起手时,也惊愕地站定了,这个刹那才发现,自己扔了拐杖也能走,而且骂起人来,一点儿也不打结……这个变化把老斗自己都吓住了。他摸摸自己的嘴,又看看自己的腿,这一想就不对了,再迈步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斗十方赶紧扶着,急促地道:“爸,没事没事,医生都说了,您的身体好着呢,得跨过自己的心理障碍……瞧您又能打人又能骂人,这一准没事。放开腿大大方方走,不要想自己是病人,那算什么病啊?不就喝了酒摔了一跤吗,戒酒都两年啦。”
“嗯,好像是……可这……我这腿,怎么又……又不听使唤了。”老斗站起来,走着,瘸着。
斗十方干脆来了个狠的,捡起拐杖就跑,边跑边道:“你个老不死的,装啥装……不会走不给你养老了……”
“站住,王八蛋……小畜生……白养你这么多年了,你给我站住……”老斗一瘸一拐地追着,到了门口,没追上,儿子跑远了,又追了不远扶着墙稍歇,儿子又跑远了。他俩就这么一追一跑,给当天镇上平添了一则头条新闻:“哎,妈呀,那老光棍儿命真硬,不都瘫了一年多了吗,怎么又会走啦?”
娜日丽和钱加多傍晚时分赶到斗十方家里时,看到了这出戏的末尾。老斗在院子里正戳着斗十方的脑门训,时不时地还怒气冲冲地给一巴掌。钱加多不知道啥事,正上前劝时,被娜日丽一把揪住了。娜日丽示意了两下,钱加多才明白,被戳的斗十方正乐呵呵地笑,而老斗的话居然能听懂了:“你个小畜生,脱裤放屁上茅楼,下句是瘸子赛跑瞎胡闹,你是骂你爹哪,也不怕天打雷劈,还骂老不死了是吧?嫌我活长啦?”
“咋回事呢?哟……这是?”钱加多愣了,笑了。
正端着饭的杜婶笑道:“这爷儿俩没病就跟哥儿俩一样,没事,坐坐……这姑娘,好像没来过?”
“我头回来,我和十方是同事。”娜日丽自我介绍。
“快坐快坐,正好吃饭,今天做得多。”杜婶道。
娜日丽正要推辞已经吃过了,却不料钱加多大大方方一坐,拿着馒头一嘴就下去半个,还顺手递给娜日丽一个,道:“尝尝,好吃,手工做的。”
“你不是刚吃过吗?”娜日丽可吃不下去,放回去了。
斗十方揪着钱加多耳朵说:“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我请一天假,才过了半天就来催命啊?”
“去,去……”老斗用筷子敲着儿子,看钱加多却是比儿子还亲,筷子一叉,馒头又递上来了,“多多,多吃点。”
“哎你看,还是叔跟我亲……哎叔,您这恢复得,太惊人啦!”钱加多惊愕地道,不知不觉间又一个馒头啃上了。
这话问得老斗很得意了,来了个不利索的拍腿动作,说:“此命生来最孤寒,总是自己打江山……一点儿小灾小病算个啥。想当年,你斗叔可是跨步走三江,张口吃八方,南下北上东出西行,就没有能饿着的地方。哈哈哈。”
除了偶尔吐字不清,似乎看不出他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老头甚至还站起来走了几步,腿还有点儿瘸,可是毕竟能走了。他恢复得如此神奇,看得娜日丽和钱加多都惊讶不已。
斗十方和杜婶小声解释了几句,两个人才得悉斗十方被打的缘由,这么另类的理疗恢复方式,两个人不禁莞尔。
不过老头吃得依然不多,一碗米汤、半个馒头。老头放下碗要起身时,斗十方赶紧去搀,不料却被老斗一把推开了,他有点儿得意地自己扶着院桌站起身来,显摆似的在院子里一瘸一拐地遛了几步,这才回房歇息。
娜日丽看着斗十方的眼光眨也未眨地一直随着父亲移动,这温馨的画面有点儿感染到她了。她小声道:“多多,要不算了。让十方多陪陪他爸。”
“这你就不懂了,远了香,近了臭,越来越亲越难受。我在长安待了两个月没回家,一回来我妈给亲的,哎哟,恨不得当幼儿园宝宝宠着,结果怎么样?三天没到,又开始骂我懒,骂我馋,骂我不找对象……幸亏娜姐你给挡了一回啊。哎对了,我妈还说让我把你带回去吃顿饭呢,娜姐这个……”钱加多说着,“不怀好意”地瞄上娜日丽了。本来他只想糊弄家长一回,没承想钱加多的家长眼光毒,居然相中娜日丽了。
难得见娜日丽大红脸了,她用威胁的表情瞪着钱加多道:“跟你妈讲,就说我把你甩了。别提这茬儿,再提我揍你。”
“我就说说,你还当真了?不过娜姐你再考虑下,我妈真的觉得你不错。”钱加多含混不清地说。
娜日丽气得怒道:“你妈觉得我不错,我跟你妈谈对象啊?”
“那我也觉得你不错。”钱加多突然来一句。
正喝汤的斗十方噗的一声呛住了,汤被呛到鼻孔里了,他头歪在一边咳嗽着。那边娜日丽已经用擒拿动作卡上钱加多的脖子了,还是因为杜婶在旁不好意思发作。不过杜婶开口又添乱了,她笑眯眯地瞅着两个人打闹,冷不丁来了句:“越爱拧劲越来劲,打打闹闹一家亲,瞧这俩多般配啊。十方啊,你啥时也带回个对象来?”
这可有证据了。钱加多说了:“看,杜婶都看出咱们是一对来了!不是我讹你啊。”
娜日丽由怒而笑,变成哭笑不得了,干脆不理他了。
正在吃饭的斗十方说了:“你别跟多多较劲,对付多多最好的方式是甭理他,让他自个儿玩去就行了。”
“啧啧,我这次可不是来玩了,有事求你,正经事。”钱加多严肃道。
“说,今儿哥高兴,啥事也答应。”斗十方乐呵呵地道。
“听见了,这么多证人呢。我们接的那案子,要在一周内解决,不能拖了。今天俞主任把咱们组上上下下恶心了一通,说我好吃懒做净帮倒忙,说娜姐和大邹事不过脑,说小络和陆虎不会用脑,还说别人顶多眼瞎,我们是脑瞎,连几个小毛骗也逮不住。”钱加多复述着俞骏的话,看分量不够,加砝码道,“对了,还说咱们组长居功自傲,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训几句不是正常吗?搁我们看守所,所长骂人比犯人吵架还恶心。这有什么受不了的啊,都哄着你啊?”斗十方的经历特殊,对此没有感觉。
“训别人也就行了,总不能连我心里的女神……哦,你心里的女神也训了,得争口气啊!”钱加多道。
这话刺激到斗十方了,他明知故问道:“谁的女神啊?少扯那没用的啊。”
“这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梅花是你让送的,那什么破诗也是你挑的,然后诳我去求爱……我去就去吧,嘿,回头她跟你眉来眼去。哎你说你,向组长,你的红颜知己,你可为她出生入死;我,你的蓝颜知己有难处了,你就在这儿装眼瞎呀?”钱加多数落着斗十方。
娜日丽可故意装起眼瞎来了。那两位虽然没有明示,但嫌疑已经很重了,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干就干吧,哪这么多废话……可这,你俩急着来干吗?这一晚上也解决不了问题啊?”斗十方妥协了,看了看屋里,生怕老爸听到一般转移了钱加多的话。
“这不六个人分三组,就你一个闲的。我们赶着来,别被他们先给抢了,多个人多份力呢。”钱加多道,干脆起身道,“我跟叔说去,有杜婶在有啥不放心的?没准你爸巴不得你别回来破坏二人世界呢。”
娜日丽紧张地赶紧阻止钱加多,幸亏杜婶没听清这句。
这多多还真不是外人,进屋跟老斗扯了会儿,回头老斗就教育儿子了:“哪行端个饭碗也不容易,刚转正就不好好干啦,等着回来再当临时工啊!去去去,该上班上班,别在家,我看着你烦。”
他俩这就顺理成章地把唯一机动的人员给抢走了。三人坐上了车返回中州,斗十方的思维一开动,首先怀疑的反而是钱加多了,直接问副驾上嘚瑟的钱加多:“不对呀,多多,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就你这懒汉加奸商性子,无利不可能起早。”
“也没啥。这么巴结你,好歹甩锅的时候你总不好意思不扛吧?”钱加多理所当然地道。
听得驾车的娜日丽笑得直颤,安慰道:“别怪多多,是我出的主意。这些毛骗小案还真不好处理,各所、分局也是凑热闹甩锅,全扔咱们这儿来了。”
“不刚下了股票配资诈骗案吗?怎么不奖反贬啊?俞主任是不是又在打什么算盘?”斗十方犹豫道。
那两位可不这么认为,娜日丽道:“听命办事,想那么多干吗?这小案子其实也是各警务单位的一块心病,要能解决,那可比破件大案还有效果。”
“嗯,试试……案情,多多,你熟悉案情了没有?”
“当然熟悉了。”
“叙述一下。你光吃不干活儿不带你玩啊。”
“别价。这案子我看了好几遍……时间跨度是一年零九个月,接到的报案是十一起,另有三起未达到立案标准。典型的作案规律是,都发生在民航路、文化路一带。那一带几十家酒店、咖啡厅以及酒吧,外来人员较多;典型的作案手法,或者是搭讪,或者是通过社交软件联系招嫖。那陌陌啦,摇一摇啦,微信啦,一摇就摇到附近的美女……这事派出所说了,每天蹲在附近等着被摇着的妞多了去了,还真没法查。对了,她们不去KTV。我分析出了原因,你知道为什么吗?”
“KTV有自己的陪唱及坐台的,去那地儿不是找生意,是找打。”
“哎妈呀,我分析了好久才想到,你丫随口就是啊。这么门儿清?”
“呵呵,我在这些地方鬼混的时间,可比当警察的时间长多了。”
两个人的对话听得娜日丽几次笑出声来。不知道为何,有斗十方在的地方,不但心安,而且气氛很轻松,哪怕是案情也带着黑色幽默的味道。只听斗十方赞钱加多道:“多多你确实下功夫了啊,都懂作案规律和作案手法了……你说你好好的,抢着要上这案子干吗?”
“乐趣,乐趣呀,你知道不?”
“少扯。我严重怀疑,你是假公济私,趁着这案子能多去那些地方逛逛,省得在组里闷着对吧?”
“哎呀,这个……”
“啊?多多,真是这样啊?怪不得你每天晚上都要往那地儿跑。”娜日丽惊呼道。
“不是不是,我真是查案去了,我侦查去了……然后发现那片地方妞可多了,看谁都像‘仙人跳’的啊。我想来想去,这还真不好查。这种事可能每天都要发生好几起,报案的这十一起都是案值稍高点的,那讹几百的,我估计呀,都不报案。”
“具体过程,你把案卷看完了吗?”
“看完了。根据报案人的描述再加上我的猜想,实际情况应该是这样,比如酒吧撩上妹了,或者社交软件摇上妞了,下一步就是喝个微醺回房间呗,回了房间肯定是亲亲摸摸,前戏做足,开干……这时候那妞就说,哥你先去洗澡啊。然后那男的肯定高兴得屁颠屁颠一脱进卫生间洗……那女的趁这时机拿上哥的包以及钱包再加上衣服裤子,立马跑喽,要么悄悄走,要么夺路而走,反正那男的光着屁股又追不出来……大多数案情都是这样的……案卷没有这么详细,我估计就是这样。对了,笔录都不全,估计有身份的都不好意思去做笔录。”
娜日丽和斗十方笑得直打战,案情被钱加多这么一加工,分外好听。就听他继续道:
“这是第一步。现在随身现金都少,作案收获都不大,所以‘仙人跳’就衍生出第二步了。那些妞都不拿受害人的手机,反而回头和失主联系,这第二步就恶劣了,要么就是威胁举报你嫖娼,要么就是威胁举报你藏毒,反正是把受害人吓住,再把包里那些证件呀、银行卡呀,甚至护照啦,卖给受害人……这招其实挺毒的,丢一堆卡和证,办起来多麻烦,何况又在外地,万一有急事,连上飞机和上高铁都要成问题……哎,这就又得逞了,十一起报案的,都是被敲诈过的,七起找回了失物,其实就扔在离案发地不远的地方,有四起没找回来……还骗过俩老外,其中一个都六十多岁了。哎我去,这六十多了还嫖得动,我到那时候不知道还行不行……要说起来也神奇啊,那么个监控遍地、管控那么严连贼都少见的地区,出这么个牛逼的‘仙人跳’,厉害,真厉害。四段监控影像,受害人都指认就是她们了,愣是找不着人。咱们真的是上当了。我三姑不是在110嘛,我说去她那儿取取经吧。她说了,那案子搁多久了你们还接,一群傻缺……”
“闭嘴!”娜日丽和斗十方齐齐呵斥。钱加多这嘴跑起火车来,那可就难刹住了,生怕这货又整一堆恶心话连自己都不放过。娜日丽道:“就这么个情况,股票配资诈骗案之前我和多多接过,这案子本来以为很简单,可没想到这么烦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