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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项工作安排得差不多了,肖沂又转头问王新平:“之前说去调杨玲的社交网络记录,怎么还没调回来?”
王新平唰的一下站起来,说:“其他的都调回来了,微信、QQ、手机通话和短信记录都已经梳理完毕了。只有那家叫钓虾的直播网站不肯给,说领导出差没回来,没办法签字。”
肖沂冷笑了一下,说:“没事,我去要。”
开完会,张荔顺手打了王新平一下:“你傻了是不是?怎么刚才突然站起来,跟被老师点名儿了似的。”
王新平挨了一下子,龇牙咧嘴地说,“哎呀今天肖队气势太足了,不知怎么的,一被点到名字,就情不自禁地站起来了!以前在分局只听说过,平时菩萨,一有案子就神魔附体,没亲眼见过,今天见到,算是服了。”
张荔市局出身,忍不住有点得意,微笑着说:“我们肖队,那是当然!”


第七章
事实证明,要一家视频直播网站交出资料,网信办的电话管用得多。一直推诿敷衍的钓虾,乖乖交出了服务器的后台权限。
肖沂把剩下的人手都召集起来,开始看杨玲在钓虾上的直播视频。
说真的,杨玲的主持风格并没有特别出格的地方,抱吉他唱歌、吃东西,甚至躺床上睡觉,偶尔跳支舞,虽然是短衣短裙,但也没有特别暴露。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的打赏也不高,扣除网站抽成,每个月最多三四千。
肖沂看了一阵子就看烦了,开始看她的打赏记录。
其中有两个ID出现得过于频繁,引起了他的注意。
其中一个叫作“红颜如爱1979”,另一个叫作“hjf575845”,这两个ID从去年就开始频繁打赏杨玲,几乎每次直播都是打赏榜的前两位。但是根据聊天记录,这两个ID的聊天风格倒是迥然不同。
一句话形容,“红颜如爱1979”的表现就四个字,精虫上脑。他和杨玲的聊天记录导出来存为txt格式,足有6.2MB,基本上都是非常套路的撩妹记录:晨昏定省,寒暄不到两句就直奔下三路,软硬皆施要求见面开房。杨玲倒也不生气,也软硬皆施、长袖善舞地应对回去,既不答应见面,也不翻脸,各种“么么哒”吊着对方。倒也不见他打赏量下降。
而“hjf575845”就简单多了。他和杨玲的对话,一开始大多是杨玲主动,感谢送这个感谢送那个,而hjf575845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就结束了。越到后面两人对话越少,三月以后几乎就没有了。
视频和聊天记录看了一下午,晚上出外勤的几个人也都回来了,肖沂把人拢了拢,开始开会。
负责盘问周边居民的一组人没有任何收获。他们梳理了环翠小区所有要送孩子去幼儿园的家庭,挨门挨户询问了是否有注意到过“身高在1.65米左右、身材瘦小灵活的陌生人”。然而,由于大多数送孩子上幼儿园的都是老人,两只眼睛只顾盯着自家孩子,对其他人几乎毫无印象。
而负责过滤周边监控视频的一组也没能提取更有价值的信息,但是他们把符合条件的人都做了视频截图,并且分门别类地整理出了卷宗。
张荔倒是略有收获,她收集了杨玲家中所有的化妆品,证物袋在桌子上摆成一圈。
肖沂拿起几个看了一下,牌子完全不认识,说:“你给总结一下。”
张荔说:“杨玲家中能找到的口红共十三支,粉底五个,眼影八盘,鼻影和修容共四个,腮红七个,眼线笔和睫毛膏加起来六支。她所有的护肤品和彩妆用品我粗略估计了一下,护肤品档次比较高,但是彩妆的价格就便宜多了,口红中最贵的只有一支Tom Ford,其他都是Kiko、Max Factor这种普通品牌,不会超过一百五十元。粉底的平均价格在三百元左右,眼线笔和睫毛膏全是Kiss Me的,单品价格在百元左右,眼影、鼻影、修容和腮红基本都是Kate和Canmake的,单品价格也不会超过一百三十元。”
一桌老爷们大眼瞪小眼,肖沂问:“这在彩妆品牌里算贵的还是便宜的?”
“便宜的,”张荔说,“基本算是大学生常用款。从女人的角度而言,我觉得她还挺节俭的。说实话,我没想到她这种职业居然这么不舍得往彩妆上花钱。我还找了她的化妆刷,全是纤维毛,在屈臣氏就能买到的那种牌子,四件套加起来七十五元。”
说着,她从一堆证物袋里挑出几个,展示给肖沂。
肖沂凑在灯光下仔细看着,刷毛是棕色的,倒是和封烨在尸体睫毛上发现的那根非常相似。
他咬了咬下唇。
“小王,聊天记录看得如何?”
王新平往前拉了一下椅子,说:“她的QQ聊天记录和微信聊天记录全看完了,如果说要找的是和她态度暧昧的男人,光是私下约她见面的那些,怎么讲,有点太多了……”
会议室里响起了零零落落的笑声。肖沂没有笑,追问道:“她有给过谁环翠小区的地址吗?”
“完全没有。短信里更少,也没有给过地址。”
“那么电话呢?”
王新平递过一份卷宗:“在这儿。我想到过她是通过电话与凶手联系的,这里是我按照通话时长和频率整理出来的名单的前十位,这十个电话我都打过了,没有符合特征的嫌疑人。”
肖沂拿过卷宗翻了一下,王新平在每个电话后面还备注了个人信息,其中五个是女的,剩下五个之中,一个是钓虾的经纪人,两个是她模特公司的经纪人和经理,一个是她在老家的父亲,还有一个是卢晓娟的男朋友。
肖沂用手抚弄着卷宗的一角,一边思索一边说:“凶手带走了现场的笔记本……按理说,他应该知道,所有的聊天平台都会留下记录,而警方调取这些记录也是很容易的事情,那么他拿走笔记本是为什么呢……大家头脑风暴一下吧。”
在场的人开始七嘴八舌地探讨,有的说是想卖钱,有的说是为了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但总体来说都不靠谱。
这些人当中,资历最浅的是路鹏。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直沉默不语,突然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却正好被别人的发言打断,又闭了嘴。
这转瞬即逝的表情被肖沂捕捉到了,他开口鼓励道:“路鹏,有什么想法就和大家分享一下,说错了也没关系。”
路鹏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他们聊天的工具比较少见……比如说QQ啊微信啊这些社交平台,太常见了,如果出事肯定会先找这上面的聊天记录。如果我是凶手,我想我不会用这么常见的聊天工具的。”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开始仔细思索这个可能性。
“现在还有什么比较流行的聊天软件?”肖沂问。
“除了微信和QQ?MSN和Skype早就不流行了……”王新平说,“杨玲一个90后,如果让她装这个,她搞不好都不知道怎么用……我去查查杨玲的手机号和邮箱还注册过什么聊天软件。”
“也算个方向。”肖沂说,“但是钓虾也别放松。能不能直接看到在钓虾上给她打赏的人的个人信息?”
“能,数据库里应该有。”
“按打赏量排序,依次找出注册资料,外勤组也来一起看钓虾的视频和对话记录。大家晚上加把劲,我给你们订点儿好吃的。”
本想叫外卖,但订单一下就被取消了,打电话一问居然是因为人手不够无法配送。但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好在也不远,肖沂开车自己去取餐。
等他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一进门,王新平就迎了上来。
“肖队!这俩人都是用微信号注册的,已经查到了!”
“干得好!”要不是手上还拎着一堆塑料袋,肖沂非拍他后背不可。
在桌上放下东西,他就迫不及待地凑到王新平的电脑屏幕前。
“喏,这个红颜如爱,是用手机注册的微信,然后用微信登录钓虾的。这个字母ID,是直接用微信,而且微信一直在用!”
“这两个人在微信上和杨玲聊过天吗?”
“都没有过。”
肖沂沉思了一下:“重点查那个字母!那个红颜如爱是个色狼,色狼胆儿都不大。”
饭还没吃完,字母ID的微信调查就已经有反馈了,结果令他们大跌眼镜。
字母ID的微信聊天记录非常清晰地指向了一个结果:这个微信账号的持有者,是个小学生。
肖沂看着聊天记录里那些“今天语文课的作业你做了吗,给我抄抄”,巨大的荒谬感令他忍不住苦笑起来。
“现在的小学生都在干吗啊……”他一声长叹。
张荔也在苦笑:“他用这个账号给女主播打赏了接近三万块钱,等他妈发现,搞不好要上社会新闻版了。”
“查红颜如爱吧。”肖沂烦躁地一挥手。
红颜如爱的微信号倒是收获颇丰。这人和肖沂说的一样,是一名色狼。
他的微信聊天记录百分之八十不是在约炮就是在撩骚,加了少说有十个同城微信群,微信支付记录里有大量的酒店房费。
绑定过银行卡,这倒好办了。
早上银行上班,肖沂火速去开了调查令,直奔银行,调取了这人的开户资料。
开户资料显示这人留的地址是某个公司,有名有姓,出生年份是1979,几乎可以肯定就是“红颜如爱1979”。
肖沂又去开了调查令,赶在下班前直扑这家公司。
见到“红颜如爱1979”真人的一瞬间,肖沂就知道,这条线索废了。
这人身高一米八几,体重目测公斤数过百,虚胖得好像一坨年糕,走两步路就呼哧呼哧直喘,身上有股浓浓的烟臭,脸色晦暗,带有长期酒色过度的典型特征。基本上和丁一惟的侧写南辕北辙。
“红颜如爱1979”见到警察,有种诚惶诚恐的心虚,却没有警方预期中的恐惧。
周林凯把人带回警局问了没多大一会儿,他几乎把三年之内所有的约炮历史都交代了个底儿掉。
但是,5月12日那天,他却有非常完备的不在场证明:那天是工作日,他在公司上班,有打卡记录和监控录像可以证明。
放走了“红颜如爱1979”,一帮人坐在屋子里沉默不语。
好不容易发现的突破口,结果是个方向性错误。有种一记重拳打下去,却扑了个空的无力感,所有人多少都有点心灰意冷。
肖沂叹了口气,说:“要不然大家今晚先都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说不定睡一觉,明天就有灵感了。”
一帮人没日没夜地加了好几天的班,组长既然发了话,纷纷收拾东西走人。
肖沂开车回到环翠小区。
此时正是傍晚,小区里人口比平时稠密得多。有晚归的上班族提着超市购物袋走向各自的居民楼,有已经吃过晚饭的老年人准备去跳广场舞,也有小孩子在小区空地上追逐打闹。骄阳欲坠,天边只剩一线余晖,把居民楼的玻璃照得好像一张张“燃烧起来的扑克牌”——以前并没有感觉,但时至今日,他才读懂了聂鲁达这句诗里隐藏起来的东西,一种辉煌的美丽下平静的恐怖感。
不知道热月杀手是否也曾经目睹这一切。
不知道他在看着这一切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肖沂左手的手指又开始不自觉地抽搐起来。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手,不得不抬起右手握住了它。
偏偏在这时……
他咬住下唇,控制着自己越来越混乱的心弦。
就在这时,他的后背被人轻轻一拍,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第八章
肖沂回头一看,居然是丁一惟。
“丁教授?”
丁一惟对他微微一笑:“我给你们办公室打电话,值班的警察说你出去了。我有种感觉你大概是来了这里,就来看看,没想到你真在这儿。这叫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是英雄所见略同?”
肖沂努力牵动了一下嘴角,避开他的视线,勉强笑了笑:“嗯,想再来现场看看。临到门口,却不想进去了……也许,因为案子没破,没脸再见杨玲吧。”
话到嘴边,仿佛是不经思索般就出去了。连肖沂自己都惊疑不已,自己怎么能在一个只见了几次面的人面前,如此轻易地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丁一惟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说:“肖队,要不要吃点东西?你脸色很糟糕。”
“我不太有胃口。”直截了当地拒绝后,肖沂觉得有点生硬,又找补了句,“天太热了。”
“这样吧,我还没吃晚饭,就当陪我吃。你没胃口就看我吃好了。”丁一惟遥遥指了一下,“那边有个不错的湘菜小馆子,土豆粉做得不错,我好久没吃辣的了。”
肖沂鬼使神差地被他带到那家湘菜馆,店里客人不多,两人找了个幽静的角落坐下。丁一惟点了菜,还要了一壶冰镇酸梅汤,也没有问,直接动手给肖沂倒了一杯。
“案子断头了?”
肖沂手指在冰凉的杯口处画着圈,用指尖把杯身上凝结的水滴扒拉下来,没有说话。
丁一惟有点憋不住想笑:“肖警官,肖队长,我是公安部委派的侧写师,在委派指令下来之前,祖宗三代已经被政审了个遍,你居然还怀疑我啊?你不信任我也总该信任组织吧?”
这话说得肖沂也笑了,举起杯子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轻轻抿了一口,说:“抱歉。案子确实是断头了。从杨玲的聊天记录里推断出了两个嫌疑人,但是查下去发现,两个人都不具备作案条件。一个是小学生,另一个案发当日在上班,而且和侧写几乎是南辕北辙。我在想……”
他长叹一声。
“我在想我的直觉是不是错了。”
“你的直觉?”
这时第一道菜上来,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一瞬。
土豆粉腾腾的热气中,肖沂幽幽地说:“我的直觉是,‘5·12’案的杨玲,并不是随机被选中的对象。”
丁一惟搅着土豆粉,说:“热月杀手之前的六个对象,都是随机选择的。”
“没错,但是我觉得,在动手之前,凶手观察杨玲观察了很久。通过什么方式呢?杨玲是自由职业者,她上下班没有固定时间,也没有固定路线,更没有固定的职业场所。如果是通过跟踪,这难度太大。但她是个网络主播。所以我认为,凶手是通过观看她的直播来观察她的。”
“所以你调取了她在视频网站上的数据?”
“这要说到我的另一个直觉了。”肖沂又喝了一口汽水,“如果说‘5·12’案凶手对杨玲有特殊感情,我觉得,杨玲对凶手,未必就没有。这也是一种,怎么讲,奇怪的直觉吧……”
他叹了口气:“杨玲十八岁就孤身到外地,做这样一种职业,又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她就完全不需要感情寄托吗?我看了她八十多页的各种聊天记录,她对生活中出现的异性都抱着一种警惕的态度,但是为什么就能允许凶手进入她家?”
“你怎么知道热月杀手是被允许进入的?”
“门锁没有外力破坏的迹象,杨玲在被扼死之前没有激烈挣扎的痕迹。我甚至怀疑,他进入705室后,杨玲搞不好还给他倒过杯水什么的,但是现场没发现杯子,所以也只是我的一种臆测罢了。”
丁一惟本来准备去夹土豆粉,闻言停住了筷子,从镜片后定定地看着他。肖沂被他看得有点发毛,问:“怎么了?”
“这,真不知该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是英雄所见略同了。”丁一惟没有笑意,“我也有这种感觉。”
“你也有?”肖沂扬起一边眉毛。
“倒不是通过看她的聊天记录……我在看卢晓娟的询问笔录时觉得,杨玲的生活,在看似混乱下有一种极为严格的自律,不光是在男女关系方面。如果她是我的患者,我会说她把自己的社交关系简化为只有职业性的往来,以此来应对内心的惶惑和不安,平衡外界给她带来的巨大混乱感。但是,她独自一个人这么多年,这些惶惑和不安不会消失,甚至不会减少,反而会随着她的年纪和阅历越发增大,而她又没有成熟到能独自消化这些情绪的年纪。这些情绪难道不需要一个出口吗?”
丁一惟又把筷子伸了出去,搅拌着碗里热气腾腾的土豆粉,最后夹起一筷子,细嚼慢咽地吃了下去。“这儿的粉做得真不错,肖队你也尝尝——人始终是社会性的动物,人在工作之外,需要家人、需要伴侣、需要朋友、需要交流、需要有人并肩作战的团队感。她身边只有一个卢晓娟,我觉得,似乎没办法给予她这么多。那么她是从哪里获取的?热月杀手,是不是就是她这些情绪的一个出口?”
“朋友、伴侣……交流……并肩作战的团队感……”肖沂突然抬起头来,两眼放光,把杯子里剩余的酸梅汤一饮而尽,“这顿饭我请,丁教授,我现在突然有个想法,我先走了!”说着,一把抽走椅子上搭着的外套,跑了出去。
“可……”
丁一惟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门口处消失的背影。
“可你还没结账呢……”
随着肖沂的背影最终在门外消失不见,丁一惟仿佛胃口才来,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把剩下的东西吃了个干净。
他掏出自己的手帕慢慢擦拭嘴角的时候,嘴边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


第九章
跑回警队,肖沂叫醒了值班的路鹏,两个人开始连夜回溯杨玲的主播视频。杨玲的主播账号从去年就开了,早期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适合哪种方向,尝试了很多。她最早做的是美妆视频,也许因为观众大多是男性的原因,反响并不热烈,而寥寥无几的女观众都在嘲笑她使用的彩妆品牌不行。
后来,她做过几期游戏直播。因为操作太烂,反响也比较一般,几期之后就放弃了。但是在后来的一些直播当中,她也时常提起她在玩的游戏。
网络游戏。
杨玲需要交流、伴侣感、团队感。
确定了游戏的名字以后,第二天一早,肖沂立刻让王新平向这家游戏公司发出调查令。
这家游戏公司倒是比钓虾圆滑一些,拱手交出了服务器权限。
这是一款目前非常流行的古风仙侠游戏,手机和电脑上都能玩。杨玲级别不低,看样子已经玩了很长时间。进入那个字母ID在钓虾上的账号后,立刻就搜索到了反馈。
这个账号仅在杨玲所在的服务器上注册过一个角色,从今年三月开始有大量的登录记录。肖沂对网络游戏的认知还停留在大学时代玩的《暗黑破坏神II》上,对这种新式的游戏一知半解,听王新平和路鹏讲解,才明白,字母ID算是杨玲在游戏里的徒弟,由杨玲带着做任务升级打怪。
以游戏时长来算,杨玲和字母ID的相处时间,每天平均也有一小时,几乎可以说,杨玲除了工作、直播、吃饭睡觉,只要有闲暇时间,就会拿来打游戏。而只要她上线,就必定和字母ID一起玩。
字母ID有大量十一点后的登录记录,从这一点来看,这个人,绝对不是小学生。
大意了。
肖沂按着微微抽搐的左手食指,在心里暗暗骂自己。
找到这个ID之后为什么没有继续查下去?为什么看到是小学生就放弃了?为什么没有再查一查打赏记录的银行账号?
好在为时不晚,线索只是出现了短暂的误导,没有人对他的策略产生疑义。
王新平一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字如飞,一边小声嘀咕:“肖队真神了,昨天晚上我还以为这条线索废了……”
张荔拍了一下他的头:“查你的吧!”
从登录时间来看,字母ID很少在杨玲不在线时出现,他们必定通过某种方式约定好了上线时间。通过这个再反溯微信、QQ和短信聊天记录,就容易多了。他们很快锁定了某个156开头的手机号,这个手机号的聊天记录之所以在之前没有引起注意,是因为大量短信内容实在过于简单,大多是“今天上不上”“上,晚八点”这种几个字一条的。
对比游戏账号的充值记录和视频网站的打赏记录,能够发现同一个网银账号。
技术团队还在细嚼慢咽地看杨玲和字母ID的聊天记录,肖沂已经等不了了,要求他们直接搜杨玲的地址,几乎立刻就有了反馈。
5月10日,他们俩约了线下见面,地点就在环翠小区705室,约定时间,5月12日上午十点。
“足够申请调查令了。”肖沂长出了一口气。
从银行调取的网银关联银行卡开户资料,显示出了这位“hjf575845”的全貌。
胡壮丽,生于1976年,男性,汉族,在职业那栏勾选的是“金融业”。他在该银行还开有信用卡,账单选取了纸质寄送的方式,寄送地址是一家规模颇大的证券公司。
通过银行留存的身份证信息,能查到他是外地人,于1999年结婚,2002年离婚,2005年再婚,2008年户籍上添了一个孩子。
然而,今年三月份,他离婚了。
肖沂的嘴边情不自禁地浮起一个微笑。
肖沂带人去了那家证券公司,一报出“胡壮丽”的名字,却被告知他已经离职了,住址和去向“不方便透露”。
肖沂出示了调查令,被请进这家证券公司某位高管的办公室。
“不知道警察同志想要调查胡壮丽哪方面的事情?”这位高管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虚浮地对他们笑。
“胡壮丽离职前在贵公司担任什么职务?”肖沂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单刀直入地问道。
“基金经理,高级市场分析师。”
“他负责什么?”
“早期是期货,后来专做二级市场,就是俗称的操盘手,后来负责一个一线团队。”
“请问他为什么离职?”
“个人原因。”
“什么个人原因?”
这位高管那虚浮的微笑看起来更加不真诚了:“警察同志,抽烟吗?”
“不抽。他是因为什么个人原因离职的?”肖沂重复了一遍问题。
“个人原因嘛,那就很多了。他前一阵子离婚了,可能心情不好吧。”高管从桌子上拿过一盒香烟,抽出一根点上,“干我们这一行的,压力大,离职率很高的。”
肖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随行的两名警员说:“你们俩出去抽根烟。”
等人出去了,他第三次问了同样的一个问题:“胡壮丽是因为什么个人原因离职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现在侦办的是刑事案件,无关证据不需要记档。”
那位高管沉吟了片刻,说:“警察同志,听说过老鼠仓吗?”
“听倒是听说过,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位高管比了一个一高一低的手势:“利用个人资金,先低位建仓,庄家拉升股价后,高位出货。这就叫老鼠仓。”
肖沂愣了一下:“我还以为股票都是这么赚钱的?”
“在证券行业,这是严重违反职业道德的事情,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在我们这儿,这叫吃里爬外,损公肥己。”
“你是说胡壮丽是因为建了‘老鼠仓’所以被开除了?”
“我可没这么说,胡壮丽是因为个人原因离职的。我们公司对员工及其亲属的账户有严密监管,一旦查出员工违法犯罪的事实,必定如实上报监管部门,等待公安机关严肃处理。”
肖沂笑起来,对方也笑起来。两人就这么政治正确地对笑了三秒钟。
笑完,那位高管好像放松了一点,掸了掸烟灰,说:“老胡在敝公司干了十几年了,业绩一直不错,建仓、吸筹、拔高、回档、出货、清仓,玩得相当溜,敏感度也很高。我们这行吧,外表看着光鲜,其实累得跟狗一样,加班加点是常事,那就需要家属们多多包容、多多体谅嘛。但是老胡他老婆吧,也不是盏省油的灯。闹离婚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老婆就想多分点家产,老怀疑老胡瞒着她藏了私房钱,东挖挖西嗅嗅。今年二月底,她请了私家侦探,把老胡的经济状况查了个底儿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