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我打断你们。”拜佐尔·威灵医生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这是以前爸爸教给我的,一个老掉牙的戏法。”露辛达笑着说道,“你可能已经知道手法了。”
“我确实知道。”拜佐尔·威灵医生微笑着回答道,“我年轻时在海军服役时,这个魔术就不新鲜了。但是还是继续吧。让我们看一看,你知不知道整套魔术过程。”
但是,露辛达不知道。
五分钟后,拜佐尔·威灵医生忽然说:“第一次筛牌时,你必须故意放过他抽过的那张牌。”
“噢,为什么?”
“这样的话,就给了你的观众一个再次斟酌赌注的机会。他们会以为你是因为不知道,才放过了这张牌,还以为魔术失败了呢。他们绝对想不到,你会那么狡猾,故意放过那张牌。因为你知道这样做,会让他们对自己的赌注生疑。他们刚一开始怀疑,你就说:‘我再筛一次牌……’当然,这一次你成功挑出了牌,然后说:‘这就是你抽到的牌。第一次我怎么漏过了呢?’”
“我猜你在海军服役的时候,一定蠃了不少钱。”万雅笑着说。
“开始的时候不是。”拜佐尔·威灵医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以前也是个半吊子,老是输钱,直到有人告诉了我这个秘密。”
“其实,这些都是障眼法和虚张声势,对不对?”露辛达说,“像是扑克、魔术戏法还有……”
“还有谋杀。”拜佐尔·威灵医生轻声说道。
一张纸牌从露辛达的手中滑落,她捡了起来。万雅从她手中拿过了整副扑克,开始洗牌。露辛达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不敢开口说话。
“啪”的一声,万雅把牌放在桌上,靠在了椅背上:“你在指控我们吗?”
“不!……”拜佐尔·威灵医生摇头说,“并不是指控你们谋杀。”
“是说别的罪名?”
“隐匿证据并伪造证据。这都是很严重的罪名。你们为什么要写那封愚蠢的信,还把它放在警察眼皮子底下?”
万雅和露辛达对视了一眼。还是露辛达开了口:“你会告诉警察吗?”
“如果我告诉了警察,对你们是有利的。你们两个谁也不可能逃脱责罚。”
万雅切了牌,抽出一张,翻了过来。是一张黑桃Q。
“哎呀我地妈!……”他飞快地把牌放回去,重新洗牌。
“我在等待我的问题的答案。”拜佐尔·威灵医生严厉地说。
“我们是想帮忙,真的。”露辛达叹气道,“我想你不会相信的,但是,我们真的是想帮忙。戴维·克劳死前的那个下午,我偷听到了一段谈话。一段他和他妻子的谈话。”
“当时你在阁楼里?”
“是的。那是我第一次上去。我知道万雅有个藏身的地方,但是,他就是不肯告诉我在哪儿。”露辛达瞟了万雅一眼,万雅低下了头,“那天下午,我在二楼走廊,想自己找找看。我的运气很好,被我找到了。万雅从来没有说过,那里可以偷听到别人说话。他根本就不知道,因为他进入阁楼的时候,房子还空置着。所以,当我听到说话声的时候,实在太惊讶了。”
“你确定是戴维·克劳和他的妻子?”
“哦,我确定。我认识他们好几年了,在哪儿都能够听出他们的声音。”露辛达十分笃定地点着头,“他们两个的声音非常容易分辨,你知道的。他的声音圆润洪亮,而她的鼻音重,还总带着哭腔。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当时他又怒又妒,说她有个情人。我一字不落,都听见了。他被杀后,我意识到,除了克劳太太,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而很明显,她自己是不会说的。但是,这和谋杀可能有很大关系。至少,她有作案动机。而且我想,就算我把这件事情告诉警察,他们也不会在意的。我不愿意告诉他们,这是我偷听来的,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这幢房子里有个阁楼。如果阁楼不再是个秘密,那么以后我和万雅,就没有藏身的地方了。
“于是,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万雅,他就有了这么一个绝妙的主意。与其向警察报告,我们为什么不写封情书,再让警察自己发现呢——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得讯问所有人,有关偷情的事。我们本来想,克劳太太心里有鬼,警察一问,她肯定就都招了。但是她没有。”
“罪犯并不一定会认罪。”拜佐尔·威灵医生叹息着说。
“我想也是,可是,当我听到她那么冷静地说,她爱着她的丈夫,而他也深爱着她,他们夫妻二人生活美满,她自从结婚后,眼里再容不下别的男人,我实在大吃一惊。我一直都知道……”
“今天早上,你们两个在阁楼里,偷听到了一切?”
“是的,我当时惊讶得不得了!”
拜佐尔·威灵医生露出一个微笑:“如果她说的是实话呢?”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我亲耳听到克劳指责她。”
“那么你也听到她否认了。如果她说的是实话呢?”
“那么,他为什么会吃醋?”露辛达不可思议地摇着头。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拜佐尔·威灵医生严肃地说。
他们等着拜佐尔·威灵医生做出解释,但是,威灵医生却没有解释。
“你怎么猜到,信是我们写的?”万雅问道。
“猜到?”
“好吧·推理……”
“信的措辞很幼稚,几乎是滑稽的。在这里的所有人当中,只有你们两个,可能写出这样的信。”拜佐尔·威灵医生笑着说,“而后我想到,克劳夫人很可能根本没有情人……”
“她没有?你怎么知道?”
“暂且当我是猜的。信被放在了警察一定会发现的地方,这一点很重要。”拜佐尔·威灵医生严肃地指出,“这暗示了有人用很拙劣的手法伪造证据,试图陷害别人。除了年纪最轻的你们,谁会使用这么拙劣的手法呢?”
“我们不是要陷害她。”露辛达坚持嚷道,“我们从没想过她是凶手。当时我们甚至还不能确定,这是一宗谋杀案。但是,我们真的觉得,克劳太太和她丈夫之间的争执,和他的死有关联,警察也应该掌握这个情况。”
万雅望着拜佐尔·威灵医生的脸问:“你不会认为,是我们的信导致了她被杀吧?”
“不,无论怎么样,她都难逃一死。但是,你们得把这当做一次警告。这封信有可能与她的死有关。以后再也不要拿谋杀开玩笑了。”
“这么说,她是被谋杀了?”
“是的。我们已经査明了凶器。”拜佐尔·威灵医生严肃地点着头,“是用一个钢制针状物剌入后脑下方,伤口隐藏在头发下面,快速无声地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夫妇难道都是被杀的?”
“而且是人为的。你们可以放弃惊吓致死和‘分足先生’的想法了。”拜佐尔·威灵医生苦笑着说,“‘分足先生’确实存在,但却不是鬼魂。他是一个有血有肉、实实在在的人,而他也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我希望你们能够相信。重要的是,你们不能继续藏匿证据了。”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藏匿了证据?”万雅激动地抗辩。
“你们没有吗?”拜佐尔·威灵医生把那个象牙雕的小象放在桌上,“你们知道这是什么?”
露辛达倒抽了一口气:“我想我知道。这是一根帽针的头,是不是?阁楼的箱子里,有很多老式帽针,有着各式各样的手柄。我记得这个象牙雕的小象。原本有两个,是一对儿。”
“是一对儿。两宗谋杀,两个凶器。每次这个小象都会被折断,伤口就隐藏在头发下面,如果尸体检验不够仔细,就发现不了凶器。”拜佐尔·威灵医生很恐怖地说,“这个象牙雕的帽针头,是在这个房间的壁炉里发现的。凶手把它扔在里面,一定是希望它能够混在炉灰和木屑中,逃过警察的搜査。这种象牙雕的小象在1914年以前,很受小姐们的欢迎。那个年代,她们梳着高高的发髻,再戴上大帽子,所以必须用针把帽子固定住。当马洛特上尉拿回在克劳尸体上,找到的钢针时,我确信断面一定和这只小象,侧面生诱的小孔吻合。
“警察是在今天早上,戴维·克劳死后,在壁炉里发现的这个小象。凶手可能是希望它可以被烧毁。就算没有,也很可能与炉灰和木屑混在一起,逃过警方的视线。没有凶手会冒险,随身携带这样的犯罪证据。如果想尽快销毁什么东西,炉火是个合乎逻辑的地方。但是,那里面还应该有其他东西。警察发现这个小象时,我在炉灰里找过了,里面没有。我想是被你们当中的一个发现并拿走了。缺乏生活经验的人,常常会鲁莽行事。任何稍有经验的人,都不会隐瞒这种证据。那东西在哪儿?”
万雅和露辛达对望着,表情仍然迟疑不决。
“噢,行了!……”拜佐尔·威灵医生不耐烦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们,那是什么。是一个细软的金属片,上面有个孔,可能配有一个螺丝。”
“好吧,我算是……”万雅把手伸进后面的裤袋里,掏出两个小东西,放在了桌面上。
“你怎么知道的?”万雅不再用“猜”这个字眼。
“‘分足先生’的事情总要有解释。”拜佐尔·威灵医生肯定地说。
“这个可以解释?”万雅和露辛达吃惊地望着拜佐尔·威灵医生。
“可以解释一部分。”拜佐尔·威灵医生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个东西上少了一些东西。是一片塑料,大概已经被烧化了,或者熔化成了一团,认不出形状了。”
“这到底是什么?”
“一个响板。你有没有去过大城市的饭店?在那种地方,规模和效率比风格和舒适度更加重要。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登记入住,柜台的服务员的一只手一握,就发出一声脆响,召唤侍者帮你拿行李?这声音比打响指更响亮,又不像铃铛那么吵,在酒店大堂这种时刻,都响着电话铃声的地方,那声响也清晰可闻。声音响亮,足以引起侍者的注意,却不会太吵,打扰到客人。有一些,就像这个,是一个软金属片,里面用螺丝固定住一块儿塑料套板,体积很小,男人可以轻易地握在手心里。
“当我回忆起‘分足先生’的敲打声,有些像响板声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它。敲打声一定是当时客厅里的某个人发出的。万雅在家里,这点有他打来的电话可以证明。房子的其他地方没有人了,只有玛莎在厨房里,但她离得太远,敲打声不可能是她发出的。
“这样的声响,怎么可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身体各部分没有明显动作的情况下发出呢?响板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小得可以藏在手掌中,用的时候也不会被人看到。只需要一只手轻轻一握,根本不会被人发现。”拜佐尔·威灵医生举起两手,得意洋洋地说,“万一克劳的死没有被定性为自然死亡,尸体一被发现,就会开始搜査凶器,到时候也能趁人不注意,把它扔进火里,而不会被警察从身上搜出来。”
“但是……但是……”露辛达喘着大气,“那个声音确实像是从屋外传来的。你不记得了吗?”
“当然记得。没有什么比在没有视觉帮助的情况下,定位声音的来源方向更难的了。今天下午,我被托博莫里的声音吓了一跳,因为我看不到他,所以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声音是从哪儿来的。这是在心理学实验室里,经过反复论证的。昨天晚上,我们听到‘分足先生’的敲打声时,我们都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声音不是来自我们中间,当时任何视觉线索也与之相悖。一只手如此轻微的动作,我们是不可能注意到的。所以我们都以为,响声来自房间外,或者至少在我们这个圈子之外。”
“那么,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了?”露辛达说。
“不……不完全是。”拜佐尔·威灵医生激动地说,“有些是借机行事,冲动而为,就好像鸟儿利用一切机会,捡拾搭窝的粉料。”
“你会告诉我们,杀人凶手是谁吗?”
“你们凭什么觉得我知道……”拜佐尔·威灵医生故作高深地笑着说,“我只告诉你们他做了什么,怎么做的,并没有说我就知道,凶手的身份和这样做的目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万雅有些激动。
“我只能猜测,就像你说的,但是,我可能猜得不对。在我确定之前,是不会告诉你们的。”拜佐尔·威灵医生摇了摇头,忽然转移了话题,“嘿,你们为什么不让玛莎,给你们弄点儿吃的来呢?”
“我不饿。”露辛达说。
“我饿了。”万雅一跃而起。
“如果没有别人想吃,我不想麻烦玛莎。”露辛达反对道。
“我们不必麻烦她。”万雅回嘴道,“我们可以自己做三明治。”
露辛达挤出一丝微笑说:“你知道有件事情,一直令我很反感?在书中,尤其是推理小说,作者忘记了时间,突然意识到他笔下的人物,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吃饭了,就把他们都召集到一起,做三明治,如果是英国的作品,他们还要把三明治切开,但作者从来不说是什么三明治,而我总想知道。黄瓜、鸡肉还是别的什么?我脑子里总是想着三明治,把情节都忘了。危难之中,人们会吃什么三明治?是法国那种非常丰盛的牛奶面包夹鹅肝酱?还是简单的全麦面包配火腿?”
“总汇三明治怎么样?”万雅笑着说。
“哦,好吧。三明治这个词,本来应该听起来感觉很可口,但说到这种三明治时,却总是觉得普通无趣、亳无食欲,这难道不奇怪吗?”
“如果你像我现在一样饿,什么三明治听起来都很可口。”万雅激动地说,“我说总汇三明治是因为,这是最有营养的。”
“可是,这就意味着我们得费力地煎培根。”露辛达皱起了眉头。
“如果你那么懒,我来做好了。”
他们已经走到通向厨房的弹簧门前面,露辛达停下了脚步。
“拜佐尔·威灵医生,案子里的很多事情,你还没有解释清楚。就算敲打声是人为的,就算戴维·克劳是被帽针刺入后脑而死的,他临死之前,其他人都在楼下,他如何或者为什么要摇铃,你都还没有解释。难道你想说,他们第二次错误判断了声音的来源?声音不是从二楼传来的?”
“不,我确信铃铛声是从二楼克劳所在的‘鬼屋’里传来的。”拜佐尔·威灵医生点头说。
“那么,你能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吗?”
“我已经告诉你们很多,我不应该说的了。去吧,做你们的三明治去吧。”
露辛达穿过了弹簧门。门一弹回来,万雅便站住了,眼光锐利地望着拜佐尔·威灵医生。
“你是为了不让露辛达伤心,是不是?……”万雅突然说,“最后的结果会令她伤心欲绝吗?”
“有可能。”拜佐尔·威灵医生点了点头,“如果你能想办法,把她带到你家里去,那就这么办吧。如果不行,那就陪在她身边,和玛莎待在一起。”


第十七章
拜佐尔·威灵医生拨通了卡茨基尔修车铺的电话,问道:“我的车修好了吗?”
“半个小时之前就好了。你随时可以来取。”对方说。
接着,他又打给村子里的车库:“我想叫一辆出租车去卡茨基尔,去取我自己的车……是的,我知道就算回程我自已开车,也得付双程的车费……”
“拜佐尔·威灵医生!你不用租车了!……”走廊的门豁然而开,弗莉大步走进房间,“我开车送你去卡茨基尔。”
“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根本不麻烦。等你取了自己的车,我再带你回来。天黑以后,在山里是很容易迷路的,就像你昨天晚上那样。”
“我会被叨唠个没完了,是吧?”
“这条路像迷宫似的。我带你走一条近道。”
“可是,我没有打算回来。”拜佐尔·威灵医生说道,“我想我和吉塞拉,今天晚上,会去滑雪场的旅馆住,对大家都好。如果警察找我,你可以告诉他们,我们在哪儿住宿。我想你一定能够理解。”
“那我就带你们到滑雪场的旅店。我的车子是白色的,天黑后也很容易跟随。也能让我离开这里透透气。”弗莉笑着说,“我在这里,都快得幽闭空间恐惧症了。让我和出租车公司的人说。”
她把手伸向电话,拜佐尔·威灵医生交出了听筒:“格雷格先生?不用在意这通电话。我开车送威灵医生。好的,晚安……你想现在就走吗?”
“越快越好。”拜佐尔·威灵医生说道。
“等我拿了大衣就走。”
弗莉回来的时候,穿着一件燕麦纹粗花呢大衣,海狸毛镶边,还有一个为头部保暖的兜帽,一圏棕色软毛围着她的脸庞。脚上踩着一双充满意大利风情的棕色及膝软皮靴,手上戴着一双羊毛镶边的手套与之相配。
一起出了门,弗莉扭亮了一个开关,灯光照亮了通往车库的小径。拜佐尔·威灵医生跟着她,走入山间冬日夜晚的深寒中。
身处古老的深山之中,头上顶着比群山还要古老的星斗,会不禁感到出奇的渺小,身存于世也只是一瞬而已。拜佐尔·威灵医生暗暗感叹着。
“我把车倒出来。”
正如灯光加重了夜色,弗莉的声音也凸显了周围的寂静。
拜佐尔·威灵医生站在没过脚踝的积雪中,等着她把车从车库中倒出来,停下。他上了车,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车子后退,掉头,只听防滑链叮当作响。
“你觉得防滑链比雪地胎好?”
“在山上我两个都用!……”弗莉说,“这种大雪天用防滑链,平时就用雪地胎。等我们开上村镇公路,就会好得多了。”
“今天早上路面被平整过了,还撒了沙子。”拜佐尔·威灵医生说。
“今天太阳一晒,雪化了一点儿,太阳一落山,又结成了冰。”弗莉开着车解释道,“只有一个地方你得当心。翻过这座山以后,有一段路很曲折,一边是峭壁,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大概有好几英里长。”
“那段路我可记得很清楚!……在大雾中,我和吉塞拉就是从那儿拐上小路的。”拜佐尔·威灵医生感慨地说,“我现在觉得完全想不到,那只是昨天晚上遭遇的事情。我感觉好像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了。”
“我相信你肯定记得。来这里避暑的人,常常在村子里打听,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回城,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绕过那里了。”弗莉点头笑着说,“当然了,对于习惯于开车走山路的当地人来说,绕道根本毫无必要。他们常常喝着酒,开着车,还嘲笑着‘把车开下山’的城里人。”
“我注意到你们常常说‘这座山’,而不是‘这几座山’。”拜佐尔·威灵医生忽然说道。
“你来这里的一路上,经过的只是连绵不绝的山脊,在公路修通以前,这山就好像防御堡垒一样,坚固地保护着他们,轿车和公共汽车都进不来。”弗莉得意洋洋地笑着说,“如果你在这里发起一场传统战争,在不借助空军力量的条件下,只要守住这个要塞,整片区域都在你的掌控之下。”
弗莉默默地开着车,直到村子的灯火进入视野:“你觉得我们最终,能不能抓到杀害戴维和塞丽娜的凶手?”
“我希望可以。”
“你希望?”弗莉诧异地看了一眼拜佐尔·威灵医生。
“难道你不希望吗?”
弗莉叹了一口气:“是的,我宁愿不知道。现在看来,凶手显然不是外人。一定是我们这个小圈子里的,某个人下手干的。”
“我会把这当做,希望知道凶手身份的一条附加理由。”拜佐尔·威灵医生淡淡地说。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这令人感到惶恐不安——甚至可能是危险的——知道你的一群朋友之中,有一个是杀人凶手,却不知道究竟是谁。的确如此!但是,如果这些都是你在乎的人,知道了岂不是更加糟糕——对你来说,那只是一群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所以,你根本不可能在乎他们,也无法真正了解我的感受。”
“我承认,”拜佐尔·威灵医生点头回答道,“但是,放任一个背负着两条人命的凶手逍遥法外,你会觉得安全吗?”
“你说的对,当然了,但是……”弗莉轻叹一声,“我希望导致戴维被害的原因,不会再引发其他命案。”
“那么塞丽娜的死呢?”拜佐尔·威灵医生问道。
“是由戴维被害引发的。”
弗莉是不是知道谁是凶手?或者仅仅是有所怀疑?……
拜佐尔·威灵医生在心中,回顾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真的觉得,他的态度过于冷漠吗?还是她仅仅是遵从了,一个二十世纪的惯例,以实际行动证明了,相对于受害者,人们通常对冲动犯罪者,寄予了更多的同情?
只要翻看一下当代的文学作品,就可以惊讶地发现:这种现象有多么普遍。小说中有这样一种诡计手法:最初的情况善恶分明,传统的读者会不由自主地,站在被害者的一方。比如一个三岁的孩子,被一个四十或五十岁的男人凌虐致死。而后,作品中加入了绝妙而独特的心理学诡计,逐渐展开的情节,引出一切都应该归咎于被害的三岁孩子,他可能剥削、压榨或是戏弄了,这个可怜的、四十多岁的男子。如此一来,受骗的读者都将同情给予了凶手。看似为善实为恶,反之亦然。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标志——不由自主地生出同情,又不知不觉地将同情错置。这脱离了普通人的生活,因此算不上艺术。
拜佐尔·威灵医生刚想说出自己的想法,弗莉就反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不觉得我的感受,是同情心错置。只是单纯的自私。发现我熟识、喜欢并且信赖的某个人,竟然是一个杀人凶手,我不想有这种不愉快的经历,这一定会让我感到痛苦的。”
“单纯的自私?”拜佐尔·威灵医生侧眼看着弗莉。
“仅此而已。我现在脑子里,并没有被害者和凶手。我只想着我自己。”弗莉苦笑着摇了摇头,“也许一宗命案,真正的受害者不是凶手,也不是死者,而是无辜的旁人。一场悲剧结束以后,收拾残局、背负痛苦、继续生活的,将是无辜的旁人。”
“对此,我没有异议。”拜佐尔·威灵医生点头附和。
“凶手在行凶以前,应该考虑后果。”
“凶手是不会考虑后果的。”拜佐尔·威灵医生感慨地说,“如果他们考虑了,那他们就不会行凶了。没有什么值得他们以身试法。”
弗莉没有答话,拜佐尔·威灵医生望向她,暗自猜测:对于自己心中的想法,弗莉到底知道多少或是猜到了多少。她目视前方,专心开车,无法回望他,于是,拜佐尔·威灵医生可以细细打量,那张戴着希腊面具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