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幸运的。美国最知名的侦探,事务所的创始人艾伦·平克顿以及他的两个儿子罗伯特和威廉,正在积极招募新员工。也许你会吃惊,警察的经历并非必需。事实上,正好相反。在美国,许多资深的警官最初都是出身于平克顿事务所。诚实,正直,可信……这些才是有价值的品质,而且我发现我和一帮从前的鞋匠、教师和酒商在一起面试,他们都希望在此更好地造就自己。我的年纪也没有对我产生任何不利。我表现得不错,因为我熟知法律。那天下班之前,我就被作为一名特别探员雇佣了,暂时的底薪为二点五美元一天,另包食宿。每天的工作时间很长,我被清楚地告知,如果我不称职,就会被立即解雇。我下定决心不会让这事发生。”
我用勺子稍稍搅动了一下汤。坐在房间远处桌子旁的一个男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我想是因为他自己说的笑话。我想,他大笑的方式特别具有日耳曼风格,虽然这想法可能毫无价值。
我再一次开始叙述:“我会快点儿说,琼斯先生,因为我的个人经历你不会有多少兴趣的。”
“正相反,我正沉浸其中呢。”
“那好吧,就这么说吧,我的工作极其令人满意,而且这些年来,我在同事中脱颖而出。我来说说我回到波士顿和父亲重归于好,虽然他从未完全原谅过我。几年前他过世了,把律师事务所留给了我哥哥,给我留了一小笔钱。这笔钱证明是有用的,因为我的薪水从来都不高,虽然我不是在抱怨。”
“据我所知,任何国家的执法者都从来没有得到特别好的报酬,”琼斯接过话,“我可以补充一句,犯罪更能挣钱。不管怎样,请原谅我打断了你。”
“我调查过诈骗案、谋杀案、伪造案、银行抢劫案、人口失踪案……所有这些在纽约都很普遍。我不敢说我使用了与你今天早上向我演示的同样方式,同样非比寻常的智慧。我执着于自己的破案方法,还很挑剔。在发现会让我查明真相的两份相互冲突的证词之前,我也许会看一百份证词。不靠其他,就靠这个,经常把我引向成功,并且引起上司对我的注意。不过,让我告诉你一件1889年春天委托给我调查的案子,尽管当时我并不知道,不是别的而是那个案子最终把我带到了这里。
“我们有个名叫威廉姆·奥顿的客户,他是西联电报公司的董事长。他来找我们,因为他公司的线路被人拦截,然后一系列虚假和有害的信息被发送到纽约股票交易市场,造成了破坏性的后果。几家大公司几乎到了破产的边缘,而投资者发现他们的损失达到数百万美元。科罗拉多州一家矿业公司的董事长收到了一份假电报后,回到自己的卧室开枪自尽。奥顿认为这一定是一个极端恶毒、冷血的恶作剧者所为。我花费三个月时间,进行了无休止的一系列面谈,才找出真相。事实上,这是一宗精心伪装、自编自演的监守自盗案。一帮在华尔街外的经纪人合起伙来,收购了受害公司的股票——当然,是以抄底价格获得的这些股票。他们以这种方式赚了一大笔钱。这样的运作需要勇气、想象力和狡诈,并且聚集许许多多的犯罪天才。在平克顿事务所里,我们立刻意识到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案子。我们最终抓获了那些小喽啰——可是那个发起整个阴谋行动的首犯,从我们的手指缝间溜走了。他的名字叫克拉伦斯·德弗罗。
“你要知道,美国是一个年轻的国家,而正因如此,她在许多方面还未开化。刚到纽约的时候,尽管我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事实上,我还是被周围满眼的违法乱纪行为所震惊。如果不是有需要的话,一家像平克顿侦探事务所一样的公司怎么会如此成功?我住的公寓周围都是一些妓院、赌场和沙龙,犯罪分子在那些地方聚集,相当公开地吹嘘自己的不法行径。我之前提到过造假者、赝品制造者和银行劫匪。在这些之外,我也许还可以加上数不清的拦路劫匪,他们使夜晚出行变得危险,还有在白天肆无忌惮作案的扒手。
“遍地都是罪犯。成百上千的贼和妓女。但是——你也许会说,这里毕竟还有可以挽救之处——因为他们各不相同,也无组织,几乎总是单干。当然,也有例外。吉姆·邓拉普和鲍勃·斯科特领导着一个被称为‘指环帮’的组织,他们从全国各地的银行里偷了一大笔钱,有三百万美元之多。其他帮派——‘爱尔兰死兔党’和‘鲍厄里街小子’——来了又走了。在巴尔的摩那边还有专事恐吓行动的‘打击丑陋团’。我看过所有的资料。但是,一个全面综合的犯罪网络,具有它自己的行事准则以及充分运作的指挥链,克拉伦斯·德弗罗是第一个看到其好处的人。虽然在西联电报公司案中我们才第一次听说这个人,可当时他已经让自己成为那一代人中最杰出、最成功的罪犯了。”
“这个人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吗?”琼斯问道,“他就是写信给死去的莫里亚蒂教授的人吗?”
“是的,我相信是这样的。”
“请继续说。”
我甚至还没有尝过一口面前的汤。琼斯仍然专注地盯着我。这顿饭可真奇怪,两个外国人坐在一家瑞士饭馆里,谁都不吃东西。我在想,从我开始讲我的故事到现在过了多久了。外面的夜色似乎更暗了。炉火噼噼啪啪地响着,飞向烟囱。
“到如今我已经升任总探长,”我继续道,“罗伯特·平克顿让我亲自负责德弗罗的追捕。我有一个特别小组——包括三名探员,一名出纳,一名秘书,两名速记,还有一个勤杂工——我们一起被称为‘守夜人’,这称呼是指我们经常通宵工作。我们的办公室隐藏在地下室,里头塞满了信函文件,四壁钉满了那些名副其实的恶棍的画像,墙皮被遮得一寸也看不到。报告从芝加哥、华盛顿和费城发送给我们,而我们则缓慢而有条不紊地从上百页的纸张中找出线索。这事儿让人筋疲力尽,但是今年年初,一张面孔慢慢开始成形……不完全是一张面孔,而是感觉中的一个鬼魂。”
“克拉伦斯·德弗罗。”
“我甚至不能肯定这就是他的真名。他从来没被人看到过。也没有他的画像或照片流传。传闻中他四十岁上下,从欧洲来到美国,出身于一个富裕的家庭。又说他颇具魅力,非常有教养,而且乐善好施。是的,我看得出你很吃惊。但我知道确有其事的是,他给‘纽约弃婴医院’和‘无依无靠者之家’捐了很大一笔钱。他在哈佛大学设立了一项奖学金,他还是大都会歌剧院最初的捐助者之一。
“我告诉你,与此同时,整个美国没有比他更邪恶的势力了。克拉伦斯·德弗罗可不像其他犯罪分子,他是个绝无仅有的罪犯,极端冷酷无情,如同那些被他毁了的活着的受害者一样,那些为他干活的恶棍也同样害怕他。没有什么恶行是他不干的,没有什么犯罪形式是他干不出来的。事实上,他在组织和实施各种阴谋诡计的时候,是如此乐在其中,以至于我们相信他犯罪的目的,既是从中获取任何可能的利益,又是在自娱自乐。不管怎样,他已经发了财。他是一个擅长表演的人,一个会给被他触碰过的每一个人带来苦难的杂耍大师。他到哪里,哪里就会留下他带血的手印。
“我曾经研究过他,也曾经追捕过他。他代表着我所憎恨的最邪恶的一切,终结他的恶行将是我职业生涯的巅峰时刻。而他现在还在我够不着的地方。有时候我觉得他对我的每一步都了如指掌,他是在戏弄我。克拉伦斯·德弗罗行事极其小心,他隐匿在假面具之后,从来都不会暴露自己,让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他会精心谋划一起罪案——抢劫银行、入室盗窃、谋杀,会详细规划细节,然后招募团伙成员,最后收获赃物……可是他自己绝对不会出场。他会保持隐身。然而,他有一个特点,这或许在将来某一天会帮我把他认出来。据说他有一种奇特的叫作广场恐惧症的心理问题,也就是说他对空旷场所有着病态的恐惧。因此他一直待在室内,只乘坐有篷的马车出行。
“还有一些别的信息。当我们进一步调查后,我们就查出知晓他真实身份的,几乎肯定是为他工作的三个人,他们分别是他最亲近的副手和贴身保镖。他们追随在他周围,而且这三人本身都是邪恶的罪犯。其中两个人是兄弟,埃德加·莫特莱克和利兰·莫特莱克。第三个人开始只是小偷小摸,我们称之为‘手帕贼’,但很快他就干起撬保险箱和大宗盗窃,他的名字叫斯科奇·拉韦尔。”
“你不能把他们抓起来吗?”
“我们抓捕过他们——有很多次。他们三个全是辛辛监狱和图姆斯监狱的刑满释放犯,但最近两年他们都小心地保持手脚干净。他们现在装成体面的生意人,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就不是。再逮捕他们也没用。警方再三盘问他们,但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开口的。他们代表新生代的罪犯,是我们平克顿最害怕看到的。他们再也不畏惧法律。他们认为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
“你见过他们吗?”
“这三个人我都在远处观察过,并且也在铁丝网后面看见过他们。我一直认为我们最好不要认识。如果德弗罗可以对我隐藏他的模样,那么以同样的方法回敬他似乎才公平。”斯泰勒夫人走过来,尽管她的饭店里已经热得像个桑拿房,她还是朝火里又添了一根木柴。我等她走开后才结束陈述:“我们调查克拉伦斯·德弗罗两年都没有什么成果。然而就在几个月前,我们有了突破。突破来自于我手底下的一个年轻探员,他叫乔纳森·皮尔格雷姆。”
“我也知道这个名字。”琼斯低声说。
“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二十来岁,充满激情,作风正派,他让我想起我自己在他这岁数时的样子。他从西部来到我们那儿,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他还是个不错的大提琴手和棒球运动员。我在布鲁明代尔公园见过一次他投球。他十九岁的时候,赶着一群马走了上千英里,横穿得克萨斯平原,他有过农场和矿山的工作经验……他甚至还在内河的船上干过。他在纽约加入我的团队,他独自行事,想办法接近到利兰·莫特莱克。我们这么说吧,两兄弟之中的老大一直很喜欢有帅小伙陪着他,JP 有着金黄色的头发和明亮的蓝眼睛,他真的很英俊。他成了莫特莱克的秘书和旅伴。他们一起就餐,一起去剧院看歌剧,还一起泡酒吧。嗯,1月份莫特莱克宣布要移居伦敦的时候,他邀请JP和他一同前往。
“这是个绝妙的机会。我们在犯罪团伙中有了一个自己人,虽然乔纳森从来没有和德弗罗见过面——如果他能够见到德弗罗,我们的任务就会简单太多了!——他可以接触到莫特莱克的许多信件。他窃听谈话,留意每一个和黑帮来往的人,对黑帮的活动做了大量笔记,虽然这么做将他自己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我会在每个月的第三个周日,和他在第三十街一处叫干草市场的舞厅密会。他会向我报告所有侦查到的情报。
“从他那里我获知,虽然克拉伦斯·德弗罗掌控了几乎整个美国的地下世界,他还是不满足。他正把注意力转向英国。他与一位叫詹姆斯·莫里亚蒂的教授联系,探索建立一个也许可以命名为‘泛大西洋联盟’的可能性。你能想象吗,琼斯督察?一个罪犯的兄弟会,触角从加利福尼亚西海岸一直延伸到欧洲的中心!一个全球性的联盟。两个邪恶的天才走到一起。”
“你知道莫里亚蒂?”
“当然,他可是声名赫赫啊。虽然你不幸言中,苏格兰场在办案时不总是肯和平克顿合作,我们在纽约警方内部仍然有些关系——在比利时警方和法国警方那里也是这样。我们一直担心总有一天,莫里亚蒂也许会西进来到美国,但现在看来正好相反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到新年初,斯科奇·拉韦尔、利兰·莫特莱克和埃德加·莫特莱克这三人都已经在伦敦站稳了脚跟。乔纳森和他们同往,几周后他给我们发了一封电报,大意是克拉伦斯·德弗罗也已经加入了他们。这正是我们所等待的。伦敦可没有那么多四十岁的有钱美国人。如果他的心理问题属实,也能帮我们认出他来。‘守夜人’立刻提取了过去一个月里,所有从美国横渡大洋去英国的轮船乘客名单,尽管这是一项庞大的任务——好几百个人名啊——我们还是认为有可能缩小嫌疑人名单。除非克拉伦斯·德弗罗能插翅飞翔,否则他就一定在这些乘客中,我们昼夜不停地寻找。
“就在这事持续进行之际,我们收到了乔纳森·皮尔格雷姆发来的第二封电报,告诉我们他亲自给莫里亚蒂送去了一封信,用来安排莫里亚蒂和德弗罗的会面。是的!我们的探员的的确确见到了莫里亚蒂。他们两个还交谈了。就在第二天,就在他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悲剧降临了。乔纳森·皮尔格雷姆一定是被黑帮分子发现了。也许是最后那封电报暴露了他。不管怎样,他被残忍地杀害了。”
“他是被绑起来射杀的。我记得那篇报道。”
“是的,督察。与其说这是谋杀,还不如说是处决。这是纽约黑帮常常用来对付线人的法子。”
“即便如此,你还是跟踪他横渡了大西洋。”
“我仍然坚信,在伦敦要比在纽约更容易找到德弗罗,而且我还觉得,如果能锁定德弗罗和莫里亚蒂的会面地点,嘿,那可是一石二鸟啊!一举抓获地球上两名罪恶滔天的罪犯!
“所以你可以想象,当我一下船第一次踏上英国的土地,看到报纸的头条……说确信莫里亚蒂已经死亡时,我是何等沮丧!那天是5月4日。我的第一个念头是到迈林根来,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国家,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村子。为什么呢?因为那封信。如果莫里亚蒂还带着它,兴许我能通过信找到德弗罗。我甚至想,德弗罗也许就在这儿,而他出现在这里,与莱辛巴赫瀑布发生的事情也许有关联。不管怎么说,在南安普敦空等,什么用处也没有。我搭上首列去巴黎的火车,然后从那儿来到瑞士。我正试图从瑞士警方那里获取某种合作——并不怎么成功——今天早上,就在这时你我相遇了。”
我陷入沉默。在我讲述漫长的故事时,汤已经凉了,现在再来品尝已经太迟。我转而喝了一小口红酒,它在嘴里尝起来甜腻而凝重。琼斯督察一直在听着我冗长的讲述,好像房间里就只有我们俩一样。我知道他已经把所有的细节都听进去了,什么都没落下——如果你要求他——他能把几乎所有我说的话都写下来,而且毫不费力。我已然把他归类为那种给自己定下最高标准的人,但是他只是通过自己的坚忍和毅力达到这些标准的。就好像他在和自己做斗争。
“你的线人乔纳森·皮尔格雷姆。你知道他当时住在哪里吗?”
“他在一家会所——波士顿人那里,订有房间。我相信这会所在伦敦一个叫梅费尔的地方。如果说作为一名探员他有什么弱点的话,那就是他的想法过于独立了。他告诉我们的很少,我确信,他身后什么也没留下。”
“其他人呢?莫特莱克兄弟和拉韦尔……”
“据我所知,他们还在伦敦。”
“你认识他们,知道他们的长相。难道你不能利用他们来找到德弗罗吗?”
“他们小心极了。就算是他们要碰头,也会很隐秘地躲在上锁的房间里。他们仅仅通过电报和密码交流。”
琼斯思考着我告诉他的话。我看着壁炉里的火焰吞噬木柴,等他开口。“你的故事让人非常感兴趣,”最终他开口说,“我没有理由不帮你。不过也许已经太晚了。”
“那是为什么?”
“现在既然莫里亚蒂已经死了,为什么这个人,克拉伦斯·德弗罗,还要待在伦敦呢?”
“因为这对他来说也许是个机会。德弗罗本来就提议建立某种合作伙伴关系。莫里亚蒂死后,就全都是他一个人的了。他可以继承莫里亚蒂的整个组织。”
琼斯对此嗤之以鼻。“我们在莫里亚蒂教授到达迈林根之前,就逮捕了他们整个团伙的几乎所有成员,”他说,“而且夏洛克·福尔摩斯留下了一个信封,里面有许多他同伙的身份和地址。克拉伦斯·德弗罗到英国来或许是为了寻找合作伙伴,可他早已发现他这次旅行是白费工夫。恐怕对你来说,也是这样。”
“我们在莫里亚蒂口袋里发现的那张便笺。你说过它会透露这事的某些信息。”
“的确如此。”
“你解开这个谜题了?”
“是的。”
“老天啊,那你倒是告诉我啊!莫里亚蒂也许已经完蛋了,但是克拉伦斯·德弗罗肯定还没有,如果你我还能做些什么来铲除这邪恶之徒的势力,我们可千万别犹豫。”
琼斯喝完汤,把盘子挪开,清出一块地方,然后掏出那张纸,把它打开平放在我的眼前。我觉得餐厅似乎突然变得安静了。烛光在桌子另一边投下昏暗跳跃的阴影。墙上的动物脑袋朝我们探过来,就好像在试图偷听我们的谈话。
我又读了一遍这份大、小写字母乱成一团的摘录。
“你看不懂吗?”琼斯问道。
“一点也看不懂。”
“那就让我来给你解释一下。”


第四章 密信
HoLmES WaS CeRtAiNLY NOt A DIFFiCulT mAn to LiVe WItH. He wAs QuIeT iN HiS WAYs and his hABITS wErE REgulAr. iT wAs RARE fOR HIm To BE up AfTeR TEN at nighT aND hE hAD INVariABLY breAKfasteD AND Go BeFOrE i RoSe in The m. SOMEtImEs He SPeNt hiS DAy At ThE ChEmiCaL lABoRatORY, SoMeTimes IN THE dIsSeg ROoms And oCcAsionaLly iN lOnG WALKs whICH ApPeAREd TO taKE HIM INtO THE LOwEsT PORTioNs OF thE CITy. nothINg COuld exCEeD HiS ENErgY WHeN tHE w FiT On HiM.
“你真的相信?”我说,“这页纸里藏着某种秘密的信息?”
“我不但相信,而且我知道事实正是如此。”
我拿着那张纸,把它朝向灯光,“会是用某种隐形墨水写的吗?”
琼斯微笑着。他再次拿回那张纸,把它平放在我们之间的白色桌布上。那一刻,吃饭的事被抛到脑后了。“你也许知道,夏洛克·福尔摩斯写过一篇关于代码和密写的专题文章。”他开始说。
“我不知道。”我说。
“而我拜读过这篇文章,我还读过所有他慷慨地允许公之于世的一切。这篇专题文章研究了不少于一百六十种秘密通讯的形式,更重要的是,文章还研究了他借以揭示这些形式的方法。”
“你得原谅我,督察,”我打断他的话,“不管这封信的实质是什么,都不会是密码。我们都知道它的内容。你自己就说过。它是华生医生一字一句写下来的。”
“的确如此。但肯定还是有一点奇怪之处。你认为为什么它会被这么抄写?为什么写信人在文本的表现形式上如此用心?”
“我想这是明显的,难道不是吗?为了掩饰他的笔迹!”
“我想不是这样的。毕竟莫里亚蒂已经知道是谁给他写的信,没必要掩饰笔迹。是的,我相信这些大、小写字母能直指问题核心,绝不能不加区分地对待它们。我第一眼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就明白这段话是慢慢地按某种方法写出来的。你能够观察到纸面上重重落笔形成的凹痕。这个远远不是什么抄写练习。这是有意试着向莫里亚蒂传达什么,若是落到不懂的人手里,那它就仍然是个不解的秘密。”
“所以里头有密码!”“正是如此。”
“而你能破解它!”
“是的,通过反复尝试。”琼斯点点头,“请注意,这不算是我的功劳。我仅仅是紧跟福尔摩斯的脚步而已。”
“那么信里说了什么?”我再看了一眼那页纸,“它还能告诉我们什么呢?”
“我会向你解释的,蔡斯。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冒失,但是我开始觉得,我们也许能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联合起来。”
“我非常希望是这样。”
“非常好。你说得对,单是这封信什么意义也没有,因为它和华生医生写的语句一模一样。那么我们只剩下似乎随机分布的大、小写字母了。但我们得假设这些不是随机的。这张纸上有三百九十个字母。这本身就是个有意思的数字,因为它正好可以被五整除。所以,让我们先开始把字母以五个为一组拆开……”
“等一下。三百九十也可以被六整除啊。”
“六的话会产生远比实际需要更多的组合方式了。”他不悦地说,“不管怎样,我试过了但没有成功。反复尝试嘛。我可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所以有时候必须走些弯路。”他取出第二张纸放在第一张纸的旁边,“我们必须忽略词与词之间的空白。我们仅需关注其中的字母是大写(以下标记为‘大’)抑或小写(以下标记为‘小’)的问题,而忽略其他一切,那样的话,该文本看起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大小大小大 大大小大大 小大小大小 大大大大大 小大大大大 大小大小小 大小大小小 小大小大小 大大小大大 小小大小大 小大小大小 大大小大大 大大小小小 小小小小小 大大小大大小大小大大 大小小小大 小小大小大 小大大大大小大大大大 小大小大大 小小大小大 小大大大大小小小小小 小大小大大 小大小大大 大大大小小小大大大大 小小小大大 小小小小小 大大大大大小大大大大 大大小大大 小大小大小 大小小小大小小小小小 大大大小大 大大大小大 小大小大小大大小大小 小小大大大 小大小大小 大大小大小小大小大小 大大小大小 小大大大大 小大小大小小小小大大 大大大小大 小大小大小 小小小大大小小小大小 小小大小大 小小小小小 大小小小大小大小大大 大大大小小 小大大大大 小大小大大大小大大小 小大大大大 大大大小大 大大大大大小大小大大 大大大小小 大小大大小 小大大大大小小小小小 大大小大大 小小小小小 大大小大大小大大大大 小小大大大 小大小大大 小大大小大大大大小大 大大小小小 大小大小大
琼斯小心地在纸上写下那几组字母。我盯着这些字母惊呼道:“这是电报码的规律!”
“和它非常类似,”督察表示同意,“就像是摩斯电报码一样,每一组代码都代表一个单独的字母!而且你会看到,蔡斯,特定的几组还会重复。举例来说:‘小大大大大’这一组出现了不下十一次。”
“是一个元音字母吗?”我猜道。
“几乎可以肯定是。而且‘小小小小小’也许是另一个元音字母,它出现了七次。可是从这样的分组来着手破译的话很不方便。下一步我所做的就是给每一组代码一个编号,这样做就会比现在我们眼前的内容看起来更简单。对我们有利的是,在二十六个字母中,只有十九个在这里被用到。”
他抽出第三张纸,在上面写下了如下内容:
1 2 3 4 5 6 6 3 2 7 3 2 8 9 2 10 11 7 5 5 10 7 5 9 10 10 12 5 13 9 4 5 2 3 11 9 14 14 3 15 16 3 15 3 15 5 3 13 14 3 13 17 7 9 11 10 12 5 10 18 5 14 4 10 12 18 5 9 2 9 2 5 16 10 19 14 8 1
“你明白,”他解释道,“每一个数字代表一组字母。所以‘大小大小大’五个字母组合等于1,‘大大小大大’等于2,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