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异常吃惊,心里怦怦直跳。黑暗中,那人把我放在一座石台上,又点亮了一只火把,山洞里顿时亮堂起来。我忍着疼痛,翻身坐起来,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就看到有个穿国民党军队军装的人背着我站着,他身体异常的高,我一愣,暗道:“怎么是他?”
这个人就是我在水泥房子外篝火堆里撞见的巨人,我怎么都没想到,它会出现在巨蟒的地洞里。
我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颇大的石室,室内四壁砖石平整,看起来经过人工精心修整,我脑子里闪出一个可怕的猜测:难道这就是蒙古古墓?
那穿国民党军队军装的人还是一动不动,我满腹疑团,便问他:“喂,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就像没听见似的,依旧不动,我心道:“这家伙行踪诡异,我一直没见过他真面目,先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再说。”便从石台上爬下来,正待走到他正面去看看,赫然发现那石台是具棺椁。我心里顿时就有气,这家伙也太会选地方了,把我往死人棺椁上放。
我上前去,拍拍他肩膀,那人回过头来,我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此人是具僵尸,我立刻砍断他脖子。事实上是,那怪人的脸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一张脸,他的脸上没有鼻子、嘴巴、眼睛等五官,而是一堆密集的黑毛,那些黑毛硬得跟钢针似的,排布在一起,像把钢刷。
我问了怪人一句废话:“你到底是不是人?”
怪人后退一步,指了指他面前的墙壁,那墙壁上刻了一幅圆形图,图上写着古体小字。我这人文化程度有限,只认识几个字,合在一起就是生门、死门、景门,其他字眼一概不认得。
这些词对我来说极其陌生,应该是属于玄学一类的东西,我想了半天,唯一一次听过这些词还是在水泥房顶上,牛小跳指着太极图告诉我们说什么生门、死门的,当时也没在意,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这玩意儿。
怪人指了指圆形图,指了指棺椁,又指了指我。我这才发现,怪人不是不愿意说话,他本来就是个哑巴,他指圆形图又指棺椁是什么意思却让我很费解,难道棺椁与这石壁上的图有某种联系?
我见怪人样子虽然古怪,对我却没恶意,我对他的敌意也就消了。我从墙壁石槽里抽出火把,拿到棺椁附近去看,转了两圈发现棺椁侧面也有一圈简化了的圆形图。这种图极其复杂,标志、符号我一个都不认识,对我来说,虽然细节上有点差异,我却看不出它们的不同。
怪人指了指两张图,发出“嘎嘎”的声音,活像只鸭子。他既然能发出声音,应该就有嘴巴鼻子,只是脸上毛太多把五官都遮住了。他脸上会长钢毛,的确太过离奇,我猜他可能是得了某种怪病,或者是在地下生活太久所致。如果是普通盗墓贼,显然不会在地底下生活太久,想到这里,我又想到一直纠结的那个问题:怪人到底是不是抗日战争时期幸存的国民党军队士兵?
想到上面一对蒙古人和日军特务对掐而死,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这幅场景与三年前我经历过的那场战役,是多么的像。我有一种立即揭开怪人身份之谜的冲动。
怪人指着棺椁上的图,用手比画了一下,我见他手上长着老长的黑毛,想起当时在水牢里遇到的水鬼,心里一动,就问他:“在水牢里跟我们打起来的人是不是你?”
怪人点点头,我又问他:“你为什么处处要跟我们捣乱?”
怪人摇了摇头,指着棺椁圆形图,我看他表达不清楚,也没办法强迫他。低头看他指的地方,图形划分出许多小块,上面标注着不同的古体字,那些小块呈阳面向上凸起,我心觉有异,把最中心那一块按了下去。
石室里突然振动了一下,石壁里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好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跟着又是“砰”的一声巨响,石室朝里方向的石壁裂成两半,我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响亮的枪声。
我心里一颤,就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从断裂口里钻进来,眨眼工夫就奔到我们面前,我急忙把火把横在胸前大喝一声:“是谁?”
那血人破口大骂道:“是我!老赵你什么眼神,半个时辰不到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定睛一看,那血人体态肥硕,面目狰狞,全身上下到处在流血,状如恶鬼。他冲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说:“老赵,我还以为你见马克思同志去了,你真没死啊,我还祈祷你去了地下保佑我呢。”
我没心思跟他扯淡,忙问他:“毛三和牛小跳呢?”
猪头一拍脑袋,说:“就在前面墓道里,我光顾着自己逃命把老大落下了,我得回去救他。”
这个愣头青急匆匆说完话,也不理我,又扭头朝断墙里飞奔,我见那个怪人还是一动不动站那里,知道他有门道,就问他:“你去不去?”
怪人一脸直毛对着我,也不答话,我顾不上他,举着火把朝裂开的石壁跑去。穿过石壁,后面是一条很长的墓道,墓道深处发出“咚咚咚”的回声,猪头早没了影。
我跑过墓道,前面出现一座很大的山洞,洞里很是狼藉,地上散乱堆着石人、石马一类的东西。那石雕雕得极其逼真,从石头马的鬃毛就可以看出独具匠心,石人轮廓高大,面部表情或威严或滑稽,栩栩如生,我虽然是个粗人,却也能看出来这些石雕来历不凡。
山洞深处是突然射过来的一束手电光,我看到猪头架着毛三急匆匆从远处跑过来,牛小跳跟在他们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猪头这厮虽然横肉一身,逃命起来却快得吓人,转眼工夫就拖着毛三越过重重石人、石马,跑到我面前。
猪头看到我,把那把烂步枪抛过来,说:“那神经病蟒蛇追过来了,我枪法太臭,你照脑袋打,打烂了脑子它就没法横了。”
我心说:“猪头你小子不是害我吗,大蟒蛇脑袋中弹一点事没有,就专盯着拿枪打它的人不放,我好歹才逃脱它的追杀,你又让我来这招!”
猪头说:“老大被大蟒蛇舔了一舌头,你看脸都绿了,可能是中毒了,得赶紧去墓室里解毒,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话才说完,我就看到大蟒蛇从石俑里探出头,直奔我而来,沿路撞翻许多石人石马。我在树冠下只顾逃命,没见识过它的全貌,现在看着煞是惊心。那蟒蛇从黑暗中爬过来,一直到我近前还有半截身体没出来,一眼看过去,石头缝里全都是蟒蛇肥硕的躯体。我心里暗暗叫苦,这里不比树林,没千年古木挡着,我们一堆血肉,哪经得起它那条尾巴?
蟒蛇从石俑胯下游出,它把躯干盘在一起,一身鳞片倒竖,居高临下望着我们,身上斑纹煞是血亮。我见识过它的厉害,心里很虚。那把烂步枪也不敢再开,猪头说:“还是没跑赢它,咱们这回算完了。”
那蟒蛇晃着斗大蛇头,嘴里一条蛇信一吐半米来长,猩红吓人,还带着黏液,让人犯恶心。它盘在三米开外的一块大石头上,把整个石头都裹了起来,昂着头冷冷地看着我们,我们不动,它也不动,我似乎在它眼神里看到一种恶毒的恨。
猪头受不了了,他把毛三推给牛小跳,一把从我手中夺过步枪,不等我阻止,冲大蟒蛇脑袋开了一枪。我们距离很近,猪头这一枪实实在在打上它的脑门,轰得血花乱飙。蟒蛇中枪,脑袋发狂似的砸在大石头上,撞得石屑乱飞,猪头被大蟒的反应吓到了,又把烂枪扔给我,自己扶着毛三扭头就跑。
我把猪头祖宗二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大蟒蛇这么记仇,我扛着这把烂枪,不是找虐嘛!我看大蟒蛇一骨碌散开,蛇身塞得周围十几米范围里都是,一身鳞片由黑变红,像烧得通红的烙铁,看着十分可怕。
我仓促地把惹祸烂枪扔到山洞那一头去了,巨蟒蛇斗大的蛇头垂落地上,我以为它快死了,心底松了口气。那蛇头毫无预兆又飞到三米多高,一双鬼火似的眼睛狠狠瞪着我,它长信一吐,一坨黏稠的液体甩我一脸。那玩意儿臭得很,我当场就吐了,巨蟒俯冲到我面前,长信子跟箭一样射向我的脖子。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就地打滚,滚到石雕堆里。那巨蟒很变态,它不去找始作俑者猪头,硬追着我死磕,我趴在石头堆里看它穿过缝隙爬过来,吓得我直冒冷汗。我背上、腿上被尖石扎了几道口子,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也顾不上痛了。只见那蛇头翻过我正对面的石头人,爬起来拔腿就跑。
巨蟒在乱石堆里爬不快,我翻身就上了旁边的夯土方,那夯土方两米多高,宽四五米左右。我爬上去也不敢回头看,举着尚没熄灭的火把没命地跑,身后是巨蟒滑动发出的“咯咯”的声音。我一路跑得飞快,顿觉当兵那几年每天例行五公里长跑太有必要了,我脚下生风,身后那“咯咯”声音慢慢就远了。
跑一段后,扭头往后看,夯土两边全是一排排的兵马俑,乍一看整个山洞都是,竟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我心说,蒙古哪位达官贵人有这么大的排场,竟然搞出比秦始皇还壮观的兵马俑群出来,也太霸气奢侈了吧!
又觉得情况很不妙,巨蟒撵人速度一向很快,滋溜溜跟开火车似的,这回怎么落后那么多?这厮虽然是个畜生,智商却很高,我很怀疑它在玩什么花样。
这么一想,我的心就悬了,左右环顾也没发现巨蟒的影子,周围都是黑压压的石人俑。突然,我听到身后响起石头断裂的声音,急忙扭头去看,一具人俑迎面朝我飞了过来,那直通通的东西活像一具飞尸,我吓得寒毛倒竖,急忙跳进兵马坑,摔了好大一个跟头。
那兵马俑飞出很远才掉进坑里,我明白是巨蟒在捣鬼,便翻上夯土方,飞出石人俑的坑里也没巨蟒影子。我知道它肯定藏起来准备偷袭我,不禁暗想:这东西恐怕是活成了精,不但知道记仇,还懂得使诈,太可怕了。
我又想,所谓兵不厌诈,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我藏在兵马坑里,饶是你厉害,我跟兵马俑混在一起,你能奈我何?我灭了火把,匍匐在众多兵马俑中间一动不动,静等那巨蟒出现。
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我对面蒙古石俑后面亮起两盏红灯,跟鬼火一样,我心里一沉,暗道:“这是那蛇的一对眼睛吧!”
我拔腿想跑,却翻了个大跟头,一头栽进石人堆里。我这才注意到双腿被什么东西箍住,像戴了两只脚镣,任凭我怎么用力,都挣不脱。
我吃了一惊,弓着身体去摸脚上的东西,那东西冷冰冰的,又粗又肥,正是那条巨蟒的长尾巴。
刚才摔的一跤把唯一防身的匕首给弄丢了,我身无长物,根本没办法挣脱巨蟒。情急之下,随手摸到一块石人俑的断头,用力砸在巨蟒身上,那巨蟒发出一声嘶鸣,勒得我骨头生疼,几乎就要勒断。
我疼得惨叫,巨蟒的身体缓缓蠕动,顺着我的双腿往上爬,一直缠到我胸口上,把我捆成一个大粽子。巨蟒一用力,我就听到全身骨骼“咔嚓”的响,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上去下不下来,我几乎就要被这么活活憋死。
巨蟒蠕上我胸口,很快爬过脖子和脑袋,它轮胎粗的躯干把我整个裹成一个椭圆形的球。我全身都被它血红的鳞片刺得发痛。由于呼吸被压迫,我的意识开始出现混乱,透过蛇身缝隙,我看到一对鬼火似的蟒蛇眼睛灯越飘越近。
我心说:“这巨蟒到底有多长啊,它尾巴在我这儿,头怎么能在那么远的地方?”
巨蟒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全身的骨头咔咔作响,像要被挤爆掉一样,我能感觉到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这是血管被压迫的症状,我想我离死不远了,就这一两分钟的事情。我还知道我会死得很惨,全身骨头被压断,血管爆裂。死后血液流进肌肉,我整个人全身发紫,像块软皮囊似的瘫在乱石堆里。
我全身燥热,想到即将变成一块没一寸全骨的烂泥,我心里一阵发虚,热汗冷汗放水似的往外冒,有一种大小便失禁的感觉。
我死命憋着,可不想等猪头找到我的时候,我成了一具臭尸。我恍恍惚惚再往外看,那两盏幽火已经飘到我面前,火一下子旺了不少,我还看到火焰腾腾的往上冲,心里奇怪起来,巨蟒的眼睛怎么变这么大了?
我整个陷入混沌状态,蟒蛇是没有温度的,我被它这么裹着,体温降到了冰点,冷得全身发抖,看什么眼前都挂着一片雾。
这时,我听到一个人说话:“咦,变态蟒蛇怎么在这儿团个大陀螺,这伙计不会又有什么坏主意吧?”
我模模糊糊觉得是猪头的声音,想喊他,却说不出话,心里又焦又躁,蟒蛇发出一股腐烂的气息,朝我脸上直扑过来。
又有个说道:“那不是陀螺,里面好像有个人!”我猜是牛小跳在说话。
猪头说:“还真是!这个人肯定就是老赵了,赶紧把蟒蛇弄开,看老赵死没死。”
我心里一喜,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枪响,正是那杆烂中正式步枪发出来的,我心想,猪头这小子总忘不了那把枪,又叫他给找回来了。
巨蟒浑身一抖,我听到自己身上发出“咔”的一声响,憋在胸腔的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我闻到一股很刺激的血腥味。
那蟒蛇可能中了枪,它松开我,一股烟似的追着前面一团火而去,我这才看清那两团火不是巨蟒的眼睛,而是猪头和牛小跳的两支火把。
牛小跳把我从兵马坑里扶到夯土方上,捏捏我鼻子,又摸摸胸口,一副很专业的样子,又自言自语说:“还有气,有心跳,死不了了。”
他给我全身揉搓,把淤血都揉匀了,扛着我就往来时的方向跑。我以前一直以为牛小跳很瘦弱,是风吹就倒的那种,真让他架着,我才发现这小子体力不是一般的好,扛着我这条大汉在夯土方上还能跑得飞快。
我们一直跑到墓道,牛小跳扛着我跑了一会儿,我身上积淤的气血都活了过来,精神恢复不少,不需要牛小跳再扛着走了。
牛小跳忽然叫起来:“蟒蛇来这边了,老板我们快跑!”
我抬头就看到猪头那支目标明显的火把正朝我们这边飘过来,山洞深处回荡着蟒蛇开山裂石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怕,猪头一路大呼小叫,一溜烟就跑上夯土方,距离墓道不远了。
牛小跳拖着我的膀子,恳求我说:“老板,我们快跑啊,迟了就来不及了,猪老板有枪。”
我哼了一声:“枪顶什么用,我们爆了它几次头,它还是跟没事一样。”
牛小跳都要急哭了,死拽着我往墓道里跑,一直跑到石壁裂开的那座墓室,我看到毛三横躺在棺椁上一动不动,却没看到那个高大的国民党军队士兵。
我去看毛三,见他眼睛紧闭,牙关死咬,脸上红成一团火,皮肤灰中带绿,看起来中毒很厉害。
我问牛小跳:“墓室里那个人怎么不见了?”
牛小跳说他和猪头架着毛三进来,墓室里就是空的,根本没人,他们把毛三抬到棺椁上平躺好,就出来接应我,这整个过程就他们几个,没别人。
我觉得很奇怪:那怪人难道偷偷溜了?是他把我拖进墓室的,这里应该是他的地盘才对,他怎么自己反倒跑了?
我听到猪头在墓道里直叫救命,跑到石壁裂口一看,猪头那把烂枪只剩下半截了,他一手举火把,一手拿枪,跑得脚下生风,蟒蛇贴着墓道墙壁飞快地爬过来,长信不时把沿路的老鼠捞到嘴里,一口能吞好几只,吃得满口淌血,煞是可怕。
我大叫:“猪头,这边,快进来!”
猪头答应一声,把那截烂枪砸向蟒蛇,蟒蛇把长信一卷,捞起烂枪发现不能吃,又扔到地上,猪头趁这个间隙猫腰钻进裂口。我把他拖进来,和牛小跳合力推着附近一块石雕香炉,把裂缝给堵了起来。
猪头趴在香炉上喘粗气,说:“这蟒蛇真不是一般的蛇,都快成精了,那智商高的—连我都自愧不如。”
蟒蛇爬到裂口处,透过裂缝瞪着我们,眼睛红彤彤的几乎要滴出血出来,猪头那小子犯贱,就地找了一把古刀逗它,把刀尖伸出去碰蟒蛇的长信,碰了几下,被巨蟒拿蛇信卷住,一甩头就给抽飞了。
猪头吓得愣了好几秒,直叹:“这蟒蛇真凶悍,要不是有石香炉顶着,我们几个都得歇菜。”
我被他气得不行,怒道:“你小子赶紧省省吧,小命不要了,你还敢逗它?”
猪头冲我笑笑,“这不是解气吗,一路被它追得满世界跑,小命几次差点丢它手上,我这一肚子的气怎么办,总得出啊!”
我无话可说,就听外面响起一声巨响,整个墓室晃了几晃,石壁发出崩裂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这巨蟒也太猛了,它真敢拿头撞这么厚的墓室?
那蟒蛇一次没撞开,又连撞几下,墓室被撞得直掉灰尘,落了我一头一身都是,裂口那面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一人多高的香炉差点被震开,吓得我和猪头死命顶住。
蟒蛇又撞了一下,那面石壁上顿时显出蜘蛛网状裂纹,猪头大叫:“完了,李逵爷爷又来夺命了!”
猪头的话刚刚说完,一堆石板石头迎面扑来,砸得满室都是,我和猪头急忙蹲在香炉后面。那香炉也被巨蟒平地拔起,骨碌碌扔到墓道里去了。
我们逃到棺椁后面,猪头翻身上去把毛三拖下来,墓室虽然不小,里面却没藏身的地方。巨蟒昂着蛇头钻进来,它奇长的尾巴几乎塞满了整间墓室,我提着一把蒙古刀,看着它发亮的蛇纹,脑子一下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巨蟒爬上棺椁,盘了一大团,它跟看猎物似的瞪着我们,长长的蛇信突然喷了出来,我身后就是墓室石壁,一下子不知道往哪里躲。这时,从侧门石壁上跳出一个人—是那个穿国民党军队军装的怪人,那人膀扛一把古刀,挥刀斩向巨蟒。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喷了一脸血,蟒蛇长信子被砍,发疯似的爬下棺椁,尾巴在墓室里乱甩,我和猪头他们缩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
那怪人大步走到巨蟒面前,巨蟒就要过来缠他,他突然抛下古刀,双手抱住蛇头,发出野狼似的嚎叫。蟒蛇拼命挣扎,却怎么都挣不脱怪人的双手,它全身蠕动,尾巴把墓室侧面石壁给撞了个粉碎。平地顿时涌起一股浓灰,我们在灰尘堆里什么都看不见,过了片刻,就看到蟒蛇慌慌张张地往外跑,怪人把古刀扛在肩上,朝我们扭过头来,毛刷一样的脸上看不到表情。
猪头愣了一下,惊叫道:“啊,这哥们这一手太帅了。”
灰尘散了不少,我却看到巨蟒撞毁的石壁后面,露出两扇黑漆漆的门,那门上还挂着一道大铜锁。
怪人把毛三抱上棺椁,掰开他的嘴,把一团血淋淋的东西塞进他嘴里,又在他喉咙腹部按了几下,毛三一口把那东西给吞了。
猪头很吃惊,嚷道:“哎,你给你我大哥吃了什么?”
我告诉猪头,那人是个哑巴,猪头问我:“那他是不是聋子?”
我想了想,说:“应该不是!”
猪头抓着怪人的膀子,说:“那好,我问你,你到底给我大哥吃的是什么玩意儿,别把我大哥弄死了!你弄死他我就弄死你。”
怪人没理他,我指了指墓道那边,又指了指毛三,意思是他是不是把巨蟒蛇胆取出来给毛三吃了。怪人点点头。
猪头松了口气,对怪人千恩万谢,差点就要跪下来给他磕头了。我心里狐疑不定,怪人来头这么可疑,为什么要三番四次地救我们,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等灰尘散尽,那面破碎石壁后的门才露出真容,猪头咋咋呼呼的跑过去,大叫道:“这里也有水牢那种铁门,太邪乎了。”
我也发现两处铁门的相似之处,它们显然是用同一种金属浇铸成的,门上还是那种野狼仙翁图,我惊奇地发现,箍尾金鱼锁被蟒蛇砸开了,锁环歪到半边,松松垮垮挂在门闩上。
猪头等不及,一把拉开大铜锁,推开铁门,铁门后面烟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很奇怪门里面怎么会有雾气。
我隐约看出雾气后面是一条很长的墓道,墓砖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墓道墙上好像还有一排壁画似的东西,我站在铁门外,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不能确定。
猪头扛着蒙古刀,就要进去,被怪人一把拉住,怪人指了指里面,又指了指耳朵,我知道他是想让我们听。
我把耳朵贴在铁门上,就听到里面传出“咔嚓—咔嚓—”的怪响,隐隐还有回音。我一下子就憷了,墓道里显然很有古怪。据我所知,铁门都是锁着的,也就是说,墓道这个空间是相对封闭的,已经封闭了上千年了,怎么会有这种怪事?
猪头坐不住了,硬要进去,还嚷嚷着:“管他什么鬼怪,我有刀在手上,见一个砍一个,还怕他个球。”
我一把将他拉出铁门,冲他吼道:“你忘了小六是怎么没的?这个地方很不对劲,你用脑子想想。”
猪头说:“老赵,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你看我那么聪明不是?我进去就是想看看小六那家伙到底在不在里面。”
我有点被猪头感动了,这家伙看起来浑不吝的,却很重义气,为他大哥毛三,为他兄弟小六,他都能不顾性命,甚至为了我这个相处不到一个星期的陌生人,他都能牺牲自己去吸引大蟒蛇。这种人现在太少见了,我不能让他就这么去送死。
我对猪头说:“你先等等,我觉得吧,好像有东西要出来了!”
猪头很吃惊,那怪人向我们挥挥手,让我们退到棺椁后面,墓道里的声音变得很响,我甚至听到像有人跺脚一样的声音。猪头显得很激动,直勾勾地盯着烟雾缭绕的墓道门,怪人扛着那把古刀,很镇定地拦在我们面前。
那种脚步声似的声音到墓道口就停了,我心里怦怦直跳,觉得一定有事情要发生。那烟雾中果然出现一个人的轮廓,烟雾太浓,我看不清楚,雾气里到底是不是藏着个人,我不敢肯定。
这一发现是颠覆性的,从逻辑上来说,铁门密闭了上千年,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老鼠也活不到现在。
我等得心焦,又不能冲进去一看究竟,索性掏出支烟来抽。我的香烟在水牢里就打湿了,点了几次点不着,急得我失去了耐心,把大半包“芙蓉王”扔了出去。
这时,浓雾里飞奔出一个黑影,猪头跳上棺椁把火把举得高高的,我就着火光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差点连自己的舌头都生吞了。那边跑出来的居然是一个剥皮人,他浑身上下全都是血,身上都是血淋淋的肉,我看得直打哆嗦。
猪头也愣了、呆了、傻了,他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这个怪物,绝不是我的小六!”
我也很赞同,这怪物没有一点地方能跟小六扯上联系。那个怪人抽掉刀鞘,把雪亮古刀横在胸前,趁血怪冲出来的机会,迎面一刀劈了过去。那血怪也是厉害,一弓身躲过他的刀锋,又扭头往墓道里跑。
那个怪人一刀劈空,紧追着血怪不放。他追进墓道,又转身把铁门关上,冲我们比了一个禁止进入的手势,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猪头一屁股瘫坐在棺椁上,他愣了好半天才说:“老赵,你说说你的看法。”
我说:“我没看法,那个血怪肯定不是小六,你看他的体型身材,没一处像的,绝不是小六。”
猪头咬着牙,脸上淌了一脸热汗,他随便抹了一把,说:“老赵啊,我跟你说句贴心子话吧,我觉得那血怪,就是小六啊。”
他说着就哭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我不知道他感情转变为什么会这么快,更难猜到他凭什么一口咬死那血怪就是小六。
猪头哭够了,才说:“血怪扭头跑的时候,他瞥了我一眼,小六那眼神,跟别人不一样,阴阴的,好像总打算占人小便宜,我一眼就看出来,铁打的没错,就是小六。”
他说着说着,又号啕大哭起来,哭完了还唱起来了,尽是些什么“我的小六啊,你十六岁上死了娘,猪爷我含辛茹苦把你带大,而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