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停顿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液,继续道:“当我需要续签工作签证的时候,罗德尼先生说‘没问题’。他把我介绍给了他的律师朋友,那个人收了我很多钱,但最后还是没办好签证。我和罗德尼抱怨的时候他说:‘你也得帮我啊,知道吗?互相帮助。’我不想帮他。我只想回家,找别的方法赚钱,但是我回不去,因为我没有存款。”
胡安沉默了。
“罗德尼让你做了什么?”夏洛蒂问。
“晚上我从厨房下班之后,就会用莫莉给我的钥匙潜入房间。莫莉会提前把包留在那个房间里,对吧?”
“是的,”我说,“每晚都会。”
“那个包不是我的,是罗德尼先生的。里面装着他的毒品,可卡因,还有些其他东西。他以前会趁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带进来更多毒品,然后离开。他逼我彻夜工作。有时是我自己,有时还有其他人。我们负责准备贩卖的可卡因。我之前并不知道怎么做这些事情,我发誓。但后来我学会了,我必须马上学会。”
“你说他逼你,他具体都做了什么?”夏洛蒂问。
“他说如果我不闭嘴替他干活儿,他就会杀了我的家人。你们不知道,他有些很可怕的朋友,他知道我在马萨特兰的地址。他是一个坏人。有时我工作到很晚,累到直接在椅子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会忘记自己在哪儿。罗德尼的手下为了让我保持清醒就会打我、用水泼我。有的时候他们会用雪茄烫我,作为惩罚。”他露出了手臂。
“莫莉,”胡安说,“我说被洗碗机烫到是假的,对不起,没有和你说实话。”他停下,眼泪涌了出来。“这样不对,”他说,“我知道成年男性不应该随便哭鼻子。”他抬头看向我:“莫莉,那天你进来看到我、罗德尼和他的手下时,我试图喊你逃跑,让你通知其他人。我不想把你也卷进来,但是失败了。他们把你也拉入伙了。”
胡安继续啜泣,普莱斯顿先生摇了摇头。我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忽然之间,我感到很累,比任何时候都累。我只想从椅子里站起来回到卧室,把自己裹在星星被子里睡觉。我想到了外婆最后的日子,她当时也是这种感觉吗?所有的活力都从体内流逝了。
“看起来我们找到老鼠了。”普莱斯顿先生说。
“找到了一只老鼠,就会有无数只老鼠。”夏洛蒂说,然后转向胡安,“罗德尼是在为布莱克先生工作吗?你有没有看到或听到过任何可能表明布莱克先生是幕后黑手的事情?”
胡安擦去泪水。“罗德尼先生不怎么提起布莱克先生,但有时他会接电话。他可能以为我太傻了听不懂英语,但我全听到了。罗德尼先生有时回来得很晚,带着大笔现金。他会和布莱克先生约定时间,把钱交过去。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有这么多——”他伸手比画了一下。
“堆积如山。”夏洛蒂说。
“是的。崭新的钞票。”
“我发现布莱克先生死亡的那天,保险柜里就有这种钞票。”我说,“崭新的一沓。”
胡安继续道:“有一次罗德尼很生气,因为那天晚上进账的钱不多。他去见了布莱克先生,回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个和我一样的伤疤,但不是在胳膊上,而是在胸口。这时我才知道我不是唯一被惩罚的人。”
拼图逐渐成形了。我想起了罗德尼白色衬衫敞开的领口,还有他胸膛上那个奇怪的圆形印记。
“我看到过那个伤。”我说。
“还有一件事,”胡安说,“罗德尼先生从来没和我直接聊过布莱克先生的事情,但我知道他认识布莱克夫人,新的那个——吉赛尔。”
“这不可能,”我说,“罗德尼说过,他几乎没跟她说过话。”但这句话刚出口,我就意识到自己是个蠢蛋。
“你怎么知道他们认识?”夏洛蒂问。
胡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开相册,找到了那张照片。“因为我抓到了他,”他说,“呃,用英文怎么说来着,看到他在现场……”
“抓了现行?”普莱斯顿先生说。
“就像这样。”他说着把手机转过来给我们看。
照片里是罗德尼和吉赛尔,两人正在酒店阴暗的走廊里激情拥吻,完全没有发现胡安拍了照片。我看着照片,胸口酸涩而沉重。吉赛尔的头发扫过他的肩头,他的手放在她的腰窝。我的心脏似乎要停止跳动了。
“哇哦,”夏洛蒂说,“你能把它发给我吗?”
“好的。”胡安说。两人交换了号码,他把照片发了过去。只用几秒钟,那张该死的证据就复现在了她的手机上。
夏洛蒂站起身来,在客厅里踱步。“越来越明显了,吉赛尔和罗德尼有许多理由希望布莱克先生死亡。但是要证明莫莉的清白,我们还需要更具决定性的证据,证明他们其中的一人,或者两人联手杀害了布莱克先生。”
“不是吉赛尔,”我说,“不是她干的。”
大家怀疑的眼神落在了我身上。
“莫莉,你怎么知道?”夏洛蒂问。
“我就是知道。”
夏洛蒂和普莱斯顿先生再次交换了一个那样的眼神,怀疑的眼神。
普莱斯顿先生站起身来,说:“我有一个想法。”
“糟糕。”夏洛蒂说。
“先听我说完,”他说,“这并不简单,我们必须团结一心……”
“那是当然。”夏洛蒂说。
“我喜欢这个想法,团结起来。”胡安说,“他们不能那样对待我们。”
“我们必须小心谨慎,”普莱斯顿先生说,“制订一个滴水不漏的计划。”
“一个计划。”夏洛蒂重复道。
“是的,”普莱斯顿先生说,“一个让狐狸现形的计划。”
20
我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推敲细节。这期间,我不停重复着“不行”“我不可以”,就像外婆曾经说的那个“只会说不的小机器人”。
“你可以的。”普莱斯顿先生不厌其烦地鼓励我,“神探可伦坡会放弃吗?”
“你能行的,莫莉小姐。”胡安也插嘴进来。
“如果我觉得你做不到,最初就不会提出这个建议。”夏洛蒂解释道。
我们不停地练习,设置了无数个情境。面对他们提出的各种问题,我都要对答如流。我们模拟了可能失败的情况。我必须克服演戏和说谎的不适,但是胡安说的一句话减轻了我的负担。“有的时候,为了做成一件好事,必须先做一件坏事。”他说得很对,经验告诉我他是对的。
我和胡安对了一遍词,又和普莱斯顿先生演了一遍。我必须忘记他们是我的朋友,想象他们是穷凶极恶的坏蛋——即使他们和“坏”字完全沾不上边。我们展开细节,抓住关键点,并针对每一种情况制定了完善的策略。
结束之后,夏洛蒂、普莱斯顿先生还有胡安都面露微笑看着我。我不太确定,但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是——自豪。他们相信我能做到。如果外婆在的话,她会说:看吧,莫莉,只要你用心,就能做成。
在进行了大量练习后我感觉好多了,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不得不说,我确实觉得自己有点像神探可伦坡,身边还有一支强力的调查员队伍。希望我们设计的圈套可以将罗德尼打个措手不及,再次抓到现行。
当然,这次揭露的不只是秘密情人。
计划的第一步就是由我来给他发短信。我们设计好了发给他的内容。“但是我太紧张了。”我说着把内容输入手机,“有人能先帮我看看吗?”
胡安、普莱斯顿先生和夏洛蒂围住沙发看向我的手机屏幕。
“看起来不错。”胡安说,“你说话总是很得体,大家都应该向你学习,莫莉。”
他微笑起来,我感到了一丝温暖:“谢谢你,你真好。”
“我觉得最好加一个‘紧急’进去。”普莱斯顿先生建议道。
“对,这个不错。”夏洛蒂说,“紧急。”
于是我调整了文章:
罗德尼,我们必须安排一次紧急会面。布莱克先生是被谋杀的,我和警察说了一些你应该知道的信息。非常抱歉!
“这样可以吗?”我向大家征求意见。
“发送吧,莫莉。点击发送。”夏洛蒂说。
我闭上眼睛点了发送,听到了短信发出去时“嗖”的一声。几秒钟后我睁开了眼,屏幕上出现了三个新的消息框。
“好嘛,好嘛,”普莱斯顿先生说,“看起来我们的狐狸很着急回复啊。”
罗德尼每发来一条短信我的手机就震一下:
莫莉?
什么鬼?
二十分钟内OG见。
“OG?”普莱斯顿先生问,“那是什么?”
“原创帮派?(Original Gangster)”胡安猜测道。
“到底是什么意思?”夏洛蒂问。
我忽然想到了:“是橄榄花园餐厅(Olive Garden),他要我去那里见他,我应该回复吗?”
“告诉他你马上到。”夏洛蒂说。
我试着输入回复,但是我的手抖得太厉害了。
“需要我帮忙吗?”夏洛蒂问。
“好的,谢谢你。”我说。
我把手机递给她,大家看着她输入:OK,二十分后见。
她正要点击发送,胡安就制止了她。“莫莉不会这么说,她不会这么写的。”
“是吗?”夏洛蒂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要写得更精致一点。”胡安说,“尤其是遣词造句上,可以用‘美妙至极’,莫莉总是用这个词,‘美妙至极’,听起来很优雅。”
夏洛蒂删去原本的内容,重新输入:
虽然使我们相聚的理由十分不幸,但这个提议简直美妙至极,到时候见。
“是的,”我说,“我确实会这么说,这个写得很好。”
“这才是我们的莫莉小姐。”胡安说。
“嗖”的一声,短信发了出去。夏洛蒂把手机还给了我。
“莫莉,”普莱斯顿先生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你准备好了吗?你知道要对他说什么,对吧?”
三人担心地看着我。
“我准备好了。”我说。
“你可以的,莫莉。”夏洛蒂说。
“我们相信你。”普莱斯顿先生说道。
胡安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都选择了相信我,只有我还在犹豫不决。
只要你用心,就能做成。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走出了门。
21
十八分钟后,我到了橄榄花园餐厅,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两分钟。
我太紧张了,一路上走得很快。我坐在上次的卡座里,沐浴在吊灯温暖的光芒中。但这次卡座仿佛并不属于“我们”,也永远不会属于“我们”了。
罗德尼还没到。等待的间隙,我脑海中不停闪现各种恐怖的画面:布莱克先生灰暗的皮肤、罗德尼和吉赛尔的照片、两条纠缠不休的毒蛇,还有外婆临终前的模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但这对于安抚我的情绪无济于事。我能坚持住吗?如果我已经紧张到了极致,又怎么能做到泰然自若呢?
待我再度抬起头来时,罗德尼已经到了,急急忙忙地冲进餐厅来找我。他头发蓬乱,领口最上面的两枚纽扣解开了,露出光洁的胸膛。我想象着拿起桌上的叉子,直直地戳进他的胸口。但当我看到他身上的伤疤时,阴暗的冲动消失了。
“莫莉,”他一边坐进我对面的椅子一边说,“我编了一个借口暂时脱身,但马上要回去工作。咱们速战速决,行吗?快说吧,全都告诉我。”
一名女服务员来到我们桌旁。“欢迎光临橄榄花园餐厅,请问你们需要免费的沙拉和面包吗?”
“我们就是来随便喝点东西。”罗德尼说,“给我来瓶啤酒。”
我伸出一只手指:“实际上,沙拉和面包听起来很不错。请再帮我们点一个前菜拼盘,一张大号萨拉米比萨。哦,还要一些水,非常冰的那种,加冰块。”今天不能喝霞多丽了,我必须保持清醒。而且这也不是庆祝的场合,怎么想都不是。“谢谢。”我对服务员说。
罗德尼把手插进头发长叹了一声。
“谢谢你赶来。”服务员离开后我说,“每次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你真的太好了,真是一个可靠的朋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脸僵硬又刺痛,但罗德尼似乎没有发现。
“当然,有我在呢,莫莉。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掩饰着桌子下面颤抖的双手说,“警探带我去警局后,告诉我布莱克先生不是自然死亡,而是窒息死亡。”
我等着他消化这些信息。
“哇哦。”罗德尼说,“而你是主要嫌疑犯?”
“事实上,不是的。他们在找别的人。”这些是夏洛蒂要求我说的。
我仔细观察着他,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服务员端来了面包、沙拉和我们的饮料。我喝了一大口冰水,看着罗德尼变得越来越局促不安。我没有碰那些食物,因为我太紧张了。况且,这些是为之后准备的。
“斯塔克警探说凶手很有可能是因为遗嘱作案,说对方可能还在动手之前与布莱克先生聊过遗嘱的事情。可怜的吉赛尔。你知道布莱克先生什么都没留给她吗?什么都没有,真的太可怜了。”
“什么?这是警探告诉你的?这不可能,我知道不可能。”
“是吗?我以为你和吉赛尔不熟。”我说。
“确实不熟。”他开始不停地出汗,好像这里突然变得很热,“但我认识和她比较熟的人。总之,他们不是这么告诉我的。所以……呃,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他喝了一口啤酒,手臂放在桌子上。
“没礼貌。”我说。
“什么?”
“你把胳膊放在桌子上。这是一家餐厅,一张餐桌。胳膊不能上桌,这是餐桌礼仪。”
他摇了摇头,但还是将那两条无礼的附着物拿下了餐桌。胜利。
“要吃沙拉吗?面包?”我问道。
“不。”他说,“我们直接说重点。布莱克先生不是把开曼群岛的别墅留给吉赛尔了吗?警探提到了吗?”
“嗯……”我在桌面下的双手抓住餐巾,手心里全是汗,“我不记得有别墅。警探好像说几乎所有财产都归第一任布莱克夫人和孩子们所有。”这又是计划好的说辞。
“你是说,警察就这么把这些信息都告诉你了?毫无缘由?”
“什么?当然不可能。”我说,“谁会想要告诉我呢?我只是一个女仆。警探当时把我单独留在房间里,你知道的,人们会忘记我还在场。或者他们觉得我太蠢了,听不懂。总之,这些都是我听到的。”
“警察不担心你吸尘器里的枪吗?我是说,如果他们是因为这个把你抓走的话。是吗?”
“是的。”我说,“切莉尔似乎找到了枪,报告给了警方。很奇怪,她居然会知道要去哪里找。她那么懒,很难想象她查看吸尘器滤芯的样子。”
罗德尼的表情变了。“你不会是想说我告诉她了吧?莫莉,你知道我绝对不会——”
“我不会这么想的,罗德尼。你是无辜的、清白的。”我说,“和我一样。”
他点点头:“好,很高兴知道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他又摇起了头,就像一只正在甩毛的狗。“所以警察问你枪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我解释了那是谁的枪,以及我是在哪里找到的。”我回道,“这让警探抬起了眉毛,我猜这意味着她很惊讶。”
“你告发了你的朋友,吉赛尔?”他问,两条手臂再次于桌面闪亮登场。
“我绝不会背叛一个真正的朋友。”我说,“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喊你出来。”好了,这就是我一直准备的时刻。
“到底是什么啊?”他几乎控制不住声音中的怒意。
“唉,罗德尼。你知道我在社交场合很容易紧张。鉴于我几乎没有被盘问的经验,警探的逼问让我很害怕。也许你在面对这类困境时会更加得心应手?”
“莫莉,说重点。”
“好的,”我捏紧了手里的餐巾,“在我说了那是吉赛尔的枪之后,警探就说要重新搜查布莱克套房。”我把餐巾拿到眼前,想要窥探他的反应。
“继续。”他说。
“于是我说:‘但是不能那样做!胡安还住在那里呢。’警探问:‘胡安是谁?’然后我就说了。唉,罗德尼,我不应该这么做的。我说了胡安·曼努埃尔是你的朋友,他没有工作签证,所以你在帮他——”
“你和警探说了我的名字?”
“是的。”我说,“我还说了过夜行李的事情,还有每天早上帮胡安和你的朋友们打扫房间,你对他们是多么的友善——”
“那是胡安的朋友,不是我的。”
“总之,无论他们是谁,真的很容易弄乱房间。不过别担心,我向警探保证了你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好人,即便你的朋友会弄出很多……灰尘。”
他用手捂住了头。“天哪,莫莉,你做了什么啊?”
“我说了实话。”我说,“但是我发现这可能会给胡安造成一些困扰。万一警方回去搜查的时候他还在房间里该怎么办?我真的不希望他卷入麻烦,你也不希望的,对吗,罗德尼?”
他使劲点头。“是的。我是说,我们必须确保警察去的时候他不在房间里。必须尽快打扫房间,要赶在警察过来之前。这样他们才不会查到胡安的踪迹。”
“当然。”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对着罗德尼微笑,但是在我的脑海里,我正提着一壶开水往他那张骗子的脏脸上倒。
“所以你会帮忙吗?”他问。
“帮什么?”我回道。
“潜入房间打扫干净。现在立刻。赶在警察之前。除了切尔诺贝利和斯诺,你是唯一有门卡的人。如果斯诺先生发现胡安在那儿——或者更糟糕,如果警察发现了他——他就会被驱逐出境。”
“但是我今天不应该去工作的。斯诺先生说我是警方的‘关注对象’,所以——”
“求你了,莫莉!这真的很重要。”他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我想要把手抽走,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动。
我们相信你。
这次我脑海中响起的不是外婆的声音,而是普莱斯顿先生、夏洛蒂和胡安的声音。
我稳住自己的手,目光平静。“你看,”我说,“虽然我不能进入酒店,但是你可以呀。如果我能快速溜进去拿门卡,然后交给你呢?你可以用我的推车清理房间。你自己动手!这不是很好吗?你可以收拾自己的烂摊子——我是说,胡安留下的烂摊子。”
他的目光躲闪,额头上的汗水凝成汗珠。
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吧,你说得对。你去帮我拿钥匙,我去打扫。”
“‘钥’到病除。”我说,但是他没能注意到我这句机智的评论。
服务员端来了萨拉米比萨和小食拼盘。
“请问你可以把这些打包吗?”我问。
“当然了。”她说,“面包和沙拉不合您的口味吗?我看您都没动。”
“哦,不是的。”我说,“这些都很美味,但我们有点赶时间。”
“好的。”她说,“我帮您全部打包。”她招呼了一名同事过来,两人一起打包了我们点的餐。
“他来结账。”我指着罗德尼说。
他下巴掉了下来,但是什么都没说。一个字都没说。
服务员从围裙里拿出账单递给他,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崭新的一百美元,说:“不用找零了。”然后站起身来,“我得赶紧走了,莫莉,我必须马上回去办这件事。”
“当然,”我说,“我先把这些吃的带回家,到了酒店之后给你发短信。哦对了,罗德尼——”
“什么?”他问。
“你不喜欢玩拼图真是太遗憾了。”
“为什么?”
“因为,”我说,“我觉得你并不理解看到拼图终于拼好的快乐。”
他看着我,撇起嘴。这个表情的含义再清晰不过了。他觉得我是一个笨蛋,一个蠢货,蠢到甚至对此没有自觉。
他那张满嘴谎言又粗俗无比的脸上,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22
我提着外卖袋子快步回家,迫不及待想要向普莱斯顿先生、夏洛蒂,还有胡安汇报刚刚的成果,尤其是胡安。
进入大楼后,我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走到家门前的拐角处时看到罗索先生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他向外窥探,看见了我,然后又缩回屋内,关上了门。
我放下外卖袋子,拿钥匙打开了门,走进玄关,说:“我回来了!”
普莱斯顿先生跳了起来:“哦,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谢天谢地。”
坐在客厅的夏洛蒂和胡安也站了起来。
“怎么样?”夏洛蒂问。
在我能回答之前,胡安来到了我身旁。他接过外卖袋子,从柜子里拿出了抹布。我脱下鞋子后他又接过鞋子,擦干净鞋底,收了起来。
“你不用做这些的。”我说。
“这没什么,你还好吗?需要什么东西吗?”他问。
“我很好。”我说,“我带了外卖,希望你们喜欢橄榄花园餐厅。”
“喜欢?我超爱那家!”胡安说。他拿起外卖袋子走进厨房。
“快说说进展怎么样。”夏洛蒂说,“你出去之后爸爸和胡安都紧张得要疯了。”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我说,“罗德尼现在回酒店了。他并不知道我已经被逮捕了,还以为警察会回去搜查房间。我告诉他我会尽快回去帮他拿房间钥匙。”我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我原本并不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件事,但是我做到了。
“太棒了,干得好。”夏洛蒂说。
“我知道你可以的!”胡安从厨房喊道。
“爸爸,”夏洛蒂说,“你的排班从六点开始,是吗?你确定能拿到布莱克套房的门卡吗?”
“我自有办法。”普莱斯顿先生说。
“最好是天衣无缝的那种,爸爸,因为我们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也被卷进去。”
“别担心,会顺利的,相信你老爸。”
胡安端着外婆的托盘从厨房里出来,托盘上是从橄榄花园餐厅带回来的各种小吃和比萨。
“其实我刚才就该回去上班了。”他说,“他们一直在给我打电话。”
胡安把托盘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坐下。
夏洛蒂坐得离他更近了点:“这个决定权在你,胡安。但是我担心如果你今天回去的话——如果你还要回到酒店的话——罗德尼肯定会用某种方式控制你的。你会掉进陷阱,而不是他。”
胡安·曼努埃尔低头看向自己的脚。“是的,我知道。”他说,“我会给后厨打电话说我病了,不能继续上班。”
“好。”夏洛蒂说。
“其他的事情我之后再考虑。”胡安补充道。
“其他的?”普莱斯顿先生问。
“比如今晚住在哪儿。”他说,“首先我们要集中精力抓住狐狸。”他点点头,露出了微笑,但那不是一个真正的微笑,他的眼中没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