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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在组织上还没有给出定论之前,你自己先把自己钉到嫌疑人家属字眼上?”向小园不悦地问道。娜日丽一拍桌子道:“没凭没据,你自己就盖棺论定,你以为你是DNA检验机呀?”
邹喜男和程一丁一笑,大邹附议道:“故事很不错,就是有点扯淡了,无法说服我们,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齐声应和,看着斗十方促狭地笑了。斗十方摊摊手,无奈道:“其实警察这个职业是一体两面的啊,比如我想站在普通人的角度顾念这份亲情,你们肯定要使劲把我拉回来;但反过来,如果我坚决站在职业的角度,义不容辞地把这些人包括可能是我失散二十多年的亲人抓回来,你们心里肯定又会觉得我的心太硬了,没人味了,对不对?”
大家一愣,似乎正是这样。钱加多挠挠头,终于开口了:“对呀,如果真是的话,那得多难堪。我现在才觉得你家老爷子厉害了,这仇报得可把人给坑死了。”
有人不和谐地笑了笑。娜日丽拉了钱加多一把,向小园手指敲着桌面,很急促,但思维根本拗不过这个弯来。于理合,于情不合,于情合,于理又不合,怎么想也不可能有合情合理的方式,即便有合情合理的方式,恐怕也不会符合组织原则,思维一下子拧住了。她发愁地看着斗十方,斗十方却报之以苦笑。霎时间,她理解斗十方了,夹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恐怕谁也得纠结。
“那你呢,你是什么想法?”向小园无奈之下单刀直入了。
这种不顾对方感受的方式不太符合向小园的风格,但恰恰让斗十方释然了。他舒了口气,道:“终于有人直接问我,而不是替我尴尬难堪了。张英张主任有句话说得好,谁都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可有权利选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
“那你的选择呢?”向小园充满期待地问。
“一个人成为什么样的人会被环境影响。来反诈骗中心后,我接触了这么多事,对我触动最大的,不是诈骗手段有多么精妙,不是案值有多么吓人,也不是我们干这份工作有多难,而是那些在我记忆里一直挥之不去的受害人。斗本初至死都记得那个受害人的名字,丝绸诈骗案中,那位丢了公款的受害人报案后受限于当时的条件,无法及时侦破,被怀疑监守自盗,受不了各方压力选择自杀;那个厂子也因此倒闭了。登阳一案,那位货款血本无归的参与者,也是选择坠楼;还有在荆汉一案,我眼睁睁地看着围绕赃款的争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冷冰冰的尸体。罪恶面前,不独是参与者身受其害,哪怕是旁观和漠视的甚至无关的也会受到荼毒,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如果没有诈骗,我会成长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即便父亲不幸去世,可还有奶奶、爷爷、妈妈,那个家有温暖,有关爱,有亲情,而不是像现在,我一个亲人都看不到。我有好几次都想哭,可哭不出来,因为在我的记忆里,爷爷、奶奶的样子一点儿都没留下。”
斗十方难堪地说道,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他平复着情绪,咬咬牙,低沉却从容地继续说道:
“我不是理想主义者,但我现在有了理想,我的理想是天下无诈!如果给这个理想加上颜色,我希望是藏蓝银徽;如果给这个理想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辈子。”
他轻轻的话音撩动着每个人的心弦,向小园欣慰地笑了,娜日丽笑了,大邹和老程笑了,大家都笑了,会心地笑。其实大家不就一直在为这个理想奔波着、忙碌着、拼命着吗?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一定还是。
异想天开,奇想案清
10月11日,根据曹乙勇的交代,荆汉警方逮捕了唐宝琪,又根据唐宝琪的交代,在长南拘传了当地一家会所经营者,最后接触廉三旺的女人线索找到了,就是网名“杰妮花”的那位。当晚,她在千里之外的深港市被捕,审讯后,她指认的人和曹乙勇的口供相互印证。
到此时,案发后十三天内,主谋确定,就是石金山。
10月14日,沪市警方摧毁了当地伪装成典当行的一处洗钱窝点,此处证实与长南廉三旺被诈骗五亿一案相关联,现场查抄到银行卡二百余张,各类点钞机、POS机数台。初步统计,该窝点近三个月资金流水逾9000万元。
也在当天,千里之外的南港警方查抄了四处洗钱窝点,无一例外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隐蔽操作,其中甚至还有一家就是个社区零售店,其流水金额每月也有上千万元,很不幸因为关联廉三旺的诈骗案撞到了枪口上,现场查抄到现金一柜子,正是不出境即可结算的样板。四处洗钱窝点相当于洗钱团伙在境内的“地下银行”。
一天后,15日,长南警方千里追踪,在云南省腾冲一带滞留了几个该案涉案人员,不过这一次遇到了阻力,当地警方介入,不允许跨省带走嫌疑人。细究原因又是骗子造的孽。长南警方的追踪是因为部分疑似赃款的资金到了这里,而当地警方阻拦的原因是,被滞留的涉案人员分属当地几个制药厂,而那笔疑似赃款的资金,确属客户买各类药品的款项,而且已经正常发货,交易完毕。
这就又给专案组带来了一个头疼的问题,聪明的骗子知道这些赃款不好消化,干脆把赃款装进了别人的腰包,然后再正常买走别人手里的货,等警察追来,货早已再次易手了。
也是这一天,好歹传来几个好消息。内蒙古警方、深港警方根据五亿诈骗案的信息,查获数个非法账户,成功止付六千余万非法资金,各地在“断卡”行动后,联动机制已经运作,只是相对于复杂的各种金融工具和消费环境,再加上骗子眼花缭乱的操作手法,甄别非法资金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更大的问题是,已经确认嫌疑人逃出境外,最精锐的追捕小组现在滞留在陇北待命,追捕陷入停顿。
10月16日,现在……
省厅多功能会议厅的投影里,或现场记录仪画面,或各类现场照片,整个案情的推进一目了然。本次案情会议由谢经纬副厅主持,陈颢元局长和周修文列席,剩下最后一个就是主办了,来自反诈骗中心的俞骏,整个案情资料是他带来的,即便再重复看一次也没有触发思维灵光。此时站在全局的角度看,连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些骗子,那些被骗走的钱像幽灵一样在全国不同的省市之间转来转去,而操纵者隐藏在国境线之外,这使得警方即便使出浑身解数疲于奔命,最终恐怕也是鞭长莫及。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阻止交易了一部分,这可以看作是执法进步,不像以前,赃款一旦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再没机会找回来。可俞骏知道乐观不起来,因为骗子的背后,是一帮精通法律、金融、账务的专业人士在为他们服务,在全国如此庞大的经济体量里,总有他们能找到的漏洞。
案情展示结束,灯亮,俞骏惊醒,看向两位领导,是一模样的愁眉紧锁。这些暴露出来的新问题、新动向让他们头大了,经济建设和国际交流不可能因为这些诈骗案件因噎废食。这些隐藏进正常交易里的非法资金的出入也就给警务提出了新挑战。两个人沉吟片刻,陈颢元局长直接看向了周修文问道:“总局对本案有什么指示?”
“情况已经报上去了,总局也在讨论,很快就有新的方案出来……我个人猜测,这种情况可能会指派一个有过跨境办案经验的指挥员负责。”周修文道。如果指派有经验的,那面前两位肯定不在列。
对此,两位领导并无不悦。谢经纬点点头道:“嗯,宜早不宜迟。这种单次巨额诈骗的苗头不打下去,很快就会有更多人铤而走险……对了,会不会是那位,前年‘6·12跨国电信诈骗案’的那位指挥员?”
“有可能,到时候可能您几位也得被拉上。”周修文给了个模糊的答案,此案僵在此处并不是他的来意,他笑笑道,“陈局,谢副厅,我来可是外调任务啊,您这快把我当成专案人员使唤了。”
“你不是有同事吗?顺便就办了,我们派人陪同,办事的好找,办案的可太难凑了。”谢经纬摆手,拍脑门子决定了。陈局笑了笑,问道:“小周啊,外调情况怎么样?首先声明,我们没有任何干涉啊,你公平、公正地说一句,那位同志,合不合格?”
“要对照规则公平地讲,不合格。”周修文道。这惹得俞骏怒目而视,却不料周修文话锋一转,道:“但要公正地讲,他不仅合格,而且还很优秀,出众的人往往很出格这句话真不假,我会如实向上汇报。顺便说一句,两位领导会后方便的话也接受一下我们的了解询问。”
“我们俩真不用询问,都是加分项,你看着差不多就赶紧结了,事不落地人心惶惶的啥也干不成……你别介意,绝对不是插手干涉。说案子,说案子,看来我们这次又沦为外围了啊。”陈局长打着哈哈,明显有回护的意思。
对于要回护的人,周修文何尝不是感慨万千。他思忖片刻,干脆直言道:“您二位可能还没得到消息吧,‘金评彩挂、风马燕雀’最后一个女嫌疑人已经找到原始肖像了,而且,可能和十方也有关系。我们有理由猜测,当年斗本初团伙内讧,斗本初作为头目,可能报复性地拐走了一个孩子,准备培养成接班人,这位被拐走的小孩,可能是这位胡会计的亲生儿子。”
“等等……你再说一遍!”陈颢元局长听得一脸惊愕。周修文又解释了一遍,谢经纬拍着桌子愤愤道:“你这不是扯淡吗?你用了几个可能、猜测?外调关乎一个同志的前程,你这也太不严谨了吧?”
“找到的照片和外调情况在这儿。”周修文拿出手机,调出照片摆到两位领导面前。
两个人俱是眼睛一瞪,这太像了,如果不是20世纪的结婚证,估计得当成斗十方本人了。这个结果惊得陈局长龇了半天牙,却发泄不出那股子窝火来,只摆手道:“这事不管怎么样,还没有得到证实,在没有确定之前,不要通知本人,这也是对同志的爱护嘛,对吧,老谢。”
“对,捕风捉影的事,再说吧。最起码也得等这个女嫌疑人归案后再说啊。”谢副厅气势颓了,生怕周修文追着不放似的。
可周修文却笑而不答,像是已有定论,俞骏却像霜打的茄子,无奈道:“还瞒什么本人啊,这就是他本人挖到的。胡会计原名胡冰芳,籍贯就在董龙湾镇,当地基本没有找到有关她的信息,除了这张可能连她也遗忘的结婚证。”
“那这是……”陈局长抬眼看向谢经纬。谢经纬也为难了,干脆直接问周修文:“这一节你会怎么描述进外调?”
“如实上报。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这个选择,更尊重我的这位同行。所谓行事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也无外乎如此了吧!”周修文丝毫不掩饰欣赏,如此赞道。
但赞扬并未得到共鸣,其他三位给的反应几乎相同,都是一声叹息……
此时,境外,通向木姐的公路岔口,一辆三菱越野车停了下来,王雕和沈凯达跳下去,和车上的石金山招手再见。那辆车继续前行,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走吧,溜达一会儿就到了,木姐说是个城市,其实和咱们内地一个镇差不多,你别当这是境外啊,基本和境内差不多,说的是普通话,用的是人民币,吃的是川味,比内地的还地道。”王雕手插在兜里走着,视线里就是所谓的城市了,不算大,不过在这种穷乡僻壤已经算不小了。
沈凯达却追着问道:“老板去哪儿呀?”
“去要钱呗,他是咱们俩的老板,他上头还有老板,上头的上头,照样还有老板。”王雕道。
沈凯达又问道:“这趟给咱们多少钱啊?我可听说了啊,长南搞了几亿呢。”
“呵呵,你还想上了?”王雕回头,摸摸沈凯达的腮帮子,调侃道,“不要期待太高,虽然几个亿,但咱们分不到一个屁,在国内咱们就怕警察,可在这地方,除了不怕警察,谁都怕,当兵的、帮派的,还有什么政府的,一个比一个黑啊,骗到手的钱挨家分点,留下的就成零头了,咱们呢,从零头里再给咱们个零头……不过也不少,搁这地儿,你只要不赌,差不多够混,消费又不高,你看,就那货都抽得起粉。”
王雕顺手指着路边两位摩托骑手,正惬意地从自制小冰壶里浓浓地抽了一口,幕天席地,云里雾里,那叫一个爽歪歪。王雕笑道:“一克就一碗烩面的价格,小卖铺里都公开卖的。这儿地摊你知道有多牛吗?直接摆AK卖,不出来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浪的地方。不过,你别瞎问、瞎转悠啊,这边人都是胡来,啥事也敢干。”
“你说得都吓着我了,这么凶你还说是花花世界?”沈凯达紧张了。
王雕笑道:“总比蹲在号子里强啊。别郁闷了,搁这儿待段时间,咱们内地好多兄弟等出来了都招来,咱也扯个旗干个公司,跟他们竞争。”
“大哥,骗人可以,别骗自己啊,咱们是那块料吗?”沈凯达不信了。
王雕一揽他肩膀,道:“你可说对了,这儿公司都是骗人的,专业骗人的公司。不懂了吧,近十万电诈分子齐聚缅北的盛况你是没见过,就现在倒了一部分,剩下的也不在少数。你看,那城里几幢像样的楼,那里头住的都是咱们同行,刷单的、裸聊的、扮雷子吓唬人的,都在这儿呢,差不多每天都会有人想出新招来。”
“这个……我咋觉得不靠谱呢?”沈凯达驻足看了一眼,有点惶然地道。
“呵呵,这就是屡受打击的老手和新手的区别。确实不太靠谱,其实在这里当骗子的也是被骗来的,有偷港的,有打工的,来了就收身份证培训,不上道往死里揍,上了道不好好干也往死里揍。你没来之前,我搁这儿吃饭碰见一群给公司打工的,他们在那儿感慨啊,说这世界是个大鸡笼,我们都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鸡,淡定地看着同类被拔毛剥皮剁成块……等轮到我们自己,除叫嚷两句,扑腾几下,根本干不了什么,我们的下场都没什么区别,都会被拔毛剥皮剁成别人嘴里的食,这比丛林法则还狠,叫鸡笼法则。”王雕估计是浸淫犯罪日久,已经成哲学感悟了。这一番说教听得沈凯达一愣一愣的,居然无言以对。
“走吧,兄弟,跟你开玩笑呢,这次我不坑你,整点钱找个地儿过活吧,甭干这一行了。”王雕如是道,揽着沈凯达往前走,像是肺腑之言。沈凯达愕然看着他,问道:“你这是咋啦,雕哥?”
“没咋,我想家了。”王雕叹气道。他眼神迷茫地看着北方,隔着群山峻岭的千里万里之外,那片熟悉的故土居然让他如此依恋。
只是他忘了,其实在故土,他也没有家……
千里万里之外的中州市反诈骗中心,王雕、沈凯达的照片显示在会议室屏幕上,八大骗现形,剩下未归案的石金山、王雕和胡冰芳自然是本次会议主题。由于五亿诈骗案的原因,石金山这几位又是当务之急。当前专案组给的任务是,要尽可能多地提供这些嫌疑人的外围信息。
“案情进度都在大家手里了,现在在等总局的指示。我个人觉得有必要再一次发起跨境追捕,毕竟已经有先例,所以这几个嫌疑人的情况对于专案组就很重要了。几个小时前,刚刚提审过沈燕,我现在联网,我们观摩一下审讯情况。”向小园布置着,换了屏,播放着截取的记录。
沈燕交代的是和石金山合谋一事,相比秦江寒(陈策),石金山入行更早,最早干过洗钱的活儿,曾经和江前胜的团伙有过交集,之后因为赃款反目,沈燕顺着朱丰以及沈曼佳的发现找到了石金山这条线,于是上演了荆汉那出骗中骗。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控的秦江寒被这位叫叔的石胖子给狠狠坑了一把,卖给了沈燕,出卖的代价不是钱,而是一份黑产信息。
视频里,沈燕已经剪成了短发,面容有点憔悴,说话的时候低眉耷眼,再没有曾经颐指气使的霸气。斗十方凝视着,心里同样感慨着环境对一个人的改变太快了,这不过才几个月,沈燕已经判若两人,即便他从事过狱警看守的工作,也微微有点惊讶,可能是这个女人给他留得印象太深的缘故。
“嘿,嘿,嘿……”
有人在喊了,是钱加多,喊了几声才把斗十方喊醒。斗十方问道:“咋了?”
“领导说话呢,你走神!可以啊。”钱加多斥道。也就钱加多敢训斗十方。斗十方笑笑抱个歉,向小园却道:“没事,没事,隔着屏幕你不会又发现什么细节了吧?”
“呵呵,还真有,她卸了妆原来这么老啊。”斗十方开了个玩笑。
钱加多一笑,刚要接茬儿,被娜日丽一个白眼吓退了。向小园道:“据妮可,也就是真正的‘逆风’交代,用于交换的这份黑产信息是他从旅游产业里淘来的。说是淘,一半买,一半偷,主要是出境旅游的人员信息。黑产里面有个规则,越新越贵,也就是说,这一批信息新出炉的时候价格最高,一旦售出一回,价格就断崖式下跌,卖三轮后就不值什么钱了,因为在诈骗行业里,很多团伙为了降低成本,这些买来的‘料’都是共享的,但沈燕给石金山的这份不同,还没有在暗网出售过。”
“能让石金山动心,那数量不少吧?”娜日丽问。
“应该有四百多万条详细信息。”向小园道。
程一丁惊讶道:“这么多?这家伙逃出境外,会不会要大展宏图了?”
“卖了也值不少钱啊!”邹喜男道。
这时候,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了斗十方。斗十方眼珠转悠着,不时撇撇嘴。钱加多憋不住问道:“别光吧唧嘴呀,等你说话呢!”
“我说话不管什么用啊,我们抓到他的机会可能不多了。跨境追捕光两国司法部门协调估计大半年就过去了,到时候肯定来不及了。”斗十方道。
“什么来不及了?”娜日丽问。
“你想说什么?”向小园听出弦外之音了。
“他要跑!”斗十方道,思忖着给出了如是研判结果。顿了下,他接着道,“首先,曹秃子这类人挖掘的个人信息他有一大部分;其次,秦江寒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听话学样估计都学了不少,秦江寒掌握的东西估计也不少;最后,沈燕又给了他这么多黑产信息。这个家伙手里等于奇货可居了,偷渡境外的这条线肯定是他预留的后路。既然都这样留后路了,那肯定是谋划好了。这种情况下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坐地起价;一种是远走高飞。我倾向于前者,原因有三:其一,缅北扎堆的电诈团伙根深蒂固,如果有外来的势力崛起,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石金山生性奸猾胆小,肯定不会冒这个险。其二,这些黑产信息也有保鲜期和保质期,沈燕未必只给他一个人,曹秃子这伙人也未必只卖给他一个人,这点他很清楚,所以囤在手里肯定不是最佳选择,他应该会选择卖出去。这个他无法自用,短时间内他不可能组织起作业队伍。其三,荆汉事发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追逃上榜,现在是全球追捕,他最好的选择是去一个没有引渡条约的地方,而不是一线之隔的邻国,更何况那里电诈扎堆,本身就目标够大,他要在其中待得时间久了,会成为最扎眼的。”
说完,全场皆静。半晌,邹喜男吧唧着嘴失落地道:“为什么我们一说都是争来争去,他一说我们就都不争了?”
“因为他把我们争论的可能都考虑进去了。”程一丁道。娜日丽开玩笑道:“十方,别这么表现得优秀行不?给他们留点空间,要不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呵呵,我留着了啊。”斗十方笑道。
“有吗?又逗我!”邹喜男想想,看向程一丁。老程摇头,坚定地道:“不可能有了,除非是解决方案。”
“哎,对了,有个解决途径,当务之急应该把他钉在原地让他动不了。”斗十方道。
钱加多终于憋不住了,做了个厌恶难耐的表情喷道:“我现在发现你不吭声的时候挺可爱,咋办啊?”
“骗子隔着千万里,凭着思维就能掏走别人口袋里的钱,这依仗的是异想天开,我也想一个异想天开的办法……组长,逆风归案的消息还捂着吧?”斗十方问。
向小园点点头道:“当然,他的事估计没一年半载结不了案。”
“他是唯一漏网的,谁都知道逆风富得流油,如果……如果有途径让那拨扎堆的骗子知道,石金山身上可能揣着逆风的财富,那是不是就好玩了?哪怕是可能,也会有故事发生了。”斗十方两眼放光,成功把研判带偏了。
“对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会陷入无休止的麻烦里。”娜日丽附和道。
程一丁一拍桌,道:“这次五亿诈骗案肯定是他从当地借刀了,有这个成功案例衬托,要说这个我觉得还真有人信。”
“顶多能争取一段时间,可不顶用啊。”邹喜男道。
“静静,静静,派谁去传这个谣言呢?”钱加多问。
这句话恰击中要害,把在座的给打蔫了。斗十方一摊手,道:“所以啊,我们想和说都不顶什么用,这任务恐怕不会砸到我们头上。”
“也未必。”向小园道,一摁电脑键盘,屏幕上换了一张红色通缉令,发布时间是几分钟前,被通缉人石金山,案由为参与涉众类诈骗,非法获取公民信息,并携赃款出逃。众人咂摸着通缉令里的字眼,总觉得怪怪的,而且出现的时间点也不对。关于石金山的通缉令已经发过了,正常情况下,具体案情都是一笔带过的,而不会出现这样描述性的语言。
向小园解释道:“这是发给国际刑警的协查,看来总局是下了决心了……我刚才觉得怪怪的,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似乎有点像你说的这种用意。”
“不是像,这就是……石金山根本没有机会带走大量非法资金,而且这种侵犯公民信息的罪名,让骗子们去理解,那就是黑产,带着这个无疑等于带着金矿,他就算走到那个骗子窝也会被扣下的……这是阳谋,也算得上骗的一种,最光明正大的那种。给骗子们的丧钟敲响了。”
斗十方如是道,他有点兴奋,这种兴奋感染着在座的同事,大家继续着这一场热烈而荒唐的讨论,甚至连一贯理性的向小园也开始上头了。讨论的结果是,以中州市反诈骗中心X小组全体人员的名义向省厅递交申请,申请极短,两个字即可说明:
请战!
千里之外,利刃出鞘
木桥,佛塔,掩映在郁郁苍苍的林间,晚霞在水面上映起了一片耀眼的光,乘着轻舟的渔民悠然归来,侧耳倾听,似风声,似人声,又似梵音,说不清那种并不寂静,却让人心中宁静的感觉。
这就是石金山体会到的异域风情。他此时身处一间会客室,窗外是数个荷枪实弹的岗哨在巡逻,屋内是窗明几净,正中供着佛龛,什么菩萨,他不认识;一套镶着翡翠雕花的沙发客椅,他知道绝对价值不菲。墙上还挂着字画,他勉强认得出是“心若莲花万般禅”,肯定是这样,因为他知道这里的主人信佛。
这片未开化的土地上除了穷人,基本就只剩两种人,非富即贵,或既富且贵。如果非要再找一种人,那就是除了富和贵,还得有点文化,懂点雅趣和有点品位,这里的主人明显就是了。虽然石金山阅人无数,从贩夫走卒到官商痞黑都接触过,但在这种环境里,居然让他显得有点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