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二坐起来,宋朝纹丝未动。斗十方踱到他面前,顺手拿起了他的烟叼上一支,又摸宋朝的口袋找火,宋朝气得白了他一眼骂道:“一边去。”
“别呀,有什么想不通的,我指点你一下。”斗十方大大咧咧地道。毛二说:“老宋在揣摩这是个什么骗局。”
“哦,这个我就专业了,我估计也就是三重,诈骗、托骗、冒骗。你们不了解八大骗的门道,这拨人是以玩心计为主,玩科技为辅,和电诈还是有区别的。比如你们呢,一窝端一窝死,而人家呢,是有层次感的。你端底层,中上层没事,上层出事,下两层安全,不管哪儿出事,其他关联隐蔽的人都有充分的机会溜走东山再起。”斗十方道。
这把老宋听愕然了,毛二一把推开王自光,明显好奇心起。宋朝可能是真想不明白,直接一拽斗十方拉到他坐的位置,请教道:“继续,什么骗来着?”
“很简单嘛,比如,这是第一层。”斗十方拿着老宋的烟盒,往桌上一拍,解释道:“传销的功能就是拉人头、洗脑、掏腰包。今天你看吧,遍地都是信用卡,这其实就可以猜到了,肯定是拉上一拨新人,用他们的身份信息办卡,然后以消费的形式刷走钱,这一下子解决韭菜太穷不好割的问题。”
“这点我能想到,那第二层呢?”宋朝问。
“既然涉及银行了,那办卡太便宜他们了,从银行搞钱的方式可多了啊。”斗十方道。
“说得这么轻巧?”宋朝不信了。
“可能比说的还轻巧,别忘了逆风是干什么的。去年长安一案光银行在职人员就处理了几十个,反正银行又不姓私,他们有什么不敢倒卖的?我不知道现在第一层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我想应该和银行业务有关联。如果知道可以告诉你。”斗十方问。
宋朝翻翻包里,拿着一枚胸卡示意:“有可能是这种?”
万博保险业务员的身份,斗十方一笑道:“那就简单了,搞诈骗、卖保险、玩传销,三者有一个共同点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我知道,不要脸?!”王自光举手了。
“抢答正确。”斗十方笑着道,王自光一乐,毛二直接一脚把他踹地上了。笑着的斗十方继续道:“那这就三位一体了,既然能办卡,那办个证开个公司更简单。如果有保险公司出保函提供担保,那不管信用卡还是贷款都会变得非常容易,即便不容易,这些人也能让这种事变得容易,这点没疑问吧?”
宋朝点点头,他相信骗子有这种能力。
“这就简单了,第一层传销,有大量的人头可用,以这些人为基础,身份信息可以申请办卡、开公司,不断地拉人,就可以不断地有卡和公司累加起来。第二层,通过表面合法、经营盈利的公司再加上保险担保,可以从银行不断抽血,反哺养活团队的消耗,等于不用花多大代价就把这个雪球滚大了。”
看众人听愣了,斗十方又把一摞银行卡往两层上面一堆道:“最关键的是第一层,假如真是一个保险公司的话,那就太容易操作了。第一,有保费收入,这个收入可以做成两条线,一明一暗,明的上交,暗的装口袋。别不信啊,有过这种先例。第二,可以以保险公司的名义重复担保,明面上的保费就是最好的保障,没人会质疑。第三,可以以保险产品的名义销售,反正收的是现金,卖给你的是未来,而未来我肯定早跑了。第四,估计还有,我一下想不出来……咋样,够不?”
“可能吗?”毛二愣了,宋朝质疑道:“开个假的保险公司诈骗?你哄鬼呢?”
“鬼神难欺,活人好骗,我为什么要冒充呢?我就正正规规地开一个嘛,反正现在保险代理公司遍地开花,能有几个屁股干净的?我其实就想短平快捞一把就走,有啥不行的。正常理赔也得拖你两三个月,这时间早够我狠骗一拨了。挂羊头都能卖狗肉,开保险公司为啥不能搞诈骗,反正都是要砸盘走人,什么形式很重要吗?”斗十方道。
诈骗——托骗——冒骗……宋朝恍然大悟间,有点儿目瞪口呆,饶是像毛二这样胆大妄为的也吓住了,他出声问:“老宋,他说书呢,还是……”
“应该差不多,我的经验是,凡你不敢相信的,就是真相。”宋朝接受了,好半晌回不过神来。斗十方却一拨拉桌上的卡和身份证,全扔到了包里,笑着问宋朝道:“咋了老宋,你这骗子的命,咋还操着条子的心啊?”
“呵呵,观摩同行经验也是一种进步嘛,那咱们准备下,有可能接下来要针对猫池了。”宋朝道。
猫池是团伙的核心,也是最神秘的一处所在。毛二道:“那得妮可能找着啊?”
“放心吧,妮可水平不比他差。”宋朝道。
“错,绝对不会。”斗十方说,他拍着桌子提醒道,“我们屡屡险胜是因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猫池那样的要害,对方那看得不比什么紧啊?能给咱们留下机会?”
这一说又把宋朝打击了,他看向斗十方,郁闷地问:“咋自从遇上你,我的信心就越来越少了,你说接下来干什么?”
“借你一句话,凡你不敢相信的,就是真相。以我看啊,会是另一种情况。”斗十方想了想,很确定迸了一个字:“撤!”
“切,不可能。”毛二道,“沈老板不会放过他。”
“看,你不信了吧?沈老板的高明之处在于,她看的是人心。这种人就像老宋说的,是具有大智慧那种人,大智慧的人呢,看事物可能从起点一眼就看到终点;而小聪明的人才会玩手段,什么诈骗,什么黑客,等等,一切手段在大智慧人的慧眼中,都是浮云。”斗十方摇头晃脑地道。看到几个人都愣了,他还以为被自己镇住了,还是王自光给他指了下。他惊讶地回头时,恰看到门口侧立着沈燕,正笑盈盈地听着他吹牛。
“我严重怀疑你在故意拍马屁呀。”沈燕笑靥如花,笑得煞是迷人。毛二和宋朝跟着嗤笑,斗十方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说道:“没有没有,我跟他们瞎扯呢。”
“听得我这么开心,我得给你这个面子啊。”沈燕笑着道,“你们几个收拾一下,准备走了。撤!”
她关上门,笑着走了。房间里斗十方也在笑,笑得开心至极,贱相十足,刺激得那三位郁闷得都不愿搭理他了。不过不得不承认斗十方还是有独到之处的,这一行人在天擦黑的时候离开了旅游点民宿区,还真撤了。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国道路上。那种只有大卡车行进的老路,连后续的追踪也无法跟进,潜伏的外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目标消失。


第六章 雷霆手段骗子落网
疑窦丛起,千丝万缕
“零号失去联络!”
一条简短的信息显示在谢副厅的警务通手机上,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又悄悄装起手机,佯作无事一样端坐在会议圆桌的首位。此时周修文正在侃侃而谈:
“……惊动总局的是这个网站,这个案情要从半年多前说起。我们一直在追踪国内黑产,最终在长安丰仪银杏基地,一个黑产窝点被中州和长安警方联合端掉,不过当时端掉它时已经到了尾声,他们在发现预警后已经做了数据迁移,我们截获的是备份。从去冬到现在,我受总局命令一直在追踪它的去向,很遗憾我们并没有追踪到,反而本案中一个嫌疑人无意或者有意给我们提供了信息……
“是沈燕,在用‘新闻’诱拐诈骗团伙入坑时,通过一个网站下载链接设套,那个网站恰恰疑似逆风的手笔。在座的心里可能都明白,一般同行黑吃黑互咬时的信息,可信度比审讯发现还高。
“总局对该网站分析之后发现:其一,这里的会员是邀请式的,联系是单向的,和逆风最早建设的发财网运作模式一致;其二,该网站的构架、设计、计算语言使用习惯以及编程习惯,基本和发财网一致;其三,国内兄弟单位侦破了两起洗钱案,和该站有关联,据落网的嫌疑人交代,原始的需求信息就是从这里得到的。大家看,我操作一下。”
他打开一个简单的网页,叫“久久财富网”,页面上有大量的赌博信息,差不多和能看到的非法网站一样。周修文点着一个隐藏点,跳出了一个对话框,输入密码后,慢慢地显示出一个简单的论坛页面,就听他介绍道:
“逆风是部督在逃的计算机犯罪嫌疑人,他经营这个产业有十年以上了,所以客源很广,东南亚一带大部分诈骗庄家都和他有过业务往来。正常登录后的流程是这样,他们邀请你加入,你有认证的用户名和密码后才能登录。登陆后或者发布消息,或者发布需求,建立联系后再进行更深入的交流……因为犯罪分子联系方式可能都有不稳定性和保密性,这个类似暗网的设置,恰恰满足了境内外犯罪分子的需求。更重要的是,同时也满足逆风自己的需求,因为他也需要大量的资金转移、洗白渠道。”
“我提个问题,您有密码,我们的网安似乎进去了?”荆汉一位同行问。
周修文笑了笑道:“这使用的是被捕嫌疑人的密码,用不了多久信息公开后他就会被注销。即便我们能进入网站,也没有更大的用处,这是个信息交流联络的中转站,相互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涉及任何收费或者转账。简单地讲,这其实相当于犯罪分子的一个‘朋友圈’,让他们互相建立联络而已。”
“另一个问题,这个境外网站和荆汉、随阳等地在发的诈骗案,是如何建立联系的?仅凭沈燕有意无意的泄露?”荆汉方面又一位问道。
“我们一直怀疑该案有自建的‘猫池’,因为要处理大量的银行卡、公户、身份证等信息,还要远程完成复杂的账户划转。目前查到的账户和银行卡分几大类:第一类是通过POS机刷进不同的账户,有的已经注销;第二类是以正常货款的方式进入异地小微企业;第三类是以正常工资、奖金等收入的形式化整为零,甚至是提现走的。总局一直在追踪这些资金划转方的网络痕迹,发现他们使用不同运营商的网络,几乎是三天一换,不过属地改不了,都在荆汉市。更直接的证据是前面刚刚侦破的这起洗钱案里,嫌疑人掌握了上百个账户,这些账户总局进行大数据回溯和原判,其来源……很有意思了。”
周修文播放着数据透视表,此时在随阳发掘出来的信用卡信息、公户信息,其划出资金正在和非法账户建立着越来越多的联系,最多的经过了十次以上的划转,跳转了不同地区的数个银行,看得警务人员倒吸凉气。要是没有终端截获的这些银行卡和账户信息,这要是一笔一笔去查得把人累死。
沉默了片刻,谢副厅开口道:“基本案情就是这样,本来一直僵着,我们无法确定这个雪球滚到了多大。总局几位在追逆风和黑产团伙,而我们在追几个诈骗嫌疑人,我们一直怀疑这是合二为一的事,直到资金建立关联后才确认。不瞒大家说啊,我是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假托一个保险公司之名,行诈骗之实,你们敢想象对整个社会和市场的负面影响有多大吗?所以总局才痛下决心,不能等瓜熟蒂落,要直接来一个半途出击。”
可能确实不敢想象,试图质疑的荆汉方面参案人员表情复杂。毕竟是自己地盘上的事,如果再晚一点儿,让嫌疑人携款跑路,那偌大的烂摊子恐怕得激起群体事件了。
“我们……没什么说的,哪怕顶着再大的社会压力,也得把这群作奸犯科的人缉拿归案。”荆汉市参案领队表态了。
“我相信,可现在有个问题需要我们统一一个共识。”周修文道,视频切换了一个画面,是机房,画面上有两个人,正在等着,没有声音。就听他解释:“久久财富网的服务器在香港,我们的警员已经查到了上一次的服务日志,解析后发现在荆汉市,不过是几天前了……现在的问题是,人好抓,他们跑不到哪儿;钱也好找,现在的资金管控他们来不及转移出境;最难的是找到这个‘猫池’,把这群隐藏在暗处的嫌疑人揪出来。”
“这个就难了,有什么好办法吗?”荆汉的一位问。
“办法……倒是有,可以采取DDOS攻击的方式,比如CC攻击,模拟多个正常用户不停地访问论坛,造成服务器资源的浪费,网络拥堵,中止正常访问;或者攻击DNS,或者混合攻击……在出现这些情况时,作为网站的管理员会上线优化路由及网络结构或者安装入侵检测工具,如NIPC、NGREP等,或者扫描检查系统,解决系统的漏洞,或者检查这些文件的变化……其实我们的目的不是攻击,而是让他们的管理员上线反追踪。”周修文道,看着几位参案人员并非这个专业,他敲敲额头换了一种说法道:
“大家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把这个网站看作一个饭店,有人想找到老板敲诈他,就用了一种不直接的方式,雇了几十个流氓,一下子把饭店的座位都坐满了,光坐下不点菜消费,这种情况,老板就不得不出来应对了。”
这个浅显易懂,荆汉方面的警务人员有位脱口道:“这是好办法啊。”
“这个办法的问题在于,第一,老板可能是个高手,这些流氓可能逼不出他来,或者逼出来打不过他;第二,这些流氓的角色,这一次得由我们警察来扮演。”周修文道。
有人被这个形象的比喻逗乐了,不过一笑之后又拉下脸。有人说监狱内外是个反向环境,监狱里是坏人戴着镣铐,而社会上,却是警察戴着,那镣铐是条例和各种法律法规,哪怕在虚拟世界也是一样的。周修文所说的这些无非是让大家达成共识,而这个共识,却让在座的所有人眼睛里有了犹豫之色。
随阳轻工业园区,神星电子商务公司。
接到消息半个小时后,俞骏把一支烟头踩在脚下,不经意地看时已经有一大堆了,向小园又一次匆匆地跑了出来,她看向俞骏,俞骏直接摇摇头。
“襄州警方已经接手了娜日丽的监视岗位,看样子是要开始了,现在,我们的三个组都闲了,程一丁和邹喜男正在待命。”向小园道。
总局的直接插手让案情急转直下,谁也没料到这么快,俞骏想了想却问了句其他的话:“你这儿怎么样了?”
“都捋第三遍了,知道的人名,接触过的地方,能刨的都差不多了。现在随阳警方经侦上的好手基本都拉上来了,不用考虑人和钱,数据覆盖没什么问题,荆汉的反诈骗中心隔五分钟就催一次数据更新,基本没有什么新东西了。”向小园道。
“哦,那就好。”俞骏道。
向小园急得催促道:“好什么好啊,咱们的人丢了,现在都盯着大数据和万博保险这一块儿,十方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俞骏头疼,拍着巴掌道:“现在总局的、荆汉方面的肯定都和谢副厅在开会,难点肯定在猫池的定位上,那个目标的重要性现在是第一位了。”
“你还是……”
“我真不知道……”
“可十方……”
“作为指挥员你不能有个人情感,个人永远要服从集体,你咋就没长进呢?人家在的时候,也没见你给人家好脸色啊?端得那么矜持,早让人家死心了。”
向小园一下子面红耳赤,哭笑不得,她愤愤地道:“你又把公事扯到私人感情上?你像指挥员吗?”
“你尽情指责吧,我算个屁呀……”俞骏拍着自己的额头,这耍赖耍得向小园无语了,正要说时,俞骏却反过来狐疑地问:“你说,沈燕为什么突然离开?”
“你问我,我问谁呀?”向小园反问了一句。
“别这样,我在怀疑会不会露馅儿了啊,那可危险了。还有一种情况是……”俞骏思忖道。向小园急急地道:“另一种情况是什么?”
“不管露不露馅儿都不重要,反正都不留活口……可她总得事办完才走啊,这没办完,怎么就走了?”俞骏无法说服自己。
“算了,你也是一团糨糊。”向小园气咻咻地走了,实在无法交流了。
俞骏无聊地又抽起一支烟,刚抽两口向小园又奔了出来,俞骏准备躲开,可不料向小园急匆匆地喊:“快,零号电话。”
“哎呀妈。”俞骏急得就往楼上奔。这事由宣冬青负责,电话已经结束了,他看见俞骏就汇报:“刚结束,不是零号来电,好像是王自光打的零号专线。”
“放录音。”俞骏道,宣冬青摁录音播放。
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快来接我,我要回家。”
听了三遍,俞骏愣着道:“什么意思?这是要家里支援了,可为什么让王自光打?”
“什么位置,先找到人。”向小园道。
“在离襄州60公里的一个二级路经处,无名,这个位置,信号还在。”宣冬青汇报道。
“通知撤回的两个组到指定位置,一定要找到人,零号肯定无法传讯,又出幺蛾子了。”俞骏道。
命令即时下达,在路上的两个组一个往前赶,一个回头调,风驰电掣地赶赴信号源地。
此时,驾车的毛登科已经看到省界,他叹了口气,宋朝回头看斗十方,车上少了一人,原来竟然是光板兄弟逃跑了。
斗十方在后座拍着大腿嚷:“看我干什么?你们宁愿相信一个赌鬼也不相信我,还让他一直背着钱。看看,这下好了吧,人都跑了,钱也没啦,你看你跟老板怎么交代吧,啊?”
“扯淡不是?”毛二怒道,“我咋觉得是你捣的鬼呢?”
“你不是更扯淡?我捣鬼我不拿上钱跑啦?就我还坑不了个光板?这是你们俩的严重失职啊,本来就不该带他,这可好了,他知道的这么多,你又天天巴掌扇着踹着,他要进了局,一准儿先卖你。”斗十方讹着毛二,这有理有据的听得毛二一阵发毛。
宋朝看斗十方义愤填膺的样子,实在分辨不出这货是讲真话还是胡扯。不久前在路边加油站加了点油,也就买包烟拿箱饮料的工夫,进厕所的王自光就不见了,而且是背着钱不见的。三人找了半天没找着,又不敢耽误时间,这才咬着牙上路的。
“在加油站你和他一起进厕所的?”宋朝道。
“是啊,他说他大便,我总不能站在跟前闻着吧?”斗十方道。
这气得宋朝一靠椅背,气哼哼地道:“没看出这东西有这么大胆啊?是不想活了。”
“要我说,咱们就该待在当地把人找着,这多危险呢,他知道得太多了。”斗十方道。
“来不及了,老板让咱们务必今晚出省,这事真是……”宋朝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压低声音道:“沈老板,出了点儿状况……不是不是……是那个赌鬼,加油站没小心,卷着钱跑了,我们没敢耽误,上路了。”
不知道说了什么,宋朝挂了电话,斗十方凑上来问:“老板怎么说?”
“呵呵。”宋朝笑了,回头告诉斗十方道,“老板说,来者自愿,去者自便,别说光板跑了,就你现在想跑,我们也开车门恭送。”
“怎么可能呢?都快到分钱的时候,想赶我走?”斗十方怒道。
“你留下我们欢迎啊,又不赶你。十方你不挺会猜的嘛,下午猜老板要撤就猜得挺准啊,咋还问我?”宋朝像放了心,反而逗着斗十方。
斗十方在车后座拍着大腿道:“听话听音,那地方肯定不能再待了,我说这是个双关音,去荆汉了,哎,叫撤到荆汉,猜对了;要去江离,哎,撤到江离,我也猜对了。万一不在这儿待了回老家,好,撤就对了,都不用算地名了……都听到老板的车回来了,拍个马屁你们还当真啦?”
原来如此,这把宋朝气笑了,毛二恍然大悟道:“我以为你真是神机妙算,敢情是贫嘴扯淡!”
前座的两位尽情嗤笑,后座的斗十方赔着笑脸。从毛二已经不再假装尊敬他的言语里,他已经确定,沈燕这样以退为进,肯定是拿到主动权了,他这个棋子可能随时成为弃子。但遗憾的是,他依然无从知道,这个主动权究竟是什么。
真真假假,兵临城下
半个小时,或者更久一点之前。
车停在加油站,老宋下车买东西,毛二看着加油,王自光背着包急急火火地往厕所奔,他没注意到斗十方跟着他进去了。水刚放了一半,斗十方在他背后一拍肩膀,吓得他一哆嗦,后面的全洒裤子上了。他正要说话,斗十方嘘一声示意他噤声,然后揪着他进了靠墙的蹲坑关上门,小声问他:“光板,你信我吗?”
这么严肃啊,王自光点点头:“当然信啊!”
他必须信啊,从赌场救自己出来,再一路流落异地,要不是赌神哥罩着,恐怕他的小日子过不了这么舒坦。
看到这货眼里的真诚,斗十方唰唰在他胳膊上写着手机号码道:“信我就听我的,趁这个机会带上钱溜。跳出墙往北走,那儿是个镇,电话是我朋友的,你只要联系,他们在半个小时里一定会接你,除非你想私吞这些钱。”
“不会,不会。”王自光没想到逃亡来得如此之快,他紧张地问,“手机都被收走了啊?”
“笨蛋,自己想办法……跑出来小心啊,你这张脸可是被警察盯着呢,我这哥们儿有路子,给你找个地方藏几个月,风头过了再回家。”斗十方动动他的背包,然后把他往墙上推。
王自光紧张地问:“斗哥,那你呢?这帮人肯定要干大事的,我跑了他们能放过你?”
“冲你这句话,救你就不冤。放心吧,我跑得了,你在只能是累赘。快上,跳下去赶紧走啊。”斗十方推人、推屁股、推脚,把王自光推上了简易厕所的三角顶上,那货紧张地看着下面感觉有点儿高不敢跳,斗十方一吆喝:“毛二来了!”
这句真管用,王自光“扑通”一声跳了下去,“哎哟”一声就跑了。
其实他没跑远,远处就是庄稼地,成片的稻子有半人多高。他跑进水地里没多远就吧唧一下来了个狗吃屎,整个人陷泥里了。不过还好没人发现,他干脆就趴在泥地里,看着远处,那几位并没有追来,停了不多会儿,他们就上路了。
一包钱哪,都成自己的了,王自光兴奋得心肝直颤。他脑子里不止一次泛起把这钱独吞的念头,不过每次都被残存的良知击退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心里还有这玩意儿,这阻止了他不能对不起兄弟,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又回了加油站,诌了个瞎话,借了部电话,半信半疑地拨通了那部电话。
也就半个小时的工夫,真有人来了,一个女的和个胖子,那女的奔到加油站的零售部问话。王自光有一种直觉,可能就是这个女人。他还在犹豫怎么相认,那个胖子已经瞄上他了。胖子站在车跟前一指他藏身的角落喊:“嘿,光板,过来。”
“哪儿呢?”娜日丽惊得奔了出来,这黑灯瞎火的视力再好也看不清啊。
“厕所根儿好像露了个脑袋。”钱加多奔过去,躲不及的王自光被逮了个正着。钱加多也不客气,揪着人就出来了。一揪发现这货身上臭烘烘的,惊得他叫道:“卧槽,光板你不是躲茅坑里了吧?这么臭!”
“我在地里摔了一跤。你们谁呀?咋知道我名字?”王自光愣了下。
“不是你打电话让我们接你吗?”娜日丽反问道,“你说我们是谁?”
“我不知道啊。”王自光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