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十方伸手一掏,一摞钱亮在眼前,老板眼睛一瞪,病恹恹的表情瞬间精神焕发。斗十方笑着问:“但是后面是什么问题?”
“本来要告诉您,创建文明城市,小广告涨价了,不过老板这么爽利,没啥问题了。”老板伸手拿钱,这得有四五千的样子,他斜眼翻着又问,“这价码不太够啊?”
“你多长时间能开始?”斗十方问。
“不是纸质的现在就能开始,纸质的得一个小时。”老板道。
“一个小时后每隔十分钟给你一千,今晚上我吃喝拉撒的地方要碰到你没贴到的,钱甭想要了,成不?”斗十方道。
这是设了个坎儿,怕被糊弄,那老板一咧嘴:“行家呀!成,内容呢?别太过了啊,卖枪、卖炮、卖春、卖药那别乱发,回头怕麻烦。”
“那违法的事咱不干,寻人启事,不给您找麻烦。”斗十方道。
这下钱可以放心收了,斗十方加了老板的微信,准备好的内容一发,交易爽快完成。这货忙着打电话叫人,估计要安排印刷,还信誓旦旦地说,您几位忙您的,到了晚饭光景就给您传出去了。
就这么简单,而且简简单单一搞完斗十方就走了,那几人诧异地追上来,要看斗十方手机上的内容。不过一看之下,都是一头雾水,只见配图是个关公像,照片就过分了,文字更过分:
寻人启事
师佳迪,男,66岁,身高1.66米,长方脸,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和抑郁症。走失时身穿灰色大衣,下身穿深灰色大纹花哔叽裤。中州口音,6月6日出走至今未归。有知情者请拨打电话134×××××(微信同号),重金酬谢。
这看得宋朝也火冒三丈,几人直觉被戏弄了,气得要真揍人了。斗十方见机,在毛二暴怒之前拔腿就跑,那几个急着就追,怎么看都像胡闹一般……
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特别是坏群众。夜幕缓缓降临的时候,按部就班的平静生活里无风起浪,这拨坏群众悄然地卷进来一股浊流。
某某公厕,一男的正龇牙咧嘴地往下憋,冷不丁,遮羞门哗一声开了,吓得蹲坑男惊声尖叫:“干什么?!”他面前是位穿着带环卫标志服的老丑男,那人一言不发,一撕不干胶,吧唧往门后一贴,把门又给他关上了。蹲坑的惊魂稍定,念着眼前只要蹲着就必须看到的内容:师佳迪,男,66岁,身高1.66米,长方脸,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和抑郁症,走时身穿灰色大衣,下身穿深灰色大纹花哔叽裤,中州口音……念着念着,受不了了,觉得贴的人比被要找的人精神病还重,听声音好像是在一个坑位、一个坑位地贴,这总不至于专门来厕所找人吧?
沿随阳大道的一溜中小饭店,几位穿外卖服装的小哥驾着小电驴在车人混行的路上急行。喇叭声响、人声鼎沸,上下班的高峰期还就这小电驴能窜行。咦?不对,穿行的车辆里有个另类,有一车,后座载着另一个人,正伸手变魔术一般吧唧、吧唧贴广告,他们所过之处,小面包的车屁股上、车后窗上、甚至外卖车载物箱上,都凭空多了一张白纸。有司机发现了,正龇牙笑着,不料回头看时,自己的后车窗也被贴了一张。气得他脑袋伸出车窗,破口大骂,可根本无济于事,那辆双人广告电单车在前方依然故我,不紧不慢,吧唧一张,吧唧又一张……
步行街里的市场,已经很整洁规范了,因为创建文明城市,这段时间许多公务员都不上班了,专在街上当志愿者,盯的就是那些小商、小贩、小广告。夜幕初降的时候,就是这些人出来晃荡的时候,所以得盯紧点。哟,有位红衣红帽的志愿者,对着远处一个鬼祟的人喊:“站住!干什么?”
是贴小广告的,得赶紧撵走,他快步奔过去。那人顺手往店门、墙上、泊停的共享单车上贴了几张,边贴边跑。那人毕竟是专业的,跑得比粘得还快,等那位志愿者追到时,人已经跑远了。他气愤地仔细地一张一张往下撕,足足六七张的样子。不过等他撕完回头时傻眼了,刚才离开的重点盯守区域现在被入侵了。有四五个手脚麻利的家伙已经把店铺门上、橱窗上、共享车上、电杆上、垃圾桶上给粘了个遍,还有人专门盯着他,他一动,口哨一响,全部一哄而散。
广告的目的就是用大概率的撒放去撞巧合,可惜这个巧合最先撞回了自己人手里。晚饭的时候,俞骏听到楼下有人喊他,他从自己办公室出来,楼下采买晚饭归来的钱加多和娜日丽被几人围着,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以为又生了变故,赶紧下楼,等凑近一看,傻眼了。
“这眼熟啊,师佳迪……似乎去年……”俞骏一下子想起来了。向小园笑道:“这不是傻雕在公园用的那招吗?难道他们出现了?”
“哎呀,注意电话!”娜日丽提醒道。
两个人定睛一看,然后暗道“苦也”,留的是斗十方在用的电话号码,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斗十方在捣鬼了。
“怎么回事啊?”周修文凑上来一看,看到斗十方留给家里的电话号码出现在车身上时,愕然抬头。俞骏嘬嘴“吁”一声,示意他别大惊小怪,然后揪着钱加多,严肃地问:“怎么回事?乱贴什么呢?咋不贴你脸上呢?”
“不是我贴的,我们去买饭,就打包那一眨眼的工夫,这车前车后给贴了三四张……我想起来了,傻雕,绝对是傻雕在这儿。”钱加多道。
“好了,撕了、撕了,吃饭、吃饭。”俞骏挥手道。
这回钱加多可不依不饶了,拽着俞骏提议:“这不有电话号码吗?楼上定位啥的一开,顺藤摸瓜呀?”
“嗯,吃完饭动手,快吃。”俞骏胡乱应着,娜日丽开着车后厢给大伙儿派饭。钱加多心心念念要摸傻雕这只坏瓜,可也邪了,为啥这么重要的情报,都没人理他呢?
这只坏瓜是谁,可能除了钱加多都心知肚明,吃饭的几位吃着吃着就乐了。巫茜一看到那车门上的一张粗制滥造的广告纸就乐,好奇地问向小园,向小园附耳告诉了她几句,巫茜一下子明白了,好奇地问道:“这要真让傻雕看见,不一下子穿帮了?”
“也未必。杜风头一脉基本上都是用这种传讯方式,长安一案,他的徒子、徒孙被逮了个七七八八,监狱内外是两重天,外面的肯定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没准真把他当成出狱找来的同伙。”俞骏道,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肯定也是往好处想。向小园戳破了,小声道:“现在这里创建文明城市,这么着胡搞瞎搞,别同伙没找着,城管和派出所先找上了他们。”
“赌场庄家都当了,再贴个小广告怎么了?你看你,就不会装个不知情?”俞骏严肃斥道,端着饭盒起身走了。
巫茜和向小园愕然相视,不承想领队底线也这么低,愕然之后俱是哭笑不得,偏偏这时候钱加多又在一边嚷:“嘿,你们怎么了?线索自己找上门来了,咋都不吭声了,这肯定是那个漏网的傻雕。”
佯装不知情也难呀,低着头的众人似乎没在吃,而是在哧哧地笑……
君以此兴,必由此亡
“嘀……嘀……”
手机微信提示音,一桌吃饭的男子,其中一人拿出手机,嘿嘿傻乐。
“咋了?”旁座问。
“老三把村主任媳妇给拉进群了,呵呵,你们信不?村主任媳妇比村主任说话管用,回头这村得全进来你们信不?”看手机的人笑着道,往下翻了翻,有一则朋友圈求点赞、求转发的信息让他皱了皱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时摸不着头脑。
问话的可是乐了,直跺脚道:“哎呀呀呀,发财了、发财了……这顿我请……”
“别刚摸着钱了就嘚瑟,还有老皮,什么拉人不拉人,咱这叫电子商务,你可以没出息,不能没文化啊。”主座一个高个儿、帅气,中分小发型油光裎亮、十足风流倜傥的人物训话道。
这不是别人,恰是从毛贼到毛骗,咬紧牙关改行,经过“艰苦奋斗”已经华丽转身成包总的包神星。你瞅他现在右手大金戒、左腕小名表、一身好西装的样子,谁敢相信这人几个月前还是流浪街头的混混?
要请客的是赵成功,私下里依然被称为“大丫”,虽然胡子剃了、牙刷白了、头发也理了,可依然掩饰不住眼睛里的猥琐。他谄媚道:“是、是、是,包哥教育的是,成功时不能骄傲,失败时不能气馁,我叫赵成功,我不骄傲。”
说着,他夹了块肥肉张着血盆大口,一口吞嚼着,傻乐呵。包神星正要说话,门嘭地开了,巨响把赵成功吓噎住了,凸着眼使劲儿咽,奔进来的二丫刘小旦欣喜若狂道:“包总,我在厕所里拉的时候发现新大陆了。”
“啊……呃……”一句话恶心得赵成功直呕。不过已经吃下去了,光呕没吐,包神星正夹着菜,气得啪一放筷子怒道:“不稀奇呀,你要吃发现新大陆还差不多。”
“不是,不是,你看你看。”刘小旦递着手机照片。
“无抵押当天放款?小旦你好这口?”包神星愕然了。
刘小旦惊了,拿回来一看,赶紧按一下手机道:“错了、错了,这张。”
另一张图片放到了包神星眼前,他一下子肃穆了:“寻人启事,师佳迪,男,66岁,身高1.66米,长方脸,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和抑郁症,走时身穿灰色大衣,下身穿深灰色大纹花哔叽裤,中州口音……啊?这不是?”
他看向了另一位,那位拿着手机还在看的周鹏。雕哥走时安排了,有事多问周扒皮,他的江湖经验丰富。此时扒皮兄也犯难了,他转过手机给大伙看着道:“我也正在看这个寻人启事,这倒确实是千子常用的,不过反了。”
“什么反了?”包神星不解,“我们当时出来,我见雕哥就是冲着这广告找着风头叔了。”
“对喽,这是我要招人扯旗干活儿时才发这个寻人启事,而且这法子只有咱们中州那片的千子才用。对了,还是杜风头想的这招,但凡有落单的兄弟看到这个,总能找着去处……可现在咱们不落单,也不落难啊?”周鹏道。
“那肯定是自己人啊。”刘小旦道,他说了,听雕哥讲过江湖逸事,做人得讲义气,比如雕哥就很有义气。
包神星直接拿电话拨着王雕的号码,一拨,通了,可仅限于通了,半天没人接。赵成功瞅瞅时间,小声说:“雕哥这段时间心情不佳,老是喝酒,白天迷糊,晚上死挺,基本上没清醒的时候。”
“哎……这事我知道,杜风头后来下落不明,带着一身病,不知道怎么样了。傻雕和杜风头,比父子还亲啊,还有传说杜风头被雷子秘密抓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他心里堵呗。”周扒皮道。
这思路触得包神星灵光一现道:“咦?你们说,这不会是杜风头吧?他可是咱们的前辈,万一……他找来了,有没有这种可能?”
“不可能吧?咱们都改头换面了,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啦。”赵成功道。
刘小旦反驳道:“咋不可能?咱们现在上头的上头的上头的老板,传说都是杜风头的小弟。”
“你听谁说的?”赵成功不信了。
刘小旦一指周扒皮:“老皮说的,按字号排,杜风头是四门第一。”
“停、停、停。”包神星一举手,示意安静,他看看周扒皮,虽说江湖经验丰富,可猝遇此事,老江湖也拿捏不定这个新情况了,包神星见没拿主意了,自己也蒙了,拿着手机照着广告上的输入了号码,犹豫了半天,不知道是拨呀,还是不拨……
在同一时间,不同的空间,同样有四个人拿着手机在发呆。一千、一千……大几千转出去了,反正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但花出去这么多没有效果,就让人心疼了。
四人是坐在宋朝房间里的,斗十方的脚搭在茶几上玩手机,左边王自光,右边毛登科,屋里踱来踱去的宋朝听了一番他对北方“八大骗”的解释,这么着,发广告的渊源他倒是勉强接受了,但过了两三个小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让他又重新怀疑了。
“不对呀,十方。”宋朝寻思着,“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和抑郁症,这个正常,但走时穿灰色大衣,六月份穿什么大衣?还有大纹花哔叽裤……说的是戏服?谁一听都会觉得……你这发广告的才是神经病呀?”
“你只看到了表象,这和电信诈骗操一口广普、港普的意义是一样的,就像咱们现在,一接到咬字不清的南方人电话,说你信用卡有境外消费,直接就挂了……而这个寻人启事,让思维正常的人看,都不会理会的。”斗十方道。
所以,它的目的在于过滤掉正常的人,专门找不正常的目标。
一旁呷酒的毛二撇着嘴道:“我觉得你就不正常。”
“说对了,犯罪就是一种不正常的社会形态,其实咱们是一样的。”斗十方道。
已经备受打击的毛二现在没什么脾气了,不生气了。他呷口酒道:“宋哥,好歹妮可也是玩那个大数据出身的,总不至于听这货扯淡吧?”
“在屏幕后的见识,和行万里路的见识,截然不同。”宋朝好歹说了句公道话,但他似乎依然无法接受斗十方。斗十方没有看他,却似乎长了第三只眼睛,知道对方在看他,就听他悠悠道:“老宋你是奇怪我为什么对这个这么了解吧?”
“是啊。”宋朝直道。
“我爸就是走江湖的,我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北方八大门的渊源可比警察建制的时间长多了,清末、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中原出现黄泛区,是八大门鼎盛的三个时期,之后销声匿迹了几十年,现在是借着网络死灰复燃了。要说他们真学到八大骗的精髓,我倒不觉得有,但这些招数可是学得精,不比传说中的八大骗差。”斗十方道。
“没有精髓?只有招数?”宋朝不解。
“对,比如南方的江相派,传说创始人是刘伯温,其宗旨是给底层人在社会不公的环境里求条活路。八大骗的起源类似,铁口断金和江相差不多是一脉,都是通过察言观色算命卜卦。‘金评彩挂’说穿了就是底层的手艺人,‘风马燕雀’再差点儿,也就是捞偏门的手艺人……现代的骗子顶着他们的名号捞钱,其实对传统是一种侮辱啊。”斗十方道。
“啊?”毛二侧头问,“兄弟,你这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呢?”
“你看你这人,捡钱不会,光会捡骂。我和宋哥讨论学术问题,不要乱插嘴行不?”斗十方逗着毛二。
毛二扬瓶子威胁要砸,不过斗十方根本不惧,而毛二也没有真砸下来。这时候斗十方就又有话说了,直道:“其实你是怀疑,怀疑的意思是,仍然有相信的成分,否则你这瓶子早不客气地砸下来了。既然有相信的成分,那为什么不能耐心等等呢,你看人家光板兄弟,多安静。”
光板半天没吱声,斗十方回头看,却不料光板兄弟斜靠着沙发,早睡着了。这可真是明月照沟渠了,斗十方讪讪笑道:“说这么多还是有效果的,最起码催眠效果明显。”
“虽然你相信这办法,但其实你心里也有怀疑的成分,否则就不会这么紧张,你一紧张话就多。而且你喜欢把话说满,就像孤注一掷一样,要么满盘皆输,要么准得吓人。”宋朝道。
哟?!不愧是前同行,这察言观色的功夫把斗十方惊了下。他很知意地向宋朝竖了竖大拇指,然后解释道:“没错,骗子都是异想天开的性格,你要连异想都不敢想,天怎么开呢?”
“这其中有运气的成分啊。比如电信诈骗,一百个电话能找到一个目标,就已经是很高的概率了。”宋朝道。
斗十方捏着手机,同样反驳道:“是啊,几万份广告,针对上百人,而且其中中州籍的不在少数,我就不信没人看到。”
“要是他们识破了呢?”宋朝问。
“不可能识破,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反过来也一样,他们对我们也同样一无所知。而这些底层毛骗在看守所、监狱进进出出,准确数字有多少我都没算过,突然来个颠沛流离的同行完全说得过去啊……这和人上当一样,其实你接到诈骗电话时,第一时间永远是怀疑的,所以接下来肯定要一探究竟……诈骗最直接的目的并不是马上让你怎么着,而是引起你的好奇,让你去一探究竟,等你一探,就掉坑里了。”斗十方道。
宋朝看着他,不知是欣赏还是审视,半晌才憋了两个字评价:“怪胎!”
“嘀……嘀……”手机响了。
斗十方触电一般拿起手机,有个加微信号的请求,他笑了,是一个通过手机号搜索申请加好友的,斗十方加他,点开此人的微信头像,是句名言:成功=艰苦的劳动+正确的方法+少说空话。
他一下子想起这个二货是大丫,再一翻朋友圈,那货还放着自己的照片呢。宋朝赶紧说:“你等一下,我让妮可处理,给对方发个嵌入小程序的图片。”
“不用那么麻烦。对付这群文盲法盲,你用那么高的科技也不嫌寒碜。”斗十方亮出手机,那上面放大着一张图片,是介绍公司的照片,叫“神星电子商务公司”,主营业务一大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介绍末尾留着电话号码呢。
宋朝一屁股坐到床上,半捂着脸,笑得浑身直颤,敢情就这么搞定了,真不知道老板要知道这么简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尴尬表情……
“他们离开了!”
X小组驻地,监控的警员提醒道。
众人的目光转向墙上的大屏,那上面显示着从公寓出来的宋朝、毛二等人。这次连伪装都没有,直接开着从南港驶来的那辆商务车。他们走得很匆忙,看那驾车起步的姿势就判断得出来,起步后开得很快,在交通监控里时隐时现。
向小园脱口道:“难道找到目标了?”
这么急着去干的似乎只有一件事,此话一出,目光都投向忙碌着输入嫌疑人面部特征的宣冬青一组。宣冬青道:“应该没有这种可能吧,除非是广告真奏效,和他们直接联系上了,否则不可能有第二种途径。我们刚刚建库完成,要捕捉和比对,最快也得几天,而且是运气好的情况下。”
大数据排查需要的是时间,而且遵循的是科学,像这么不科学的小广告会被警务人员嗤之以鼻的。向小园看看未发言的俞骏,又看看一脸茫然的周修文和巫茜,这个妄语不敢轻下了。
“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如果是紧张情况,零号会示警的。”周修文喃喃了一句,明显不太确定,他持着步话询问着,“X3号,什么情况?”
“不太清楚,他们急着出来,这个观测点看不到人了。”
“是否看到对方接电话或者什么异常情况?”
“似乎一直拿着手机在说什么,但没接电话,下楼的时候,1号目标打了一个电话。”
“好的,知道了。”
通话的外勤是程一丁,远距离观测要记下目标的一举一动,这个很快可以反查,但反查还是没有这些人行进得快。从交通监控可以直观看到去向,没多久方向就明确了。周修文看了看,十二分钟,而这时候,那辆目标车辆驶出了解放路,进入南郊园区路,那儿只有一个去处——随阳市的南郊轻工园区,是本市新的开发区。
“冬青,开发区的公共监控有多少?”俞骏表情奇怪地问。
宣冬青一查,汇报道:“园区尚未接入公共监控,远程只能看到园区路尽头,这一片开发尚不足半年。”
“哈……绝对在这里,规避排查的最好方式就是找盲区,这是个天然盲区,查一下园区的情况。”俞骏道。
耳听着键盘噼啪响,俞骏抚着下颌又命令道:“通知一下各外勤小组,不要靠太近,今晚摸一下情况,看一下能否建立观测点……搜人的事暂停一下,先把园区的情况捋清楚。”
俞骏踱着步连下数条命令,周修文一下子没明白俞骏的思路,他凑上来轻声问道:“什么也看不到,您的依据是什么?”
“大鱼潜得深,等闲肯定不会让我们看到。这里应该有一群小鱼、虾米,千万不能炸了群……依据嘛,你说两个多月前那么多传销、诈骗前科的人物,都去哪儿了呢?”俞骏笑着道。
周修文想了想,未敢再提异议,像这种老警察敏锐的直觉,有时候真不算科学,但要是准起来也是很吓人的。
目标:轻工业园区。
更准确的方向拿捏在宋朝手里,宋朝的另一部手机此时才示人,又厚、又大,像半块砖,不过小觑不得。那上面闪烁着红点定位,是后台那位妮可根据手机号给出的,虽说GPS定位在现在已经不算什么高新技术,但像宋朝这样轻松就可以拿在手里找人的,也并不多见。
对这些人的能力,斗十方又高看了一层。下车走时,他顺手在地摊上买了顶不伦不类的凉帽扣着,悄声给众人解释,肯定是熟人,伪装一下。刚说完未久,宋朝循着手机定位看着前方,不到二十米处有一个小饭店,晃悠悠地出来了四个人。他脸上一喜,示意了毛二一下,毛二脚步不停,佯做行人径直走着,和那些人擦肩而过。
后面的几个躲到一边了,近距离的偷录已经显示在宋朝手里了。他定格着画面:包神星的照片,熟悉;大丫、二丫和周鹏的他不认识。斗十方小声解释:“这两个被卖人头送出去过境外,又给遣返回来了,原来在老费手下干,这个是老中州户……这个以前是个贼,改行了,你那照片里拍到过他。”
“好,换位,你们和毛二会合,我跟一段。”宋朝道,收起手机,佯作无事地跟着那几位酒意盎然的。走了十几步后回头看时,斗十方带着王自光已经坐到小摊边吃上了,毛二已经折回来和他们坐到一起了。
其实都不用跟了,凉粉吃了一口,斗十方就拽毛二,向他示意前方,还是饭店里出来的,一行十几人。毛二犯愣,斗十方小声斥道:“快录,里面可能有逆风。”
毛二摁着藏在胸前的针孔录像设备,瞪着眼仔细瞧着,现在连他也眼熟了。还真是照片上见过的那些目标,而且不止一个,都喝得兴致高昂,唱的、喊着、袒胸露怀的,旁若无人。斗十方小声解释着,他们唱的那是传销金曲《出人头地》,前面那个手舞足蹈,跳的是传销舞蹈《鼓掌舞》。他们的纪律比你在骗子团伙可严多了啊,你看都喝多了,唱得还不走调。
可不,还是会唱歌的“特种兵”,就听他们唱:“……我要好好地把握住在这里/干出成绩/二十年来的生活/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人在没钱的时候/谁都瞧不起……”听着听着就把王自光感动了,他想想自己的身世,确实是没钱谁也看不起,他说:“人家唱得多对呢,一点儿也不像坏人。”
话被毛二一巴掌扇回去了,此时连毛二也惊愕了,看这些人成群结队、亲密无间的架势,恐怕找到只是开始,更棘手的还在后头……
骗分优劣,以骗诳骗
当完整的照片的影像和资料里记载的人脸重合时,一直对斗十方持怀疑态度的沈燕简直要出离惊讶了。
一天,确实才一天哪。
她翻阅着妮可整理出来的人脸对比,重合了十一个人,这估计还是去年宋朝监视照拍不全的缘故。不过据此判断,肯定是同一个团伙无疑了,他们的居住地就在轻工业园区。无法想象,他们在这里租了半幢楼,办公场所、库房、宿舍一下子都解决了,捎带着把骗子最忌惮的监控也给全部屏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