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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汤田真璧死了,正如报纸上写的一样,胸口被扎了一刀,全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鬼贯警部拼命想保持一如既往的冷静,但嘴巴一张,却又无法控制,几乎要大叫出声。为了掩饰内心的惊愕和狼狈,他只好默默不语。
04
“死了!……”良久,鬼贯警部才慢慢开口。声音里带着沙哑。
“是的。桌子和茶杯都打翻了,地上几乎无立足之处。”
“嗯……我从头问你,你怎么知道他在热海的?”
鬼贯并不认为,疋田十郎是试图替自己脱罪。以他的社会地位,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十月二十六日的晚上,汤田真璧那小子联系我了,说他今天下午,已经赶到热海了,住在‘芳乐园’旅馆,问我东西准备好了没有。我回答说,已经准备好了。于是,他说会在热海,停留一个星期左右,要我把钱送到旅馆,他住在庭院里的独立式房间里,只要利用靠海边的侧门,不会很麻烦。并且,又详细告诉我怎么走。”
“原来如此……请继续说下去。”
发现鬼贯警部似乎已经相信了自己,作家好像恢复了气力一般,语气里也带着兴奋。
“我本来就做好心理准备会看到鲜血,所以,当见到尸体的时候,也并不觉得惊骇。我恨恨地咒骂了几声,正想对着汤田真璧的尸体吐口水时,意识到这样做有危险,慌忙控制住自己。因为,若从唾液中查出,我曾经出现在现场,那问题就严重了。反正,我非找出汤田带来的胶卷不可!……心里这么想着,正想进入里面的房间时,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响。
“后来仔细一想,那也许是错觉;但在那种情况下,若被人看见,一定会认为是凶手,所以,我的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往外移动,我就这么逃走了。搭上电车,快到达东京时,我终于冷静下来了。同时也对不能亲自动手,和拿回胶卷感到遗憾。”
“你进入房间时是几点?”
“这……我搭的是十六点零八分,抵达热海的湘南电车,所以,抵达‘芳乐园’旅馆的时间,应该在十六点三十分左右。”
“你是徒步?……”
“是的。我怕如果搭出租车,会被司机记下相貌。”
如果是十六点三十分的话,已经是命案发生后的十分钟了。
“尸体是什么样子的呢?”
“大概是刚刚遇害不久,还在流着血。汤田好像拼命抵抗了……”
“嗯。房间里被翻得乱成一团。”
“对了,确实是乱糟糟的,感觉上像是刚经过一番格斗……”疋田十郎的态度和声音,都已经恢复冷静。只是,他仿佛仍未注意到凶手和自己,怀着同样的目的,这才在房里大肆搜索的。
假定疋田说的是事实,那凶手一定是躲在里面的房间,等疋田逃走后,再跟着离开的。因为,他已经搜查过房间,如果再拖延一些时间,很可能又有人过来……
“五点钟左右,打电话给汤田真璧的人是你吧?”鬼贯警部笑着问道。
“不!……我怎么可能打电话,给已经死了的人?”疋田十郎面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望着鬼贯警部。
“你是从哪一边进入现场的?”
“回廊!……当时我叫了几声,没有回答,就径自进去了。”
“说不定你进去的时候,凶手还在里面。”
“怎么可能?……”疋田十郎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很有可能。我想,或许你会看到凶手的鞋子,或是凶手携带的公事包、帽子之类的东西……怎么样?”
“这……如果凶手是从回廊这边进去的话,我会注意到鞋子……不过.确实没有鞋子。”
鬼贯警部感到非常失望。如果疋田十郎能够记得,鞋子的颜色或形状,应该会有很大的帮助!
“其他还有什么,令你印象深刻的呢?再怎么微不足道的事都可以。”
“这个……”作家闭上眼睛,拼命搜刮记忆,但好像不太容易。也难怪,都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前的事了。
“反正,鲜红的血,给我留下了极为强烈的印象,也许是我对血,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吧!……如果人类的血是绿的,我一定也会对绿色的液体感到害怕。”
“不错。”
“干燥或已经变色的血迹,或许是因为时日已久,感觉上还好。但那个房间里,到处都是鲜红的液体,对视觉的冲击力,当然很强烈了。”
疋田十郎的话好像脱离主题了:命案现场有鲜血是当然的,再怎么印象深刻,对案情的侦查,也没有帮助。
“纸门上也溅了血渍!……还有,书院窗旁边的墙上,有一只鲜红的手印,到现在,梦里还经常会见到。”
“嗯?……”听完之后,鬼贯警部顿时一怔。热海警察署的报告上,并没有提到什么手印,只是一整片鲜血……
“手印?……会不会是你因为紧张看错了,那只是一大片血迹?”
“不,确实是手印,虽然不知道是凶手留下,还是汤田真璧留下的……很可能是在格斗时,不小心留下的。”
“确实是在书院窗户旁边的墙壁上?”
“没错!……鲜血手印太令人印象深刻了。”作家皱眉,“对了,是-只形状有些奇特的手印!是左手,但是,有两只手指,却好像绞在一起一般不自然。”
鬼贯警部又是一怔,下意识地正襟危坐起来。
左手两根手指形状不自然……他默默额首,脑海里却浮现出,经济学讲师曾我吾一的脸庞。
曾我吾一的左手手指,正是这种形状!……
现场的书院窗旁边,墙上涂满鲜血,这一点,在事件发生当时,就已经是疑点之―。直到听了疋田十郎的话,才明白凶手这是借此,想要掩去自己的特征!
鬼贯警部掏出了手帕,擦拭着额际的汗珠。
第12章 寻找死者
01
曾我吾一是所谓“进步派”的学者之一。
警方查询了校园人名录之后,知道他就读日本的大学期间,通过了外务省的留学生考试,前往莫斯科大学进修。回国时,正逢国内发动危害世界的“卢沟桥事变”,因此不得不仰赖军方的鼻息。询问了当时了解的他的朋友——大多和曾我吾一同样是学者——可知,他和留学巴黎或伦敦归来的留学生不同,他们会极力夸赞巴黎或伦敦,而他丝毫未受赤化,对于苏联的政治、经济策略——尤其是天然气计划,予以了强烈批判。
但是,当时的情报人员,还是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从莫斯科留学回来的曾我吾一,不时突击检查他的住处。一旦发现莫斯科大学教授的来信,虽是毫不涉及思想的私人交往书信,也会以信件是用俄文写成的为理由,将他检举。所以,他成了治安维持条例下的牺牲者。
战后被革职的情报人员中,有一位名叫市原菊之助的,曾在军中受过严格的训练,审讯嫌疑犯的手段相当残酷,单是已经公开的,就有三位社会主义信徒,在他的侦讯室内,因为心脏麻痹而死亡。
他曾笑着说:“人要死的时候,谁的心脏都会麻痹,不管只是踢他一脚,还是把他倒吊起来。”
鬼贯警部至今仍然记得,这个市原菊之助的容貌:瘦削、顴骨高突、眼神锐利,一看即可知道他个性冷酷。抽烟时总得用力吸,似乎内心总是焦躁不安似的。
曾我吾一很不幸,曾受过他的调查,左手两根扭曲的手指,就是当时留下的纪念。在这之前,曾我吾一一直对马克思主义,抱持批判的立场,目前会变成激进派,尽管另有其他理由,市原菊之助残酷、毫无人性的严刑逼供方式,也是原因之一。
曾我吾一弹奏锯琴的理由有二:其一是借以进避繁杂的世事;另―个原因,则是为了忘掉过去的伤心事,以及愤怒的回忆。所谓愤怒的回忆,鬼贯警部认为,应该就是指市原的事。幸好,左手手指的扭曲,没有影响到他弹奏此种乐器。
遇害的汤田真璧,是利用染着血渍的纪念章,行使勒索之事的。该纪念章既然是东京锯琴俱乐部的会员章,那么,其勒索对象,一定包括有其会员曾我吾一。只是,曾我吾一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下午一点二十分,在滨松车站前的他,怎么都不可能在行凶时刻,赶抵热海呢?
为求馍重起见,鬼贯警部派丹那刑警,仔细咨询了滨松附近的出租车司机,还做了其他调査,始终找不到曾我吾一使用过出租车的证据。而只要此一不在场证明存在,就不能断定曾我是凶手!
鬼贯警部心想:疋田十郎在轻并泽的不在场证明,既然是伪造的,那么,曾我的不在场证明,一定也是伪造的。只不过,目前还有无法突破的屏陣,鬼贯警部对此也无可奈何。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星期。
“丹那,我看暂时别管不在场证明的事情,先追査他受到汤田真璧勒索的理由吧!”终于,鬼贯警部变换一了个思路。
“是的。”
“这是我的假设。曾我吾一以前,一定犯下过什么罪行,却因为被汤田真璧抓住行凶把柄,所以受到他的勒索。因此,我们要先找出,那起事件中的死者,调查其和曾我吾一的关系,找到动机,彻査曾我在事件当中的所作所为,从这个方向追査,只是,应该已经过了相当的时日,或许调查上会有困难……”
“不错,这是个好办法,我马上试试看。”丹那赞成道。
“曾我吾一坚决要杀了这个人,绝不是为了钱,而是出于憎恨。会让他恨到不得不除之而后快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当然是市原菊之助了。这个人对思想犯逼供的刑罚手段,非常残酷,曾我本身又是受害者之一,这就是动机。”
“是的……有这种人当警察,我们也抬不起头。”鬼贯警部叹息着点了点头,“总之,依眼前的事态,曾我吾一杀了市原菊之助,却被汤田拿到证物——纪念章而受到勒索。所以,只好麻烦你去查明,市原菊之助的生死了。”
“没问题。既然市原以前在警界服务过,应该能够査出他被革职时的住址。”
说着,丹那起身,推开门冲了出去。
几乎没费什么工夫,他就査明了市原菊之助目前的住址,是在静冈县御殿场市原里字永原。
02
中小学时代,每每去大阪那一带旅行,丹那刑警都必须经过御殿场①。但自从丹那隧道开通以后,已经过了二十几年,再也没有搭乘过御殿场线了。丹那刑警在国府津车站,换乘了一辆仅三节车厢的柴油车,之后开始缓慢地如老牛的爬坡之旅,丹那想从左右两边窗外展开的景物中,找寻昔日熟悉的影像、
①位于日本静冈县东北部,富士山东南麓。地处离原,是避暑、疗养的胜地,同时也是富士山的登山口之一。
过了松田车站,本来到处可见的柿子树和梅树,忽然失去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山峦和酒勾川的水流。铺满枫叶的山脚下,雪白的芒穗在晚秋的阳光下,反射出银色的光辉。
过了山北,隧道开始频繁出现,山之国的氛围越来越浓厚。本来在左首边的酒勾川溪流,也忽左忽右,迤逦蛇行。列车隔一会儿就要驶过一座铁桥。
出了足柄车站,到了距离御殿场中间点的位置时,富士山清晰可见。丹那刑警自从有一次,爬上了富士山顶,见到铺了一地厚厚的纸屑和便当盒以后,当再看到富士山,他就不再觉得兴奋了,反而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爬上山顶。
离开国府津车站五十分钟后,列车终于驶进了御殿场车站的月台,车上的乘客,几乎全部都下车了。丹那跟在他们身后,慢慢爬上阶梯,走过天桥,出了检票口。山城的空气,冷得透彻心肺!
水泥墙和灰色的石棉瓦屋顶,让御殿场车站,给人一种很柔和的印象。入口的大门上方,有日本汉宇和罗马字写成的站名,旁边还缀着富士山字样的霓虹灯管。
丹那刑警询问了站务员大致路径后,便直直地走过站前广场。从车站到目的地,似乎并不太远,不到非得乘公共汽车的距离;街道两侧,是林立的土特产店,旅馆、餐厅,御殿场全靠登山的游客,维持本地的经济命脉。但是,由于目前并非登山季节,每家店铺都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在丁字形路口往左转。来到御殿场,最先注意到的一件事情是:从车站前方伸展出去的道路,全部都是柏油路,而且非常笔直。灰色道路的两侧是商店街,绵延将近一公里。有一处公共汽车招呼站,名称是“御殿场银座”。
因为就在富士山脚下,气流变化剧烈,没有走两步,太阳就被云层遮蔽了,灰色的道路愈发显得灰暗。
丹那刑警边走边想,那些战后被革职的情报人员。这些人员当中,有的充分利用在职期间的人际关系,创立了合成树脂公司,成了亿万富翁;有的任上了土地公司的董事长,地位极髙;但也有不少找了工厂警卫、公司销售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工作,收入只够维持生计的,生活艰难。
市原菊之助又怎么样呢?或许他已经被曾我吾一杀了,但在被杀之前,他从事什么工作呢?在军中任职期间,他深受上级的器重;战后,军队解散了,他无所依靠,正经的工作,应该也找不到了……
突然,丹那刑警的手上,被莫名其妙地塞进了一张纸条。丹那猛地回过神来,看见是穿红色披风的圣诞老人,在分发年终大拍卖的传单。正前方的商店二楼窗户,露出三张擦着白粉的小丑面孔,正吹笛打鼓,嘴里哼唱着古怪有趣的流行歌曲。
到了三岔路口,眼见着两侧的商店数量减少了。丹那刑警随便走进一旁的面馆,点了一碗面。吃完后,付账的时候,又把路问了一遍。
“它的正面,是一片叫伊势的森林;前方就是永原,还有个公共汽车招呼站,看到就知道了。请在站牌过后右转。”
“谢谢!……”丹那刑警鞠躬行礼。
“千万不要向左转。以这条国道为界线,右边是原里的永原,左边是御殿场町的荻原,两边都有‘原’字,外人很容易搞错。”面馆老板很热心地叮嘱他。
丹那再回到冬日的街上。灰色的道路,向着遥远的彼端,无垠延伸,直到看不到尽头。
走过公共汽车招呼站,果然有一条右转的乡间道路。见到丹那刑警,系在路旁的山羊,咩咩地叫个不停,淡桃红色的乳房涨得很大。
向前行进了大约五十米后,有一家外面竖立着“教授钢琴”招牌的住家。门牌上的姓名并不是市原,他继续往前走。
第二户住家是手工艺补习班。这项营生,让死了丈夫的市原寡妇来做,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不过,丹那刑警走近一看,还是别人的住宅。
第三户住家的门牌,被风雨侵蚀得几乎辨认不出字迹,但仔细一看,却是市原菊之助的姓名。
“原来还活着!……”丹那刑警有些安心,也有些许意外,频频审视着已经变成铅灰色的木制门牌。篱笆墙上方可见到白色山茶花。从屋里传出老人哼唱歌谣曲的声音。
只看门牌,不能判别市原菊之助的生死,当然啦,只听歌声,也无法知道是否是市原在唱歌。要想确定,只有和家里人见面了。
丹那刑警推开门。在这一瞬间,头上响起清脆的铃声,歌声霎时中断了。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拉开了玄关的格子门。他顴骨髙耸、头发灰白、皮肤上还有老人斑,但眼神锐利……不,应该说阴险更为恰当。
“请问是市原菊之助先生吗?”
“不错!……请问你是哪位?”市原菊之助略带困惑,一直打量着丹那。
“活着,而且精神好得很!……”丹那喃喃自语道,同时在心里暗暗嘀咕,“这下麻烦了,如果是家人出来,还能够设法掩饰,问明其生死之后,径自离去。现在本人出来了,该怎么应付呢?”
于是,丹那刑警直接表明了身份,并说他因为来此地出差,顺路前来拜访前辈的。
“我是昭和十八年应召入伍的。”
“那就难怪我们,对彼此没有印象了。你复员回国时,我已经离职了。麦克阿瑟那家伙,实在可恨!……”市原恨恨地说着,请丹那刑警入内,“我妻子去沼津了,家里没有其他人。虽然招待不了你,还是请你进来坐一坐,姑且聊聊天吧!……”
市原菊之助拿出坐垫来。如果说客用坐垫,可以窥视一、两分家里的生活状况。那么,市原菊之助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不过,实际上他却颇有积蓄。
“我只买了五十万圆的股票,不过,在朝鲜战争时期,股票大幅度上涨,赚了不少钱,之后,我就靠买卖股票生活。股票是个好东西,我看等你退休后,也可以走这条路。”
提到股票的话题时,他的眼睛里,好像突然神采飞扬起来。
“对了……”丹那打断了市原关于股票的话题,因为,若非如此,市原不知道要谈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你后来听说过,有关曾我吾一的消息吗?”
“曾我吾一……”咬着象牙烟斗,市原面露不快之色,“是留学莫斯科回来的那个人吗?”
“是的。”
“什么都没听说过。怎么问起他了?”
“因为他在战争期间,曾接受过你的调査,可能会对你怀恨在心!……”
市原菊之助手拿着烟斗,放声大笑。满是褶皱的喉结处,不住地上下颤动着。
“怀恨?……开玩笑!……怎么可能呢?”市原敏感地猜出了丹那的想法。
笑过之后,市原菊之助注视着丹那刑警,接着说道:“我的调査方式,第三方常称为严刑拷打,但这样做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你看在阿尔及利亚,法国人干出的事,比我更加残酷;在非洲,英国人戴着绅士面具,却做出更没有人性的行为;即使是苏联或者中国的公安局,也会给罪犯冠上‘人民公敌’的罪名,光明正大地施以酷刑。相形之下,我的方法,还算是体面呢!……”
“哈哈哈……”丹那刑警心中暗暗冷笑。
“别忘了我这样做,可是为了国家。为国家上战场杀人,岂非没有罪责?……杀人越多,颁获的勋章越多!即使是现在,从事杀人工作的.国家对他们的照顾也更多,这表示为国杀人,乃是一项正确的事。
“我也是替国家找出有害思想的人,而且,还有着优良的成绩,这应该是我最值得自傲的地方。”
“哈哈哈……”
“只是正好碰到心脏有毛病的嫌疑犯,一口气没撑过去,就死在牢房里了,这才成了反宣传的材料,事实上,如果死人会开口,他们也会替我辩护的。曾我吾一也一样,怎么可能会对我怀恨在心?”
市原菊之助频频抽着烟,微微晃动的身体,暗示了他的情绪很亢奋。之所以无法平心静气,大概是有些狼狈吧!别看他嘴里说得头头是道……
反正,只要见到市原菊之助还活着,丹那的工作就算完成了。一想到鬼贯警部知道后,一定会大失所望,丹那刑警的心情,也为之沉重起来!
市原菊之助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下,似欲借此平复激动的心情。
“对啦!……军中还有比我更可恶的人。”他突然如此说道。
“哦?……”丹那刑警好奇地注视着对方。
“听你说曾我吾一还是单身,你可知道理由吗?”
“不知道,我只是以为,他抱持独身主义。”
“不是的。”
“那么,是有肺病吗?”
“他虽然人很瘦,身体却很健康,即使被拘留期间,也从来没有患过感冒之类的小毛病。其实,他的妻子在战争期间死了,是个既漂亮、又知道体贴丈夫的女人……所以,我认为,曾我吾一保持独身的理由,是因为无法忘掉,对已逝妻子的思念之情。”
或许,市原菊之助的话,是正确的也未可知。虽然,现今的青年男女,十分轻蔑这种浪漫主义情怀,但曾我吾一却属于战前的一代,很可能至今仍然悼念着亡妻。
“你知道他的妻子怎么死的吗?”
“这……”
“是自杀!服毒后再跳河。”
“为什么?”
市原菊之助轻蔑地一笑,叼起已经熄灭的烟斗。
“当时,她毎天都被叫到宪兵司令部,去接受侦讯。”
“侦讯?……她干了什么坏事?”
“没有。军方的说辞是,从侧面协助我,对曾我吾一进行的调查。”市原菊之助说,“但那只是表面上的说法,事实上,是一位姓濑山的宪兵上尉,被她的美貌所迷住,希望借她丈夫,被情报机关羁押的空当,来满足他的色心。”
对市原菊之助而言,他只是想说出更残酷的事实,目的在掩饰自己的恶行。但是,听者的丹那刑警就不同了,因为,这里又出现了一位,曾我吾一所憎恨的人物!
“真是卑鄙!……”丹那刑警愤恨着说,“那么,曾我的夫人是以死表示抗议?”
“不错。濑山表示只要顺从他,就可以想办法救她丈夫,极尽威胁利诱之能事。所以,当她自杀时,濑山非常慌张,秘密处理了一切,但结果仍然被上级知道了.作为惩戒,把他送到华北战场。可是,战争结束之前,他又回来了,真是幸运!……如果留在那边,等到战争结束,应该无法活着回来。”
“濑山……是吗?”
“不错,是叫濑山孝显,宪兵上尉。”
“知道他的住址吗?”
“这……战后,我们每年都会,互相寄张贺年卡给对方。只要找出卡片,应该就知道地址了。”市原菊之助笑着说,忽然,他十分好奇地望着眼前的丹那刑警问,“不过……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现在仍然互相寄送贺年卡吗?”
“不,已经三、四年没有来往了。”
三、四年的话,岂非意味着濑山已经死了?
03
循着市原菊之助提供的住址,丹那刑警搭乘相模线,在原当麻下车时,冬日的太阳,已经渐渐西沉了。到了这一带,搭相模线到八王子或茅之崎,都得费些时间。所以,几乎没有上班族在此居住。随处可见的水泥瓦住户,几乎净是一些在战争期间,及战后的粮食困难时代,才赚到钱的农家的模样。
丹那刑警背对着太阳,快步走在静寂、不见一个人影的相模野的村道上。两侧的田地,已经翻耕起黑土,麦株抽出嫩芽了。
过了桧树林,道路缓缓向北曲折,右首的丘陵上,稀稀落落地长着几棵枯树,濑山孝显的家,就在丘陵山麓。黑瓦白墙的小住宅,背倚丘陵,看起来更显得低矮了。
丹那刑警穿过两旁种植茶树的小路,来到濑山孝显家的玄关前。
濑山孝显今年应该四十七岁了。出来开门的女人,年约四十岁,大概是他的妻子吧!
丹那刑警猜得果然没错。厨房里传来薪材着火的噼啪声,大概正在准备晚饭,因为这个时间,正好是家庭主妇最忙碌的时段。丹那心想,必须尽快离开,才不会让对方为难。
女人自称是濑山孝显的妻子。虽然现在只是个被阳光晒黑了皮肤的、平凡的农家妇女,但在丈夫当宪兵上尉的风光时期,一定也过着奢侈的生活,单只看其修长的手指,即知道她并非从一开始就是农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