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所以,职员应该备受礼遇,薪水也相当优渥,连女职员结婚生子之后,也不必离职,换句话说,这是个非常理想的工作。像这样好的公司,员工自动辞职,岂非很不可思议?”
“我也有同感。或许,她的离职和此次事件之间,并没有任何关联。但是,那桩命案的发生,和在轻井泽别墅的不在现场的证明,以及她辞职的时期巧合重复,我认为我们有必要,深入查明这其间的关系。”
丹那刑警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神采奕奕的表情,两眼目光焖焖:“我马上去査。”
“不必了,说不定马上会有要麻烦你的地方。这一回,由我直接去试试看。”
说着,鬼贯警部站起身来。
02
创作社的建筑物,以澄碧的秋日天空为背景,矗立于九段坂中央。虽是只有三层楼的建筑,但从神田方向往上走的时候,抬头一看,却有高耸入云的感觉。鬼贯警部没有读过《鲁娜》杂志。从正面望着沐浴在秋阳中的白墙,感觉上,这幢现代化的建筑,确实很适合作为妇女流行杂志的发行场所。
服务台上摆着菊花,菊花旁边坐着美丽的女职员。
“请问《鲁娜》的总编辑在不在?……我想问有关已离职的深町小姐的情事。”
女职员拿起话筒。胸口也别着菊花胸针。
“三楼走廊右侧是会客室,请在里面稍候。”放回话筒,女职员微笑着说道。
虽是现代化的大楼,却没有配备电梯。爬上楼梯的时候,鬼贯警部忽然对送货的人心生同情。
刚在明亮的会客室坐下,总编辑就进来了。他戴着近视眼镜,黑色贝雷帽底下,露出蓬乱、粗糙的披肩长发,给人瘦弱的印象。
“深町小姐她怎么了?……”放下名片,总编辑疑惑地望着鬼贯警部。
“不,月也没什么。我只是来问清楚她离职的理由。因为,听说其中有一些特殊的事情……”鬼贯警部故布疑阵。
“是的,是有一些事……”
“我想听你亲口说明事情真相。”
总编辑用瘦长的手指掏出香烟,递给客人一支,自己也点着一支,一面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隐瞒了。那种事情一旦曝光,除非是相当厚颜无耻的人,否则当然是做不下去的。”
“为求不出差错,希望您能够从头说明。”
“详细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她本人都很不好意思说,因此竭力隐瞒,我也不想勉强追问,何况,总归一句话,那算是一桩丑闻,如果追根究底,一旦疋田先生不高兴,问题就严重了。”
果然是有问题,而且是和疋田十郎!……
鬼贯警部极力抑制兴奋的心情,故作若无其事,接茬说道:“这当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疋田先生是目前当红的作家。”
“正是这样。”
“但是,我认为深町小姐,可以不必离职……”
“不……既然殉情不成,除非脸皮极厚的人,否则无法继续干下去。深町小姐是一个很有浪漫情怀的人,我一直希望,她能够踏实一点儿,却谁知道……”
总编辑深吸一口烟,用指尖弹落烟灰。
殉情失败!……
从总编辑的话中,可推察出另一个殉情的人,正是疋田十郎。鬼贯从未想象过,当红作家和女编辑殉情。不过,如果是妻子在外偷情的疋田十郎,既然已经对婚姻生活绝望,当然有可能被死神诱惑了!
“是在轻井泽的别墅?”鬼贯警部问。
“是的,正是在疋田先生的别墅里。”
“疋田先生有妻子,难道在两人感情未曾深入之前,她没有发觉?”
“或许吧!……如果知道,应该会怪罪于我才对,因为,深町小姐由我监督。我们也给琉忽了,今年春天,深町小姐才开始,负责疋田先生的稿件,但从未显露出任何迹象。”
把烟屁股在烟灰缸捺熄,总编辑如此说道。
他之所以不再深入说明,很可能是无事实资料,但也可能是顾忌到当红作家,恐怕招致对方不快!鬼贯警部知道,想深入了解,只好直接拜访深町叶子了。
03
“白鹭庄”深町叶子的房间里,几乎没有家具了。尽管笼罩着明亮的阳光,仍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我不知道你来有什么事,不过,你今天来得正好,后天,我就要离开了。”深町叶子低声说。
“如果搬家,我也会去你搬迁的新家拜访的。”鬼贯警部说道。
深町叶子摇摇头,披肩的长发随之轻轻晃动起来:“我要回故乡了。”
“哦?……你的故乡是?”
“仙台。我家住在青叶城附近。”说着,好像忽然明白过来,没有必要对这位挂着“警部”头衔的陌生男人谈到这些,眼神里立刻流露出后悔之色。
“请坐!……”她指着旧椅子说。
大概自己的家具,已经托寄给货运公司,或卖给旧货行了,这把椅子,是向管理员暂时借用的吧!
深町叶子穿着深蓝色的棉织长裤,由于身材匀称,看起来非常合身,但因为留着长发,身材显得娇小。
“我想,你也知道,有一位名叫汤田真璧的男人,在热海被杀害的事情……”
“是的,有位姓志村的刑警,上次来过……”手上把玩着鬼贯警部的名片,深町叶子皱着眉头说。
“你能详细说明,没有告诉志村刑警的事吗?”
“什么事情?……”
“和疋田先生在轻井泽的别墅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以及你们企图自杀失败的事。”鬼贯警部直截了当地说,他怕“殉情”这个名词会刺激对方,因此以自杀来表现。
深町叶子的脸上,迅速闪过不同的表情,惊愕之后是愤怒,而在得知对方已经知道实情、自己再也无法隐瞒之后,脸上却表现出绝望的神色,另外还有几分畏惧之色,因为不知道对方,到底对此了解到什么程度。
“可是,疋田先生并非凶手。”
“是不是凶手由我判断。你是什么时候去轻井泽的?”鬼贯警部不留余地地乘胜追击,他虽然不知叶子是否为理智的女人,但讯问的要块是:制敌先机,让对方没有反击的余地!
“二十八日下午。”
“疋田先生是在什么时候,到达别墅的?”
“和我一起。我们在上野车站会合。”
“疋田十郎呢?……他是否马上开始写作?”
“不,那天晚上没有木柴生火,因此他静不下心来。”
静不下心可解释成杀人之前的不安,鬼贯更加兴奋了。
“二十九日呢?”
“一大清早,他就开始写作,我在旁边陪着,帮忙誊写稿件、沏茶。因为他说过,在死之前,希望完成和杂志社约定的工作。”
“以作家而论,这是最值得敬佩的态度。那么,二十九日一整天,他都在别墅里写作,你敢发誓那就是事实?”
深町叶子睁大双眼,凝视着鬼贯警部。那是责怪发问者的执拗眼神。她说:“当然不是绝对没有离开过桌前。写作这一行,不管是肉体上或精神上,都是很劳累的工作,没办法持续坐上几个小时。所以,每隔―小时,就会在庭院里散步个十至十五分钟。之后,为了用限时专送,寄出已经完成的稿件,我们在七点钟左右,走到町内的邮筒。不过,我能够肯定,我们不曾离开过轻井泽一步。”
这个回答,鬼贯警部早已听志村刑警描述过了。但假定疋田十郎是凶手的话,只能认为深町叶子做的是伪证。为了证实她说的是伪证,必须让她尽可能说明,以便从她的话里,找出自相矛盾的地方!
鬼贯警部掏出记事本说:“我们再重新整理一遍。到达别墅是二十七日下午……”
“不,是二十八日。”
“对……对,是我搞错了。二十九日一整天,疋田十郎先生都在写作,你就在疋田先生身旁。”
“是的。”
“这么说,你们是当晚自杀了?”
“不……是在十月三十日,我们重新商量此事。疋田先生表示,他不只是在创作上陷入低潮,生活上也感到疲累。我认为也难怪,写了那么多作品,一定很累的!”
“是谁先提出要自杀的?”
叶子凝视着交握的手指,似乎在沉思:“抵达别墅的当晚,我们喝了酒。酒醉的时候,疋田先生先提起的。现在回想起来,我很后悔自己做出那种儍事,但在没有第三个人的别墅里,和他单独在一起,难免会陷入某种奇妙的气氛包围之中。一开始,可能是酒精作祟,逐渐地,开始相信和他死在一起,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根据统计,殉情失败的男女,在反省自己的行为之后,都会感到厌烦,再次寻死的可能性很低,而且,殉情未遂的男女,通常是女方的感情急剧冷却,这是因为:企图殉情的男人,总是很懦弱、意志不够坚定。因此女方醒悟后,会轻视对方的缺乏决心。鬼贯警部记得,以前曾经看过这样一段文章。从深町叶子的语气和表情来判断,她似乎也不是例外。
“是服毒?……”鬼贯警部细问道。如果用手枪或刀,不可能康复得这样快。
“不是,是服用安眠药,三十日晚上吞服下去的。在睡前吞服,打算就这样一睡不醒。只不过,要服下刚好适合的量,实在很不容易。”深町叶子蹙紧双眉,喃喃说着。
“你们是被谁发现的?”
“自然醒来的。可是,醒后的一、两个小时以内,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我虽然不相信,人死后会上天堂或下地狱,但是,有一段时间,真感觉自己已在死后的世界里,听到屋外的鸟叫声,还以为是极乐鸟呢!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缝隙射入,房间里很明亮。”
“哦?……”
“逐渐清醒过来之后,平日的习惯也恢复了。我像早上醒来时一样看表,知道已经是下午三点过后.想着原来天堂里,也是以一个小时为时间单位的,然后,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叶子之所以要缓缓说出,一定是基于刻意暴露自己的伤口、自我折磨的心理使然。这种心情,鬼贯警部能够理解。
“原来如此。”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四点了。我一面想着,再过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一面转脸望去,发现疋田先生睡在身旁,鼾声如雷,口水直流。其实不该这么说,但我真的因此,完全清醒了过来,也记起了我们殉情失败了,内心慌乱不已。”
“那也难怪!……”鬼贯警部轻轻点头。
“我想叫医生,却又怕事情一传开,招来困扰。等到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像疋田先生这样,才华洋溢的作家,就这样死了,是大众文坛的一大损失……也许,这是身为编辑的责任感吧!……”
鬼贯警部默默颔首。
“到了傍晚,虽然我觉得胸部沉闷,双腿无力,我仍然勉强走着去找医生。本来,我打算告诉医生,疋田先生因为失眠,服用过量的安眠药,但是因为自己也未完全康复,就倒在诊疗室里了。医生大吃一惊,看了我的身份证,要护士和我们总编辑联系,自己赶往疋田先生的别墅。”
“这可真是千钧一发。”
“是的!……不过,根据医生所说,吞服安眠药自杀,大多是第二天就死亡了,像我们这样连续昏睡两天的,通常都会活过来。”
“嘿,昏睡两天?”
“是的,因为服用的药量太多。我们本以为用药量越多,死的可能性越大,但是……在那之后,我患上了危险的咽下性肺炎,还好获救了,看来死神并不喜欢我呢!……”
“那有什么不好?你不会想真的再次自杀吧!……”鬼贯警部笑道,“疋田先生应该也一样。”
深町叶子点了点头,然后甩一甩长发,抬起头来缓缓说:“可是,疋田先生却很生气,事后他大骂了我一顿,问我为什么把医生叫来。”
“哦?……”
“他还在生气,向总编辑要求,更换负责他稿件的人。当然,这次是男性,他再也不可能和对方殉情了。”
“原来是这样。没办法,作家大多是神经质的。”鬼贯警部笑道。
“这话也对。他那样责怪我,我也很不愉快。不管怎么样,未免太过分了。”
虽然深町叶子努力掩饰内心的感情,声音却不住地颤抖着。
原来还有这么一番原委,她才会对疋田十郎的态度,变得如此冷淡!……
鬼贯警部也能够理解疋田十郎,害怕丑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恐惧,即使这样,也不该怪罪叶子!以当时的状况而言,她的处置和判断,仍然是最适当的,这一点,疋田十郎不可能不明白。
“但是,事情并不像他担心的,那样传开了啊!……”鬼贯警部摇了摇头说。
“是的,那是因为,总编辑设法掩饰。疋田太太也不知道这件事,连我住在别墅的事,她都不知道,她始终相信,她丈夫是服用安眠药过量,因而引发的事故。”
深町叶子的意思是,要求鬼贯警部不要将这段插曲,告诉疋田的妻子。鬼贯警部颔首答应。
04
确定疋田十郎确无嫌疑之后,鬼贯警部和丹那刑警分工合作,按照疋田夫人、鹫冢武吉的顺序,调査其在当日的行动,并进一步过滤TMSC的所有会员的不在场证明,再遍访各自不同的证人求证。其中,有人外出旅行了,还有生病的。另外,证人之中,有的记忆已经模糊,所以,这是一桩相当耗费精力的工作。
但是,鬼贯警部之所以亲自四处调査,―方面是基于这是接棒侦办案件的责任心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亲自査证,比较容易掌握正确的线索。但是,整整十三天,鬼贯警部和丹那刑警耐着性子的调查,还是不得不承认:所有涉嫌者的不在场证明都成立。也就是说,十二位嫌疑犯中,若有一位是凶手,鬼贯则被凶手所布置的陷阱迷惑了;假定十二个人的不在现场证明,皆为事实的话,则凶手必定另有其人。
鬼贯警部和丹那刑警满面倦容地,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讨论,其他刑警都被借调支援其他事件去了,基本上不会出现在专案小组总部。
“实在有些累了,不只是身体,连脑袋也累。我看,今天还是早点儿回家,侍候老婆去吧!……”鬼贯警部半死不活地哀叫着。
“好呀!……如果可能,我想去百货公司一趟,替孩子们买点儿零食。”丹那笑得眼尾挤满皱纹。
“那你先走,早点儿去,不快点儿的话,百货公司就要打烊了!”鬼贯说着,看了一眼手表,立刻皱起眉来,把手腕贴到耳朵边上,“槽糕,表停了。昨晚只顾着想杀人事件,忘了上紧发条了。”
说到这里,鬼贯警部忽然一怔,凝视着虚空,似乎连铅笔滚落到地上、发出声响也没有发觉。丹那刑警也保持站立的姿势,注视普探长。在光线的照射下,有着宽阔下巴的鬼贯警部,犹如一座雕像。
那种状态持续了大约两、三分钟后,鬼贯警部总算恢复原来的姿势,丹那刑警也重新坐下。他知道,只要鬼贯警部出现这种神态,一定是有新发现了!
“怎……怎么了?”
“嘬,我有新发现。不过,你应该去百货公司了。”
“先听过之后再说。”
“是吗?……那你先看看这个。”
鬼贯警部翻开的记事本上,记录着前些日子,调査深町叶子的时候,所获知的深町叶子和疋田十郎,在轻井泽的行动过程。
日期
疋田十郎与深町叶子的经历
十月二十八日
疋田十郎和深町叶子,从上野车站出发,抵达轻井泽的别墅
十月二十九日
疋田十郎一大早就开始写作,到傍晚时脱稿,并于当天,和深町叶子一起,向外邮寄了稿子
十月三十日
夜晚十点,疋田十郎和深町叶子吞服安眠药,二人一起殉情
十月三十一日
两人持续昏迷不醒
十一月一日
深町叶子在下午三点左右醒了过来
鬼贯警部回头望着,正聚精会神,注视着记事本的丹那刑警,不急不徐地说道:“十一月一日下午,深町叶子独自从昏睡中醒来,发现一旁睡着的疋田十郎后,为了救他,强撑着步行去找医生。”
“不错,我也注意到了!……”丹那刑警不知道鬼贯警部到底想说什么,困惑地望着对方。
“嗯,你的记忆力很好。问题就在这里,我希望你充分运用你的记忆力……醒来时,她首先做什么?”
“这个……”丹那沉吟不语,不停地抚摸着下巴,“应该是先看表。”
“没错,正是这样。还有,她说当时,大概是这里所记的下午三点?”
“是的。”
“你再仔细想一想,下午三点的话,岂非很奇怪?”
“奇怪?……”
“不错,她的话里有矛盾。”鬼贯微笑地望着对方。
“我不懂。”
“你馒慢想。我有必要再去见她一次。”
“去仙台?……”
“嗯……值得让我跑这一趟路。我搭乘明天的快车前往,当天的夜车回来。”
“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吗?”
“我会打电话去白鹭庄查问。不过,你还是先走吧,否则百货公司就要打烊了。”鬼贯警部说完,立刻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丹那刑警完全推测不出鬼贯警部的新发现。他只是知道,从鬼贯那开朗、充满自信的表情来看,发现的一定是能够解决事件的重要线索!


第11章 令人崩溃的“不在场证明”
01
九点五十分,自上野车站开出的“道奥”号列车,十五点五十一分抵达仙台。常盘线沿线有山有海,和东北本线的单调、无趣相比,显然更为丰富多彩。但深秋的风景,还是免不了阴郁。即使眼前掠过农家庭院里,缀满累累果实的柿子树,让人先想到的,也并非秋日的气息,而是严冬的前兆。
薄暮笼罩着大地,远处矿野彼端,一列东北本线的列车,疾驰而来,很快便驶近,并和常盘线的列车,平行驶过岩沼车站。随着“盐斧”或“最中”等仙台名产糕饼的招牌,频频闪过眼前,鬼贯警部知道:终于快抵达目的地了。
既不喝酒又不抽烟的鬼贯警部喜欢吃甜食,一想到回去时该带些什么土特产,就认真读起眼前的每一块招牌来。过了广濑川下游,右首是一幢外墙涂成监狱灰色的建筑物,列车行到此处,速度放缓了。
鬼贯警部还来不及用眼睛认识仙台,走出检票口的瞬间,皮肤就已经先行感受到了。空气很冷,但是,和东京的寒冷不同,那是一种渗入骨髄的冰冷。他慌忙看了看四周,发现只有自己穿着秋季外套,当地人都裹着暖和的冬季大衣了。一瞬间,鬼贯警部为自己的轻装前来,感到有些后悔。
这时,一辆旧式的市内电车,蹒跚着驶过眼前。
在车站前搭上出租车。车子立刻驶入街区,在朴实无华的街道上,穿行一阵之后,离开电车街驶向西南,眼前是静谧的住宅区:两旁有围墙,环绕着小庭院的住家,门柱上到处可见“教授花艺”或“山田流筝曲”之类的牌子,一见即知是务实、却不太富裕的中产阶级住宅区。
司机打着方向灯,弯过最后一个转角路口停车。
“这里就是米袋十五轩丁,你知道是几号吗?”
“一百八十号。”
“那么,应该就是白墙那一带了。”接过车钱后,司机用下颌指了指前方。
车子离开后,鬼贯警部朝着司机所指的方向走去。在不到一百米长的道路两侧,排列着静谧的房屋。一边看左右两边的门牌,鬼贯警部一边往前走,忽然,司机指的白色土墙内,走出一位穿葡萄酒色洋装、手提购物袋的年轻女性,对方很惊讶似的站住了。
“啊,你不是鬼贯先生吗?”
“嗨!……”鬼贯举高手打了个招呼。
虽然只是在“白鹭庄”那里,有过简短的交谈,彼此并不熟悉,但在远离东京的异地碰面,还是有一种出乎意料的亲切感!
不仅是鬼贯警部,深町叶子似乎也是一样的感受,只有一边酒窝的脸颊,溢满着兴奋的神采。
“你好吗?……”
“嗯,已经平静下来了。还是故乡好,无论如何,我再也不去东京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虽然是第二次来仙台,我却觉得,这真是个幽静、宜居的都市。我甚至梦想着退休以后,就搬到这里定居。”
鬼贯警部打量着白色土墙和冠木门,想起几年前在对马的严原,见到的宗藩士武家宅邸①,问道:“你家是武家宅邸?”
①相关内容请参考鲇川哲也《黑色皮箱》,新星出版社,2012年8月第一版。
“只剩下墙和大门了。这一带有很多下级武士的房屋,距离青叶城,徒步只要三十分钟左右。”
深町叶子发现天色已晚,本想邀请鬼贯警部进入家中。但鬼贯顾虑到此刻进去,马上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为了不让对方多费心,于是便反过来邀请对方到街上去。
“你正要出去买东西?”
“不……不要紧。请稍等片刻,我回去穿大衣。”
深町叶子小跑步进门,换上驼色外套、红色休闲鞋,马上就出来了。她在杂志社上班时,大概以这身打扮,拜访过各色各样的作家吧!
“曾在那样多彩多姿的工作环境里,待过的人,真有可能淡泊隐居在此东北一隅,去过平淡的日子吗?”鬼贯警部不禁感到怀疑。
这附近是住宅区,没有什么商店。在叶子的带领下,两人来到电车街上。走了不太远,推开一扇上面写着“纯吃茶”的玻璃门。对鬼贯警部来说,他最希望的是,店里的客人不多。
还好,可能是时间关系,店里只有一对看起来,像是恋人的客人,也似乎已经准备离开。所以,鬼贯警部决定,暂时东拉西扯地闲聊,正事等对方离开后再说。叶子当过杂志编辑,立刻心领神会,立即配合鬼贯的行动。
“近几年来,仙台这地方也暖和得多了。以前,这里还可以在广濑川上上滑冰的呢!”
“真的?……”
“从这个方向,往前走不远,有一处原田甲斐①的宅邸遗迹,你知道吧?”
①即原田宗辅(1619~1671)江户时代前期,仙台藩的重臣,高居奉行之位(奉行为官职名,相当于家老,亦即家臣之长)。是伊达骚乱事件的重要当事人之一。
“不!……”鬼贯警部漫应着,“我对歌舞伎或讲谈都不感兴趣。”
“我也是。对于不重视人权的封建社会,光想象都觉得害怕。”
“原田甲斐是《先代获①》里的主人公吗?”
①又名《伽罗先代获》,根据伊达骚乱的史实,改編而成的文艺汇演。表演形式既有歌舞伎,也有人形净琉璃。
“是的,在剧中名为仁木弹正,使用鼠忍术……”
“对了,是一个穿着连环甲的坏人。”
“不错!……但是,与其定义他为坏人,还不如说他是一位血气方刚、容易被言语蛊惑的肤浅人物。”
“原来如此……这座宅邸遗迹,后来怎么样了?”鬼贯警部笑着问。
“以前是控诉院,现在是仙台高等法院。虽是红瓦的豪华建筑物,但是很多人说,如果这里发生大地震,它一定会最先被甫垮,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