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博斯四点多一点儿回到了联邦法庭。在等待凯斯法官出来解散陪审团让他们去过周末的时候,贝尔克低声说,下午他往钱德勒办公室打过电话,提出给他们五万元了结此案。
“她告诉你没门儿。”
“事实上,她没那么礼貌。”
博斯笑了,尔后把目光投向了钱德勒。她在和丘奇的妻子低声私语,但她一定感觉到了博斯的注视。她停止了说话,眼睛盯着他。将近半分钟的时间里,他们就致力于一种不成熟的盯视竞赛,而且双方都毫不退缩。直到凯斯法官打开办公室的门,走进来在法官席上就座,他们的竞赛才算告一段落。
他让书记员把陪审团传了进来。他问有没有人需要讲话,结果没有人回答,于是他对陪审员做了如下指示:不要读报纸上有关案件的报道,也不要看本地的电视新闻。然后他命令陪审员和案件的其他各方星期一上午九点三十分回法庭,到时会再次开始审议。
博斯紧跟在钱德勒身后,跨上了通向门厅的自动扶梯。钱德勒站在黛博拉·丘奇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律师?”他低声喊,以免被那位寡妇听到。钱德勒转过身,同时抓住扶手保持平衡。
“陪审团离开了,现在什么都不能改变案件了,”他说,“即使诺曼·丘奇本人现在就站在门厅里等我们,我们也无法告诉陪审团。所以,你为什么不把那张字条给我呢?这件案子结束了,可调查还在进行。”
钱德勒没再说任何话。但在门厅时,她告诉黛博拉·丘奇先去人行道,她很快就会跟上。然后她转向了博斯。
“我再次否认有张字条,明白了吗?”
博斯笑了。
“我们已经说过这事了,还记得吗?昨天你说漏了嘴。你说——”
“我不在乎我说过什么,或者是你说了什么。瞧,如果那家伙给过我字条,它也只会是你们那张的一份副本。他不会浪费时间写一张新的。”
“谢谢你至少告诉我这些,但即使一份副本可能也有用。上面可能留有指纹。也可能查到副本的纸张来源。”
“博斯警探,他有多少次曾在他送的信上留下了指纹?”
博斯没有回答。
“这就是我的想法,”她说,“周末愉快。”
她转身走出了大门。博斯停了几秒钟,点上一支烟,然后也离开了。
希恩和奥佩尔特正在会议室向罗伦伯格汇报他们监视期间的最新情况。埃德加也坐在圆桌旁听着。博斯看见他面前桌子上放着一张莫拉的照片。那是一张脸部照片,就像警察局每年重新签发身份证时给警察拍的那种。
“如果会发生,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在白天,”希恩说,“所以今晚他们可能会有好运。”
“好吧,”罗伦伯格说,“把今天的情况打印成一份文件。我要用到它,因为五点钟我要向欧汶局长做简单汇报。但是记住,你们两个今晚随时待命。可能需要全体出动。如果莫拉开始表现反常,我要你们和梅菲尔德以及亚迪一起过去。”
“是。”奥佩尔特说。
奥佩尔特坐到罗伦伯格申请来的打字机旁。希恩给他们倒了几杯咖啡,咖啡壶是下午的时候出现在圆桌后面的柜子上的。博斯想,“汉斯·滚开”不是个好警察,但他的确有能力建立一个作战中心。他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然后和希恩以及埃德加坐到了一起。
“我错过了大部分内容,”他对希恩说,“听起来好像没发生什么事。”
“对。你离开后,他下午去了瓦利,然后又顺道去了卡诺加帕克和诺斯里奇的多家营业厅和货栈。如果你想要,我们有记下的地址。那都是些色情产品的销售地。他在每一处停的时间都不到半个小时,但我们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后来他就回来了,在办公室工作了一会儿后就回家了。”
博斯认为莫拉是在和其他制作人联系,设法搜寻更多的受害人,或许也在打听加勒里四年前描述的那个神秘的男人。他问莫拉住在哪儿,然后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谢拉博尼塔大街这个地址。他想警告希恩在墨西哥玉米煎饼摊前差点儿弄糟了整个行动,但他不想在罗伦伯格的面前说。他会过会儿再找时间告诉他。
“有新情况吗?”他问埃德加。
“幸存者的事还没进展,”埃德加回答,“我五分钟后去塞普尔维达。那些女孩儿在交通高峰时间常在那儿干活,或许我能看到她,拘捕她。”
听完每个人的最新报告后,博斯把从莫拉那儿得到的消息以及洛克对消息的看法告诉了办公室的警探。最后,罗伦伯格为这条消息吹了声口哨,好像它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哈,局长应该马上知道此事。他可能会想增派双倍的人手去执行监视。”
“莫拉是个警察,”博斯说,“监视他的人越多,他认出他们的几率就越大。如果他知道我们在监视他,整件事就完了。”
罗伦伯格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说:“好吧,我们仍必须告诉局长事情的进展。大家注意,几分钟内不准离开。我去看看能否早点儿见他,然后我们再做下一步计划。”
他手里拿着几张纸站起来,敲了敲通向欧汶办公室的门。然后他打开门,消失在门后。
“笨蛋,”门关上后希恩说,“又进去做舔腚狗了。”
所有的人都笑了。


第24章
西尔维亚把卧室里厚厚的窗帘拉上了,所以星期六早晨太阳升起很久以后房间里才有了亮光。博斯在她的床上独自醒来,然后他从床头柜上拿过表看了看,发现已经十一点了。他做梦了,但当他睡醒后,梦也随之隐入黑暗,让他无力抓住它。他躺了将近十五分钟,努力把梦境追回,但是梦已消逝。
每隔几分钟他就能听到西尔维亚做家务弄出的一些声响:擦厨房地板、倒洗碗水。他敢说她在尽量保持安静,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听到了。他听到后门被打开了,然后是水泼洒到门廊盆栽里的声音。至少有七周没下雨了。
十一点二十分,电话响了,响一声之后西尔维亚拿起了话筒,但博斯知道电话是找他的。博斯等着西尔维亚打开门叫他去接电话,这时他浑身的肌肉紧张起来。七小时前离开范努斯警察局时,他把西尔维亚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埃德加。
但西尔维亚没有进来。当他再次放松下来以后,他听到了电话的部分对话。听起来像是她在劝告某位学生。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她似乎在哭。
博斯起床穿上衣服,然后边走出卧室边设法把他的头发弄平整。她坐在厨房的桌子旁,把无绳电话放在耳边,用手指在桌子上画着圆圈,而且他刚刚猜得很对,她在哭。
“怎么了?”他低声问。
她抬手示意他不要插嘴。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打电话。
“我会去的,方特诺特太太,只要告诉我时间和地点……是的……是的,我会。我感到非常非常难过。比阿特丽斯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儿,也是名非常出色的学生。我为她感到骄傲。噢,上帝……”
挂上电话后,她的眼泪汹涌而下。博斯走近她,把手放到她的脖子上。
“一个学生?”
“比阿特丽斯·方特诺特。”
“出了什么事?”
“她死了。”
他俯下身子搂住了她。她痛哭起来。
“这个城市……”她开始说,但没有说完。“前几天夜里我给你读的那篇关于《蝗灾之日》的读书报告就是她写的。”
博斯想起来了。西尔维亚曾说过她很担心那个女孩儿。他想说些什么,但他知道他无话可说。这个城市。这句话已说出了一切。
他们都在家里度过了一天的时间,做些清扫和其他零碎的活儿。博斯把壁炉里烧焦的木炭清理出去,然后便去后院找西尔维亚,她正在花园里剪一些花草,准备送一束花给方特诺特太太。
他们并肩干活儿,但西尔维亚很少说话。偶尔她会说上一句。她说那是发生在诺曼底的一起开车射击事件。她说事情发生在昨天,并说那个女孩儿被送往马丁·路德·金医院,在那儿她被确定为脑死亡。他们今天上午关掉了吸氧装置,并收获了要捐赠的器官。
“真是不可思议,他们竟然把那叫做‘收获’,”她说,“听起来像是一个农场,而人是树上或其他东西上结的果实。”
下午三点左右,她去厨房做了一个鸡蛋沙拉三明治和一个金枪鱼三明治。她把它们分别切成两块,然后每人一样吃了一块。他用玻璃杯泡了一杯冰茶,里面放入了几片橙子。她说自从昨晚他们一起吃了大量的牛排以后她就再也不想吃牛肉了。这是她今天要幽默一下所做的唯一尝试,但谁都没有笑。吃完后,她把盘子放进洗碗槽里,但是她懒得清洗。她靠在厨房的平台上,低头盯着地板。
“方特诺特太太说葬礼会在下周某个时间举行,可能在星期三。我想找辆车带学生一起去。”
“我觉得这样很好。她的家人会非常感激的。”
“她的两个哥哥是毒贩子。她告诉我他们卖海洛因。”
他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可能是女孩儿死亡的原因。自从 “瘸子阿飞”一伙休战以来,南部中心地区的毒品非法买卖便失去了管制。有许多侵占地盘的事件,许多开车杀人的事件,许多无辜的人因此丧生。
“我想问问她母亲我能否读她的读书报告,在葬礼上,或者之后。可能到时候他们就会知道他们究竟损失了什么。”
“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了。”
“对。”
“你想睡一会儿,试着睡会儿吗?”
“是的,我想我会。你要做什么?”
“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打几个电话。西尔维亚,我今晚必须出去,希望时间不会太长。我会尽快赶回来。”
“我没事,哈里。”
“那就好。”


第25章
莫拉的家在森赛特附近的谢拉琳达街。当天色渐渐转暗时,博斯把车停在离他家半个街区的路边,观察着那所房子。街上的房子大都是平房,房前有完整的门廊,房顶的斜坡上开着屋顶窗。博斯认为,这条街曾经也像它的名字一样漂亮,但那至少应该是在十年以前了。街两旁的许多房子都处于年久失修的状态。莫拉隔壁的房子已被废弃了,门用木板封住。它之外的其他房子门前有钢丝网眼的栅栏。它们显然是房屋的主人上一次还有钱装修时的选择。几乎每家的窗子上面都有护栏,甚至天窗上都有。一条行车道的煤渣砖路上停着一辆车。在这样的街区居住,每周末至少能看到一次庭院旧货出售。
博斯戴上了放在身旁车座上的对讲机耳机。他听到的最后一个报告是莫拉在布尔瓦一家名为“子弹”的酒吧喝酒。博斯以前去过那个地方,他在脑中描绘了莫拉所在酒吧的情形。那个酒吧很暗,里面有几个闪烁的啤酒招牌,两个吧台,还有一台电视悬吊在酒吧的天花板上。去那儿的人不会匆忙喝杯酒就离开。在子弹酒吧不会发生喝一杯就走的事。博斯认为莫拉在为今晚准备。
当天空变成深紫色时,他看了看莫拉家的窗子,但每扇窗后都没有灯光。博斯知道莫拉离婚了,但他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室友。坐在车里,看着那个黑暗的地方,他不大相信他会有室友。
“一组?”博斯对着对讲机说。
“一组。”
“我是六组,目标怎么样了?”
“还在喝酒。你今晚打算干什么,六组?”
“只是在他家附近待着。你们需要什么或者他开始活动时,要告诉我。”
“会的。”
他不知道希恩和奥佩尔特是否听懂了他的话,但他希望罗伦伯格没听懂。他向前探了探身子,从贮物箱里拿出了工具包。他把手伸进蓝色塑料抄查上衣中,把工具包放进左面的口袋里,然后他把对讲机的音量调到最低放入防风夹克衫的另一个口袋里。因为上衣的后背上印有鲜亮的黄色字母LAPD ,所以他把它反穿在身上。
他下车锁上了车门,正要穿过大街时,他听到对讲机上传来声音。他拿出钥匙,打开车门,进入车内,调高对讲机的音量。
“怎么了,一组?我刚才没听到。”
“目标在移动,沿好莱坞向西。”
“步行?”
“不是。”
他妈的,博斯在心里说。他在车里又坐了四十五分钟,此间希恩向他报告莫拉沿好莱坞林荫大道似乎毫无目的地漫游。他想知道莫拉在做什么。漫游不是第二个杀手的特点。就他们所知,模仿者只在旅馆行动,他在那儿诱骗他的受害人。漫游不符合。
对讲机安静了十分钟后希恩的声音再次出现。
“他正去狭长带。”
森赛特狭长带完全是另一个问题了。狭长带在洛杉矶,但沿着它径直向南就是西好莱坞,它是县治安部的辖区。如果莫拉到南部再开始行动,那就要牵涉到管辖权的问题了。而“汉斯·滚开”这种人对这类问题是非常恐惧的。
“他现在去圣莫尼卡林荫大道。”
那地方在西好莱坞。博斯估计罗伦伯格很快就会出现在对讲机中。他没猜错。
“一组,我是小组负责人。目标在做什么?”
“如果我不知道他的性趣,我会说他在男孩儿城里徘徊。”
“好吧,一组,盯着他,但不要有任何接触。我们越界了。我会联络县治安部值班室,把情况告知他们。”
“我们没打算进行任何接触。”
五分钟过去了。博斯看到一个人带着他的看门狗沿着谢拉琳达街散步。走到那所被废弃的房子前,他停下来让那个动物在房前被烧光的草坪上撒了泡尿。
“我们不用紧张了,”希恩的声音出现了,“我们回到家了。”
他是指回到了洛杉矶的地界。
“一组,目标呢?”博斯问。
“还在圣莫尼卡,正向东走。过了拉布雷亚——不对,他现在沿着拉布雷亚向西。他可能要回家。”
博斯低身滑到了车座上,以免莫拉出现在街上。希恩报告说那位缉捕警察正从森赛特向东行驶。
“刚过了谢拉琳达。”
莫拉暂时不会回家。博斯坐直了身子。他有五分钟没听到任何声音。
“他正去圆屋顶。”希恩最后说。
“圆屋顶?”博斯问。
“森赛特的一家电影院,过了威洛克斯就是。他停下了车。他在买票,他要进去了。刚刚一定是在到处闲逛,等着电影开场。”
博斯在脑中想象了那个地方。那个巨大的网格球顶建筑是好莱坞纪念碑式的影院之一。
“一组,我是小组负责人。我要你们两个分开。一人随目标进去,一人待在车里,完毕。”
“明白。一组,完毕。”
圆屋顶距离谢拉琳达有十分钟的车程。博斯知道那意味着他最多可在他的房子里待一个半小时——除非莫拉提前离开影院。
他再次快速走下车,穿过大街,沿路走到莫拉家门前。宽大的门廊把前门完全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博斯敲了敲门,在等待的时候,他转身看了看对面街上的房子。楼下亮着几盏灯,而且他可以看见楼上一个房间里的窗帘后有电视在发出微蓝的光。
没有人应门。他向后退了退,打量了一下前窗。他没有看到安全系统警报器,玻璃上也没有报警带。在窗子护栏的缝隙间,他透过玻璃观察了他认为是客厅的房间。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的角落,寻找动态探测器幽暗的光。和他想的一样,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每个警察都知道最好的防御是一把好锁或者一只恶狗,或者两者兼备。
他回到门前,打开他随身携带的小袋,拿出笔形手电筒。手电筒的顶端贴有黑色的绝缘胶布,所以当他打开灯时,只放射出了一束狭长的光线。他蹲下身,看了看门上的锁。莫拉装了一个无弹簧的锁闩还有一个普通的带锁的门把手。博斯用嘴咬着手电筒把光线对着锁闩。他拿出弹簧扳手和一个钩子,开始工作起来。锁不错,里面有十二个锁牙,但不是脉蒂克牌的,而是一种较便宜的仿制品。博斯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才打开它。汗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刺痛着他的眼睛。
他把衬衫从裤子里拽出来擦了擦脸。他也把工具擦了擦,因为汗水让它们变得很滑,然后快速看了一眼街对面的房子。似乎没什么变化,一切都很正常。楼上的电视还在放着。他转身把光线对准门把手。然后他听到一辆车开过来。他关掉灯,躲到了门廊的门柱后面,一直等到车开过去。
回到门前,他用手握住了门把手,用钩子在里面活动时,他察觉到门把手上没有压力。他转了一下,门开了。门把手没有锁。博斯知道这样做很有道理。那个无弹簧的锁闩会让盗贼望而却步。如果一个盗贼把它打开,那么门把锁就如同是囊中之物,为什么还费事锁它呢?
他在门口的黑暗中站着一动没动,让眼睛渐渐适应。当他在越南时,他进入一个地道,然后能在十五秒钟内使眼睛适应。现在他用的时间长了一些。他猜是因为缺乏练习,或者是他老了。他在门口站了将近一分钟。当他看见屋内的轮廓和影像时,出声喊道:“嘿,雷?你在吗?你的门没锁。喂?”
没有人回答。他知道莫拉不会养狗,因为狗不能独自生活,又无法适应警察的工作时间。
博斯又向房内跨了几步,看了看客厅里模糊的家具轮廓。他以前也曾偷偷地到过一些地方,甚至是警察的家,但那种感觉总像是新的,兴奋、担心和恐慌全都混杂在一起。他感觉他身体的重心好像全部集中到了胯下。他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力量,但他知道他不能向任何人描述。
瞬间,一种恐慌从他心中升起,打破了他思想和感情的平静。一行大字标题“警察因私闯民宅被带上法庭”在他的脑中闪现,但他很快摆脱掉了这种想法。考虑失败就是邀请失败。他看见了楼梯,然后立马走过去。他认为莫拉会把纪念品放在卧室内或者电视机旁,也可能两处都有。他向他卧室的方向走去,他要从那儿开始。
二楼有两间卧室,中间被一间卫生间隔开。右边的卧室已改成了健身房,里面铺着地毯。房内有各种镀铬的健身器械,一个划桨机,一辆健身自行车,还有一种博斯认不出来的奇妙装置,那上面有一架链球和一个仰卧举重设备,胸部上方还有个横梁。房内的一面墙上有一块从地板直达天花板的镜子。镜子从与脸同高的地方裂开了,裂纹像蛛网一般。博斯边看着镜中的自己,边研究自己破损的影像。他想到了莫拉站在镜子前研究他自己的脸的情景。
博斯看了看表。从莫拉进影院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他拿出了对讲机。
“一组,他怎么样?”
“他还在里面。你怎么样?”
“还在附近。需要我时告诉我。”
“电视上有有趣的节目吗?”
“还没有。”
然后罗伦伯格的声音出现了。
“一组和六组,我们在对讲机中不要开玩笑,只把它用来传送相关信息。小组负责人,完毕。”
博斯和希恩都没理他。
博斯穿过走廊走进另一间卧室。这是莫拉睡觉的地方。床没有整理,衣服搭在窗子附近的一把椅子上。为了看得面积更大一些,博斯撕掉了手电筒上的一些绝缘胶带。
他在床头上方的墙上看到一幅耶稣的画像,他的眼睛低垂,神圣的心显现在胸膛里。博斯走到床头柜前,把灯光投射到闹钟旁的像框上。里面装的是莫拉和一个金发女人的照片。他认为那是他的前妻。她的头发漂染过,博斯看出她具有受害者的典型外貌特征。莫拉在一遍又一遍地杀死他的前妻吗?他又想。这个问题要由洛克和其他精神分析学家来判定。像框后面的桌子上有张宗教卡片。博斯拿起来,照着灯光看了看。是一张布拉格婴儿的图片,那位小国王的脑后升腾着一缕金色的光。
床头柜抽屉里放的大都是些平常的杂物:纸牌、阿司匹林、阅读眼镜、避孕套——不是“玩偶制造者”喜欢的牌子,以及一个小电话本。博斯坐在床头上浏览了电话本。上面有几个女孩儿的名字,但他没看到任何和模仿者或“玩偶制造者”案件相关的女人的名字,对此他一点儿都不感到惊奇。
他关上抽屉,用手电照到它下面的架子上。他看到了有一英尺高的一摞色情杂志。博斯估计有五十多本,杂志封面上是各种类型和姿势的性爱照片:男跟女、男跟男、女跟女、3P等等。他浏览了几本,看到每本杂志的右上角都有莫拉用魔笔画的“√”,和他在莫拉的办公室看到的一样。莫拉是把工作带回家,还是把杂志带回来作别的用处?
看着那些杂志,博斯感到胯下一阵紧绷,一种陌生的罪恶感突然接踵而至。我自己呢?他想。我是不是在做本职工作以外的事?我有窥淫癖吗?他把杂志放回了原处。他知道,对他来说杂志太多了,他无法全部浏览,去里面寻找模仿者的受害人。而且即使他找到了某个人,那又能证明什么呢?
床对面的墙上靠着一个大橡木柜。博斯打开柜门,发现里面有一台电视和一台录像机。电视机上面放着三盒带子。它们都是一百二十分钟的带子。他打开橱柜里的两个抽屉,在上层的抽屉里他又看到了一盒带子。下层的抽屉里是莫拉收集的从商店买的色情录像带。他拿出来几盘带子,但同样因为数量过多,他没时间一一翻看。他把注意力放到了四盒家庭录像带上。
他打开电视和录像机,然后检查里面是不是已经插入了一盒带子。没有。他从电视机上拿了一盒放进去。屏幕上只有一些光斑。他按了快进按钮,看到光斑一直持续到带子结束。他用十五分钟的时间放完了电视机上的三盒带子。每一盒都是空白的。
怪事,博斯想。他不得不假设这些录像带曾被用过,因为它们从商店买回来时带着的纸和塑料包装都已经拆掉了。虽然没有录像机,但他却很熟悉这种东西。他知道人们通常不会把家庭录像带中的内容抹去。他们只是用新的内容覆盖旧的。莫拉为什么要把这些录像带中原有的内容抹去呢?他想拿一盒空白带子回去分析,但又觉得太危险了。莫拉可能会发现。
最后一盒录像带——上层抽屉里的那盒不是空白的。它录制了室内的一些生活场景:一个孩子在地板上玩一个动物模型。透过小女孩儿身后的窗子,博斯可以看到庭院被雪覆盖。然后一个男人进入录像带,抱了抱小女孩儿。一开始博斯认为是莫拉。然后那个人说:“加布里埃,给雷叔叔看看你有多喜欢那只小马。”
小女孩儿抱起了那只小马模型,大声地说:“雷叔叔。”
博斯取出带子,把它放回柜子的上层抽屉里,然后拉出两个抽屉检查它们的下面。什么都没有。为了看清柜子的上面,他站到了床上,那儿也没有东西。他关上电视和录像机,然后把橱柜还原到他打开时的样子。他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卫生间和卧室直接相通。衣服整齐地挂在卫生间两边的衣架上,地上放着八双鞋子,鞋头靠后墙放着。他没有看到其他有用的东西,于是退回到卧室里。他快速看了看床底,检查了梳妆台的抽屉,但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他回到楼下,迅速地检查了客厅,但是没有看到电视。厨房和餐厅里也没有。
博斯从厨房出来,沿着走廊走到了房子的后面。走廊里有三个入口,这一区域好像是由一个车库改建的,或者是近几年刚扩建的。走廊的天花板上装有空调排气孔,白色的松木地板要比一楼别的地方斑驳的棕色橡木地板新得多。
第一个入口通向洗衣室。博斯快速打开了洗衣机和烘干机上面的橱柜,但是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第二个入口通往卫生间,里面的设备比他在楼上看到的要新。
最后一个入口把他领进一间卧室,卧室内最引人注目的东西是一张四柱床。床单是粉红色的,让人感觉像是一个女人的房间。博斯闻到了香水的味道。但房间仍给人无人居住的感觉。它看起来更像是一间等待主人归来的小屋。博斯怀疑莫拉可能有个女儿在外地上学,或者她前妻最终结束他们的婚姻离开之前住在这儿。
墙角的手推车上有电视和录像机。他走过去,打开录像机下面放录像带的抽屉,但是里面只有一个冰球大小的金属物体。博斯拿起来看了看,但说不出那是什么。他想它可能是从楼上的运动器械上弄下来的。他把它放回去,然后关上了抽屉。
他打开白色梳妆台的抽屉,但在上面的抽屉里只看到了女人的内衣。第二个抽屉里有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组各种颜色的眼影和几个刷子。另外还有一个圆塑料盒,里面是灰棕色的粉。这些化妆盒是供在家使用的,因为它们太大了,放不进皮包里去,所以不可能来自模仿者的被害人。它们属于屋子原来的主人。


第26章
博斯调到对讲机的频道,罗伦伯格的声音几乎紧接着就传了过来。
“博斯!希恩——一组!那里正在发生什么事?什么——马上报告。”
过了好长一会儿,博斯镇静地回了话。
“我是六组。小组负责人,建议你马上赶到目标家里。”
“他家?什么——我们开火了吗?”
“小组负责人,建议你敞开频道。所有专案组成员,不必执行行动命令。所有人等候进一步通知。五组,你在吗?”
“五组。”埃德加回答。
“五组,你能来目标家里和我会合吗?”
“已经在路上了。”
“六组完毕。”
博斯在罗伦伯格回到频道前关掉了对讲机。
那位中尉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从帕克中心的作战营地抵达谢拉琳达街上的那所房子。他到时,埃德加已经到了,而且他们已经制订出一个计划。罗伦伯格到达前门的同时,博斯把门打开了。中尉满脸通红地跨进门,这一方面是因为愤怒,一方面是因为迷惑。
“好了,博斯,这儿到底怎么了?你没有权力取消行动,撤回我的命令。”
“我认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中尉。我叫来了埃德加。我想这些人来处理就足够了,这样不会有很多人——”
“知道什么,博斯?处理什么?这儿出了什么事了?”
博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声音平稳地说:“你管理下的一个人非法搜查了嫌疑犯的住宅。疑犯从你监控下的监视中逃脱,然后当场抓住了搜查者。这就是发生的事。”
罗伦伯格的反应好像是被人打了一个耳光。
“你疯了吗,博斯?电话在哪儿?我想——”
“如果你告诉欧汶局长,那你就甭想再领导专案组。而且许多事你都不必再想了。”
“胡说!我和此事无关。是你自己擅自行动,又当场被抓。莫拉呢?”
“他在楼上右面的房间,被铐在了鹦鹉螺机器上。”
罗伦伯格环视了客厅里的其他人:希恩、奥佩尔特、埃德加。他们都面无表情地站着。博斯说:“如果你说对此一无所知,中尉,那你就需要证明。今晚在锡姆普莱克斯五频道上说的每件事都记录在了市通信中心的磁盘上。我说过我在这所房子里,你当时也在听。你甚至和我说过几次话。”
“博斯,你们使用暗号对话,我不——我知道,呃——”
罗伦伯格突然大步跳到博斯跟前,举起手去够他的脖子。博斯已有所准备,而且他做了更为积极的反击。他双拳猛击对方的胸部,一下把他扔到门厅的墙上。罗伦伯格两腿叉开,顺着墙壁滑下来,最后“哐啷”一声跌落到了地上。
“博斯,你这个笨蛋,逮捕全被你毁了,”他靠着墙说,“所有的——”
“没有逮捕。他不是要找的人——我认为,但我们必须确定。你想帮我们搜查这地方并想想怎么控制这事呢,还是想报告局长向他解释你管理得有多糟糕?”
博斯走开了,同时他加了一句:“电话在厨房。”
搜查房子用了四个小时。他们五个人机械地、沉默地搜查每一个房间、每一个抽屉、每一个壁橱。他们每收集到一点儿有关雷·莫拉警探隐秘生活的证据,就放到餐厅的桌子上。这儿的主人一直留在楼上的健身室内——被铐在了投掷器械的一个镀铬横杆上。他的权利比一个杀人犯的还要少——他被拘留在自己家里。没有电话,没有律师,没有权利。警察调查警察时总是这种情形。警察滥用职权臭名远扬,但每一个警察都清楚,对职权最严重的滥用是发生在警察内部。
他们最初开始工作时,偶尔能听到莫拉在楼上大声呼喊。他喊得最多的是博斯,有时候也喊罗伦伯格,但没人理会他。后来希恩和奥佩尔特担心邻居们听到后会报警,所以才有人去了那个房间,往他的嘴里塞了一条毛巾,然后用黑色的绝缘胶带粘住。
但搜查者的沉默并不是基于对邻居的考虑,而是源于他们内部的紧张。虽然罗伦伯格明显对博斯感到愤怒,但是大部分的紧张是因为希恩和奥佩尔特搞砸了监视,直接导致了莫拉在他家中发现了博斯。除了罗伦伯格,没有人对博斯的非法闯入感到生气。在成为内务部的调查对象期间,博斯自己的家就曾遭到类似的侵犯——他知道的至少就有两次。就像警徽一样,这也源自于他们的工作。
搜查结束后,餐厅的桌子上堆满了色情杂志、商店里买来的录像带、录像设备、假发、女人的衣服和莫拉的私人电话本。被莫拉的流弹击中的电视也摆在了上面。此时罗伦伯格已经稍微冷静了一些,显然他在搜查的几个小时里也考虑到了面临的形势。
“好吧,”当其他人围在桌前检查上面的物品时,他说,“我们掌握了什么?首先,我们确信莫拉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罗伦伯格环视了整个房间后把目光定在博斯身上。
“你怎么想,博斯?”
“你听了我讲的故事。他否认了,而且他让我抹掉的最后一盒带子的内容也和模仿者不符。虽然和他在一起的男孩儿和女孩儿明显还未成年,但他们看起来是自愿的。他不是模仿者。”
“那他是什么?”
“一个有问题的人。我想由于在缉捕行政科工作的时间过久,他的行为也变得扭曲了,而且开始拍起了自己的电影。”
“他卖它们吗?”
“我不知道。我认为他不。没有找到那类证据。在我看到的那盒带子里,他没有绞尽脑汁去掩饰自己。我认为那只是他自己的东西。他拍那些录像不是为了钱,而是有更深层的原因。”
没人说话,于是博斯继续说了下去。
“我猜他发现了我们在跟踪他,于是他开始消除证据。今晚他可能想和跟踪他的人玩玩,弄清我们盯着他到底要做什么。他消除了大部分证据,但如果你让人查查那个电话本,我认为你会有所发现。上面的名单中有些只有名字,没有姓。如果追查它们,你可能会找到他录像带中的一些孩子。”
希恩向前走了一步,拿起桌上的电话本。
“别管它,”罗伦伯格说,“如果有人继续调查,那也是内务部的人。”
“他们会怎么处理?”博斯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有毒的树上结出的果子。搜查,以及每一件事。所有的事都是非法的。我们不能采取对莫拉不利的行动。”
“那我们也不能再让他戴警徽了,”罗伦伯格暴躁地说,“这个人应该坐牢。”
接下来的沉默被楼上传来的莫拉嘶哑但响亮的声音打破。他设法弄开了被封住的嘴。
“博斯!博斯!我想做交易,博斯。我会给……”他开始咳嗽,“我会把他给你,博斯。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希恩走向楼梯,它就在餐厅外面的凹室那儿。他说:“这次我要弄得紧紧的,憋死那个狗杂种。”
“等会儿。”罗伦伯格命令道。
希恩停在了通向凹室的拱门口。
“他在说什么?”罗伦伯格说,“他要给谁?”
他看了看博斯,而博斯耸了耸肩。他们等着,罗伦伯格抬头盯着天花板,但是莫拉却沉默了。
博斯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本。他说:“我想我有个办法。”
“警探,你没事吧?”他边说边把警棍放回腰带上的环扣里。“我看到你从一辆车上下来进了自己的车。之后看到你一直没动,所以我想过来检查一下。”
“是,”博斯挣扎着说,“我,嗯,很好,谢谢。我刚刚一定是打瞌睡了,又忙了一整天了。”
“是啊,每天都是这样的。小心点儿。”
“好。”
“你开车没事吧?”
“没事,谢谢。”
“你确定?”
“我确定。”
他等那个警察离开后才发动了汽车。博斯看了看表,发现他刚才睡了不到三十分钟。但短暂的睡眠以及突然的惊醒已使他恢复了精神。他点了支烟,把车开到了洛杉矶大街,然后转入了好莱坞高速公路的入口。
在高速公路上向西行驶时,他摇下了车窗,清凉的晚风能让他保持清醒。前方好莱坞山的灯光射向天空,山后两处外景地的聚光灯穿透了夜晚的黑暗。他认为那是一片美丽的景色,然而它却让他感到忧伤。
在过去的几年里,洛杉矶变了很多,但这没什么新鲜的。它总是在变,而且这也正是他爱它的原因。但是暴乱和经济衰退在那幅风景画——记忆的风景画上留下了刺目的痕迹。博斯相信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些浓烟,就像晚风无法吹散的烟雾一样萦绕在整个城市的上空。还有电视画面中那些燃烧的大楼,警察局没有调查的案件。那是警察局最黑暗的时刻,至今还没有从中恢复过来。
这个城市也一样。导致那场如火山爆发般愤怒的弊病至今仍未去除。城市中蕴藏着许多美丽,但同时也潜藏着许多危险和憎恨。它是一个动摇了自信的城市,带着希望孤独地存在着。在博斯心里,他把有和无的两极想象成一幅画面:一艘小船即将驶离码头。一艘过度超载的船离开过分拥挤的码头,船和码头之间还有人跨越。船向前行,很快跨越的人便坠入水中。同时由于船太拥挤,第一个波浪就把它掀翻了。那些留在码头上的人当然会为此欢呼。他们祈祷波浪的来临。
他想到了埃德加以及他的所作所为。他就是那些落水的人中的一个,没有办法挽救。他和他的妻子,博斯当时没让他说出他们的困境。他想知道自己那样做是否正确。埃德加说有一天他也会需要身边的朋友。放下这件事,放过埃德加是不是更明智一些。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他不知道,但还有时间。他必须作出决定。
穿过卡浑加山口时,他摇上了车窗。开始冷了。他抬头看了看西面的山,想试着辨认那片没有灯光的地方,他那黑洞洞的房子坐落的地方。他很高兴今晚不去那儿,而是要去见西尔维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