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悬疑小说上一章:反骗案中案2 作者:常书欣
- 悬疑小说下一章:混凝土里的金发女郎
天桥外侧设有金属制的招牌,我看到在招牌和天桥之间,塞了鼓起来的塑胶袋。
塑胶袋很薄,想必是购物时放商品用的袋子。那是白色的袋子,但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我看到花呢格纹般的花纹。里面装的大概是布吧?把手伸长,似乎可以摸到,我并不想去拿它,可是忽然想要确认里面的东西是硬还是软。我正要伸手的时候――
「XX!」
太刀洗以非常锐利的声音阻止我,我完全听不懂她的意思,只听到她在喊。她想
必是用日语对我说「等等」或「住手」吧。我惊讶地转向她,看到她一副好像要抓住我的样子。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被丢掉的垃圾袋,为什么会让她这么执著?我感到好笑,不禁
露出笑容,说:
「我知道了,我不会碰。」
太刀洗缓缓缩回伸出来的手,切换为英语说:
「这是很聪明的决定。如果沾上指纹,就会很麻烦了。」
我这时想必深深皱起眉头。我看著太刀洗若无其事地从肩背包取出小型数位相
机,思索著指纹和麻烦这些词的意思。
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这个能力照例大幅帮助我思考,我发觉到我几乎能够解释自己和太刀洗对话时感觉到的所有违和感。然后我终于理解到她今天造访滨仓市的理由。我似乎也稍微理解了太刀洗这个人。
太刀洗拿著相机拍摄塑胶袋。
她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在日本,听到蝉这种昆虫的叫声,就会感觉到夏季的到来。这是太刀洗在我们走
下天桥时告诉我的。
「但是现在并没有听到蝉叫声,今天的天气热到连夏天的昆虫都没有力气叫 。」
我们从几乎无风,但至少还有空气流通的天桥走下来,回到散发热气的柏油路。
我沉默不语,但太刀洗继续说:
「我会在这里招计徨车。如果你要直接回去……」
『我应该相信我妹妹对你做的评论。』
我说完苦笑,然而因为我是用自己国家的语言说的。所以太刀洗显得很诧异。
太刀洗朝著流动的车阵举手,停下计程车。她看著自动打开的车门,又问:
「你打算如何?」
「上车吧,我也要上车。」
我坐进冷气开得很强的车内。太刀洗似乎不知该如何告知目的地。我对她说:
「太刀洗小姐,你给了足够的线索。」
「哦……」
「由我来说目的地吧。抱歉,可以请你翻译给司机听吗?」
「你不是要去车站吗?」
我摇头。
「不,要去的地方是……烧毁的图书馆。」
在这个瞬间,太刀洗的表情实在很妙。她惊讶地笑了,然后又尴尬地发火。
由于我们迟迟没有告知目的地,计程车司机显得有些不耐烦。
5
计程车开往绿意盎然的山区,不久后我们通过大学的门口,入口处有警卫,但我
和太刀洗都没有被叫住。
图书馆遗址大概是我们这趟短程旅行的终点。我原本预期看到焦黑的烧毁遣址,
散发著永远失去无限智慧与记忆的悲哀……但我拢没有看到。这里的地面整顿得很乾净,拉起禁止进入的绳子,除了部分地基痕迹之外,已经成了放置建材的场所。根据太刀洗的说法。大学以重建为最优先事项。的确,大学不能失去知识汇集的场所。然而即使建筑恢复原状,要恢复它应有的价值也要花上漫长的时间。
我们走入堆满了金属板、柱子、木材等的火灾遗址。不久之后,一名瘦巴巴的男
人跑过来,以凶狠的语气对太刀洗说了些话,但是当她从肩背包取出一张纸给他看,便很乾脆地回去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那男人是大学职员,过来抗议她擅自闯入,而太刀洗给他看的纸张则是大学当局发行,准许她进入这座图书馆遗址采访的文仵。她的准备非常周到,对她来说,这个地点是一开始就在计画中的目的地。
我们在炙热的夏季艳阳下汗流浃背地寻宝,图书馆遗址比我想像的还要大,有充
分的死角可以隐藏宝藏。
地上铺著开孔的铁板,大概是做为踏脚板用。我蹲在铁板旁边问:
「太刀洗小姐,我还是不了解,那个男生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又不确实的手法?」
太刀洗似乎采取先观察整块空地的策略。她交叉手臂,凝神注视,很简短地回答
我的问题:
「……理由应该很明显吧?」
「是吗?」
我拿出手帕,边擦汗边说:
「他想要保护过去曾经保护过自己的姊姊。这件事本身,或许可以理解为年幼的
心中萌生的英雄主义。」
「你还直严厉。」
太刀洗微笑,我则耸耸肩。
「没错,松山良和是为了掩护姊姊良子,才会假装自己是犯人。」
事件经过很明显。良和造访姊姊和外甥女时,发现花凛被刺中心脏死亡。他认为
不在家的姊姊是犯人,为了替她掩饰,因此才拿刀子刺花凛的尸体。他当时大概还自己打开窗帘,想要让外面的人看到自己的犯行。
「首先,第一个问题是,他为什么判断姊姊是犯人?」
「从外在的观点来看,当他到姊姊公寓的时候,门是锁著的。他用备份钥匙打开
门进入,看到外甥女已经死了,他当然会以为是姊姊杀害自己小孩之后,自己锁上房门逃跑的。
然而还有更大的理由,就是心理的观点。手记上不是提到了吗?小孩成为姊姊的
包袱、我并不认为这是良和的意见。即使是家人,也很难会替对方著想到这种地步。大概是良子自己对良和说过,如果没有小孩,她就可以更自由。良和因为听过姊姊抱怨。才会认为良子终于解决掉包袱了。也因此,他才能够在手记中写出动机。」
「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我边说边窥探金属管内。我看到几公尺前方的地面。
「如果耍替姊姊掩护,就不应该写那样的手记。如果决定放弃掩护,就不需要采
取写手记的方式,只要说『不是我做的』就行了。」
我蹲著仰望太刀洗,只见她缓缓摇头。
「他在烦恼……他想要救姊姊的心情应该是真诚的。他对姊姊不幸的人生产生责
任感,心想如果可以的话就要替她顶罪,这或许是英雄主义,但其中应该也有真心。
然而另一方面,背负杀人罪的恐惧想必也与时俱增。为自己没有犯下的罪行被定罪――他大概无法承受这样的恐惧。
矛盾的两种心情纠缠在一起,让他内心祈祷著有人发现,却又以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方式告白。伊凡诺维奇先生,我认为他的心情非常明确。
我并不感到明确,只觉得那是模棱两可、暧昧不明、充满矛盾的态度。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不是日本人才会这么想,或者是太刀洗对于他人的痛苦格外敏感。
在天桥上发现的塑胶袋里面,装的应该是松山花凛穿的睡衣吧,我突然发觉到很
大的问题:
「太刀洗小姐,他为什么要脱下外甥女的睡衣呢?」
太刀洗正在检视竖起来的夹板反面,听我这么问便把它放回原状,说:
「他到了姊姊家,看到外甥女流血躺在地上,首先会做什么?」
我立刻得到答案。这是从经验得知的。
「急救,他要检查伤口是不是致命伤。即使她很明显已经死了,还是会想要救
她。」
「那么请想想看:松山良和是个完全没有医学知识的小孩,他不愿相信外甥女死
了,想要确认她的生死,首先会做什么?」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问了笨问题。
良和想必是隔著睡衣把耳朵贴在心脏附近。如果没有听到声音,他就以祈祷的心
情解开她胸前的扣子再听一次,或者他也可能想要尝试心肺复苏术,但致命伤在心脏附近,如果施加压力,体内剩余的血会喷出来。他不可能用力施压。
他理解到一切都太迟了。他看到沾满血的厨刀,相信姊姊是杀人犯,因此打开房
间的窗帘,拿自己的刀子刺在女孩尸体上。时间是傍晚,窗户在西边,他在刺眼的夕阳中眯起眼睛,大声吼叫,想要引起邻居的注意。
他大概像是处在恶梦中吧。
然而他犯了错误。他在女孩半裸的状态刺下去,衣服上留下了真正给予致命伤时
的刺击痕迹。这样下去。就等于是犯人次了著衣状态的幼儿之后,又脱下她的衣服重新刺了好几刀。为了解决这样的矛盾,他带走了衣服。
太刀洗原本停下手边动作,默默凝视周围,但这时她动了。
「在这里。」
她停在长了杂草的一角,我过去看。果然发现在小小的草丛边缘。有一处不自然
地没有长出任何植物的地方。
「埋起来了吗?」
「大概吧。」
「那么必须要有工具才行。」
我这么说,太刀洗就打开肩背包,从里面拿出园艺用的铲子。这让我也不免吃惊。
「你连这种东西都带了。」
「我想到可能会遇到这种事。」
她拿著铲子蹲下来,我站著俯视她,她的手臂虽然瘦削而感觉不可靠。但是挖掘
乾燥泥土的铲子却很有力气,不断把洞挖大。我为她不知哪来的臂力感到惊讶,不过立刻想到,如果这个地点最近曾经被挖掘过一次,那么泥土应该还没有被压实。
不需太久的时间,站著的我也听到「喀」的坚硬声音。接著从泥土下方露出装在
塑胶袋里的细长物体。
太刀洗取出手帕擦汗,我说:
「是刀子。」
她稍稍歪著头说:
「嗯,的确。这是厨刀的一种……日文叫做菜刀。」
太刀洗朝著洞中的白色塑胶袋按了好几次快门。
我仰望逐渐西斜的太阳,喃喃自语般地说:
「话说回来,你真的给了足够的线索。
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们虽然都不是以英语为母语,可是你的比喻却很奇怪。
我可以理解你把神殿比喻成心灵的依据,但是你提到心脏或胃袋,感觉像是把日语常用的形容方式硬翻成英语。
我一开始以为是因为你不习惯说英语,可是你的英语太流畅了,可以毫无困难地
和我沟通。
那些比喻全都是要让我察觉到良和的意图吧?」
太刀洗仍旧盯著观景窗,低声说:
「我并没有那样的意图。」
接著她用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音补充:
「……一开始。」
证明松山良和不是犯人的证据――只破了一个洞的花凛的睡衣,以及做为真正凶
器的厨刀――被带走了。
睡衣藏在天桥,这座天桥以X字型横跨太刀洗形容为城市大动脉的道路。
――在我以十字刀痕切断大动脉之前。衣服应该还在。
厨刀最初应该是打算藏在鱼市场周边,但是他在那里被发现并追逐,只好放弃藏匿。
――我犹豫著最后要将夺走花凛生命的刀子插在哪里,我一开始想到胃部,可是我办不到。
太刀洗是如何形容鱼市场的?没错。她说那里是这座城市的胃袋。
结果凶器隐藏在失去所有纪录的图书馆,良和大概觉得,只要藏在这里,迟早在
这上方会建立宏伟的建筑,永远不会被发现。
――因为我觉得,刺在失去所有回忆的脑部,我的行为或许也会全部消失。
如果把干线道路比喻为大动脉、鱼市场比喻为胃袋。失去记忆的脑部相当于哪里?如果单是「记忆」,那么或许是墓地,但我事先听太刀洗提到过被烧毁的图书馆。
然后他躲入神殿,最终被逮捕。
――然后我就逃入了心里。
他祈祷著有人发现,却又以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方式告白,这种心境是我难以理
解的。然而把都市机能比喻为人体的思考方式却值得瞩目,松山良和在手记当中,曾把家人比拟成人类的工具。乍看好像多余的那个段落。或许就是诱导读者汲取手记真实意义的钥匙吧?
我重新环顾曾经是图书馆的建材堆置场。
「这里非常适合藏匿凶器,不过我不认为天桥是个好的藏匿地点。那里虽然是都
市的盲点,但是没办法永远隐藏。他为什么要选择那里?」
太刀洗似乎结束拍照,把眼睛从相机移开,用手替自己搧风。
「……应该没有什么浪漫的理由吧。睡衣比刀子更占空间,在逃跑时会成为累
赘,他想要先藏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地点,事后再回去拿,可是在那之前被抓住了。大概是这样吧?」
我耸耸肩。我并没有意图在杀人事件中寻求浪漫。
6
从大学到车站之间。是我们最后一次搭乘计程车。
我们在滨仓站北口的验票口前彼此对看。夏季的太阳迟迟不肯下山,但还是比先
前稍微减弱了攻击性。
太刀洗瞥了一眼手表。我不理会这个动作,询问她:
「太刀洗小姐。厨刀留在那里没有关系吗?」
太刀洗连指尖都没住碰到我们发现的刀子。再度把它埋回土里,睡衣最终也留在那座天桥上。不用说,那些都是很重要的证据,然而太刀洗似乎比较在意手表的指针。
「没关系吧。」
「那些是证据。」
「……如果由记者发现,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不要紧,警察迟早会发现。我担心的不是那些证据没有被发现,而是被警察发觉到我比他们更早发现,不过这点应该没有问题。」
「警察?你认为日本警察会发觉到手记中隐藏的讯息吗?」
太刀洗把视线从手表移开,笑著说;
「怎么可能。警察不会采取那样的手段。」
「那么……」
「良和之所以释出那棵的讯息。代表他的决心在摇摆。他无法承受下去――不论是审问,或是他自身的恐惧,再过几天,他大概就会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做的事
情。」
的确如此,我不知日本警察的手法有多干练,可是应该不至于无法从恐惧的男
孩口中得出真相。
我摇摇头,说:
「对他而言会很痛苦吧?他或许能够逃离恐惧,但是却得背负拋弃自己姊姊的罪
恶感。」
「或许如此……不过,大概只有十天左右的期间。」
我不理解她在说什么,难道过了十天,罪恶感就会消失了吗?虽然说,一切罪恶
感终究都会消失,但是十天未免也太短了吧?
太刀洗似乎立刻发现我没有理解,便很有耐心地说:
「是这样的;把良和视作犯人的是舆论,把良子视作犯人的是良和。我们完全没
有必要被这些想法束缚。
良子在案发当天八点半喝醉酒回到家。如果她是犯人,这三个小时半在做什么?
她弟弟常常会到她家玩,而当天良和的确也造访了她家,别忘了,良和持有备份钥匙。即使是自己的家,凶手也不可能在这样的状况丢下尸体不管。三个小时半都在喝酒。
良子在回家之前,显然对案件一无所知,她一开始就打算离家很长一段时间……
至少是让三岁小孩把一整颗西瓜不只当点心,还要当作晚餐的时间。」
我稍稍苦笑。我觉得她的说法突然变得不合理性。
「她的行动当然很可疑。可是在突然面对死亡之后,未必会采取合乎理性依行
动,这并不构成良子不是犯人的理由。」
太刀洗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详细的验证过程。
事情很清楚:良子说过,她把睡著的女儿移到凉爽的地方,可是实际上花凛是躺
在通往外面的玻璃门旁边。她那间房间的玻璃门朝向西边,在那段时间会直接晒到夕阳,变成那间房间里最热的地方。
她当然拉上了窗帘,可是这一来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把女儿移到西边。除非她
想要闷死女儿,否则有什么理由要移到玻璃门旁边?」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清楚,我回答:
「为了让她乘凉。她大概想要打开玻璃门通风,让女儿能够稍微凉爽一些吧。」
「我也只想到这个理由 可是尸体发现的时候,玻璃门是锁上的。为什么?」
「大概是良和……」
我说到这里,发现自己的矛盾。
「……对了,良和为了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犯行,还特地拉开窗帘。」
太刀洗的表情变得温和。
「没错。而且为了引起注意,还大声吼叫。他即使有打开窗户的理由,也没有关上的理由。你说你无法理解良和写那篇手记的心境,但是你应该能够理解这点;良子出门、到良和来访之前,还有其他人进入过那间房间。」
我几乎感到懊恼,我怎么没有发现到这一点呢?
「那么真正的犯人是……」
是从玻璃门进来的吗?然后在杀害花凛之后,犯人是从哪里出去的?
良和造访的时候,除了玻璃门之外,大门也是锁上的。
这么说,犯人从玻璃门出去之后,采用某种特殊的方式锁上玻璃门,或者是从大
门出去锁上。良子的房间靠玻璃门的一侧容易被邻居看到,因此犯人应该不是在引人注目的玻璃门外动手脚,比较自然的推论是,犯人原本就持有房间钥匙。
可是……
「房间的钥匙只有良子和良和才有。」
我喃喃地说,但太刀洗很果断地否定我的想法。
「不对。」
「可是你确实说过……」
「我说的是。良子只有把备份钥匙交给良和。
或许有人有机会、也有必复制良和的钥匙。那个人有必要一再潜入良子的房间。说得更明白一点。有人因为良子搬出去住,而无法从她的收入抽取零用不是吗?」
太刀洗强调的口气,似乎在平静中暗藏著激烈的感情,我皱起眉头问:
「可是这一来 不论如何,对良和都是难受的结论吧?」
然而回答这个问题的太刀洗又恢复冷淡的态度。
「如果说他们之间还存在著父子的情感,那么或许吧。」
不用说。她暗示的是良和与良子的父亲,也就是花凛的祖父。他偷偷复制儿子持
有的钥匙,用那把钥匙进入女儿房间偷东西,因为孙女哭闹而杀死她,这一来就如太刀洗一开始说的,是非常单纯的事件。
她最后不忘谨慎地补充:
「当然,良子也有可能提供伪证,实际上给了很多人备份钥匙,或者也可能是不
动产仲介公司怠忽职守,在先前的住户搬走之后没有换门锁 不过我认为这两种情况都不太可能。警察应该不会花太多工夫去调查这些基本的事实。」
「如果你要回东京,急行列车马上要来了。」
太刀洗又看了一次手表。然后对我说。我把手掌朝向她,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关于『眼睛』。」
我看到太刀洗瞬间眯起眼睛。
「你说过,眼睛会排除不想看到的东西,只去看想要看到的东西。
然而如果你把今天调查的事实写入报导,就会成为看到不想看到的东西的眼睛。你的报导会直接否定松山良和是犯人的假说,根据你的说法,这个国家的舆论不是倾向于替松山良和定罪、甚至揭露他的隐私吗?在这种情况下,提出别的见解,应该不是『眼睛』的工作吧?你认为呢?」
太刀洗没有回答,但是她并不是固执地选择沉默,只是欲言又止。我感到有些好
笑。
「当我问你,你要如何正当化自己的工作,你提出这个事件做为回答,那么你就应该解释这个答案。
……可是如果你很难启齿,就由我来说吧。太刀洗小姐,造成错觉的不是眼睛
眼睛只是镜头。只要有光,就会全部映出来。如果影像变得凌乱。那是周围肌肉的问题。而如果不想看到的东西柀排除。那就是……大脑的问题。
如果你只想要当眼睛,就必须忠于人脑。大脑不想看到的东西,你就必须让它看
不到。然而根据我的记忆。当我把你的工作比喻为眼睛时,你并没有表示同意吧?」
「……我也没有表示不同意。」
「那么,你能宣告自己的工作是眼睛的延伸吗?」
太刀洗仍旧无法回答。
「你一定感到很不高兴。泄漏那篇手记的警方人员并没有发现到那是松山良和的
无罪告白,公布那篇文章的人也没有发觉。良和在痛苦中释放的讯息没有得到解释,被舆论当成是证明他本身异常性的东西,到头来,即使他被释放,应该也很难生活。
关注这件事的人想必会这么说:『即使如此,那篇手记的确存在』。然而那是『眼睛』的说词。所以你在餐厅才会语气激昂地说,事实应该被加工……我说得对不
对?」
太刀洗别开视线,嘀咕了一些话。她说的是日语,所以我无法理解。在这种时候
日语是不公平的。太刀洗自己似乎也对此感到羞愧,斜眼瞥我,小声说:
「在没有摄取酒精的状态,要我回答这个问题很困难。」
我笑了。
「那么请你再听我的一个推论。
假设你的报导刊登出来,松山良和也阅读了,他在牢里不知会感到多么安心。即
使他说出真相,也不会背叛姊姊。或者他可能发现到他会背叛父亲而更加犹豫,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更能做好心理准备。
你是用你自己的方式,试图稍微拯救那个可怜的男孩吧?」
我发觉到,在万物的影子都变得鲜明的夏季阳光下,太刀洗的脸颊泛红,这是一
整天待在太阳底下而晒红的吗?
「太刀洗小姐,我妹妹似乎非常了解你。而过了十五年,你的个性还是和妹妹看
到的一样,完全没有改变。」
「……我已经过了三十岁。被说和十几岁时一样,也不会感到高兴。」
「不过我妹妹能够和你敞朋友,一定很幸福。」
我想起十五年前妹妹的话。
说她在日本交了朋友。这位朋友非常纯真、正直而温柔。而且被称作「船老
大」的这名少女很容易害羞。
那位容易害羞的女孩现在成了记者,心中感到自豪,却因为害羞而不愿表达自豪。
……妹妹的往事,至今仍旧像是插在我回忆中的刀子。她的回忆永远伴随著在火
焰与瓦砾中消失的祖国南斯拉夫。以及自己当时无力的身影。时间降临在生存者的身上。
「太刀洗小姐,如果你愿意的话。请依照预定计画和我共进晚餐。我想要听你谈
我妹妹在这个国家的生活。」
「如果我没有让你感到失望的话――」
太刀洗说。
「为了她的回忆,我非常乐意。」
我看到从车站出发的列车,那似乎是前往东京的急行列车。
第6章 走钢索的成功案例
1
救出户波夫妻,可以说是在长野县南部的水灾中唯一带来希望的话题。
十二号台风在八月十六日从骏河湾登陆,风力虽不强,但却带来极大的雨量,次日十七日长野县南半部降下前所未见的豪雨,西赤石市在十七日下午也发布大范围的避难指示,消防队员巡逻市区宣导避难,而负责大片农地的大泽地区宣导工作的队员恰巧目击土石流发生。
大泽地区北侧,靠近山坡的高地上,并排矗立著三户民宅,当土石流停下来时,其中一户完全被埋没,另一户的建筑有一部分被土石削走,没有损伤的一户也遭断絶对外联络的方式。这家孤立的住户就是户波夫妻。
屋子虽然没有受损,然而夫妻两人都超过七十岁,虽然没有重病,但健康随时都
有可能会出状况。被土石埋没的两户人家也无法取得联络,状况非常危急。
西赤石市消防总部立刻向松本市提出救援要求,同一天傍晚救难队就到达。但救
难作业却相当困难。三户民宅建立在高地,从东侧到南侧被壕沟般的河流环绕,平常根本不成河流的细流变成滚滚浊流,连唯一的一座桥也被冲走,土石流现场成为无人能够接近的陆上孤岛。不巧的是民宅上空有高压电线通过,因此直升机也无法接近。北侧是山,进入地基松动的山非常危险。唯一剩下的西侧路径也被土石封住,不过在研讨过后,决定还是冒著危险越过这处崩塌的土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