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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不敢辜负这些关心。我用了很多年才走出了父亲给我留下的阴影,又用了很多年才得到了一份梦寐以求的职业。我没有勇气去欺骗那些怀着善意、怀着爱心,哪怕对陌生人也没有戒备的普通人,更别说还是在诈骗团伙的指挥下去干这些。那里面有人一天可以骗到几万元,一个月最高的据说可以骗到十多万元,我真要做了,即便我不介意,可要有天回来了,我怎么面对你、俞主任,还有这些朋友、同事?”斗十方道。那是个两难选择,他选择了最难的一种扛下来了。
向小园听得心里微微触动,而且语结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斗十方憔悴、消瘦、凄苦的脸庞。那一刻,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爱怜地触摸他的脸,在轻轻地触到时,却又如遭电击,她的手抖了抖,僵在了斗十方的视线里……
“对不起。”向小园抱歉地轻声道,慢慢缩回了手,她不知道是为自己的失态,还是为其他什么道歉,那满是愧疚的表情让她显得楚楚可怜。
“是为已经发生的还是没有发生的说对不起?”斗十方笑了,如是问道。
“当看到你的那一刹那,我决定不让它发生了,如果能够重来,我甚至希望什么都不要发生。”向小园道,可能是因为斗十方所经历的让她无法接受吧,那压抑着的悲伤快把她击溃了。
斗十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微笑着,脏兮兮的脸上是那种很难看的微笑,他笑着道:“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坚持的理由,我进组虽然时间很短,可大家的善良、关心、帮助和期待让我感触很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归属感,我可真舍不得辜负……回不去了,我是跨省过来的,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真这么灰溜溜地回中州,恐怕我们都抬不起头了。”
“可是……”向小园为难地说道,被斗十方制止了……
长安市经侦总队指挥部,指挥的频道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一室指战员静静地听着,声音越来越轻,似乎已经静默了,指挥部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到,静得能听到彼此加快的心跳和呼吸。
过了很久,一直沉思着的凌总队长抬起头来,轻轻地喟叹一声道:“我来跟他说吧,已经受了这么多苦,带回了这么多有价值的信息,我们不能让他再为难。”
专案组接驳着远程通信,调试片刻后,那张对于长安警方陌生的脸显示在屏幕上。凌宏业打着招呼道:“小伙子,您好,认识一下,我是这里的头儿,凌宏业,刚刚和谢经纬副厅通过话。你的经历虽然是一次意外,但给我们带回来了很多意外收获,我代表老谢及长安警方,向你表示慰问。”
斗十方站起来,敬了个礼,说了句“谢谢”,他的表情显得有点木讷,看不出更多情绪的波动。
“我开门见山地说吧,原本的计划是把你送回去,继续在这个窝点,针对这个诈骗团伙化装侦查。我个人对此期待很高,之前我们几次试图往这个团伙送自己人都失败了,能在里面待这么久,那说明你个人有独到之处,这一点你的上司向我介绍过你的特殊经历,很不简单。对于这类犯罪,可能你的理解要高于普通人很多,所以也才有了今天的这次意外,你因为很理解它,所以才不去碰它,对吗?”凌总队长问。
“是的,我的底子并不好,熬了很多年才有入籍的机会,这身警服对我来说很神圣,我不敢亵渎它。”斗十方道。
凌宏业长叹一声道:“那回来吧,可以归队了。”
两头都静默了,屏幕里斗十方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似乎惊讶于上级能做出这个决定。
“我改主意了。”凌宏业下定决心了,“不用奇怪,我刚刚改的,我们是警察,总不能以欺骗普通群众的方式获取骗子的信任,那样即便能达到我们的目的,我们和骗子又有什么区别……你做的是对的,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本心,坚定信仰,才当得起警察的职责。所以,归队吧,小伙子,好样的,我们以你为荣。”
这个转折让斗十方皱眉了。凌宏业提醒道:“让驻守的外勤接线,他们会安排你回来。”
“等等。”斗十方打断了凌宏业的话。他狐疑地看着,似乎在屏幕前盯着在座的同行们看,未几,他犹豫道:“我能说几句话吗?”
“可以,怎么了?难道你对这个安排……有意见?”凌宏业奇怪地问。
“对,这等于放弃了一次近距离接触犯罪团伙的最佳机会。如果王雕、黄飞和费才立很熟悉,那可能意味着他们也参与了此事。我曾经听费才立无意透露过一句,说王雕卖给他的人都不止一个加强连……我在中州和他打过交道,在他的眼里,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地痞无赖的形象,他会把我想象成任何人,但绝对不会怀疑我有问题。”斗十方道。
“但突破底线的事,你不能做,我们更不能做。我们的宗旨是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总不能监守自骗吧?”凌宏业道。
“是啊,可要是针对骗子,我倒不介意去做。我既然能骗过他们一次,也就能骗过他们第二次、第三次……之前我是无意陷进这个绝地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想方设法逃出来,而现在,我知道了。”斗十方道。
凌宏业一阵激动,期待地道:“继续说。”
“只要我的‘逃跑’由于某种原因没有成功,那他们就不会怀疑有危险;只要没有意识到危险,那这个窝点就暂时不会散,因为即便易地也容易被追踪到。但回去的方式得斟酌一下,肯定不能被抓回去,那样的话我在他们眼里仍然和被骗来的‘料’没有区别,说不定真会被揍上一顿,然后卖到哪个非法窝点里。”斗十方道。
“你……所说的,似乎相互矛盾的地方很多,我还没理解。”凌宏业小心翼翼地说道。前面不愿参与诈骗,现在又愿意回到诈骗团伙,这种矛盾心态似乎无法正常理解。
“不矛盾。既然不能被抓回去,我可以自己走回去啊。”斗十方眼里,终于绽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种坏坏的、不怀好意的、一如往常奸诈的笑容,就听他悠悠解释着,“给他们创造一个更微妙的处境如何?让他们既不敢不接收我,又不敢当普通成员用怎么样?那样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什么可能?”凌宏业听得一头雾水。
“我会在犯罪团伙里得到升职。”斗十方道。
现场哗声四起,事情越来越偏向诡异,本身就够绕了,又被斗十方加上了这么一层异想天开的色彩。在座的警官都皱着眉头相互交流,讨论着此举的合理性和可能性,可找不到更多的理论或者经验支撑。凌宏业直接道:“把你的想法敞开来说。”
斗十方开始侃侃而谈了,这些远程倾听的同行,脸上的表情拨云见日一样,慢慢阴霾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期待,还有……惊喜。
似谎非谎,巧舌如簧
北地天寒,初冬的清晨像霾一样的水雾会把山地变得幻如仙境,这时候会格外冷,哪怕裹着冬装在户外也扛不住凛冽的逼人寒意。
窝点里也暖和不到哪儿去,差不多和外面一样冷。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三楼的工作间已经全部打包了,要不是雾大的原因,半夜就得拉走了。对于参与者而言,这等于大家的财路就此断了,大家对于那位逃跑者的怨恨已经到达极点了。
观察监控的包神星正在打瞌睡。没有找到人,那就得反过来防着有人找上门了,可几个人轮班盯了一夜就看见几只山猫,到天亮时都扛不住了。
“嗨……嗨……你看。”另一个看监控的推了包神星一把,吓得包神星惊醒,还迷糊着,就见这个人看到鬼一样指着,“你看你看……这是不是那个人?”
屏幕上看到了一个人,包神星咧着嘴道:“不是人还是个鬼啊,你他妈别大惊小怪成不成?”
“不是不是……你看你看,是不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人?”另一个道,不知晓姓名,但那人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包神星眼睛瞪大了一圈,监控甚远,调几次拉近还是模糊的,不过看方向,居然是从路面往这个厂子里来的。两个人怔了片刻,等差不多能看清时,同时尖叫,奔向二楼。
“什么?”和衣而睡的费才立一把揪着包神星,这比人跑了还听着不科学。包神星赌咒发誓一说,费才立赶紧推醒了黄飞、王雕,又让包神星通知其他人嘱咐千万别吱声。三人猫在窗户上,这头又派人上楼顶盯着,还没等看出个所以然,哎,我去,更恐怖的事发生了,昨晚逃跑的斗十方居然爬上了铁门顶,从围墙垛子上一跃,跳进院子里了。
他跑得很急,像有人追他一样,奔向楼梯口子。那儿还有个铁栅门,没关,他直接开了门就往楼上跑。刚奔上二层,早埋伏好的马脸、军子一干人扑下来了,扭胳膊的,捂嘴的,抬腿的,直接架着他就上了楼。进了工作间,随着铁门“咣”的一声关上,斗十方被重重扔到地上。
“搜他。”黄飞肃穆得如临大敌。
斗十方被人摁住,七八只手在他身上乱摸一通,没有摸到想象中什么奇怪的玩意儿,居然摸出了个钱包,一拉开,里面居然还有一摞厚厚的钞票。
东西交到了费才立手上,直等到楼顶回应远处没人也没车时,费才立的紧张情绪才舒缓了些,拿着钱包,纳闷了,问坐在地上衣衫凌乱的斗十方:“谁的?”
“抢了个大车司机的。”斗十方道。他说得如行云流水,看不出有什么破绽,而且很客气地道:“大哥,钱归你,让我待两天再走成不?”
“这……”费才立愣了,这剧情转折得太离谱,一时不明所以。黄飞夺过钱包一看,里面居然还有身份证和营运证,他看着脏不啦唧的帆布包,差不多就是拉果子大车司机常用的那种,这让他也纳闷地蹲下身子问:“钱都到手了,咋又回来了?活得不耐烦了?”
“大哥,走不了啊,镇边都是警察,设了好几个卡,我这一身事儿的,万一进局子又不在本地可咋整?所以……”斗十方左顾右盼着不善的眼光,吞吞吐吐道。
“放你娘的屁,我昨天半夜回来的,怎么没碰上?”费才立道。
“半夜没事啊,我就是半夜抢的包,这不大早上准备扒个车,哎呀,卧槽,哪儿都是雷子,吓死人啦。好吧,是兄弟不对……各位大哥动手吧。”斗十方一抱头,准备挨打了。
心里被人给扎了这么根刺,谁还有心思动手啊?再问一次楼顶还是没发现异常,费才立显得有点六神无主了,把黄飞拽过一边问:“咋办?”
这可咋办?本来准备找不着撤了就拉倒了,现在倒好,人自己回来了,实在没这种先例啊。黄飞为难地摸摸下巴,看看蜷在地上的斗十方,小声和费才立嘀咕了几句,叫着王雕先行一步出去了。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声响起,费才立这才又蹲下来,啪啪扇了斗十方几巴掌催着:“嗨,嗨,别他妈装这鸟样,坐起来,看着我。”
斗十方一骨碌坐正了,直盯着费才立,很真诚地道:“大哥,对不起,啥都不说了。有家法您尽管使,甭撵我走。外头太危险,我没法走,这不撤回来了。”
“哦,那不会骗红包也是装的吧?”费才立现在明白了。
“不瞒大哥说,我是觉得傻雕应该有点底子,想宰他一把。我在中州就算不上人物,可也不至于是块能被人卖的料,您要这种料,别说傻雕给你拐个连,我给您拐个加强团都没问题啊。咱要是挣那毛儿八分的红包,以后出去还咋混呢?”斗十方道。
嫌骗红包不入眼,这敢抢的人,当然看不上这点了。费才立哭笑不得道:“哟,没看出来啊,是个硬点子,玩过多大盘子?”
“再小也不至于骗个红包啊,骗一千,就有八百多是您的,剩下的还得扣伙食费住宿费……我没受过这气啊。”斗十方道。
费才立怒道:“妈的,你还嫌少了,吃饭住宿不要钱啊?买你们不要钱啊?这些设备场地不要钱啊?这生意就是积少成多嘛。”
“是啊,积少是我们干,成多就成您的了。”斗十方故意搅和着,费才立一怒,他又赶紧道,“大哥,您别生气,我抢了一万多呢,全归您,不够我再待几天,我一定认真学习,好好骗钱,成不?”
“唉……我……”费才立被抢白得居然无话可说了。他站起身,顺势踢了斗十方一脚,不客气地道,“先把他弄起来,还嫌钱少,知道老子损失了多少吗?”
“大哥,大哥……千万小心啊,停工几天吧,外面哪儿都是警察,别给逮个正着。”斗十方被挟制起来,大声关切道。不过结果是引来两个打手恶意的膝撞、窝心拳。他被拖进平时学习的那小屋里,跟着听到“咚咚”的闷响,随着一声一声闷响和重哼,在场人员的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动着。
“都学着点,这就是下场。”
费才立怒冲冲地道了句,掏着手机离开了这个地方。他是往楼下奔,现在心急如焚了,要真是路口设卡,说不定还真是冲他们来的,要是那样的话就惨了。跑了半路又折回来,让叫月月的那个女人把硬盘分开存放,那玩意儿要是落到警察手里,这厂子所有人恐怕全部得进去。
再往楼下跑时,黄飞驾车回来了,车泊在门口,两个人急匆匆地往里走。费才立奔上去焦急地问着:“啥情况?”
“不知道啊,那头那场地停了两辆警车,还有辆朝咱们这儿来了。”黄飞迷茫了。
费才立吓得六神无主了:“怎么办?赶紧跑啊。”
“跑个??啊,真要抓你,根本就没得跑。飞哥,这不像冲我们来的啊?”王雕毕竟经历过大场面,他纳闷地问。
黄飞也点点头道:“是不像啊,一般雷子只要盯准了动手,你根本没反应机会,哪可能大张旗鼓地让你准备好,还把硬盘都拆了……现在就来了能抓到什么?你就弄批二手电脑,咋了,有罪?”
“哎,对呀……”费才立如醍醐灌顶,一下子腰杆挺起来了,刚一挺,视线不经意看到辆驶来的警车,他吓得腿一软,苦着脸道,“卧槽,真来了,咋办?”
黄飞一伸手捏着他裤裆,表情狰狞道:“稳住,稳住。”
费才立被捏得腰挺得更直了,赶紧道:“放手,疼、疼、疼!”
王雕嗤笑着,干脆推开大门,他若无其事往门外车边走的工夫,那辆警车真停在大门口了,下来了两位警察,操着方言问着谁是这里负责的。费才立举着手:“我我我……哟哟,二位,咋这一大清早来了?我们这儿暂住证都办了啊。租赁合同什么的,都备案啦。”
“不是暂住证的事。”一位警员拉着包。
费才立看这架势不像针对他,放松地问着:“不管什么事我们都全力配合,进来坐会儿。”
“忙着呢,以后吧,这个往你们这儿贴一张。”那位警员拉开拉链,抽出来一张纸,是张通缉令,两张不认识的照片。就听那警员解释着,“昨晚我们对长甸镇盘踞的涉黑组织程大立、绰号程三的团伙进行了抓捕,有漏网人员正在搜捕。凡提供线索或者举报下落者,警方会给予五千元到一万元不等的奖励啊。”
“哦,不认识啊。”费才立道。
“没有非让你认识。贴门上,万一哪个群众认识呢?尽早抓捕归案是对大家负责。”另一位警员道。
“对、对、对,我马上贴。”费才立笑逐颜开道。
“谢了啊,感谢配合……哦,对了,昨晚还有一起抢劫大货车司机的案子,如果碰到陌生人员,打报警电话啊。”一位警员道。
另一位附和着:“这个也有奖励。真没办法啊,一到冬季来收货的人多了,总有流窜过境的,今天设卡检查,光有案底的就滞留了十几个……不用送了,赶紧贴上。”
两位警察忙着去下一家了。费才立恭送他们离开,喊着楼上拿透明胶带,还真是认认真真给贴上了,这回算是完全放心了,他长舒着气道:“哎呀,吓了老子一身汗。”
“瞧你那样,连他妈傻雕都不如。”黄飞嗤鼻道。
费才立不介意地道:“跟傻雕兄弟没法比啊,我有一大家子要养呢,他光棍儿一条,怕什么啊?”
“没事,您进去喽,嫂子我会照应的。”王雕适时补充了句,一下子把黄飞逗乐了。费才立啐了一口,走到楼梯口想起斗十方来了,他一把拽着王雕道:“那……干脆现在就给你个人让你照应着。”
“你说那货吧,不干。我可没钱给你。”王雕直接拒绝了。
“我不要钱了,白送给你成不?这他妈活儿不好好干,说跑就跑,跑出去就抢一把,谁受得了?”费才立道。
“你收拾不了,关我屁事。”王雕道。
白送不行,费才立念头一转,威胁着:“你可想好了,不行我就打发人家走,这可是个狠茬儿。你把人家卖了,回头找上你可赖不着我啊。”
“嗨,耍流氓了是不是?老费,别逼我点了你啊。”王雕回敬了一句威胁。
黄飞听不下去了,回头道:“闭嘴,伤兄弟们和气呢,瞎扯淡,上来看看。说起来还得感谢这家伙呢,要不然糊里糊涂撞到设卡盘查的,露了馅可就麻烦了……傻雕你还真别说,我看那小子挺对眼的,对着咱们这么多人,一点都不惧。”
“我领教过了,不用你讲。”王雕讪讪道,这个人,足够让他记忆犹新了。
“要不……”黄飞回头,征询王雕的意见,两个人都明白是干什么。王雕一脸坏笑道:“我看行,这是个干胆大生意的,不撑死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成了,人归我。先揍一顿,我扮红脸。”黄飞道。
费才立嘿嘿笑着说:“早揍上了,要不是怕这儿被点喽,老子非把他卖黑窑里不可。”
三人上了楼,进了小黑屋。靠墙坐着的斗十方正怨毒地看着王雕,有恨意、无惧色,那眼光让王雕想起了中州的事,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黄飞也算是刀尖舔过血、棍棒拼过命的,那种眼神他很熟悉,熟悉到两个人的视线似乎碰撞出了某种火花。
“是个不要命的。”黄飞笑着如是判断道,“看来不要脸的生意不合适,给你换换岗位怎么样?走也打个招呼啊,你说你走了,老板这么大生意该多不放心啊。”
“换什么岗位?”斗十方沉声问。
“换个……既不要脸又不要命的活儿,很符合你的气质啊。不想干你就耗这儿,想干就跟我走,给你个上位的机会,不过在我手底下要敢跑,那我就得先要你的命啊。”黄飞说完,扭头和王雕出来了。
两个人在外面等了片刻,衣衫褴褛的斗十方出来了,表情决然。黄飞笑了,斗十方严肃道:“大哥,走前我办最后一件事成不?”
“什么事?”黄飞愣了下,这儿还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斗十方蓦地一转身,一个勾拳打到了马脸腮边,出拳既狠又重。马脸“嘭”地撞到了门上,然后骨碌碌滚地上了。另一个打手还没反应过来,斗十方腿一撩,正中裆部,那人捂着裆,跳脚喊疼。斗十方一跃,扯住他的头发往下一拉,跟着一下膝撞,那人“咚”的一声被撞在脸上,“啊”的一声,和马脸仰倒在一起。斗十方恨恨地朝两个人跺了几脚,又对试图起身的马脸再来了几拳,然后拍拍手,对着瞠目结舌的一干人笑笑,这才走向黄飞道:“完事,可以走了。”
这几下打人的动作兔起鹘落、干净利索。看着那俩呻吟的大个子,黄飞愕然了片刻,然后哈哈长笑着,一揽斗十方且走且道:“哈哈……骗红包还真委屈你了,哈哈……人才啊,一定给你接大活儿,要不真屈才啦。”
他揽着斗十方下楼,说不出地喜出望外,这可让费才立郁闷了,不过好歹没出娄子,他目送着这三人离开,那颗怦怦跳的小心脏,终于安生了……
黄飞搂着斗十方,王雕跟在背后,前面搂着的两个人说说笑笑,怎么看也是关系极其亲密那种,而且斗十方上车时坐的是副驾……一系列的影像被隐藏位置的外勤偷拍下来了,此时正显示在向小园和钱加多面前的电脑上。
时间不到九点,斗十方从进去到现在不到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就变成黄飞的“亲密”战友了,这个转折向小园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出是怎么办到的。
她侧头时,钱加多正看她,同样迷茫的样子,估计问了也白问。还是这里姓关的那位外勤有经验,他兴奋地道:“成了,绝对成了。这个人了不得!”
“您指黄飞,还是我们这位?”向小园愕然问。
“当然是咱们这位了。这种团伙对付刺儿头,特别是知道太多的刺儿头,无非两种办法,要么打服,要么收服。他判断得很准确,既不敢把他放走,又没法留在窝点,所以只能给他换个地儿了。”这位外勤兴奋道。
“没见到他说的升职啊?”钱加多纳闷道。
“哎呀,这大哥搂着肩膀,就跟总队长在你胸前捶了两下一样,那是视为心腹了。”外勤笑着道。
向小园小心翼翼地道:“可这一去,又是前途渺茫啊。”
“正中下怀。”外勤小声道,“我们监控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除了窝点里的人,没有发现关联的线索。咱们这位一搅和,冒出来一群啊,他这一走虽然前途渺茫,可也意味着无限可能啊。”
肯定是这样。只要自己人接触过的其他成员、窝点、信息……任何东西都可能成为关键线索,而这种诈骗团伙,难点无非是隐藏得深。只要他们露出蛛丝马迹,那以现在的侦查手段,让它现出原形就很简单了。
正如前方判断,向小园尚未回市,就接到了中州省厅的命令:全力配合长安警方办案。同时也接到了长安的命令:中州的反诈骗小组,并入长安“7·15”专案组。有关斗十方的信息攀升至该专案组头号机密,一律统称“零号外勤”。
不知道在团伙里是不是升职了,他的身份在警务档案里可是升级了:升至四颗星,绝密。
欲入此门,必污其身
自推器哧哧响着,和着水声哗哗流淌,一堆水迹冲走了剃下来的短发。在氤氲着腾腾热气的洗澡间里,斗十方舒服到几近呻吟,从未体会过一个热水澡都能给人这么多幸福的感觉。长甸镇数日像一场噩梦,他抹了抹镜子上的水迹,头发剃成无限接近秃瓢的短寸了,被揍过几顿,他自己也数不清。那些殴打在身上、脸上留下的瘀青隐隐还在,他不知道是曾经特殊的经历,还是后来特殊工作的原因,居然对于施暴的人没有太多的怨恨。
因为他现在处在一个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的世界。在社会的底层相互撕咬的人们,是无法用道德标准来衡量的。暴力永远是通行的手段,利益是唯一的原则,可能前一刻还笑言相问,后一刻就拔刀相向,反之亦然。
“是不是我……变得不正常了?”
他扪心自问,任凭热水自头而下冲洗着,享受着那种灼热难耐的感觉。他闭着眼睛把在长甸监控点那位姓关的外勤临时抱佛脚教的传讯和联系方式复习一遍。
简单的莫尔斯电码、简单的手语,还有更直观的暗语以及直接通话的联络方式。在复习这些的时候,他莫名地觉得有点兴奋,就像曾经猝不及防地搞了个恶作剧的那种兴奋。而现在是要在一个诈骗团伙的眼皮底下搞这个小把戏,他居然没有紧张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