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确认过了,我们没动那些人。”黄飞笑道。
沈曼佳对着杜其安,深深鞠了一躬,诚恳地道:“谢谢杜先生,我现在明白我们为什么在海外都变成丧家之犬,而您在这查得这么严依然不动如山了。”
“不客气,坐……对于你这个新的合伙人,我就得提点苛刻条件了。”杜其安道。黄飞掩门,斗十方知趣欲回避,却不料杜其安像多长了一只眼睛一般提醒道:“十方别走,等着。”
斗十方应了声,老实站在原地了。情绪有点激动的沈曼佳坐下,很真诚地说着:“有事您吩咐就行了,我现在是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自打半年前出了那档子事,以前共事的老板们都躲得远远的,有大活儿也不交给我干了。”
“那既然知道我们手里有大活儿,毕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这样吧,你在国内建个水房,十五个点,能洗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杜其安道。
沈曼佳脸上一阵狂喜,激动得站起来了。斗十方心里咯噔了一下,“水房”是洗钱手法或者地下钱庄的统称,十五个点,相当于要提取总金额百分之十五的佣金,那对于任何一个做这类黑生意的人,都是天上掉了块大蛋糕的好事。
“风险你自己把控,逮住可就是要命的事,不过这行没这么多讲究,你应该清楚。”杜其安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次感谢杜先生,小女子真是无以为报了。”沈曼佳鞠躬道。
“不用客气,刚才你说你有的条件里,我还真看上了。”杜其安道。
“什么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啊?”沈曼佳不好意思道,说这话有点楚楚可怜,其实心里在打鼓,哪怕就是看上自己,她斟酌着也得答应。
“你的人。”杜其安道。
沈曼佳的脸唰地真红了,美目顾盼看着杜其安。杜其安猛地惊觉话里的歧义,赶紧摆手道:“别误会,我是指你手下的人,不出这事我还没想到,出了这事我倒有个想法,既然你有渠道把境外的人输送进来,那就干脆多弄进来点,不过前提是,能绝对控制得住,而且,听命于你的那个小伙子呢,交给牛老板办事,如何?”
沈曼佳思忖着此举的用意,黄飞插了句道:“大武在我们地界犯的事不少,他经常带缅甸人收债那招很牛逼,即便出来判上三两年,附加刑都是驱逐出境,等回到他们国家,嗨,屁事没有。”
明白了,这是用这拨人代替车手。斗十方心里直打鼓,这犯罪升级果真是不敢想象,都升到国际的范畴了,要真搞上那么一拨连假警察都敢扮的外国法盲,从法律范畴讲还真像黄飞说的那样。
沈曼佳片刻便反应过来了,点头道:“那没问题,但大武……跟我很久了,他留在牛老板这儿,倒不是不行,那我可就没有任何依仗了。”
“呵呵,所以就给你另派了一个,你出面肯定不方便,他就没问题了,而且你也不可能让大武大摇大摆出来啊?我派给你的人你一定会有兴趣的,八大门世家出来的人,江湖经验非常丰富,机变能力更不用说,比你的人只强不差。”杜其安道。
“谁呀?”沈曼佳好奇了。
杜其安眼光投向了斗十方:“喏,就他。”
“啊?我?”斗十方惊愕地指着自己,这一转折,怕是又要把所有步骤打乱了。
沈曼佳同样惊愕,直接道:“他好像是个车手。”
“我前身还是民工呢,黄飞前身连民工都不如,英雄不怕出身低嘛。生面孔总比熟面孔好使,要不把黄飞派给你,我们之间,总得有个中介联结啊。”杜其安道。
“阿飞我可不敢当马仔,我同意,但我希望知道你组盘的详细情况,最起码得保证,不至于砸盘走人的时候,我在盘里被砸。”沈曼佳附加了个条件。
“成交。你随时可以看,甚至下个盘都可以交给你坐庄。”杜其安道。
“好,为我们的合作干一杯,再次感谢杜先生。”沈曼佳颇为豪气地端起酒一饮而尽,而杜其安只是沾了沾唇。放下酒杯,沈曼佳再无赘言,告辞走人了。接着杜其安也起身离开了,黄飞要去送时,斗十方终于憋不住了,拽着黄飞求着:“飞哥,飞哥,我还是跟着你吧,这不能说把我送人就送人呀?”
“这么好的事,你哭丧个脸?哎,我去,你丫不会真是个基佬吧?”黄飞取笑道。
斗十方难堪道:“是基佬你送给女人,那不更坑人?”
“别扯淡,这等于把你撤下火线,你不是犯贱吧?杜叔这是拉你上位,车手那活儿还想干?”黄飞斥道,训得斗十方不敢吭声了。前行的杜其安回头看了眼,像笑了,却看不到笑容。他背着手,一边前行一边道:“这不是上位,不过是个上位的机会,有事直接和牛老板联系,他会告诉你做什么,跟着别人多长个心眼啊,只要没被抓了,没被卖了,这趟走完你就上位喽。”
他说着,在隔壁的房门前停下了,牛金、郑远东出来了,斗十方惊讶地发现,那个雀斑妞居然在房间里,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正连着自己带回来的那部手机,敢情这还是个数据恢复的高手。
“看什么?”黄飞不悦地扇了斗十方一巴掌。斗十方捂着脑袋回头懵然问着:“这不我们在长甸的教练吗?嗨,菊儿,我那包兄弟在哪儿,他还好不?”
那妞懒得理他,起身关上了门,直接给斗十方留了个卫生眼。斗十方回头时,那拨人也跟着自步梯下楼了,走步梯肯定去了后门,肯定下一刻又会杳无行踪,只是苦了斗十方,被卖了一回刚缓过神来,又被送人了,这可咋办呀?
信息尚未来得及传出,身份就变换了,KTV领班送了身新衣服,那雀斑妞给了部新手机,送人回来的牛金老板给了把车钥匙,直接就让他去新地址上工了。而且当天沈曼佳就打包了行李,坐着斗十方驾的车离开了长安市。开车的斗十方,连目的地在哪儿都不知道。
刚显露出来的线索,自此又陷入一片混沌……
大骗不骗,大象初显
一周后,中州国际机场,来自长安的经停航班到港,出港口攒动的人头里,个子颇高人又帅气的邵承华,那么鹤立鸡群地从旅客里出来,一眼就被接机的俞骏看到了。他给谢副厅示意了下,谢经纬随即看到了老朋友凌宏业。
都是总队长的身份,都来自经侦,工作上免不了来往,这一次因为两地的案情关联,来往得可就更紧密了。四人握手寒暄,俞骏接了凌总队长的行李,谢经纬抱歉地说排场小了千万别介意。凌总队长可没心情讲这个排场,人未登车,已经急急问上审讯的情况了。
指的当然是对旧案嫌疑人朱丰的审讯情况。谢经纬摇摇头道:“没什么进展,这些个职业骗子,察言观色都是专家水平,我们那一套对他们不起什么作用。”
“尽快安排我们试试吧,根据现在的情况,杜其安和朱丰的渊源很深,而我们对杜其安的情况知道得太少。”凌宏业道。
上了一辆SUV警车,俞骏驾着车,排队出停车场。谢副厅应了这事,关切地问着那头的案情,邵承华早有准备,把随身带的平板递了上来说着:“离目标越来越近了,这是案情发展,现在零号已经成了沈曼佳的贴身跟班。真是无法想象啊,他们一周内穿越六座城市,要么自驾、要么雇车、要么搭顺风车,住的地方不是民宿就是租房,反正就一点,我们通过大数据和监控,能追踪到的线索几乎没有。”
“大数据的出现,促进了犯罪分子反侦查意识的迅速提高啊。”谢经纬看着案情,刚看一页就纳闷了,“啊?连开发商也参与这个骗局?”
“对,我们一周前佯动了一下,扣留了一辆载着取款车手的厢货车,车里发现了隐蔽监控,司机因为酒驾被刑事拘留。而这个车呢,随后皇城府开发商的项目经理就通过各种关系打听,交警大队故意扣留了这辆车三天,说情的都找到市局,最后这位……郑老板都出面了。”邵承华笑道。
这其中的官样文章并不难做,市局相关人员肯定给了郑远东老板一个“摆平”的机会,那辆车的去向恰是郑老板所开发项目的地下车库。一来二去,又被专案组盯上了几个有IT背景的其他人员,不用说,肯定是检查一下,车里的监控被发现了没有,是否录下了什么东西。
谢经纬继续看着,眼睛慢慢变亮,零号虽然地位不高,可这个变数像搅动着整盘棋的劫子,每一个关键的变化,都会牵扯出更多的嫌疑人,看到案情进展时,他不由自主道:“明日商城?居然还和中州货到付款诈骗案的金叶有关联?”
“对,我们通过特殊手段从大数据中挖掘到了早期的信息,这个明日商城和金叶日化的网页制作手法、源代码,有多处相似、共通之处,应该是同一拨人的手法。我们伪装进入这些骗子的客户群,初步了解了他们的诈骗方式,主要是通过APP发展会众,以点赞、投票、接单的方式给会众分红,比如会员每天接单6条,单价一条0.4元,月收益72元,年收益864元;再往上是达人,日接单数量12条,年收入达到1728元;再上一级是网红,年收益3168元;再往上明星,年收益9720元……接单的任务很简单,给指定的微博点赞,或者参与庄家给出的投票链接,对于赋闲没有收入,或者业余时间较多的人,这种挣零花钱的方式还是挺有吸引力的。”邵承华介绍着。
“那他们骗什么?这不还得倒贴吗?”谢副厅没明白。
所有的骗局都是这样,表面上看怎么也能赚点,等参与进去,都不知道怎么赔了。邵承华介绍道:“很简单,加入会员接任务赚钱,是要交会费的,比如会员每年交96元,达人交196元,按级提价,每级能接到的任务也有差别。”
“哦,会员费是一次性交,而收益是按月给,这中间差额就出来了,不管什么时候砸盘,都是赚的……咦,也不对呀,这肯定是做长线,但一长线就要赔钱啊,比如你会员一次性交了一年的96元,第一月你得返还收益72元,差额24元。但如果经营到第二个月底,那岂不是还要赔72元?”谢经纬算着账,俞骏笑了,假装不解继续开车。
凌宏业哈哈大笑道:“你和我一样,都算不过来这个账,第一个月发展了一百人,到第二个月,我发展了一千人,一千人的会费差额,补这一百人的赔钱绰绰有余,等到第三个月,可能到了五千、八千,甚至一万,那照样还赔得起,轮不到组局的人掏腰包。”
“那就……必须让参与人数在短时间内膨胀起来,否则西墙拆了不够补东墙。”谢经纬道。
“这才是正解,而且骗局要成功,也必须让一拨人赚到钱,这是个坑杀模式,等参与人数膨胀到差额能够满足骗子胃口的程度,那就全部坑杀了。”凌宏业解释道。邵承华补充了:“我们网络追踪这个幕后团队,他们发布的点赞、转发、投票等一些任务,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通过其他电商方式接的单,目前的现实生活中,也确实有这种需求。”
“哦,那他们岂不是还要收一笔劳务费?”谢经纬道。
“对,是这样的,这些任务甚至确实存在,我们计算下来,几乎要和会员的收入持平……比如会员接单一条0.4元,而有投票需求,如果想从网上购买不同IP的电子投票,每条最低也需要0.4元。”邵承华道。
“哦……这样啊。”谢经纬想想道,“单纯做这个,好像只是擦边,严格意义上不算违法吧?只要他们没有卷走所有的会员费。”
“骗子的胃口怎么可能满足于那点会员费,往下还有厉害的。”凌总队长笑道,谢经纬赶紧往下翻,就听凌宏业道,“第二步是有推广收益,一级直推,发展下线,可以提取会费的百分之十五作为奖励;二级间接推广,可以提取百分之五的收益作为奖励。也就是说,成为会员不但可以接任务赚钱,而且你拉别人进来,别人交的钱有十五个点是你的,别人再拉别人进来,还有五个点是你的,动不动心啊,老谢?”
“哎呀,这和货到付款诈骗思路差不多啊,都是几块几毛钱,不起眼的小生意玩成大买卖啊。”谢经纬惊讶了。
“你觉得够大了?不够。”凌总队长笑道,“继续,现在的关注度就是商机、流量就是钱,用户规模到了一定程度,那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有用户不断加入,又有点赞、关注、投票增加人气,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加入……于是就开发了经销商套餐,可以发布产品,可以扩大广告知名度,可以在庞大用户群体里迅速让人熟知,你说要是小商户,他会不会动心呢?”
“当然会。”谢经纬下意识道。
凌宏业一笑,提醒着:“好吧,买经销商套餐,一年1880元,掏钱。”
前头的俞骏“噗”的一声笑了,他插了句道:“这个局我也似曾相识,货到付款诈骗案,零号当时就分析出来了有三层,但最终离骗子的思维还差了一步,我们以为铺在登阳和中州两市,却没有想到,其实他们已经在我省大部分地市发展了,如果不是处理得当,可能会爆个更大的雷。”
“对,现在的规模有多大?”谢经纬好奇地问,这种几毛钱的小生意搁普通人还真看不起,但他清楚,在骗子手里可能膨胀到令人不敢想象。
果真如此,邵承华凛然道:“我们查到的数据涉及二十多个省市,大数据和云计算能捕捉到的线索,粗略估计应该超过了二十万个节点……一个不同的IP算一个节点,即便考虑进去一个人有多个会员账号的因素,实际上也应该接近十万人了。”
“哎呀,我的个天哪。”谢副厅瞬间拍拍额头,头先膨胀了。
“现在案情的难处是得找到关键的节点,我们不可能在二十多个省市同时部署警力,要部署肯定得找到组局的这拨骨干和中坚力量,只要把这拨积极参与和骗子沆瀣一气的圈进来,那我们的行动就成功了一半,而且这一半决定着另一半的成功,没有这拨人,即便抓到杜其安、牛金、郑远东这类上层,也钉不住他们。”凌宏业道。这是个证据链的问题,那些上层,除了拿钱不会和这些人有关联,即便拿钱,也是通过几层洗白。
“所以,你们想从朱丰这里找到更多信息?”俞骏问。
邵承华回答道:“没错,他和杜其安、沈曼佳都有旧交情,而我们现在掌握杜其安的信息太少,这个人神出鬼没的,根本建立不了有效追踪。如果不是零号随行,恐怕我们现在连沈曼佳都追丢了。”
事实上是,现在已经追丢了很多人,零号被“送”给沈曼佳后,沈曼佳在视线里了,长安这边的监控可瞎了。武建利带着一帮车手飘忽不定,而专案组投鼠忌器,一直没有采取有效措施。网络追踪进展越来越大和现实恰成反比,专案组最早盯上的费才立、王雕都找不到准确动向了。
当然,有一个很确定的消息是,费才立培养的那群“学业有成”的骗子,要出境了。
看着案情的谢经纬问着:“这群人怎么处理?”
“不处理。”凌总队长抿着嘴无奈道。
或者,也没法处理,他们持着旅游护照,是合法地出境旅游,警察能以什么理由滞留呢?
“这有可能是个试探啊。”俞骏反应道。
邵承华补充着:“没错,我们也是基于这个考虑决定暂不动手,像沈曼佳这样的人,来回各国国境线,对整体警务舆情肯定把握到位。我们一动这些人,恐怕马上就会惊动她……而现在,零号并没有发现她的秘密。”
“别愁啊,老谢……越有进展越着急,这是好事。”凌宏业安慰了句。谢经纬随口道:“咱们的进展,跟不上骗局的发展啊,我怎么觉得这种模式很眼熟?”
“像传销的分级模式,是一种变种,把现实中封闭人员的方式,改成通过网络和APP形成闭环模式,目的都是绕过警方的关注和侦查。”俞骏开口了。
这一句直指中心,凌宏业赞了句:“强将手下无弱兵啊,我们目前暂且对本案的定性就是——虚拟传销。”
“又能填补一下诈骗类型的空白了。”谢副厅看着,随口问了句,“我们那几位现在在哪儿?”
“滨海市。”邵承华道。
“昨天不是还在天津吗?”谢副厅讶异地问了句。这个沈曼佳带着零号像旅游一样,几乎是一天一个城市,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今天要接触下,晚点可能会有消息。”邵承华道。
“但愿能带来好消息吧,唉……我们的耐心都快被消耗光了啊。”谢经纬悠悠道,欠了欠身子。一提到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代号的人,他的思绪就乱了,案情进展带来的兴奋,远没有对前景的迷茫给他的心理影响大。
车驶出高速没有回市区,直趋登阳三看。那个关押着诈骗嫌疑人朱丰的看守所,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不知道是空气里的潮意,还是满街不同于北方冬天的浓浓绿意让斗十方不舒服,他自城隍庙的小弄堂里出来,很不自然地耸耸肩,有点痒,人毕竟得服水土,换个地方恐怕难服了,而这一周,连续换了七个地方,换得他都有点麻木了。
不过还是有收获的,最起码骗子的存在方式就让他惊愕无比,那简直堪比电影《碟中谍》里特工的藏身方式,出行或自驾、或租车、或换着手机号约顺风车。斗十方神奇地发现沈曼佳居然和他一样身具一种特殊本领,各地的方言说得纯正无比,到哪儿都会被当成当地人,就比如到这儿,她的满口吴侬软语能把斗十方听傻眼。
至于落脚的地方就更牛了,斗十方根本就不知道,要不是每天沈曼佳还联系他,恐怕连家里也追不上这个女骗子的行踪。
于是他身处的这个位置就尴尬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或者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自弄堂出来他在口子上等了片刻,人来人往的旧街陋巷让他有点怀念中州了,就像大学那段无忧无虑的闲逛时间,不过那时候心理上没有这么大压力,不像现在,连过往的莺莺燕燕都提不起他的任何兴致来了。
嘎……一辆出租车泊停在他身边,司机摁了两下喇叭。斗十方这才惊醒,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上,司机戴着帽子,出声问着:“去哪儿?”
“会展中心,具体不知道在哪儿。”斗十方道。
司机放下了计价器,侧头看了眼斗十方,四目相接,赫然是中州反诈骗中心女警官向小园在亲自驾车,斗十方并不意外。向小园笑着问:“好歹给点惊讶表情啊,否则我这化装都没有一点成就感。”
“太浮夸了,不予评价。”斗十方道。向小园笑着提醒:“前置物箱里,抓紧时间看,到站需要四十分钟,别以为很轻松,说不定哪儿有只眼睛正盯着你。”
“哟,这么专业?”斗十方讶异地问。经侦出身的向小园,今天说了句很专业的外勤语言。
“早被逼得学会了。”向小园目不斜视,专心开着车。斗十方取出了前置物箱里的平板电脑,划开,看到了熟悉的案情进展、通报、案情分析的会议记录,关键的部分,还有视频和画面,草草浏览过,他奇也怪哉地说了句:“虚拟传销?!”
“对,目前看来是这种组织模式,相对于传统意义上的限制人身自由、封闭式洗脑、面对面授课,现在都进化到全部通过手机和网络组团了,所以我们冠之以‘虚拟’二字。”向小园道,瞄了眼发愣的斗十方,又问道,“这个很难理解?”
“是很难理解啊,那这样一来,核心不是骗子,而是这些APP的制作、发布者,那可就比抓骗子还要难了。”斗十方思忖道。
“对,进入视线的越来越多,可东一撮西一撮,确实不好判断,牛金一撮,黄飞和武建利凑一块儿了,费才立这一拨今天要出境了,你那两位老朋友,王雕和包神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长安消失了,再加上沈曼佳这一路,还有不知道的黑产那一路,我都有点头大了。”向小园道,现在只能追着钱的线索一点一点捋,但关键问题在于,谁也无从知道,他们洗钱的渠道究竟会有多少。
斗十方挠挠下巴,那是犯难了,他想想说着:“到这份上,我都觉得自己江郎才尽了啊,看不懂的地方太多,比如沈曼佳,从长安出来就是一路游玩,偶尔兴趣来了,找个当地的美食叫我去吃,她住哪儿,到一个地方会干什么,我是丝毫不知情啊……可我又想,既然和杜其安、郑远东他们算一伙了,那头干得热火朝天的,她怎么还有心思四处玩呢?”
“那是你不理解水房的运作,只要一动起来,操纵的人肯定远离案发点,现在恰恰是动起来了的正常情况。”向小园道。
“水房?”斗十方咂巴着嘴,到这个程度,他脑子里装的骗术可就派不上用场了。
向小园解释道:“所谓‘水房’是对洗钱的一个形象称呼,其实真正的水房,可能是一部电脑,可能是一个硬盘或者U盘,更甚至可能是一个云盘,只要有网络的地方,他们就可以完成转账……唯一需要的是,或者密码器,或者U盾,或者密保,不同地方的银行对于公户转账都有这种安全限制,这些东西和账号、密码匹配,她应该有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
“那就更难了,她可能自己掌握,可能甲乙合作方各自掌握一头,互相掣肘,反正都不在案发地,全国两千多个市县,只要有网络就能作案,我的个天哪,这得把雷子难死啊。”斗十方道。
“雷子”这个词让向小园皱了皱眉头,然后哭笑不得了,斗十方说话都开始下意识地不像自己人了。她纠正道:“这个技术性的问题你可以不用考虑,只需要汇报沈曼佳的详细情况就可以了。”
“她不也在你们的监视中吗?你们不也看到了,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学习,光派我去买注册会计师类的书籍就有好几次,长安出来开了九个小时的车,她在车上一半时间看电脑,一半时间看书。电脑屏幕我偷看了,遗憾的是,我根本看不懂,乱七八糟的图表。”斗十方郁闷地道,如果不是预先知道沈曼佳的身份,恐怕会被她的勤奋迷惑的。
“股市、期货、原油、黄金、白银……都可能成为她洗钱的通道,她可是个国际级玩家,要不是被咱们封停了一批账户损失惨重,我估计她轻易都不会回国。”向小园得意道。
“那意思,她是挣佣金,而本金被警方查封了,这个雷只能她顶着是吧?”斗十方好奇地问。
“恭喜,和经侦局的判断一致,另一个判断是,随着我国打击跨境电信诈骗犯罪力度空前加大,那些组团的庄家,可能不在乎沈曼佳丢的那些钱,但肯定会在乎沈曼佳这个知道详细内情的人。”向小园道。
斗十方明白了,脱口道:“所以她才选择留在国内,而且行踪诡秘,轻易不显山露水。中国对于国际犯罪分子,是一块禁地。”
“对,但不全对,不全对的地方在于,她怎么掺和进长安这个小盘子里了?好像不是她的风格。”向小园道。
“地主家没余粮了,也得想辙呗。”斗十方靠着车椅,随口说了句。
这个思路有点偏了,向小园往回扳正道:“现在的关键问题不在沈曼佳身上,骗局如何运作已经基本了解,现在破局的关键在于,我们无从知道那些个中心窝点在哪儿,这个‘窝点’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传销窝点,更准确地讲,或者应该叫数据节点,也就是他们发布任务、网络和数据维护的中心节点,再加上中心点以下,需要有这么一群推广这个模式的核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