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拉电子图。”曾夏惊咦一声,技侦鼠标一动,往那个方向一拉,是空白区域。小技侦员尴尬地看着,那地方不管公安检查还是公共监控都是空白区,这也正常啊,监控总不至于还覆盖长安这个殡葬区吧?
“原地待命,马上有人接应你,注意你的手机,不要联网,不要再插原来的手机卡。”
“好嘞。”
挂断了电话,整个房间里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清。凌宏业瞪了曾夏一眼:“还看什么?快去通知接应。”
“好,我马上通知……不,我亲自去。”曾夏应了声,急匆匆跑了。
凌宏业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尴尬,踱了几步看着邵承华和向小园,想感慨句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这个人是个变数。无论之于犯罪团伙还是警方侦查,这个变数的存在,已经让凌总队长无法用正常思维去推测了,就比如现在,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怎么可能在这种条件下,还追到了对方的窝点……
其实亲自去接的曾夏抱的是同样的心思,这个人同样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他带着程一丁和关跃龙赶赴西市,一路上早把斗十方的情况问了个七七八八。看守,两年零八个月;再往前,跟着在看守所当临时工的父亲,经常出入看守所;再往前,跟着走江湖的父亲流浪了十几年。这个年轻人像叠加几部截然不同传奇的经历让曾夏叹为观止了。
他评价了:“一直就在人渣堆里打滚,怪不得混得如鱼得水。”
程一丁反驳了:“曾队,您不能因为经历对人有偏见,其实这孩子很纯朴。”
曾夏再反驳:“纯朴是表面,奸诈才是内里,你看到的纯朴是因为看守枯燥的工作限制了他,而现在在团伙里,彻底解放他的个性了。”
程一丁反驳加反驳:“您这是非要给他打上标签啊,其实他根本不想干这活,巴不得早点回来呢。”
曾夏直接说了:“那,你看他像个警察吗?”
看到人了,正坐到路牙上,旁边就是烧烤摊,多日不见,胡茬子头发都长了,坐在路牙边啃着烤串,就着小酒,喝得有滋有味,得空还虎声虎气催一句:“嗨,老板,腰子烤好了吗?”
那呵斥叫嚷的痞相,活脱脱是城市底层高危及边缘那类人。曾夏笑了,关跃龙小声道:“要是咱们队里,我一准得挑走。小家伙打人又黑又狠,在长甸,我们仨差点没摁住他。”
“大部分看守所,武警训练地和民警是交叉的,素质堪比一线。”曾夏对斗十方的“负面”表现,掩饰不住地赞赏。程一丁要上前,曾夏一把拉住了他,小声提醒他:“别打扰,让他放心吃一顿。”
看程一丁不解,曾夏又道:“你可能不太了解这种任务的心理压力,寝食难安是轻的,很多人在这种高压下会垮掉,一方面要搜寻有价值的信息,一方面又要防着自己露馅儿,脚踩两只船可没那么好玩……不简单啊,这可是个新人啊。”
“好吧,这句我就不反驳你了。”程一丁笑了。
三人直等着斗十方快啃完大腰子,酒瓶子快到底才踱到他身前,两高一矮,两个高的都认识,矮的这位斗十方不认识,面无表情,寸头大眼,乍看有点木讷。曾夏这不起眼的外貌看得斗十方皱了皱眉头。关跃龙提醒道:“走吧。”
“坐我的车吧。”斗十方道,回头,却是辆三蹦子摩托车,城郊居民趁着城管管理空当会开进城载客的那种黑车。
“别告诉我,抢了一辆啊。”程一丁牙疼了。
“不是抢的,顺了辆。”斗十方道,起身朝车走去,给了个正确解释,“紧急情况警务人员有权征用车辆,麻烦你们明天送回去解释一下啊。”
关跃龙扑哧一声笑了,曾夏也是忍俊不禁,就见得斗十方娴熟地发动了车,三人干脆上了三蹦子挤着坐下,小车歪歪扭扭在西市夜市人群里开路,这倒好,保密性比什么车都高了。出了这段拥挤路面,曾夏在车里透过小孔问着:“零号同志,你刚才看我的时候皱了皱眉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看到了你眼睛发亮。”斗十方道。
“我眼睛发亮?能成为你皱眉的原因?”曾夏道。
“能让一名刑警眼睛发亮的,呵呵,我怎么觉得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呢?”斗十方直接道。
这判断听得曾夏怔了片刻,居然回答不上来了。程一丁赶紧圆场道:“十方,这是曾大队长,专案组外勤组长。咋说话呢?第一句就把天聊死了。”
“那我说啥?说我身在曹营心在汉?假警察、假警车都冒出来了,那个监控点摁住他们太容易了,嗨,到这会儿都没动静,我就纳闷了哈,你们这是看热闹呢,不嫌事大?”斗十方驾着车,愤愤道。
口气听着很不善,曾夏伸手压住了要开口的程一丁,直接道:“哟,这话说对了,今天是开案以来最热闹的一天,你是不了解情况,热闹到这个份上,我觉得这案子才有戏了……这个回头说,你说说怎么追着这拨假警察的,家里真不是放任不管,而是有其他行动,没有预料到第三方介入来这么一手,后台几乎所有的天网节点,都在找这拨人,光相似的同型号车辆,都摸排出几百辆了……嘶,你是怎么找到天竺园那个殡葬区域的?”
“我跟着他们走的。”
斗十方话一出口就把后面几位老刑警吓了一跳,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跟在背后?斗十方解释了,那些人冲进去时默不出声,见人就打。他就觉得不对劲,趁乱爬出窗户,又顺着围墙钻进了村里。那些“警察”没有追来,他更确定是假的,于是就顺了村道上一辆载客三蹦子先到了村口,没多大会儿那“警车”就出来了。他大摇大摆干脆走在前头,那车却也不急着走,而且没走多远就停了,都不用想就知道干什么,肯定是尽快拆掉标志,毕竟这车太扎眼。
于是斗十方半路停下,等车走了折了回去,在路下草丛里把那伙人扔掉的贴纸捡回来,捡回来又不死心,干脆顺着路又驶了几公里,然后徒步寻找,抓几个人要藏起来,选址肯定得远离市区,否则会被追踪回溯,而且得偏僻,不能有被发现之虞。等看到天竺园骨灰纪念堂时,他一下子明悟了,这是一个绝好的绑票、藏人甚至杀人越货的地方。
所以就没再费劲,很容易就找到那拨人的去处了。斗十方且行且说,等过程讲到快完时还不忘提醒里面的人,捡回来的贴纸就在车里放着,关跃龙打着手机的灯光小心翼翼找出来被揉成团的蓝色贴纸,看向曾大队长时,曾大队长正发着怔,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尴尬。
车停了下来,被哨警拦住了。两位上来的哨警刚要撵这辆三轮车,车里曾夏伸出脑袋喊了声,两个人一愣,赶紧起杆,这辆特殊的车长驱直入,直接和鲜亮的警车并排泊在一起。曾夏刚跳下车,斗十方已经把手机递上来了,曾夏直问:“有什么东西吗?”
“情况就这些,当时来得太突然,我只摁了手机的录音,声音也不清楚,不过……”斗十方犹豫了。
曾夏接过手机问:“直接说,不过什么?”
“这方言我没听出是哪儿的。”斗十方道。
“全国方言多呢,光长安就有十几种。”曾夏随口道。
“我们那看守所天南海北的基本都有,听不懂,但听出是哪儿的应该没问题,这拨人说的好像不是方言,像外语。”斗十方道。
曾夏愕然,越说越离谱了,他虽未吭声,却是十足地不信,带着几人匆匆进去了,第一件事是把斗十方给隔离起来,地方肯定是没准备的,直接给隔离到总队长办公室了。刚进去,斗十方就兴冲冲地坐在总队长的办公椅上直挪屁股嘚瑟,这一趟化装侦查让他身上匪气尽显,连程一丁都看不下去了,赶紧地把他拉起来……
那团揉了的贴纸被技侦小心翼翼地揭开了,拼出了两个残缺的字,不过认得出是“公安”,以及POLICE缺几个字母,上面的指纹可就乱了,有十几个残缺的指纹,此时被提取出来正在电脑上比对,至于斗十方带回来的手机就更丰富了,光女人照片就有上百张,都是吃喝玩乐顺手照的,还有部分风景照片。在外人看来人畜无害的信息放到技侦手里就发挥大用处了,根据照片的时间戳和地址戳,可以完整地还原“作案”的行程,特别是KTV里偷拍的女人,总是有意无意在照片的某个区域留下保安或者陌生男子的肖像,这一提取,倒把牛金麾下的马仔们给挑了个七七八八。
“素质,这才是侦查员的素质。”凌总队长不吝溢美之词。曾夏咧了咧嘴没敢反驳,在他看来就斗十方那浑不吝的样子,八成就是喜欢拍女人,要不照片为什么都是胸和大腿呢?
对了,还有音频,技侦分离了那一段遭遇战录下的混乱音频,几声喊话更清晰了,发音很奇怪,在场的居然没人听懂,似乎连类似的也没听过,不得已连线了省厅的类似专家。那位专家半夜被叫起来出现在视频里,听了几次,皱着眉头给了个不确定的答案:似乎是缅甸语里一句骂人的话。
这次可真让曾夏眼睛发亮了,又继续求证警中外事办人员,最终确定,那拨假警察里有人说得最清晰的类似“哇怒玛达”的发音,就是缅语,相当于汉语里的“去你妈的”。
这个结果让凌总队长喜出望外地和曾夏说了句:“看来,我们揪住母狐狸的小尾巴了。”
“什么尾巴?”向小园没听明白。
曾夏兴奋地解释着:“两年前我们这儿发生过十几起境内人员被骗到缅甸赌博,然后输了人被绑朝家里要钱的事。再往前,有不少小老板输得倾家荡产了,跨着境我们也鞭长莫及。我们侦查发现,这拨骗赌的是由内地和缅甸人结伙的。领头的姓武名建利,长安市下属郊县人,此人长居缅甸,偶尔会回来收债,涉嫌多起组织偷渡案件,之前他有过服役的经历,反侦查水平极高,屡次逃脱我们的追捕。”
“噢,又出来一个高手?”向小园侧头看着,一屏指纹对应的人员,在缓缓现形,是一个神情刚毅、脸廓硬朗男子的肖像,这倒不让人意外。她好奇地问着:“凌总队长刚才说的是只母狐狸啊,不是他吧?”
“中缅联合行动打掉了缅甸几个武装骗赌的团伙,这伙猢狲四散另投其他庄家,除了网赌,也就电信诈骗最合适了。”凌总队长道。
“那意思是,武建利投靠了沈曼佳?有证据吗?”向小园问。
“不是投靠,他本身就是沈曼佳的人。缅甸针对内地骗赌最大的庄家叫江前胜,是武建利的后台老板,本身和沈曼佳就是情人关系。他是粤东人,沈曼佳之后另起炉灶专干买人头的活儿,而且铺在长安这一带,八成就是武建利牵的线。”曾夏道。
其实哪个人脉的圈子都不大,犯罪的圈子也是如此,特别像这类职业化的,只要没进去,可能不同的人和不同的团伙之间就一直有合作,当然,也避免不了争端。
比如这次,似乎就有反常的地方了,仔细听着的邵承华出声问着:“武建利、沈曼佳,理论上和长安的这些搞诈骗的团伙是合作关系啊,突然来这么一手,捅的还是取钱的车手,这不拆台吗?”
“那恰恰证明了中州方面的案情信息的合理性,这是两拨骗子,他们洗钱的方式和境外的相比太落后了,可在现在这种依托大数据和云计算的执法环境里,反而这种落后的、把作案点选在三四线城市甚至更落后的县城区域实施的洗钱方式,具备优势了。这是一种逆向思维。”凌总队长慢慢捋清了。
邵承华明白了,明白了思维方式,却理解不了这种行动方式,他纳闷道:“两拨骗子,在黑吃黑?但抓车手的意义何在?”
“团伙的合作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利益关系;另一种是……利害关系。”曾夏道。
这一句如醍醐灌顶,一下子通透了,邵承华明白为什么凌总队长一直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发展了。原本还担心零号,现在嘛,他整个人都放松了,笑着看看大家说道:“大家休息一下……现在是他们之间的隔空较量,牛金这个团伙是地头蛇,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但把柄现在被沈曼佳或者武建利抓住了,车手一见光,牛金这个团伙就得散,而且组织起来正在实施的骗局恐怕也要出问题,我想他们会以某种方式媾和的,我们呢,就好好扮演后知后觉、反应迟钝的角色,这可是一窝大鱼,惊跑了,再找可难了啊。”
说得大家都笑了,轻松的氛围中,曾夏提醒道:“零号在您办公室,他怎么处理?”
“哟,这么重要的事,我得见见他,走,一起来。”
凌总队带着专案组一行人,撂下纷繁芜杂的案情,直奔零号来了……
凌晨一点的时候,沈曼佳自盥洗室出来,匆匆地系着睡袍,卸了妆的她宛如变了个人似的,如墨长发衬着洁白的肌肤,随着走路撩起的睡袍、若隐若现的修长大腿,不管你用什么衡量标准,这都是位标准之上的美人。
只是精神欠佳,娇靥里似乎有点怒意,她匆匆开门,武建利恭立在门口,随着她倚门示意,武建利一闪身进来了,扣上门。沈曼佳问道:“你没露馅儿吧,这可是在别人地盘上,不比在缅甸。”
“有一个没抓到,跑了,会不会……”武建利心虚道,如果那个跑了的,跑回去报信,那就复杂了。沈曼佳且走且想道:“是警察抓人,这帮取钱的都是脑袋别裤带上的家伙,别说抓了几个,就是被警察吓一吓,也得破胆,回去也没好果子吃啊,牛老板先收拾的就是他们。”
这其中很微妙,如果识不破“假警察”的局,那对方肯定早乱了阵脚,但现在看来,似乎对方识破了。识破了恰恰是沈曼佳最愿意看到的,但她想不通,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坐下时又一次慌乱地拿起手机,拨号,可在最后一刻,手犹豫着,又放弃了。
她烦躁地抽出支烟,武建利赶紧点火,浓浓地一口吸进肺里。武建利直等着烟圈吐出来才小心翼翼问着:“沈姐,好抓难放啊,一放就都知道是咱们了。而且时间不能拖得太久,我手下那几个,也见不得光。”
“这不是牛金的水平,要见光他早吓尿裤子了。”沈曼佳白齿红唇间出口一句脏话,内地黑社会她最了解,不管平时怎么称王称霸,一见警察准得成王八。
武建利献策说着:“会不会是皇城府那个后台?”
“不像,郑远东是商人出身,玩资金是把好手,但这行他刚入门,明日商城玩得那么好,不会是他,如果是他,应该已经来跟我谈和了。”沈曼佳道,她突然来了一句,“那个跑掉的是谁?”
“就是您给的照片上那位,带头的,姓斗。这小子鬼得很,刚进门他就砸了灯,等我们抓住其他人,他已经顺着窗户上围墙了,村里我们不敢久等。”武建利解释道,似乎很怕这个女人,说完表情有点噤若寒蝉。
“别紧张,这事确实有点难为你了,已经干得不错了。”沈曼佳安慰了句,拿起手机,翻查着她悄悄从牛金提供的视频里拍的图,那位在现场乱搅的“车手”,再一次进入她的眼帘。她百无聊赖地盯看着,不知所想,似乎对此人有兴趣,也似乎仅仅是看着,思绪在其他地方。
伫立良久,武建利看看腕上的表,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半了。他放下手腕,沈曼佳却意外地开口了,给了武建利一个最稳妥的指令:“不管有没有消息,你们天亮之前离开那儿,那些人就扔那儿,不用管。”
她起身了,武建利赶紧问着:“他们会不会对咱们动手?黄飞、牛金、皇城府老郑,手里都有不少人。”
“见到车手之前,他们不敢。回去吧,保持隐身,一堆案底的别自己先栽进去。”沈曼佳婀娜的身姿离开了,保持着一种上位者淡定的姿态。这姿态很让武建利折服。他想了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了,直目送着老板进了卧室,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是夜,寒潮来袭,寒流带来的低温把享受夜生活的市民撵得一干二净,空荡荡的大街小巷冷寂得无聊。保持着高度戒备的武建利离开市区的路上却连辆巡逻的警车都没碰见,这让他有点失望。今夜他心跳加速地来了一场犯罪生涯里最华丽的犯事,可一点波澜甚至水花都没有激起来,这恰如锦衣夜行,如斯寂寞啊……


第四章 坚守底线义不容辞
乱象纷纭,高手从容
王雕自出租车上跳出来,匆匆地奔回蜻蜓KTV。这个欢场的喧嚣已经接近尾声,总有喝得脚步踉跄,或者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被保安搀出来或者架出来,胡乱塞进出租车里打发走。门口还有几个陪唱的妹子拽着两个依依不舍。王雕刚进门就被拉客的拽住了,急得王雕赶紧挣脱,奔向电梯,直上四层。
到地方时黄飞已经等在那儿了,拉着他就快步走,人未到声先至:“来了来了,回来了!”
被拽进房间的王雕气刚喘匀,一看现场又大气喘不上来了。杜叔在,牛老板在,难得见面的郑总也在,这么多大佬凑一块儿可是万年不遇的场景。他紧张得居然话到嘴边愣是没憋出来。
“看你这德行,慌什么啊!”杜其安悠悠道了句。
黄飞拽着他让他坐下,倒了杯酒。王雕一口灌下,这才缓过气来,不过语气还是有点急促地说着:“……我回贾村老三他舅家看了,屋里啥都在,出事的时候肯定还在打牌,扑克牌和钱撒了一地,隔壁老马家那婆娘当时正在倒泔水,她说好像还跑了一个,不知道是谁……围观的说,那帮警察厉害着呢,砸开门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人放翻了,老三他舅都吓跑了,我没找着人……”
“然后呢?”杜其安听着停顿有点长,催了句。
“没然后了!人都抓走了,还有什么然后?”王雕道。
“再没有警察去村里?”
“没有。”
“也没有电话什么的通知村里相关的人?”
“没有,肯定没有,都在说这个事,要通知到谁家,早传开了。您还不知道村里那事,村头放个屁,村尾都能听着响。”
“噢……东西呢?”
“在这儿。”
王雕小心翼翼掏出来,却是个被砸坏的节能灯。就在他不知道这什么意思时,黄飞接过了灯,把螺口敲掉,递给了牛金。牛金叫着人,隔壁过来了一个女人,把线头小心翼翼接好,然后插进了怪模怪样的设备里,连接上了电脑。
那女人让王雕眼睛直了下,居然是费才立骗红包窝点的那个女教练叫菊儿什么的。这个雀斑妞看样子玩这东西挺在行,不一会儿做完了直接发送,提醒道:“飞哥,到你手机上了,只有个片段。”
黄飞嗯了声,菊儿出去了,他放着收到的短视频,眼一直,斗十方和那群车手正吆五喝六地打牌,看样子在赌钱。他直接拉到了最后,听到了叫嚷的声音,看到了现场的慌乱,然后斗十方挥着凳子砸了照明灯……结束!
车手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虽然王雕并不意外,但想想自己搁那地方也住过,就有点心怵。他紧张地瞄了在座的大佬们一眼,像屁股上长刺一样,坐都有点不安生了。
“这是循环录制的,可以连续录二十四个小时,然后再从头覆盖,被那姓斗的砸坏了。”牛金骂了句,没看到后面让他有点上火。黄飞难得地替斗十方说了句话:“他反应快。人冲上来了,肯定是先砸灯,再趁乱跑……嘶,如果这家伙跑了,该有消息了啊!”
“就跑了也不敢回头啊!警察一出现,还不都被吓破胆了。”郑远东瞄了眼,没有新东西,他递了回去。牛金又递给了杜其安,杜其安却根本没有看的意思,思忖片刻道:“牛老板,沈曼佳在长安有什么底子?”
“大武。黄飞认识。”牛金道。
“退役回来的,是个狠茬,身上背了一堆事。前些年专干网赌出黑、绑人讨债的事,听说在缅甸被雷子抄了窝,后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一般见不着人,他也不敢公开露面。”黄飞寥寥几句,把这个黑道恶人的底子给兜出来了。
“噢……亡命徒啊。”杜其安牙疼了。
王雕理解,犯事的人里头,骗子看不起贼,嫌他们没智商;贼呢,看不起打砸抢的,嫌他们不懂技术。不同类型的坏人会相互看不起,但有一种人能够赢得所有人的尊重和忌惮,那就是这种亡命徒了,不管你玩智商还是玩技术,谁也不敢和这种玩命的较量啊。
“咋解决啊,老杜?沈曼佳是想插一杠子啊……咦?她怎么可能准确地摸到贾村里呢?”郑远东皱着眉头道,不悦地看了牛金一眼,明显嫌他保密工作做得太差。
牛金难堪道:“我也没弄清楚,她这次自打来,就一直想见老杜,还说什么‘金瘸子’、朱丰什么的……是不是昨天她远程招人看出什么来了,可是……我也说不清,这娘儿们其实只要守着咱们这地儿,就能发现啊。这几个人老费知道……不会是老费漏了吧。”
无法给出确定答案,众人又看向了杜其安。黄飞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恶狠狠道:“杜叔,需要我把人招起来吗?”
“呵呵,不用。她已经掌握了足够威胁我们的东西,他们要审出实情可比警察快多了,这个秘密已经瞒不住她了。”杜其安悠悠道。
软肋被拿捏住了,黄飞吧唧着嘴无语了,动狠的最好的结果也只是鱼死网破,关键是现在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杜其安此时才欠了欠身子,拿起了一杯酒啜着,淡定地道:“不要急,她的目的不是鱼死网破,否则她对在座的你们谁动手都可以,之所以只动了那几只小鱼小虾,也是给她自己留下回旋余地,她当家的被逮了之后,风声这么紧,一个女人家还出来赚钱,那说明她很缺钱……万变不离其宗,不管怎么诡变,最终都要到这个目的上来,无非是分一杯羹而已,还是能接受的。”
“说不定她狮子大开口啊。”牛金提醒道。
“胃口太大,会被撑死的,我们不差钱,差的就是个够大的胃口。我们合计一下,可以让她进来,她这个靶子,可比咱们都大,不是什么坏事。”杜其安说着,似乎已经胸有成竹,而且他似乎在这里有绝对的权威,这些话竟然无人反驳,都静静地听着。
这种商议大事的时候,王雕很知趣地轻轻退出来,自外面掩上了门……
屏幕上闪过王雕回KTV的监控记录,追踪止步于此,对于蜻蜓的监控设在一处楼宇内,那个点的监视镜只能看到四层某间房亮着的灯光,里面的人都是定格的照片。
杜其安、牛金、黄飞,还有根本不认识的郑远东,再加上两位头回听说的武建利和沈曼佳,斗十方在很短的时间里填鸭似的脑补没有接触过的信息,连背景资料带视频、图片,看得目不转睛。而观摩的地方就在总队长办公室,凌总队长反而成了客人,坐在待客的沙发上。茶水已经凉了三遍,第四遍曾夏给换上时,斗十方叹着气,抬起头来了,一抬头认出了总队长,不好意思地起身。凌宏业笑道:“请坐,这是隔离的地方,好进难出啊。呵呵,辛苦了。”
曾夏把茶水放到了斗十方面前,斗十方谢了声,却没顾得上喝,他似乎思路还没有理顺,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听俞主任说啊,你是最早发现‘货到付款案’的,我就临时决定把情况都堆给你了。我先来抛砖引玉啊,你们追的杜其安一伙骗子,和我们在追的费才立、牛金这一拨,应该是合伙了。现在呢,部里重点关注名单上这位沈曼佳,应该也是想入伙分一份,这个没问题吧?”凌宏业以问话的方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