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对方动了脑子。超级卡布是大众车型,不显眼,大街小巷都能走,警察很难追踪。”
“不,我觉得他根本没考虑这么多。”
“哦?”
“我听过电话录音,那人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心思缜密的人。交赎金的地方改来改去,交易时间也说提前就提前。总之,给人的印象是根本不按章法出牌。”
“不管怎么样,反正今天就能见分晓。不是说了要在现场抓捕吗?唉,我们又不是战前的特高科……”
“如果仁井兄遇见这种事,会怎么做?”
“我会先给他五十万,把孩子救出来之后再穷追不舍。”仁井干脆地回答道。
“就是啊……”
“凭钞票上的编号,早晚能抓住他的狐狸尾巴……喂,我说,你们把钞票编号都记下来了吧?”仁井一脸郑重地问道。
昌夫和岩村面面相觑。
“没听说过这种事。”
“什么?你们难道都没考虑过万一出现钱被他拿走的情况吗?”仁井低头长叹。
昌夫觉得双膝发抖。警方究竟是否对钞票编号做了记录?事到如今才追问此事已经没有意义了。
七点半,第二场比赛开始了,但绑匪仍未现身。所有的警探都已到位,总算像是能应付“交易时间改变”这一状况了。昌夫他们坐在车里,凝神观察着是否有人接近那辆超级卡布。
“怎么还不来?把交易时间提前的是对方啊。”岩村说。
“是啊。会不会是有事耽误了?或者不放心、不敢来?”昌夫越来越焦虑。
八点了。这是最初约定的交易时间,但绑匪仍未现身。
“怎么回事?终止交易了?阿落,铃木商店那边没跟你联系吧?”仁井问。
“没有,没听店老板说过。如果那边有情况,会在无线电台里通知的。”
“绑匪是打算骑着这辆轻型摩托车逃跑吗?”
“啊,不是。今天通电话的时候,对方还说店老板把钥匙拿走也无所谓,看来他不是特别在意这辆车。”岩村回答。的确,在电话中,对方对摩托车显得毫不在意。
八点十五分。其他的警察也开始焦躁不安,有几个人已经在自行车停车处前面徘徊。
八点三十分,仍然没动静。指挥部方面也没有传来任何指令,刑警们就像被抛弃在前线的士兵,束手无策。
“我说你俩,店老板停好车之后,你俩一直在这儿盯着吗?”仁井问。
“哦,不是。他停下车没多久,就有一辆超级卡布从体育场开了出来,我俩就追了出去,大概耽误了十分钟左右。”昌夫回答。
“笨蛋!为什么不早说?岩村,你过去看看车座底下的钱还在不在!”
“啊?现在过去……合适吗?”
“快去!这是命令!”仁井大喝一声。
昌夫脸色惨白。铃木春夫到达体育场的时候,现场的警探其实都没有到位。也就是说,这个过程中出现了所谓“空白时间”。
岩村环顾四周,飞快地跑到那辆轻型摩托车前,掀起车座朝里面看了看,立刻目瞪口呆地转过头看向昌夫他们。随即,他面色惨白地跑回到车子旁,带着哭腔说:“咱们被耍了!钱已经被拿走了!”
昌夫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这次的行动出现了重大失误!
“阿落,赶紧用无线电台通知警视厅通信室!虽然不一定管用,但还是让他们紧急部署一下。岩村,你去通知在现场埋伏的人!”仁井一边指示一边下车,“这下真麻烦了!要是对方把孩子平安送回来还好……我先去给侦查总部打个电话。”说着,他转身去找红色的公用电话亭。
昌夫拿起安装在汽车仪表盘下的无线话筒。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东京体育场现场呼叫警视厅总部!”
“这里是总部,现场请讲。”
“我们正位于赎金交易现场,当场逮捕罪犯的行动失败!罪犯已取走现金并逃走!请求紧急部署!”昌夫声音颤抖地向总部报告了事情的经过。出现了如此重大的疏漏,该怎么向孩子的父亲交代?强烈的刺激几乎让他语无伦次。


第25章
十月十日清早,山谷一带发生了骚乱。起因是警察在前一天晚上以职业调查为名强行带走了几名工人,从而点燃了工人群体的怒火。他们在管辖吉野大街沿线的山谷派出所——平时被称为猛犸派出所——门前举行集会,要求释放他们的伙伴。虽然领头的还是劳动者联合会的活动家,但这次的情况不同以往,工人们的愤怒空前强烈,骚乱随时有可能演变成暴动。
町井美纪子也卷入了这场骚乱,成了当事人之一,因为她母亲福子也被警察带走了。
昨夜十点十分,一大批警察开进了山谷。虽然并没有搜查令,警察们却不由分说地对廉价旅馆、餐馆、酒馆甚至民宅展开了搜查,据称是为了寻找可疑分子。这种肆无忌惮的态度颇不寻常,警察们一个个都好像红了眼。
福子仍一如既往地拒绝警察进入店中,站在旅馆门口大声嚷嚷着让对方“出示搜查令”。但警察这次没有采取任何怀柔政策,而是直接断喝一声“妨碍执行公务,就地逮捕!”便将她推进了一辆小面包车。美纪子立刻愣住了,尽量克制着情绪抗议道:“只是想看看搜查令就被抓?至于吗?”警察们含糊其辞地咕哝了一句“明天就放出来”,便不再理睬她。
自然,联合会的活动家们不可能保持沉默。有几个人组成了人形盾牌,试图阻挡搜查,但都被警方压制了。
美纪子预感抗议可能会演变成暴乱。她吩咐店里的工人关上平时一直开着的挡雨窗,不再接待新的客人,叫工人们各自回家等通知。之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地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小时候,她曾经历过一次大暴动,当时有很多家旅馆和餐馆被纵火烧掉了。眼下,无论如何,她也要保住町井旅馆。
天亮时分,从吉野大街那边传来阵阵怒吼声,不久,又混杂着打砸东西的破碎声,还能听见警察通过扩音器喊话的声音。美纪子起身爬上晒台朝西看去,只见吉野大街那边升起一股黑烟,好像又有人开始纵火了。唉,就是因为老干这种事,一般市民才一直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山谷的居民啊。
她走到一楼,把厨房里所有的水桶都接满了水。消防局从来不把山谷当回事儿,这些水至少算得上是一种自我防卫。然后,她从后门走了出去,从信箱里取出了邮差刚送来的报纸。
凉爽的空气让人心情舒畅,美纪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摊开了报纸。
头版是醒目的大字标题《东京国际运动会即将开幕》。作为东京奥运会的“彩排”,国际运动会明天就要正式开幕了。因为要接待来自世界各国的运动员,所以在接下来的一周,东京的各部门都将严阵以待。说起来,昨晚那场大搜查没准儿是因为这个?
社会版刊登了一篇报道,是关于发生在南千住町的前钟表商被杀案,据说警方正在全国通缉某个暴力团伙头目。美纪子吃惊地一口气读完了报道。看来,警方已经锁定了凶手,案子基本上水落石出。涉案的暴力团伙是上野的信和会,凶手已经逃往外国。真是太好了!弟弟与这个案子没牵连,还有那个名叫宇野宽治的小偷……想到这个人,美纪子刚放下的心忽地又悬起来。
某个邻居从她家门前走过。美纪子抬头一看,原来是另一家旅馆的老板娘。
“小美,还是关上门比较好哟。在玉姬公园那边,警察正跟工人们对峙呢!看那架势,早晚会打起来!”
“是吗?多谢您的提醒!”美纪子心中不禁一阵忐忑。若真动起手来,工人们肯定又会开始扔石头,联合会早就把石块准备好了。真烦人,她想,要打架就去河滩上打啊!她越想越不放心,决定亲自去看个究竟。町井旅馆的位置太突出了,一旦闹起乱子,就会首当其冲遭到破坏。
到了玉姬公园,果然见工人和警察正在怒目相视,喝斥声此起彼伏。周围还站了一些便衣警察,其中一个似乎就是南千住警署的大场刑警。
大场也看到了美纪子,便轻轻地向她招了招手。美纪子低着头走过去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昨晚的大搜查可不一般哪,把工人们都惹火了。”
大场没有回答,只是抬抬下巴示意美纪子跟他走到僻静处。
“这件事目前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不过,既然事态紧急,我就先告诉你吧。我们在寻找一个读小学一年级的男孩,他应该是被一名年轻男子带走的。你在山谷有没有见过?昨晚的大搜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一年级的男孩?该不会是豆腐店家的小吉夫吧?”
“见鬼了!你怎么会知道?”
“别的警察来问过好几次了,就在两三天以前。”
“那好,我长话短说,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不知道!哎,难道他被绑架了?”
“无可奉告。”
“不会吧……他家只不过是开豆腐店的,又不是有钱人家。”美纪子窥探着大场的反应,但老刑警满是皱纹的脸上毫无表情,反而不客气地对她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说,小美,你能不能跟联合会的人说说,让他们别再煽动工人闹事?山谷这边好像没发现什么线索,再搜查下去没什么意思。被带走的那几个人,下午都会放出来。你去告诉他们,见好就收。”
“您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承认,警方做得确实有点儿过分,不过眼下是非常时期啊,国际运动会明天就要开幕了,万一发生暴乱,日本岂不丢脸丢到全世界去了?小美,你跟联合会那边的关系不错吧?拜托了!”
“我跟他们可没关系,您别瞎说。”美纪子虽然气鼓鼓地反驳着,却不由自主地朝工人那边望去。其实,她跟警察一样,也希望眼前的骚乱能尽快平息。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前后左右地搜寻着,果然不出所料,联合会的委员长西田正站在人群后面举着话筒指挥工人们行动。美纪子走到公园外,绕了一大圈,然后从后面朝西田走去。
一个年轻姑娘独自来到这种场合还是很紧张的,幸好联合会的成员立即看见了她并招手要她过去,美纪子这才跟西田搭上了话:“委员长,警察说下午就会把带走的那几个人放回来,我们这边也消消火吧?”
“开什么玩笑!他们当然要放人,这算什么让步!起码要承认这次的搜查和逮捕都是违法的,是不当行为,还要召开记者招待会,向全体国民谢罪!而且要交出书面保证书,今后一律不准要求旅馆提供住宿记录!”西田挥舞着拳头,语气坚定地说。每到这种时候,这些活动家总显得干劲儿十足。
“这恐怕有点儿困难吧?”
“那我们就拒绝谈判!说什么国际运动会、奥运会‘彩排’之类的,我不懂,但每当国家要举办什么活动就借口山谷潜伏着激进派分子,大举进行搜查,这种事我们绝不能忍受!”
“这次的情况不一样,据说警察在寻找一个失踪的孩子。虽然没具体说,但看起来好像是绑架案。”
听美纪子这么说,西田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声音也低了下来:“真的?”
“嗯,还说既然孩子不在这里,就不会继续搜查了,大家都不要闹了之类的。”
“他们要找的是个小孩?”
“小学一年级的男孩。委员长,您有印象吗?”美纪子问。
“没有。”西田摇摇头。
不知是不是受了些打击,西田一下子没了精神,嘴里反复咕哝着“见鬼,怎么会这样”之类的话。
但他又不可能马上抽身离去,没多久,便与众人一起高喊起口号来了。
看样子大概不会闹出大乱子。美纪子揣测着离开了现场,若果真如此,她还得赶紧为饭堂的营业作准备呢。
发生骚乱的次日傍晚,明男回到了家里。他身上披着件西装,晃晃悠悠地从玄关走进屋中,大声问美纪子:“老妈呢?听说让警察抓去了?”
“昨天就放回来了,现在在厨房里。”正在记账的美纪子用下巴示意屋里。
“哎,真是的,老妈一点儿都没变,见了警察就火大。”明男带着好像刚从澡堂子里出来般神清气爽的表情淡然说道。
“你今天回来干吗?”
“啊,没什么。刚才在回声咖啡馆听女招待说,昨天老妈因为妨碍公务让警察抓了,所以回来看看。”
“哦。浅草那边怎么样?”
“跟这边一样,警察折腾了一晚上,把各个社团的事务所和廉价小旅馆搜了个底儿朝天。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看起来警方似乎很紧张啊。”说着,明男坐下来,把一只脚跷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用衣袖擦着崭新的漆皮鞋。
“你小子这双鞋挺不错嘛。”美纪子说道。
“嘿嘿,这可是在上野的松坂屋刚买的。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在百货商店里买鞋。”明男乐滋滋地回答,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我要是没记错,前几天你还说需要二十四万日元来着。穷光蛋怎么突然有钱买新皮鞋?”
“啊,那件事啊,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现在都搞定了,放心吧!”
“怎么搞定的?”
“没什么。”明男含糊其辞,只是笑。
“什么叫没什么,你给我老实交代!”
“就是赶巧了呗。之前跟上野的信和会在金钱方面有点儿纠纷,今天终于搞定了。”明男的话听起来不得要领。不过,美纪子听到“信和会”三个字便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明男,你看过昨天的报纸吗?南千住町的杀人案不是正在通缉信和会的头目吗?”
“啊,那个人啊。你说说,他算什么好汉?跟人家的女婿合伙杀了老岳父!不过这么一来,反而省了我的麻烦,会里的大哥们还给我赔罪呢,说是当初不该冤枉我,真把我吓了一跳。南千住町那个案子,大哥们当初居然还真怀疑和我有关系,还揍了我一顿。如今我说,你们看吧,跟我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他们就一个劲儿地说不好意思,居然还赔了我一笔小钱。”
“然后你就拿着钱去买了双新皮鞋?难怪心情这么好……”美纪子只能苦笑。这个弟弟一点儿没变,还是这么单纯。
“姐,我给你也买双鞋吧?偶尔穿穿高跟鞋怎么样?”
“好啊,买呗。赶上下雨天,工人们都不愿意出去干活,那我们家就……”
“哎,行了行了,别说了,我早晚会发财的!”
明男甩掉鞋子走进账房,“咚咚咚”地沿着走廊大步朝里屋走去,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妈,您在吗?快来尝尝我从仲见世[63]给您买回来的草团子!”俨然大孝子的腔调。
美纪子叹了口气,又开始忙碌。家人团聚总令人心安,特别是在她们家,母子三人相依为命,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了。


第26章
从东京到热海[64],准特快只需要一个小时三十分钟。这让原以为怎么也要在火车上摇晃大半天的宇野宽治十分沮丧,原本的计划全都落了空。本来,他打算在车上买点儿酒,边喝小酒边悠闲地眺望窗外的风景。
“富士山在哪儿?”
坐在他旁边的里子听他这么问,“哼”了一声笑着说:“傻瓜,富士山在西边,要翻过箱根的山才能看到。”这位昔日的脱衣舞娘如今身穿白色连衣裙,俨然已是良家妇女。明明自己也是从乡下来的,却总爱嘲弄宽治。
来热海是里子的主意。有一天,因为手头宽裕,宽治把她一直索要的那十万日元给了她。打那以后,里子的态度大变,不仅对宽治的称呼从原来的“喂”改成“哎”,连看他的眼神和说话的语调也变得妩媚了。他们决定先离开吉原那家老印刷厂,然后找个地方旅游一番,换换心情。
之所以选择热海,是因为里子一直梦想着能来这里。她曾双眼放光地说:“很早以前就想去热海逛逛了。”宽治当然没有异议。活了这么大,他今年夏天才头一回走出北海道,对全日本的地名知之甚少,只知道东京、大阪、京都等几个城市。
列车抵达热海,他们走出了车站,空气里飘荡着令人备感亲切的海水的气息。车站前停满了接送客人的小面包车,身穿短外褂的男子手里举着小旗,大声嚷嚷着“××旅馆的客人请到这边集合”。周围的游客尽是些来度蜜月的年轻男女,脸上都是一副甜蜜的模样,相互依偎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今天是星期几?”宽治问。
“星期五。我还以为工作日人不多呢,看来热海到底是热海呀。好多人都是在星期五举办婚礼,然后周末来这里度蜜月。”里子回答。
因为是临时决定出门旅游,宽治他们来之前没有提前预定住处。正在踌躇之际,一名穿着写有“热海市观光协会”字样的短外褂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走上前。
“二位住哪家旅馆?我可以帮您找找他们家的接送车。”
“我们没预定旅馆。”里子答道。
“哎呀呀,怎么会这样呢?我还以为二位是来度蜜月的新婚夫妇哪!”
“哎,反正也差不多吧……”里子害羞地支吾着。她的侧脸流露出一种迄今为止不曾有过的清纯,让宽治忽感情欲膨胀。
“如果事先没有预定,就交给我吧,我们这里有专门的介绍所。请跟我来。”
他们跟着中年男子走进了车站正对面的介绍所,在柜台前坐下。一位女职员端上了茶。
“二位打算住几天?”中年男子问。
“三个晚上。”虽然他们并没有商量过,但里子很干脆地回答。
“预算呢?大概想找多少钱一天的旅馆?”
“这个嘛……哎,你说,该怎么办啊?”
听里子用“你”来称呼自己,宽治不由得大吃一惊。不过,他不动声色地用标准的东京腔说:“多少钱的都行。”他来东京已经两个多月,东京腔说得越来越地道了。
“哎呀呀,这位先生,年纪轻轻的,却很有实力呀,啊哈哈!那您看看这家紧挨着海边的大黑旅馆怎么样?含早午两顿饭,一晚的房费是四千日元。”
“四千?两个人就是八千了?”里子惊叫起来。
“二位是连住,我们会让店家给点儿优惠,比如让利半天的房钱,或者提供相当于这个档次的其他服务,等等。”中年男子搓着双手说。
宽治从没体验过这种被奉为上宾的待遇,因而心情大好。
“饭食里有刺身吗?”他问。
“到了热海,没有刺身像话吗?当然有,而且不是普通的刺身,鲷鱼啊、比目鱼啊,什么高级的鱼都有,哈哈哈!”中年男子露出一口金牙豪爽地笑着说。
“那好,就选他们家。”
“谢谢您的光顾!”
“哎,住便宜点儿的地方也没关系呀。”里子在一旁有些担心地说。
“没事,就这样吧。我也想看着大海,吃着新鲜的刺身,喝喝小酒。”
“没问题。大黑旅馆所有的房间都能看见海景,保证让您满意!”中年男子滔滔不绝。再次确认宽治的意愿后,他立刻转过椅子,拿起桌上的电话。
“那我现在就帮您预订,请问您贵姓?”
宽治刚要开口,一旁的里子抢先报上假名字:“我们姓佐藤。”
办理完申请手续,他们拿了地图便离开介绍所,在车站前拦了一辆出租车。听到旅馆的名字,司机一脸羡慕地说:“二位真是挑了家好旅馆!”
车子开了几分钟就到了大黑旅馆,果然是一家崭新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大酒店。几名侍者迎了出来,一起朝他们低头鞠躬致意,门口也响起了充满活力的招呼声:“欢迎光临!”这就是高级酒店的待遇啊!宽治不由得感到一阵难为情,浑身也有点儿不自在。
回想起来,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旅游。小时候,他跟着奶奶,从来没出过礼文岛。后来母亲再婚,把他带到札幌生活,那段日子里,好像也没人带他出门游玩过。中学毕业参加工作后,他虽然也去逛过繁华的商业街,但从来无缘去度假或旅游。这样的自己,自出生以来首次离开了北海道,不远万里地来到东京,现在又把足迹延伸到了热海。看来,有钱就能走遍天下。这么想着,宽治的心头松快了不少。有了钱,不管身在何方都会找到伙伴,都能生存下去。
里子在前台办好了住宿登记。宽治扫了一眼登记卡,见她是以夫妻的名义登记的,用的是假名字和假地址。
二人走进房间,只见窗外是一片海景,太阳即将落山,海面上闪耀着橘红色的光。房间里还配备了冰箱和电视机。和酒店走廊一般宽敞的房间里铺着地板,摆放着西式桌椅,还飘荡着榻榻米的清香。这才是真正的旅馆啊!他们不由得大为感动。迄今为止,他们住过的那些廉价旅馆相形之下只能叫出租屋。
他们决定先去泡温泉。在房间里换浴衣时,宽治瞥见里子只穿着内衣的模样,不禁情欲涌动。他一言不发地从背后抱住了她。
“等会儿嘛,我刚刚穿好衣服!”里子想甩开他的手。
“没关系呗,先来一次,反正有的是时间。”宽治吮吸着里子的脖颈,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他把两张坐垫并排铺好,推倒里子,扑了上去。
“哎,宽治……”里子象征性地抗议着,但那抗议的声音听起来又很甜美。
二人的身体重叠着、交缠着。仅仅过了三十秒,宽治就到达了高潮。
泡过温泉,他们在房间里津津有味地享用晚餐。晚餐不仅有新鲜的刺身,还准备了火锅。见里子兴致勃勃地不停给自己斟酒,宽治的心情越发愉悦。
不愧是高级酒店,桌上的料理很豪华。刺身新鲜得熠熠生光,配上一锅蔬菜炖菜,更是美味无比。
“里子,你会做饭吗?”宽治问。
“太小看我了,当然会做!我要是哪天做个‘乐福天’,准保让你们这些内陆人馋掉下巴!”
“‘乐福天’是什么?”
“就是炖猪肉,可好吃了!”
“那,下回你做给我吃吧!”
“行啊!哎,我说,回去以后,咱们在新宿找间公寓,就在那边生活吧?”
里子说出了自己也没想到会说出的话。迄今为止,她尚未把宽治当作恋人看待。
“跟我一起生活没问题吗?”
“嗯,没问题。我不想一个人过了。”
宽治虽然有些困惑,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果然是金钱的力量大,前几天,里子还踢了他几脚呢。
“不知在新宿那边能不能找到夜总会的工作。”里子又说。
“还是跳脱衣舞更赚钱。刚才来旅馆的路上,我看见饮食街上有家脱衣服俱乐部哪。我觉得,里子在这里一定也能活得不错。”
“讨厌!不是应该男人赚钱养女人嘛!”
“啊,我也会去赚钱的。我正想着差不多该去找个正经的工作了。为了渡过难关,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宽治回答。
他早就告诉过里子,交给她的那十万日元是从一家高利贷公司的保险箱里偷来的。因为高利贷公司本身是黑社会,所以不敢报警。里子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挂钟显示已经是晚上七点钟。电视里开始播放歌舞节目,主持人高桥圭三正在一一介绍演员,当他介绍到一个名叫舟木一夫[65]的演员时,里子兴奋地叫起来:“哎呀,我最喜欢这个人了!”
“看会儿NHK[66]的新闻。”宽治从榻榻米上站起身,不由分说地走到电视机前换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