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平在夜色中,从包里取出一支一次性注射器,慢慢将里面的液体注射到自己的胳膊上。他随手将注射器扔到了河里,然后慢慢再次躺倒在岸边。
黑暗中,慢慢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来。
苏兰,那是你吗?
张少杰那边传来的消息同样令人沮丧,对于被者的搜寻工作极为艰难,好不容易找到几位,她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被过,更不知道者是谁,自然对于案情毫无帮助。张少杰那边惟一的收获,就是找到了一位曾经和庄丽芸共同前往南方城市发展的女人,她已经证实,庄丽芸到达南方城市后不久,就开始从事交易。如果罗晓峰知道这件事,那么他对庄丽芸的憎恶就更为合理,后来萌生的杀机,也就在情理之中。
6白大褂(3)
但是,依然没有证明罗晓峰就是蜜月杀手的确凿物证。
蜜月杀手被人杀死在出租屋里,这多少有些因果报应的味道。张坚判断罗晓峰之死跟前面3起案子没有必然的联系,燕婷基本赞同他的观点,根据现场遗留的物证,侦破方向定位于调查罗晓峰曾经的对象。罗晓峰租赁的出租屋极为隐蔽,除了他根本没别人知道,而且,他也很少去出租屋,凶手能在那里杀死他,一定经过精心预谋,很可能对他进行过跟踪和观察。那么,在这过程中,凶手会不会曾经目睹过罗晓峰杀人的行为?
在罗晓峰的电脑硬盘里,并没有海风门事件的视频,但现在可以证实,那段视频一定是他的。换句话说,电脑硬盘里的图片视频,并不是他的全部。如果侦破方向没有错,那么凶手一定跟删除的那部分图片视频有关。
硬盘后来又写入过数据,恢复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但技术部门的同志仍在尝试。
那么,被删除的部分,制造了多少类似于陈建平这样的悲剧?
凶手如果就隐藏在那些被删除的图片与视频里,有什么办法能把他找出来?
排查工作仍在进行中。
燕婷感到有些郁闷,两件案子,现在都陷入了僵局。而这些,都发生在叶洪伟住院以后,队里本来就有些人对她这么年轻就负责重案组颇有微词,现在,燕婷愈发感到了压力。
这天下午,燕婷独自开着车,驶到了苍梧路。
她知道,如果这是起单纯的报复性杀人案,就算去了飞羽堂找到陆羽,他也没法给予她帮助。但是,现在她好像对那个院落有了些依赖,每当工作上遇到什么困扰,都会想着去那里。那个肤色苍白,永远淡定从容的男人,虽然已经数度在她面前表现出了热情,但却始终对她没有任何要求——当然,他的热情也是极其淡薄的,就如同丢到湖心的一粒石子,涟漪微漾,便再无痕迹。因而,燕婷在那里能找到一份安全感,至少,那个男人于她是无害的。
有那么些时候,燕婷也会对他心存歉疚,因为她只在自己有了困扰时才会想到他。
只去小坐一会儿,喝几杯他的铁观音,至少可以让他觉得我没有那么功利。
就算这样想,但车子在驶近飞羽堂的时候,燕婷还是显得颇为犹豫。后来车子停下,燕婷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心中已萌退意。
到了那里,和他不谈案子,还能聊些什么呢?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接听,是杜海明。
“燕姐,赶快去现场,又有命案了。”
燕婷吃了一惊,松弛的神经立刻绷紧了。这时候,她就像一台马力十足的发动机,惟一要做的,就是立刻发动起来。
我再不要那片蒙住眼睛的黑暗,再不想听到那些哭泣。
燕婷的肌肤上骤起了一阵凉意,有些久远的画面好像又在眼前浮现。那个哭泣的小女孩,还在黑暗里寻找回家的路吗?
半小时后,驱车赶到案发现场,地点是罗家湾别墅区。黄白相间的警戒线已经拉起,队里其他同志先到了,正在有条不紊地勘查现场。静态勘验显然已经结束,法医郑超正在将尸体翻转过来,进行详细勘验。燕婷蹲到他的边上,郑超抬起脸来,无语摇头。
19日下午4时35分,罗家湾别墅区14幢业主姜敏俐出差归来,发现丈夫冯文山被人杀死在家中客厅里,随即拨打了110报警。死者冯文山,男,43岁,本市人,生前系景湖区人民医院脑肿瘤科医师。死者当日没有去上班,上午还有一例手术要做,医院多次拨打其手机和家里座机,均无人应答。现场勘验结果,门窗并无撬凿过的痕迹,室内未发现搏斗痕迹,有清理过的迹象,未能发现有效的足印和指纹,无财物失窃。冯文山死因为胸腹部的多处锐器刺创,凶器为单刃锐器,刀身宽厘米,长度至少20厘米。.死亡时间应在案发前1719个小时,也就是前日夜里9点到11点之间。尸体平躺在客厅地板上,身上除了一条,外面还穿着一件医生工作服——白大褂。通过血液观察,白大褂应该是在冯文山死后换上的。
6白大褂(4)
罗家湾别墅区的物业管理非常严格,两个入口都有保安值班,并有摄像头监控。经调查,昨晚并无发现可疑人物进入小区。经过实地勘查,小区北侧栅栏围墙有两根栅栏损毁,产生了一道宽约45公分的缝隙,栅栏外就是片花坛,植有一人多高的扁叶松,一般人看不到破损的栅栏。从该处提取到多枚脚印,但是否与案情有关,尚待调查。
死者的妻子姜敏俐,一周前出差去省城,一路都有同事随行,于当天下午才回到本市,因而可以排除嫌疑。他们夫妻关系一般,并无实质性矛盾。
冯文山毕业于南京医科大学,在景湖区人民医院工作了将近20年,其间表现平常,性格比较内向,不常于同事交往。擅长颅内各种肿瘤脊髓肿瘤的显微外科培养科室手术切除,但因为其曾有过酗酒的陋习,医院不敢委以重任。现在脑肿瘤科的主任副主任,资历都比他要浅。但冯文山显然对职位并不看重,并不曾对此流露出任何怨言。在医院的走访调查,显示冯文山并无与人结怨的经历。
张坚当晚收队后,听取了现场勘查人员的汇报,同意燕婷将侦破方向定位在医患纠纷上。燕婷的理由,跟死者身上那件死后换上的白大褂有关。
“白大褂在一般人眼里,其实就是医生的标志。冯文山在家里,不可能穿着医院的工作服,而凶手杀死他后,却给他换上白大褂,目的应该是突出死者作为医生的身份,我想,这也应该是凶手的犯罪动机。对于医生的痛恨,必定来源于医生对凶手曾经造成的伤害,而伤害的惟一可能性,就是曾经发生过的医患纠纷。凶手作为患者或者患者的家属亲人,认为己方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积怨过深,引发杀机。”燕婷说。
“但是,我们也不能排除凶手故布疑阵的可能性,所以,在排查近年来跟冯文山有关的医患纠纷的同时,也要对其他可能存在的动机进行排查。”张坚补充道。
燕婷点头,忽然欲言又止。
散会后,张坚让燕婷留下。众人散去,张坚沉着脸道:“说吧,有什么困难?”
燕婷摇头。
“我实在没有办法抽调出更多的人手帮你,但你如果有困难,可以随时找我。”张坚踱到她身边,目光柔和了些,“小燕,我知道,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你的肩上,你的压力一定很大。但我相信凭借你的能力,你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刚才,你是不是还有话想说?”
燕婷怔一下,心里叹服张坚的观察力。
“今天发生的案子,我忽然有种想法,也许,它和罗晓峰被杀案,存在一定的联系。”
“怎么讲?”张坚眉峰倏地皱起。
“从表面上看,这两起案子并无任何共同点,两名死者的身份也悬殊很大,凶手作案手法也完全不同。但是,凶案现场,都没有留下任何有助案情的线索,两名死者身上,都留下了一些特别的标记。罗晓峰被剥去衣物,双眼遭到钝器击打,冯文山死后被换上了白大褂,我感觉,这些非常规的特征,似乎是凶手传递给我们的信息。”
“他要告诉我们些什么?”
“侦查方向。”燕婷道,“因为罗晓峰的和钝器击打双眼,我们确定了将罗晓峰对象作为调查的目标。这几天的走访调查,我们确定了有动机的嫌疑人,但他案发时却有充足的不在现场证明。现在,根据冯文山死后被穿上的白大褂,我们又将侦破方向定在了冯文山涉及的医患纠纷,调查结果,只怕仍然对案情没有帮助。”
“你是说,我们现在的侦查方向,其实是凶手为我们安排的?”
燕婷沉默一下,缓缓点头。
“如果是同一个凶手所为,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张坚问。
燕婷摇头:“我想,这就是侦破的重点。”
张坚重重吁口气:“目前为止,还没有迹象证明两起案子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当然,我相信你的判断,现在,你要做的,就是透过案件表象,寻找到背后隐藏的动机。我也相信,深层次的动机,对侦破这两起案子,至关重要。”
俩人一块儿出门,分手的时候,张坚忽然又叫住燕婷,犹豫了一下道:“洪伟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每天至少给我挂3个电话,强烈要求归队。”
燕婷怔一下,立刻道:“那好呀,他回来了,我还归他领导。”
张坚盯着她看:“小叶,洪伟回来了,这案子还得由你负责,洪伟也说了,他愿意协助你,把手上的案子给破了再说。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燕婷哑然失笑:“张队,你想得太多了,我是那种人吗?”
张坚点点头,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忽然手机响。接听,神情一下变得凝重起来。燕婷料到来电肯定跟他手上正在跟的案子有关。果然,张坚什么都没再说,到外面召集人马,很快就离开了。
燕婷站在走廊的窗边,看着院子里警车呼啸而去,眉峰忽地皱起。
她当然希望叶洪伟身体康复,尽快归队回到工作岗位上。
但是,她却忽然有些担心——当然,她的担心和工作无关。
7你很干净(1)
陈建平的工作室损失惨重。
他们练的那家韩国网游,一夜之间封了他所有的号,换句话说,那些账号上的所有虚拟货币和装备,全都废了。3名大学生非常沮丧,陈建平亦是垂头丧气。晚上,陈建平领着大伙儿吃了顿饭,喝了点啤酒,大学生们知道,这实际上就是散伙饭了。
第二天开始,陈建平变得无所事事,幸好,这时候,他苦苦等待的电话终于来了。
大清早,陈建平骑着摩托车赶到市区,先是找了家永和豆浆吃了早点,接着又在街上转悠了大半个小时,最后把车停在大润发超市的停车场上。进到超市里,来到一排储物柜跟前,陈建平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出去,短信的内容只有一个数字:1。很快,对方的回复就到了,那是一串数字和英文字母构成的8位组合。
陈建平在储物柜上依次摁出那些数字和字母,对应的储物柜门开了。
里面是一个牛皮纸的资料袋,陈建平取在手里,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好奇心,把资料袋塞到包里,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大润发超市的储物柜前,还有另外两个人在重复着陈建平刚才做过的事。他们最后,也都用短信中的密码打开储物柜,各从中取走了一个资料袋。
回到工作室,从里面锁上门,进到里间卧室,陈建平郑重地打开资料袋。
里面只有两页纸和一张照片,陈建平下意识地先拿起照片,匆匆一瞥过后,他的视线居然再也离不开照片。
照片上是个女人,过肩的大波浪卷发染成了棕色,白晳的面孔上略有些倦容,但仍然无法掩饰她的美丽。
陈建平看得呆了。
这女人虽然他是第一次见,但他竟隐隐从她身上,看到了些苏兰的影子——也许她跟苏兰长得并不是很像,但身上那种成人特有的韵味,还有微笑时嘴角微微上翘嘴角形成的那道褶子,都和苏兰如出一辙。
不知道看了多久,陈建平才回过神来。放下照片,取过那两页纸。他看得仔细,眼神也变得愈发凝重。
接待燕婷和杜海明的,是景湖区人民医院办公室主任朱国荣。
“要说医患纠纷,每家医院里都有。但其中一多半,都是患者家属的主观意愿。他们认为把病人送到医院来,医院就得负责把人给治好。他们以为只有得了癌症才是绝症,实际上,人类现在未能攻克的疾病还有很多,还有些明明能治好的病,但因为各种原因,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也可能导致病人死亡。虽然术前病人家属都签了风险书,但真要死了人,谁都想借机捞一笔。”
对他的论调,燕婷颇不以为然。但她来这里,没打算和谁讨论医患关系。
“我们想知道,冯文山在景湖区人民医院从业这么些年,所有致人死亡的病案。”
“冯文山所在的脑肿瘤科,本来就是死亡率较高的部门,并不是所有病人死亡的个案,都属于医患纠纷。”朱国荣是个称职的办公室主任,他从电脑里调取了燕婷需要的资料后,仍然不忘维护医院的名誉。
燕婷无心和他讨论,取过打印好的资料,匆匆瞥了一眼后,便交给杜海明收了起来。
在医院里又走访了几位冯文山的同事,他们显然对于警察有着一份戒心。大家对于冯文山的评介和以前掌握的并无二致,无非是冯文山是个低调的人,沉默寡言,对于工作并无太大的热情,但也能完成属于他自己的那份工作。
7你很干净(2)
离开医院,杜海明看燕婷沉凝的脸,知道这一趟,收获甚微。
“那个朱国荣,太虚伪了,跟我们说的尽是场面上那套说词。那些医生们小心谨慎的样子,就好像我们要来揪他们的小辫子似的。”杜海明感慨道。
“没错。他们的套话和小心,让我感觉他们都在隐藏些什么。”
“那还用说吗?到网上搜索一下,你就全明白了。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医生都肥得冒油,但有那么一批医生,有医术而无医德,把对病人的治疗当成致富的手段。不管你得了什么病,专拣贵的药给你开,根本不顾及患者的承受能力。网上前段时间爆料,住院两个多月,竟然花去了500多万元的医疗费,最后患者还是死在医院里。网友纷纷质疑,医生为何如此残忍,院方为何如此冷漠,患者的知情权谁来保障。”杜海明叹道。
燕婷沉默,杜海明的话给她震动很大。如果刚才面对的那些医生有意隐瞒什么,那么,当然就是医院的内部操作规则,那必定跟医院绝大部分人的利益密切相关。
那么,冯文山的死,是否和这种医院的潜规则有关?
燕婷很快便排除了这种动机,那样的话,凶手断不会在冯文山死后,还要替他换上一件医生制服。
因而,医患纠纷或者冯文山曾经的医疗事故,仍然是惟一的侦查方向。
除非凶手故布疑阵,扰乱警方的视线。
回到队里,研究从朱国荣那里拿回来的资料。冯文山在景湖区人民医院供职其间,共有6起因手术或术后并发症引起的死亡病例。资料上对死亡原因都作了专业的陈述,燕婷和杜海明因为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并不能判断是否为冯文山的过错。但通过对患者年龄及入院原因等情况,燕婷很快就决定将其中一例作为重点调查对象。
“这6起病例中,有3起患者的年龄在65岁以上,手术前,大多身患多种疾病。这种情况,患者家属对于手术不成功会导致的后果,大多都有思想准备。就算在治疗过程中有诸多不满意,也不会因此对冯文山生出杀机;还有两起病例属突发性事件,患者都是在意外情况下受到脑损伤,送到医院急救。这样的病患死亡,家属及亲人多会将怨气聚集到意外事故的制造者身上,而忽略了医生的过错。”这是燕婷排除其他病例的理由。
被燕婷列为重点调查对象的那起病例,患者名叫欧小海,21岁,本市人,3年前因患颅内动脉瘤入院接受治疗,并实施了开颅夹闭动脉瘤蒂的手术,术后不久,因动脉瘤再出血死亡。手术风险书家属签名处的签名为欧小兰,与患者的关系为姐弟关系。
“为什么是欧小海?”杜海明已经赞同燕婷的判断了,但还是要问。
“欧小海的手术风险书上,不是由其父母签名。按照常理,儿子手术是件大事,特别是脑科手术,父母必定因为某种特殊原因,不便或者不能来医院,才会由他的姐姐欧小兰签字。我想那原因,一定是我们不愿意见到的。”
“那会是什么?”杜海明皱眉,随即便顿悟道,“莫非……”
燕婷点头:“如果情况如我们所想,那么欧小海就是欧小兰最亲的人,为了弟弟的病,她一定付出了很多,但最终,她所有的努力还是没有挽救回弟弟的生命。如果,在治疗期间,还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情况,比如和医院的潜规则有关,那么她很可能对主治医师生出怨恨。”
7你很干净(3)
“就算这样,她也不至于杀死冯文山吧,病人不治,纵然医生也有责任,但却不能把全部过错都算到医生头上。”
燕婷苦笑:“你见过哪个杀人犯是用常规思维可以猜度的?”
杜海明无语。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去了解欧小海住院手术期间,欧小兰和冯文山之间是否有什么私底下的往来。也许,那样可以让我们了解到一个真实的冯文山。”燕婷道。
“当然,对其他几起病例,我们也不能忽略。”燕婷又加了一句。
杜海明通过欧小兰所在辖区派出所的户籍资料,很快得到了欧小兰现在的基本情况。
欧小兰,女,29岁,住址为西苑路212号机电厂宿舍区。其父母均为原机电厂职工,父亲欧建国9年前,死于一次锅炉爆炸事故,两年之后,母亲因患白血病,也离开了人世。22岁的欧小兰那时正在外省一所大学念书,不得已辍学回家,一来迫于经济压力,二来,她必须照顾小她5岁的弟弟。
杜海明对于燕婷只在看到欧小海手术风险书上的签名,便料到他父母双亡钦佩不已。而燕婷只是苦笑:“我宁愿我是错的。那对于欧小兰来说,一定是她这一生,最惨痛的经历。”
因为时间还早,燕婷和杜海明出门去找欧小兰。
他们并没有去西苑路上的机电厂宿舍,而是到了一家大型服装商城。
欧小兰去年夏天,在这商城里租了间铺子,开了家服装店。站在铺子外面,可以见到里面装修得颇为精致,墙上是几幅衣服的招贴画,衣服看似杂乱地挂在各处,但实际上却颇有章法。店铺里有两个顾客在挑选衣服,边上站着一个淡妆长发、面容清秀的女子。每当顾客询问什么时,她就会面露微笑来回答。
燕婷和杜海明站在外面,确定了那淡妆女子就是欧小兰。
他们都从欧小兰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苦涩。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不想再提。”欧小兰冷漠地看着两个警察。
“如果换作我,或许也会像你一样,不愿去回忆那段往事。我想,你一定用了很长时间,才能让自己振作起来。现在,我仅代表我个人,而不是警察,向你表示我的敬意。”燕婷语气非常婉转,还很小心,就像生怕措辞不当就能伤到欧小兰一般。
欧小兰吃惊地看着燕婷,好像对她警察的身份有了些怀疑。
“我可以想像,父母相继去世对你的打击,特别是你的母亲。她老人家带着你和幼年的弟弟生活,会多么的艰辛。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知道只有加倍努力学习,才能对得起母亲的辛苦。所以,高考时,你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外省的一所重点大学。在校期间,你最大的心愿,就是早点毕业参加工作,那样,你就能接过母亲肩上的担子,让她像其他的老人一样,不用再为生活操劳,平安幸福地安度晚年。但是,母亲没有等到那一天,她老人家操劳了一生,没有等来女儿的任何回报,就孤独地离开了人世。我不敢想像那时你有多痛苦,你选择辍学回家,多少便带上了些自我惩罚的意味。你必须接过母亲的担子,回家照顾年幼的弟弟,他那时,已经是你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欧小兰的目光迷离,身子有些轻颤。
“那些年,你和弟弟欧小海相依为命,不能说他就是你生活的全部,但至少,他是你活着的精神支柱。除了你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他长大成人,你还把未能回报给母亲的,全部倾注到了弟弟身上。现在的社会竞争如此激烈,我们不难想像,一个未能完成学业的女孩要想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会多么的不易,而你,还必须负担弟弟生活学习的所有费用。对此你毫无怨言,看着弟弟一天天长大,你一定备感欣慰。但是,天有不测风云,谁都不知道,灾难怎么会如此青睐于你。弟弟被查出患了颅内动脉瘤,必须住院手术。这对于你无异于晴天霹雳,你能做的,只有顷尽自己所有,去挽救弟弟危在旦夕的生命。”书包网txt小说上传分享
7你很干净(4)
欧小兰眼眶里已经盈满泪水,嘴唇微张,似乎有话要说,但全都嗫嚅在喉咙里。
“我现在仍然无法想像,你用什么办法筹集到了欧小海手术的费用,对于你来说,弟弟的生命,全都系于那个即将对欧小海实施手术的主刀医生身上。如果需要,你会跪伏在那医生的面前,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只要他能拯救弟弟的生命。但是,命运再次无情地捉弄了你,欧小海术手后不久,便因为动脉瘤再出血离开了人世。这对于你无异于灭顶之灾,我依然无法想像,你是怎么熬过了那段伤痛的日子。所以现在,我除了向你表达我的敬意,实在不想对你有丝毫的冒犯。”
燕婷稍微停顿了一下,犹豫着,声调变得更加凝重缓慢:“但是,警察的职业,必须让我硬下心肠,揭开你最伤痛的回忆。那对于我们正在办的案子也许并无多少帮助,但它至少可以让我们知道冯文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冯——文——山!”欧小兰一字一顿吐出这个名字,好像非常吃力。
“没错,冯文山于19日夜晚,被人杀死在家中。”边上的杜海明道。
燕婷和杜海明都能感觉到欧小兰瞬间的震撼,她瞪大了眼睛,再不去抑制落下的泪水。燕婷和杜海明都在等着她说什么,但她却飞快地转身,以手掩面,哽咽着抽泣。
“对不起,请你们去前面的快餐店等我。我需要些时间来让自己平静。”她说。
燕婷无语,上前轻轻将手抚上她的肩膀。她回头,早已是泪流满面。
警察走了,殴小燕飞快地关上店门,挂出打烊的牌子。
把自己关在试衣间里,她又哭了好久。
她摸出电话来,摁了一个号码,对方接听后,她说:“警察已经来过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
那边的声音非常婉转:“现在,你要做的,只是把真实情况全都告诉警察。”
欧小兰重重地点头,眼里又涌出些泪水。
那是家中式快餐厅,燕婷和杜海明每人面前放着一杯豆浆。
“燕姐,怪不得咱们组长住院后,叮嘱我们一定要虚心接受你的领导。看来,还是咱们组长了解你,他没看错人。跟你跑了这些日子,我还真学到不少东西。”
燕婷忽然恍惚一下,脑子里又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来。就是从认识他之后,她才开始研习犯罪心理学,而且,跟他的每一次交流,她都能学到很多东西。
现在,他还孤独地待在那个院子里吗?
燕婷忽然有了给他打个电话的冲动,但想想待会儿欧小兰要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欧小兰来了,脸上的泪痕已干,但双眼红红的,这么短时间,看起来似乎憔悴了许多。
服务员上来询问,她也要了杯豆浆。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
“如果你愿意,就从头说起吧。”燕婷小心地道,“比如说你是如何筹集到欧小海住院手术那一大笔费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