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些钱分文不动地全部留着,确认了将来的方向之后还给他们——光平是这样打算的。
就在这样消沉地度过每一天之时,他迎来了那命运之夜。
那一晚还是那样燥热,白天时分照在沥青街道和公寓屋顶上的阳光一如往常地强烈,以至于到了晚上,还是持续着蒸锅底似的状态。
光平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单手摇着扇子,看着飞机相关的旧杂志,从前他曾梦想做一个飞行员,就算到现在,这还可以说的上是他唯一憧憬的职业。他再次深切感受到,儿时梦想这种东西,无论经过多少岁月都不会从心里消失的。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会儿,以额头上的汗滴到了杂志上为契机,光平决定到外头走走。打开门接触到湿热的空气的那一刻,他好像突然被拉回到了现实,内心戚戚。
绕大学一周后从间道通往车站,这就是光平的散步路线。他尽量避开学生多的街道,他已经不再想接近那个世界了。
当时光平还不知道这条间道是旧学生街,他只是呆呆地思索着这两排萧条的店铺到底还有没有在营业。
望间道直走,就可以到一个铁路和公路的交叉点。他平时都是在这左转通往车站的,但是今晚,他突然想跨到铁轨另一边去看看。也许车站的喧闹让他内心产生抗拒了吧。
交叉点一片昏暗,且范围十分狭窄,两辆稍大的车恐怕就无法并排通过。但话说回来,光平就从未见过有这样的大车通过这条道路。
附近没多少人,只有一个女人站在铁轨前面。光平站在女人的斜后方,等待电车经过。
女人一身偏男性化的中性打扮,白色夹克的袖子卷起,恣意披撒在柔肩上的秀发在白色夹克的衬托下显得乌黑柔软。和身着的服装相反,她给人一种非常妩媚的女人味气息。
似乎是有一阵轻风吹过,一阵阵甘甜香味掠过光平鼻间。他抽动了几下鼻头,意识到这股香味是女人身上发出来的。
“真好闻。”
光平不禁脱口而出。但是他的话似乎被吵闹的电车警告音盖住了,女人并没有转头,只是死死地注视着前方。
终于可以感觉到电车已经接近了,电车的灯光正在慢慢逼近。
女人向前迈了一步。
这是光平脑中出现一个预感。
这个女人不会是想越轨自杀吧?光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硬要解释的话,可以说是女人身上气氛散发着这种绝望的气氛吧。总之,光平此刻愕然于自己的预感,紧张了起来。
电车的灯就要来到他们面前时,女人突然弯下腰,向防护栏下端穿过。与此同时,光平也迅速弯下身去,这完全是无意识的行动。他抬起头,只见一阵光束像他们袭来。
似乎是听到了谁的惨叫声,也许是他自己发出的说不定。
没有闲工夫考虑了,光平脑中一片空白,抱着女人的身体横跨过这道光束。

光平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药品和芳香剂混杂的气味笼罩着整个房间。
“嗯,总算是醒过来了嘛。”
一个白胡须,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正低头看着他。看到男人身上的白衣,光平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送到医院里来了。
“我,身体没事吧?”
面对他不安的询问,医生微微一笑。
“只是轻微的脑震荡而已。你只是昏迷了一小会。”
“感觉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马上就会恢复正常的。但保险起见,还得查查你的脑电波。”
“那个女人呢?”
“女人?”医生疑问抬起眉毛,接着释然地点了点头。“那位小姐只是受了点擦伤。你好像在她就要被车撞倒时救了她吧?干得漂亮嘛。”
“车?”
那可不是车,是电车啊,而且她那是自杀。但是光平决定对此缄口不言。她本人是这样说的话,就这样好了。
“她刚刚先回去了。她留下话,说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
“报答吗…”
她真的会感激自己吗,光平内心疑问。话说,为什么那时自己会预知到她要越轨自杀?
第二天,女人来探病了。她身着一套浅蓝色连衣裙,一转昨晚的中性气质,让人感到端庄清丽。光平的身体已经没有丝毫不适,但是医生劝他还是再在床上呆一天比较好,所以他正躺在床上发呆。
“昨晚真是太感谢你了。”
女人庄重地低下头。黑发从肩头上滑落,披散到她的双颊上。
真是个美人啊,光平内心发出感叹。女人纤细的面庞上眉角微微吊起的大眼在他心里留下深刻印象。她的肌肤白嫩如年轻女孩,但是从这份端庄文静的姿态看,她应该比自己要年长吧——。
“请问,您的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吗…”
由于光平在一旁发愣,女人有些困扰地问道。“啊。”他终于回过神来。
“完全没问题了,只是医生强迫我躺在这里而已。”
听到他的回答,女人似乎稍稍安心了一些。虽然还是一脸的严肃,但是可以感觉到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话说,”光平偷偷观察女人的表情。“我当时还真是吃了一惊。”
女人低下眼脸,“真的非常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她再次低头道谢。这份感谢的话语中,也许也包含着对光平对她自杀未遂一事闭口不言的感激之情。
女人递出名片,做了自我介绍。手感好似日本纸的名片上,横着印刷着“酒吧[MORGUE] 有村广美”几个字,从店铺的地址离光平的公寓非常近。
“我叫津村光平,没有名片。”
“你是学生吗?”
“不是。”他摇头。“今年刚从旁边的大学毕业。现在正在餐厅里洗完刷地板。”
“这么说,因为我的事害得您请假了吗?”
女人满脸的歉意。
“没关系的,一天而已。正好让他们好好意识一下我的存在价值。到底是谁为他们击退了蟑螂大军,这回餐厅的那群混蛋们一定会深刻体验到我的重要性。”
“呵呵。”
女人单手捂住嘴,终于破颜而笑。
第二天早上光平出院了。由于是只身入院,出院时也是两手空空,广美也来完成了出院手续和治疗费的支付。
“医生说了你最好要先静养两三天。”
两人走出医院之后,广美有些担心地说道。
“就算医生这样叮嘱,我也不能一直请假啊。况且还要吃饭,其实我之所以在餐厅里打工,就是看中了可以省去吃饭的费用和时间这点。”
实际上,光平在事故第二天就已经想回到岗位上去了。
“这样可不好。”
听到他这样说,广美皱起眉头。
“没问题啦,毕竟我还年轻。而且成天闷在房间里也无聊的要死。”
说完,光平扭了扭脖子,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广美沉默片刻,抬起头说道,“那么,我来为你准备三餐吧?怎么样?”光平吃惊地看向她。
“这怎么行。你不用做到这么地步的。”
“但是,你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我的错”
就算只有两三天也好,广美恳求。她恳求到这个地步,也许是害怕光平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但撇开她的用心,说实在的,这个提案对光平来说还真是求之不得。
光平最后还是坦率地接受了她的好意,但约定好只需要两天。
第二天早上,广美如约来到光平的公寓。她提着装着各种各样东西的购物袋,一股脑儿倒在了桌上。对光平的房间,她的感想是“意外地整洁呢”。她可不知道光平昨天花了多大功夫打扫。
她上身穿着短衬衫,下身牛仔短裤,一身狂野风格打扮,脸上画着淡妆,大概正准备到店里去上班吧。她这身打扮和刚见面时给予的印象完全不同,光平感到有些许不适应。
她手脚麻利地调制了蔬菜汤,荷包蛋和土豆沙拉,然后把烤熟的牛角包盛在了碟子上。
“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她嘴上谦虚,料理却十分美味。光平用拇指和食指摆出圈圈手势表示他很满意。
“有村小姐也一起吃点吧?”
光平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广美。“我自己一个人吃太无聊了。”
她稍显犹豫,“那我就不客气了。”坐在了光平对面。
两人一边品尝着羊角包,一边进行着无关痛痒的对话,光平的大学时代,不就职的原因,广美的店铺,讨厌的客人,做生意的诀窍等等…
通过这次交谈,光平得知她今年三十岁,住在铁路边的一栋公寓里。
“你没有男朋友吗?”光平问道。
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双眸好像在寻找什么一样地飘忽起来。
“有啊。”
“直至前段时间还有。”她唇角留笑,眼脸低垂。“但是现在是单身了。”
“这样啊。”
“你有女朋友吧?”
“有啊,直至前段时间为止。”光平回答道,然后恶作剧似的笑了起来。“在毕业之前分手了。是个长发的英语系女生。”
当他明言自己不准备就业的时候,他的长发恋人脸上浮现出困扰,失望和放弃混杂的表情,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是吗…”这句话好像已经说明了一切,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和她见过面了。
之后,他们两还聊了其他各种各样的话题,但是关于广美自杀的话题却一次也没出现过,广美口中也没出现过能暗示她自杀原因的话语,光平只能理解成她忘记了这回事了。
第二天广美也来了,两人自然而然地共进了早餐。不知为何,和广美同桌共食,让光平有种新婚生活的感觉。
“遇到什么麻烦的话,请随时打电话过来。”
广美说完,离开了光平的公寓。当房门完全关闭时,一阵寂寥之感袭上光平的心头。明明才八月出头,他心里就有种夏天快要结束的感觉。
结果广平第二天也向店里请了假,虽说他用的是头痛这种蹩脚的谎话,但店长却意外地爽快答应了。
他一整天都呆在家里发呆,找不到该做什么事。这时,光平注意到自己已经迷上有村广美了。他一度想到“MORGUE”去找她,但是考虑到这样做实在是太蠢了,没能让自己站起身来。
——电话…对了,打个电话总可以啊。
就算只是汇报身体状况也好,一个电话不至于会给她添麻烦吧,光平这样考虑。
他离开公寓,到附近的公用电话向“MORGUE”拨通了电话,但电话对面却不是广美的声音。光平呈上自己的名字,对方好像马上就会意了,电话里的女人抱歉地告诉他广美刚好出门了。
“大体的事情我都从她那听说了,真是非常感谢您。您今天已经可以去上班了吗?”
“不,我…”
这时,光平突然萌生出小小的恶作剧之心,于是他转口回答,“是的”。对方听后似乎放下心来。
电话放下没过多久,广美立马就赶来了。光平打开被剧烈敲击的门,只见她双目泛红,脸色发青地站在门口。
“你的身子没问题吧?”她问道,声音在颤抖。
“啊…还行”
“快去躺下!”
广美冲进房间,自顾自地开始整理被褥,“我打电话到你工作的餐厅去了,他们说你头痛请假…”
“啊啊,那是骗人的啦。”
光平在光美背后说道,她的动作戛然而止,“骗人的?”她回头问道。
“唔,怎么说呢,今天没心情去上班,所以就装病请假了。”
话音刚落,光平的左边面颊受到冲击,一阵火辣辣的麻痹感过后发热起来。他看了一眼广美之后,才发觉自己似乎是挨了她一巴掌。
泪水正从她充血的双眸里溢出,接着,她好像为自己的冲动非常悔恨似地咬着下唇,沉默了片刻后,“对不起”她双唇轻启低语道。
“都怪我自己误解了…对不起。”
光平当场就跪了下来,比起那个耳光,她的泪水更让他承受不住。
“对不起,是我不好。”他说道,“我就是希望你会有这个误解,才对[MORGUE]的人撒谎的。我估计你听说了我的那通电话之后,应该会给餐厅那边打电话的,这样的话就会知道我请假的事,说不定会来探望我…”
对不起,光平再次忏悔,然后垂下头,双手置膝,低声说道,“我只是…想见你。”
无言的沉默占据了这段时间,光平没有勇气抬起头,只是持续着下跪姿势。从眼前那纹丝不动的身影可以得知,广美正站在原地低头看他。
片刻过后,她的影子缓缓挪动,光平回过神的时候,广美的双手已经搭载了他的肩膀上。在铁轨旁感受到的那一股清香,再一次掠过他鼻尖。
“只要你一句话,任何时候我都会赶来见你的。”
光平抬起头,只见广美连泪痕都没擦掉,正直视着他。光平感觉到她的目光中深藏着某种决意。
一种想要尽情呐喊的冲动侵袭光平。无意识中,他紧握的双手离开膝盖,紧紧地抱住了广美。她口中漏出一声惊呼,但并没有抵抗。光平紧紧地拥抱着她,感觉到她的双手也放在了自己的悲伤。
光平闭上双眼,用心去聆听她呼吸的节奏和心脏的鼓动,两者多少都有一丝紊乱,就好像是有一道海浪经过一样。随后她那充满弹性的身躯就像是受到了海浪的拍击,在光平怀里颤抖起来。
广美的颤抖,让光平联想到漂浮在秋天大海上的沙滩球。为什么会是秋天的大海,光平自己也不清楚。
光平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闭口不语,心里希望这段时间能够持续到永远。

在这之后,光平就开始在“青木”的工作生涯了。理由很简单,过度缺勤被餐厅给炒了。通过广美的介绍,“青木”雇佣了他。
虽说光平和广美的关系已经在“MORGUE”的客人之间流传开,但却并没有被怎么说三道四。也许是因为世人对比自己年纪小的男性,有着某种宽容心吧。
同居这个词语从未在两人的对话之中出现过。光平没有提及,是因为不想做这种依赖广美的事,而广美为提及也许是为光平的将来着想吧。
这份不可思议的恋人关系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这对三十岁女人和二十三岁男人,在做好无法完全理解对方世界觉悟的基础上,让这段恋情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成立了。
直到现在,对于广美的过去以及一部分的现状——比如说星期二的秘密,光平从未强行追究过,这也算是对这份平衡的重视吧。
但是——
偏偏在光平想要了解广美全部的时候,她却从这个世上永远离去了,真是命运弄人。

2
广美的胸口被鲜血染红,其中心插着一把刀。她的双瞳凝望着虚空,再也无法回应光平的呼喊。
但是就算这样——
广美的身体还是温暖如常。
难以置信的温暖——

光平的意识还处于朦胧之中,某人把他从广美的身边拉了起来,他意图再蹲回去,却被那人从背后推开。好大的力气,这份力气的主人在光平的耳边怒吼了几句。他听不到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只感觉声音好像嵌入他的脑髓里,带来一阵剧烈的头痛。
清醒时,光平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张椅子上。头痛有所收敛,但残绕在他耳边的杂音让他十分不适。
“瞳孔终于恢复焦点了呢。”
坐在光平面前的是上村刑警。两人之间隔着一张老旧的桌子,桌上烟灰缸里的几个烟头讲述了眼前的警察等待了多久,警察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光平并没有昏迷过去,只是暂时灵魂出窍了而已,影像和声音都能通过耳目,但却无法进行解析。光平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就是他没有晕倒的证明。他是从案发的六楼下楼梯来到这一层的管理人室的。只不过他的脚步似梦游者漂移不定。
“可以开始了吗?”
上村在烟灰缸里拧灭不知已经是第几根的香烟。开始什么?光平不明所以,但他没有问出口,只是皱着眉头看向警察。
“描述一下发现尸体时的状况。”警察说道。“就像之前一样。”
光平思索片刻之后,才理解他所说的“之前”指的是发现松木尸体的时候。话说回来,自己是第二次遇上这种事了。
见他沉默不语,警察再次叼起香烟,也许是认为光平还需要一些时间吧。为了表示没有这个必要,光平做了次深呼吸,“要从哪里开始说?”其音量大到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警察把叼着的香烟放回盒子里。“首先,你是大约几点到这里的?”
光平努力整理自己混乱的记忆,“七点二十分左右。”他回答道。抵达公寓门前时,他正好看了看表。
“到了之后呢?”
“到了之后…我按了电梯的按钮等了好久,电梯就是不下来,我就走楼梯上去了。”
“停一下。”
光平正要继续往下描述时,警察抬起右手制止了他。“你到的时候,电梯停在几层?”
问的真细啊,光平心里嘀咕。
“因为我到公寓入口的时候正好听到电梯的提示音,那时应该刚到一楼吧。但我最后还是没赶上。”
“你看到电梯里面了吗?”
“没有,我到电梯前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关了。”
“电梯到一层时,有人下电梯吗?换句话说,你有和什么人擦身而过吗…?”
“从电梯出来…?”
他脑里浮现出运动夹克男人的身影。但是他在听见电梯提示音之前,就已经和那个男人擦肩而过了,所以,那个男人不可能是从电梯下来的。在那之后他就没有碰见任何人了。
“应该没有人坐电梯下来。”光平回答道。不知为何,他并不想搬出运动夹克男人的事,再说了,他并没有说假话。
“你还记得电梯在那之后有在中途停下过吗?”
他记得很清楚,楼层表示灯的闪烁就算是现在还历历在目。电梯先在三楼停了一次,然后停在了六楼。
“在三楼停过?大约停了多少秒?”
“多少秒…就只停了一瞬间。几秒吧…没错,就只有几秒。”
“然后呢?”
“电梯再次动起来,停在了六楼…接着就再也没有下来,所以我就走楼梯了。我刚到三楼的时候,听到了惨叫…”
“之后你就跑到六楼并发现了尸体?”
“是的…”光平回答道。“尸体”这种说法听起来非常的无机质,他无法把这个词语与广美尸体的触感一致起来。
“你在上楼梯的途中,有遇上什么人吗?”
“没有,谁都没遇上。只有在六楼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瘫坐在地上而已。”
光平指的是看到尸体发出惨叫的那个女性。
上村刑警似乎对他的证言有些想不通,像警犬似的抬起嘴角,手中的圆珠笔在桌上神经质地敲击着。
这种状态持续了片刻,他再度开口。
“你上楼梯的途中,有去注意各层的走廊吗?比如说,哪一层的走廊有人在什么的。”
真是奇怪的问题,光平完全无法摸清警察的意图,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是回答就已经费尽全力了,根本没有闲工夫去摸索警察的心思。
“每一层都没有人。虽说我听到惨叫的时候,就已经估计声音是从六楼传来的了,但路过四楼和五楼的走廊时,谨慎起见我还是有去注意一下的。”
“你确定?”
光平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确定。”
上村刑警狐疑地看着他的脸,低声自言自语道,“那么凶手是从哪里逃脱的呢?”
“哎?”光平表示疑问。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警察摇了摇头,好像想要转移话题。
之后警察又向光平询问了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和广美约好到她家的时间,离开店铺的时间等问题。最后他还问了“你最近和有村小姐的关系如何?顺利吗?”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要怎么问?”光平问道,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这种问法,就好像怀疑我是凶手一样。”
“不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警察摆了摆手,“考虑一切的可能性是我们的工作,你不用太在意。”
警察油光满面的脸丑陋地扭曲,洁白的牙齿从弯曲的嘴角中露出来。
我绝不会协助警察的——这一刻光平内心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反正就算逮到凶手,广美也回不来了。

一连串的取证结束后,光平终于被解放,他逃也似地跑出了挤满警察的公寓。
公寓前的道路沿着公路无限延伸,向左拐就可以到车站。光平朝右边走去,他并不是无目地徘徊,只是感觉喧嚣的人群会给自己带来不安。
往这个方向步行片刻,就会到一条狭窄,寒酸,而昏暗的铁道。
那里正是三个月前,他与广美邂逅的地方。
——那时的广美,究竟在眺望着铁轨对面的什么呢?
到最后,光平还是没问出她那时自杀的理由。
自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动过自杀的念头吗?还是说若是有某种契机,她还是有可能再次站在这铁轨旁?无论结果如何,自己的出现终究是没有对她的命运带来丝毫影响。
因为,自己并没有把她从第二次死亡的危机中解救出来。
光平回头望向公寓,几乎所有窗户都透出灯光,但是从今夜开始,广美再也不能亲手打开灯了。
秋天的大海在脑中浮现,海上的沙滩球已然消失。
终于,他感觉泪水要从双眼中涌出。

3

十一点稍过,光平再次回到广美的公寓。公寓中已不见警察身影,电梯间也是一如往常,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光平尽量把视线避开电梯的方向,径直走向楼梯,他不愿意去想象广美在这个封闭的铁箱子中受到多大的痛苦。
光平脚踩着昏暗如常的阶梯,脑子中反复思索着警察的话,犯人到底是从哪逃跑的——。
在三楼广美房间门前,他从口袋中取出钥匙打开门锁。本应一片漆黑的房间,不知为何却从深处透出一丝光亮。光平满心惊疑地在玄关脱掉鞋子,视线朝向双脚时,看到地上摆着一双从未见过的女性布鞋。也许是日野纯子来了吧,光平心里道。
在打开连接卧室和厨房的门的一瞬间,光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女人伏在餐桌上,但让他惊惶的不仅于此,还有女人身穿的紫红色毛衣,红得让人联想到鲜血。
女方似乎注意到了声响,飞快地抬起身子看向他。
光平的内心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眼前的女人长的和广美是如此的相似,甚至让他误以为广美复生了。若要说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她看上去比广美要年轻。
面对这不速之客,女人并没有发出惊呼声,只是睁大双眼注视着光平。
“你是…谁?”
光平率先提出疑问。女人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与他对峙,“我才要问,你是谁!?”她语气强硬,“你怎么能私闯民宅!?”
说完后看向他的衣服,“血…”,她的眉头警惕地皱在一起。
光平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染着鲜血,刚才一直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所以没注意到。
“是行凶时染上的?!”
女人突然尖叫道,退到了餐桌另一侧,看来她是产生某种误会。
“不对。”光平辩解道。“是抱起广美的时候染到的。”
“别想骗我!”女人剧烈地摇头。“凶手通常都会重回现场!”
她的视线投向水槽一带,看起来是在寻找有什么可以自卫的武器。
“你也差不多一点,我没力气陪你闹了。”
“刚刚杀了人,把力气用光了吧!?”
她以敏捷的动作拿起菜刀,接着思索片刻,左手又操起了平底锅,似乎是想把它们当做矛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