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是个急性子的人。她在家里用缝纫机做衣服,缝错了,照理应当用刀片把线一点点拆开,然后重新再缝。小李一急,索性用手扯,一扯便把布扯破了,结果做成的新衣虽然一次也未穿过,却已打上了补丁!然而操作电子显微镜,却要非常细心、耐心。要拍一张病毒照片,从田间采样开始,切碎、浸取、差速离心、提纯、成膜,一直到拍摄,要经过几十道工序。不论哪一环节出了问题,都无法拍出清晰的照片。
彭加木技术熟练,一个上午能拍90张电子显微镜照片。可是,小李拍了一个上午,连一张都拍不好。小李着急了,越急越是乱了套!
彭加木见了,总是安慰她:“急事要慢做,欲速则不达。你要学好电子显微镜,先要改掉你的急性子!”
一开始,小李每拍一张照片,送到彭加木那里,总是打回票。彭加木是很严格的,不是说照片丝点不清,就是说反差太小,不合乎要求,绝不会“通融”的。
有一次,小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拍出一张清晰的病毒照片,得意极了,拿给彭加木审看。彭加木这次点了点头,说“拍得不错”,紧接着,他又了头,说道:“裱照片用的纸,不合格,说明词也写得太潦草。俗话说,‘赖货也要好包装。’你重新裱一下,说明词也要重写!”
小李写起实验报告来,常爱把“为害”写作“危害”,把罗马数字“ⅠⅤ”写成“Ⅳ”。彭加木见了,总是逐字帮她改正。
彭加木写出了论文初稿,也总是请助手们审看。有一次,小李看到彭加木把“沉淀”写成“沈淀”,便指出他写错了。彭加木二话没说,立即改正。
有一次,师生俩为了一个名词,发生了一场有趣的争论:在一篇论文中,彭加木谈到新疆的一种小麦品种,写作“塔拉姆”。小李一看,说写错了,应当是“勃塔姆”。彭加木听了,马上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见上面写着“塔拉姆”,便指给她看。
谁知小李也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见上面写着“勃塔姆”。这下子,彭加木不响了。他并不轻易认为自己错了,但也不轻易否定小李的意见。这种小麦,是他们在石河子农场考察时听说的。于是,便挂长途电话查问,对方答复道,应当是“勃塔姆”。
彭加木就照改了。彭加木一向是个不轻易服输的人。这一次,他却很高兴,因为他培养了一个严格的学生。
小李呢?她也很高兴,因为她知道这种严谨的科学态度,是从她的严师——彭加木那里学来的。
◆“你是维吾尔族的骄傲”
跟小李相比,吾尔尼沙学习电子显微镜技术,更加困难。
吾尔尼沙30来岁。她本是学医的,1970年从新疆医学院毕业后,分配去哈密工作。直到1975年,才调到新疆分院。她连中文资料都看不大懂,而掌握电子显微镜技术却还要懂得英文呢!
彭加木花费了很多的心血,来培养这位维吾尔族的科学工作者。
尽管彭加木对吾尔尼沙的要求很严格,可是,却跟培养小李的方法不一样。他知道,吾尔尼沙胆子小,常怕自己不能胜任工作,所以彭加木总是热忱地鼓励她,使她对事业充满自信。
当吾尔尼沙第一次用电子显微镜观察病毒的时候,尽管彭加木为她放好样品,调好焦点,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吾尔尼沙的脸上,出现了焦急的神色。
彭加木自己观看了一下,告诉她病毒在什么地方,安慰她道:“尼沙,看不见没关系。我最喜欢说真话的人。你看到什么,就说看到什么。别紧张。”
吾尔尼沙看了好久,总算看到了。
彭加木马上跷起大拇指,说道:“你进步了!只要多看,多做,多拍,就会成功的。”过了几天,彭加木把样品放好,让吾尔尼沙用电子显微镜拍照。经过多次失败,吾尔尼沙终于拍出了清晰的照片。
彭加木拿着这张照片,高兴地对她说:“尼沙,你拍得好,你成功了!我在照片上写上你的名字——这,是你拍出来的!”
渐渐地,吾尔尼沙学会了拍摄电子显微镜照片。这时,彭加木又对她说:“尼沙,你会拍照片了,这是很大的进步。现在,你还要进一步学会看懂照片,分析照片…”
彭加木总是对吾尔尼沙这么说:“不要怕困难,要刻苦学习。不懂,不要怕,有问题尽管来问我。你是维吾尔族的骄傲!将来,你要当师傅,要培养出一大批维吾尔族的科学家!”
有一次,彭加木写好一篇论文,把初稿交给吾尔尼沙,请她审看,吾尔尼沙一看,见把她的名字也写在上面,连连说:“不行,不行。彭先生,这是你的论文,怎么好把我的名字也写上去?”
彭加木指着论文中的照片,说道:“这照片不就是你拍的吗?这篇论文是我们小组共同写的,其中有你的贡献,你是这篇论文的作者之一!”
1979年,中国生物化学学会在杭州屏凤山举行年会,彭加木提议让吾尔尼沙作为新疆化学研究所植物病毒组的代表,在会上宣读论文。
这下子,吾尔尼沙可犯愁了,她说:“我怎么能在那么多专家面前作报告呢?”
彭加木鼓励她道:“专家有什么可怕的?他们搞科研,你也在搞科研哪!如果你讲错了,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会帮助你的。”
虽然吾尔尼沙答应了,可是,到了第二天,她又变卦了。她跟彭加木说,不离开新疆到内地开会。
彭加木不明白,吾尔尼沙从未到过内地,怎么会不愿去呢?
一调查,原来是怎么回事——她的爱人不同意!
原来,吾尔尼沙的爱人叫卡德尔,在仪表厂工作。他们有两个孩子,大孩子凯撒尔八岁,小女儿薇丽亚四岁。在维族家庭中,家务主要是由妇女承担。如果吾尔尼沙出差了,谁来照料孩子呢?
彭加木就来到吾尔尼沙家里,和卡德尔谈心,告诉他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应当支持尼沙去,这是维吾尔族的光荣!
卡德尔听了,非常感动。后来,卡德尔又从吾尔尼沙那里知道,彭加木自己不去参加这么重要的会议,让给尼沙去。卡德尔激动地对妻子说:“听彭先生的话,你去吧!彭先生是内地人,那么远跑到我们新疆来支持工作。彭先生是我们的好榜样。你去吧,家务事我来干!”
在卡德尔答应之后,吾尔尼沙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在中国生物化学学会的年会上,吾尔尼沙作为第一个走上讲台的维族科学工作者,深受大家欢迎。吾尔尼沙,用汉语作完学术报告之后,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这时,曹天钦教授对她说:“你讲得很好,希望你进一步进行研究,下一届年会时再来作报告!”吾尔尼沙听了,受到莫大鼓舞,后来她在作报告时的照片,登在《生物物理与生物化学学报》上。卡德尔看了,非常高兴。
1979年秋天,为了进一步提高四个新手的业务水平,彭加木给他们办好了到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进修的手续。这一次,卡德尔热情支持妻子前去学习,说道:“多学一点东西,不要空手回来!”
来到上海之后,这四个新手就在彭加木领导的电子显微镜实验室学习。
彭加木担心吾尔尼沙人生地不熟,生活不习惯,便请她到自己家里住。彭加木很尊重维族的民族习惯,特地买了一套新的炊具,让吾尔尼沙烧牛羊肉吃。这件事使吾尔尼沙深为感动,同时也很不安。住了一个星期,吾尔尼沙看到彭加木的工作是那么繁忙,生怕给他多添麻烦,一定要搬到旅馆去住。
搬到旅馆之后,彭加木常去看望吾尔尼沙,叮嘱她:“你是个小丫头,要抓紧时间多学习。除了星期天之外,不要去逛街。”
吾尔尼沙在上海学习了几个月,彭加木先回新疆了。
刚到乌鲁木齐,彭加木便去看望卡德尔,问他和孩子们好。
当吾尔尼沙实习结束,回到家中,发现一件怪事:孩子们一见到她,便说上次她托彭伯伯带来的上海糖果和巧克力真好吃。可是,吾尔尼沙并没有托彭加木带过东西呀!一打听,她才明白:原来是彭加木自己花钱买了糖果和巧克力,送给孩子们,却说是妈妈带来的!吾尔尼沙把这件事告诉卡德尔,卡德尔连连说:“彭先生真是一个关心同志的好人哪!”
◆挚友·同志
彭加木对小李从难从严,对吾尔尼沙热情鼓励,对小赵、小关则手把手教。彭加木培养小李和吾尔尼沙掌握电子显微镜技术,培养小赵、小关掌握样品的浸取、抽提技术,这两方面的技术,都是进行植物病毒研究必不可缺的基本功。
彭加木跟小赵接触不久,很快就发现,小赵跟小李的性格迥异,小李直爽、敢说,而小赵则胆子小,性格比较浮,有一次,彭加木把论文初稿交给小赵,请他提意见,小赵一字未看,便说:“您是老专家,我能提啥意见?”彭加木听了,很不高兴,他认为这不是一个科学工作者应有的态度,便说:“下次再不许讲这种话了。这论文是我们共同做的,是用我们几个人的名义共同发表的,我们都是作者,有啥说啥,谁说得对就照谁的办!”这次谈话,引起了小赵的注意,从那以后,小赵有了进步。他不再把彭加木当作那种家长式的权威,而是看成挚友、同志。这时他又表现出有点得意洋洋,喜欢在别人面前吹嘘,说:“彭先生真不错,
真平易近人,常跟我们这样的小助手平起平坐,写了文章还叫我帮助他改哩!”
尽管小赵流露出一些缺点,彭加木对他毫不嫌弃,而是从各方面关心他,帮助他。在外出考察途中,给他讲历史,讲故事。有一次,彭加木在汽车上一连讲了好多个关于阿凡提的故事,大家听了笑痛肚皮。小赵感到奇怪:彭先生不是新疆人,怎么对阿凡提的故事那么熟悉?彭加木告诉他,新疆人民出版社刚出版了一本《阿凡提的故事》,他只是个“贩子”而已,那些故事都是从这本新书中“贩卖”来的。他劝青年人不要只看科技书,也应当看些历史、文学、音乐、美术方面的书,要扩大自己的知识面。他向小赵推荐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赵朴初的诗集《片石集》,并将这本书送给了小赵。
工作上,彭加木对年轻的同志要求严格,从不马虎。实习结束了,四个新手中,三个完成了实习任务,小赵一人没有完成。小赵很着急,想跟大家一起走。彭加木知道后,要小赵一个人留下,再学几天,完成任务再走。他语重心长地说:“来实习,就得把本领学好,要培养独立工作的能力。回新疆,你们都将要独当一面,不会独立工作是不行的!”
对年轻的助手,彭加木不仅言教,更注意身体力行,作出榜样。如研究植物病毒的第一步是从样品中提取病毒,然而这一工序目前仍处于手工操作的落后状态。每次从田间采到有病的枝叶(数量往往达几百个)之后,送回实验室,要马上用菜刀剁碎枝叶。然后放在石臼中捣烂,即把植物细胞的细胞壁捣破,使其中的病毒能用抽提液提取出来。这工作,也是很繁重的体力劳动。取样一次,往往要用石臼捣几千次之多!这样才能提取到较多的病毒。接着,还要加缓冲液,用纱布过滤,低速离心,去渣,用氯仿处理滤液,差速离心,提纯病毒…
这一系列繁重的工作,一般都是由彭加木和助手小赵负责。他们常常干到深夜,甚至通宵。经过连续几天的剁呀,捣呀,滤呀,离心呀,最后才提取到了一点点纯净的病毒。
在结束一次提纯病毒的实验之后,还要把工作过程中用的几十种试管及烧杯等仪器一个个洗妆(要用自来水洗,去污粉擦,最后用蒸馏水洗三遍)。而且每提取一种病毒,很少一次成功。常常要走失败——重做——再重做,一直至胜利的道路。每重做一次,要多捣几万次石臼。如抽提甜瓜花叶病毒,就是失败了二十多次才获得成功的。
这种繁重、琐碎、单调的工作,有的研究人员交给助手去做。而彭加木在这方面却从来不撒手,他总是身体力行,与助手一起做。有时,他甚至还骑着自行车,到一两百公里之外,亲自采集样品。
就这样,彭加木和助手们一起处理过上百个病毒样品,从中提取了玉米、甜瓜、大丽菊、苹果、燕麦、小麦等作物的病毒。如果要统计这一过程中彭加木手持菜刀剁了多少次,用石臼捣了多少遍,洗了多少支试管、烧杯,恐怕不得不求助于电子计算机了!
至于小关,彭加木更加耐心地从头教起。因为小关是个高中毕业生,基础较差。有一次,彭加木和小赵经过多次抽提,得到一小试管样品。试管中上半部是溶液,下半部是渣。要提取的病毒,是存在于溶液之中的。小关不懂,竟把千辛万苦得来的上半部溶液倒掉了,剩下无用的残渣。对此,彭加木并没有斥责小关,而是耐心地把原理讲给小关听。
由于彭加木针对四个助手的不同特点,因材施教,循循善诱,所以助手们进步很快,不久就能独立工作了。彭加木看到助手们的进步内心十分高兴,但是,为了使他们不致自满,除了对吾尔尼沙之外,他很少当面表扬,相反总是严格要求。
在彭加木的带领下,助手们奔赴新疆各地,行程万里,他们的足迹遍及塔城、奎屯、石河子、伊犁、阿克苏、吐鲁番等地。他们共同努力,写出了许多关于新疆植物病毒的论文,填补了中国植物病毒学上的空白,并为发展新疆的农业生产起了一定的作用。
他的助手曾用这样发自内心的话语,称誉彭加木:
不曾见过彭先生畏惧困难,也不曾见过他颓废懊丧。结果不满意时,他总是说:“我再做做看。”“我来做给你看看!”“不要急,好事多磨嘛。”
不曾见过彭先生摆过架子,也不曾见过他支使别人。虽然他是研究员,可是从田间采样、刷洗试管到冲洗照片,他都乐于亲自动手去做。他常讲:“我们干的是实验科学,就是要多动手,不能轻视平凡的劳动。”
不曾见过彭先生下车伊始,叽里哇啦,也不曾见过他指鹿为马。别人向他请教问题,他总是说:“等我们做做看。”
不曾见过彭先生居功自傲,也不曾见到他停车靠站。他总是向前看,每当我们获得了一点进展,彭先生总是兴高采烈,但跟着总是说:“下一步…”在他的笔记本上又列上了新的计划。
不曾见过彭先生有片刻的懈怠,也不曾见过他虚度片刻光阴。就在他要乘飞机回上海的当天上午,还在和我们一起进行电子显微镜观察;就是在漫长的旅途中,也很少见他打一个盹儿。我们知道他患过癌症,我们知道他天天都在服药,我们常常听到他那阵阵干咳。
他常说:“艰苦的劳动会带来丰收的喜悦。”在彭先生的帮助指导之下,我们国内的生物化学家认为新疆的植物病毒研究“打开了局面”。
◆“彭先生是一团火”
彭加木不仅是一个科学家,更是中国共产党的好党员。他常常从政治上关心同志,做了许多思想政治工作。
就拿小李来说,她出身于清华大学一位教授之家,大学毕业后主动要求到边疆工作。她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写过入党申请。可是,由于她父亲在1957年被错划为“右派”,她一直未能入党。在粉碎“四人帮”之后,她父亲的政治问题得到了纠正,但是人们仍用老眼光看她。为了这事,小李感到苦闷,常常影响工作情绪。彭加木知道了她的心事后,多次找她谈心,鼓励她继续写入党申请,争取进步。小李感动地说:“彭先生是一团火,把别人冷掉了的心烤热了!”
陈善明是在彭加木热情鼓励之下,于1958年毅然离开上海,到新疆工作的。当时,他的爱人不在上海,家中只有三个孩子。彭加木和夏叔芳便主动关心这三个孩子。晚上,彭加木常给这些孩子辅导功课,教他们写字。每隔一两个月,彭加木给孩子拍张照片,寄给陈善明,使他安心在新疆工作。彭加木很关心陈善明的入党问题,从50年代起,一直到粉碎“四人帮”之后,彭加木多次鼓励陈善明写入党报告。他几乎每次来疆,都问及陈善明的入党问题解决了没有。
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生物土壤沙漠研究所的一位同志,由于在“四害”横行时,曾被污蔑为彭加木在边疆“搜集情报”的“特务”,她爱人又因其他问题受到冲击,因而不幸得了精神分裂症。
1977年,彭加木重返新疆,立即去看望他们夫妇。这时,他们俩正在联系调往南京或成都工作,彭加木一听,连忙劝他们:“粉碎了‘四人帮’,我们国家有希望了,新疆也有希望了。内地需要人,边疆更需要人。在边疆,培养一个科学工作者,不容易啊!你们在这里工作多年,熟悉这里的情况,最好还是留在这里工作,为边疆的科学事业作出贡献。”彭加木的一席话,使夫妇俩打消了调离边疆的念头。他们说:“老彭受了那么大的冤枉,还坚持来新疆工作,我们怎么好意思离开新疆呢?”
1980年3月,彭加木来到广州,与阔别多年的哥哥彭浙重逢。彭加木发觉,哥哥因在“四害”横行时,被关进“牛栏”(广东称“牛棚”为“牛栏”)达八九年之久,为此事,至今仍有一股埋9情绪。
彭加木鼓励哥哥:“别灰心,要朝前看!集中力量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好。过去的时间荒废了,剩下的时间更宝贵。要抓紧时间,为‘四化’出把力!”
彭加木从手提包中拿出幻灯机,在哥哥家里放映。哥哥知道彭加木受到的委屈比他大得多,可是,彭加木斗志昂扬,在边疆做了那么多工作。他一边看幻灯片,一边受到了教育,决心不9天,不尤人,从现在做起,赶紧为‘四化’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彭加木像一团火,温暖着别人的心,使许多被“四人帮”迫害得心灰意懒的同志,振奋起精神,扬起风帆,朝着“四化”的大目标前进。
◆于细微处见精神
一滴水可以见太阳。在这里请允许我用白描的手法,罗列许多在采访中了解的关于彭加木的小事。这些事虽小,但“于细微处见精神”,从中可以使我们更了解这位传奇式的人物。
彭加木心灵手巧,样样事情都喜欢做,为此人们给他起了个雅号“万能博士”。星期天,如果他在家休息,领导们常来“抓差”,请他修自行车。他备有一套修车工具,本来是供自己骑“老坦克”外出时修复用的,此时便用来替邻居修车。只见他捋起袖子,满手油污,在那里聚精会神地修车,宛如一位道地的修车工,没有半点架子。
彭加木不仅会骑自行车、修自行车,还会开汽车、修汽车。1963年,彭加木去南疆考察,快到目的地时,汽车突然发生故障。司机检查了一下,认为毛病较大,一下子修不好,便跑到治沙站去求援,请他们来一辆汽车,把坏车拖去修理。治沙站的汽车开出后,忽然遇见彭加木驾驶着汽车来了。原来在司机走开之后,他试着动手修理,不仅把车修好了,而且亲自驾车前往治沙站!
彭加木常常笑称自己是条“毛驴子”。他往返于上海与乌鲁木齐之间,总是尽力为朋友们捎带东西。他每次离疆时,都要大包、小包七八个,其中大部分是别人托带的东西。比如,哈密瓜是新疆的特产,回沪时他很想带点给亲友们尝尝,可是,他自己很少有机会带哈密瓜回来,因为临走时别人也托他带哈密瓜,而坐飞机每人所带的行李是限定重量的,于是他宁可替别人带,自己不带或少带。
有一次,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的一位工人,想买一辆童车。彭加木在北京出差时,看到有一种童车式样好看,价格又便宜,便买好带回上海,亲自推到这位工人家中。这位工人见到彭加木这样忙,居然会把一个工人的小事放在心上,感动之极。
还有一次,一位彭加木的“朋友的朋友”,托他在新疆买一种中药。彭加木未能买到,心中颇为歉疚。后来,当他在海南岛考察时,偶然见到野生的这种中药,如获至宝,立即亲手采集、晒干,回沪时交给朋友,由朋友交给那位不相识的“朋友的朋友”。
彭加木在当上新疆分院副院长之后,每次回到上海,照样提着菜篮子去买菜,回家后洗菜、做饭,样样都干。为了节省时间,他家常买皮蛋、咸蛋、肉松、咸肉、板鸭之类。1979年,轮到他当宿舍代表(一年轮一次,宿舍代表负责整幢宿舍楼的公益工作),他常常打扫宿舍楼梯、走廊,从三楼扫到一楼。走廊上的公用灯泡坏了,他悄悄地拿自己家的换上。
彭加木自幼喜爱花木。他的屋前宅后种了许多夹竹桃、月季花、枇杷、葡萄…孩子们常跟他捣乱,不是把幼苗拔掉,便是把花摘掉。彭加木知道了,既不埋愿,更不呵斥,而是给孩子们讲道理,使他们懂得爱护花木。经过他耐心教育,后来,这类“侵犯”花木的事情就减少了。有的孩子甚至从“小捣蛋”转变成保护花木的“哨兵”,一看到谁偷摘花果,立即向彭伯伯“通风报信”。
彭加木家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当时有的邻居家还没有电视机,彭加木便对孩子们说:“来,晚上到我家看电视!”彭加木很喜欢孩子,从来不嫌他们“烦”。
彭加木喜欢书。他买的专业书、文学书,常放在实验室里。同事们向他借,他总是说:“借什么?拿去看就是了。你们愿意看书,我心里很高兴!”
不过,彭加木对那些爱沾公家便宜的人,却不宽容。1977年,他重返新疆不久,有一次发现电子显微镜实验室的暗室中,有许多刚洗印好的个人生活照片。彭加木一看,火了,把管暗室的助手叫来,问道:“公家的暗室,怎么好印私人照片?”
助手满不在乎地说:“在我们这儿,历来如此!”彭加木一听,颈部的青筋立即怒张,他大声地说道:“怎么历来如此?历来不如此!这暗室是我亲手创建的,从1963年以来,从未洗过私人照片,哪有什么‘历来如此’?”
打这以后,彭加木当众宣布,谁都不许在公家暗室里冲洗私人照片。
事有凑巧。有一次,彭加木与几个外地朋友合影,嘱咐助手送到照相馆冲洗,而这几个外地朋友马上要走,等照相馆里印出来,来不及。助手就瞒着彭加木,在公家暗室里洗印,以便及时送给外地朋友。谁知彭加木看到照片时,一下就认出来用的是实验室的相纸,他严肃地对助手说:“下不为例!”
彭加木是一个不轻易挥泪的人。在癌症和“四人帮”所带来的迫害面前,他没有流过泪。然而,有一次在看电视剧《失望人的希望》时,看到青年们受到“四人帮”毒害,心灵空虚,走上犯罪道路时,他难过地哭了。他噙着泪水说道:“如果党不能挽救他们,我们的党是干什么的?我们应当挽救这一代人!”
1979年夏天,彭加木即将出发到新疆去,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的一位朋友托他从新疆带一点羊的胎盘,以便研究“活性多肽”用(因为羊胎盘中含有许多的“活性多肽”)。彭加木满口答应。他想,新疆有的是羊,弄个羊胎盘还不容易。可是到新疆之后一打听,才知道这是道“难题”!原来,羊一般都在四五月下羊羔。当时已是七八月,羊不下羔,到哪里去弄羊胎盘呢?这,正像在冬天找荷花、夏天找梅花一样,时令不对头呀!但彭加木是个轻易不肯头的人。他千方百计打听到在阿克苏,正在搞人工授精试验,有几只羊最近将要下羊羔。正巧彭加木原计划要到阿克苏进行考察,便高兴地驱车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