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努尔哈赤统一了女真族,在东北建立了满洲王朝,并且把丞相的小妾和救他的那匹小马画在了满族人的祖谱上。后来,努尔哈赤的后人打到了关内,统一了中原,建立了大清帝国。
这就是龙脉传说,龙脉山说的便是沙河县的龙岗山,据说那里埋藏着大清宝藏!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故事,更为可信的是据史书记载,这沙河县就是当年大清的龙兴之地赫图阿拉,清太祖努尔哈赤诞生于此!”
吕天松听得津津有味,笑道:“柳大哥,你不去做说书先生倒是屈才了,多好听的故事啊!”
“天松,有时候传说故事也不一定都是假的,你知道现在龙岗山被谁占领了么?”
“谁?”
“日本人!听说那里有一支日本人的神秘部队!”
“日本人相信那里有宝藏?”
“我也不知道,不过很有可能是真的…”柳中原凝望着跳动的火焰,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这注定是无眠的一夜,但是对于吕天松来说这一夜是值得的,他明白了很多,至少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也同样需要为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做点什么,这是他成长的一样。
吕天松和柳中原聊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便和赵伟及柳中原辞别,只身来到了白龙岭下的白龙镇。
白龙镇是个大镇,有将近七八百户人家,南北贯穿的大道宽阔平整。白龙岭便在白龙镇的正南方向不到十里路,站在镇子中间便能望见高耸入云的白龙岭蜿蜒盘旋将大半个白龙镇都包裹在当中,吕天松感觉自己似乎置身在了一口巨大的锅的锅底。
白龙镇虽然没有日本人驻扎,但是给日本人卖命的二狗子却占据了镇中心最大的一处院落,吕天松粗算下来,不少于三百伪军。那伪军一个个吊儿郎当,神气冲天,似乎这白龙镇就是他们的天下一般。
吕天松四处瞧了瞧,一眼看见坐落在路北的一座客栈,高高竖起的金字牌匾写着《万福客栈》,门前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店小二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吕天松这才发觉,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了,这一想肚子跟着就有了反应,竟然咕噜噜叫了起来。
热情的小二儿将吕天松让进了店里,满脸堆笑地问道:“这位是住店还是吃饭?”
吕天松一边跟在小二后面来到靠墙的方桌前坐了下来,一边四处扫视了一眼,屋子里已经几乎坐满了吃饭的人,有划拳吃酒的,有低头窃窃私语的,还有的面无表情只闷头吃饭的。
“也吃饭也住店!”吕天松答得很利落。
“好嘞!你想吃点什么,尽管吩咐,后面有上好的单间我这就告诉他们给您留一间!”
吕天松没言声,只是点点头,目光扫视了一眼,看见斜前方坐着个老头,六十多岁的样子,浑身上下一身黑,正低头喝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桌上摆了两个小咸菜。
“和他一样!”
“恩?”店小二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莞尔一笑,招呼道:“好嘞,您稍等,这就来!”
小二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吕天松,在他看来吕天松越看越像刚进城的农村小伙,不但黑,而且憨,竟然连吃什么都不知道,八成是头一次进城,他想笑又不敢大声,只能憋在心里,脸上却是已经开了花。
吕天松并不知道,自己从进门到坐下,再到点菜,实际上都已经被那黑衣人尽数瞧见,虽然这黑衣人丝毫未动,甚至连头都没抬,但是他却能洞察到这屋里的每一个人。
就在店小二拖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走向吕天松的时候,门口忽然一乱,接着走进来几个佯愣二怔的二狗子,为首的一个头发稍长,分向两侧,耳根一抹斜挑到眉毛处一道深深的伤疤,一双小眼睛死劲的睁着,眼珠滴溜溜一转,便把屋里的人打量了一个遍。
店小二慌忙将托盘方向,双手在衣服上狠狠的蹭了两下,迎了上去,满脸堆笑说道:“赵三爷,我的爷,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来了,快坐,快坐,我这就去喊我们掌柜的!”
“别他妈的废话,赶快给兄弟们弄桌好菜,上两壶好酒。就那桌,给爷腾出来,爷还有事,吃了就走,你可利索着点!”
吕天松正抬头傻愣愣的看呢,不想人家竟指了自己的桌,只见店小二几步走了过来,弯着腰,笑呵呵地说道:“这位客官,不好意思,您看能不能换个地?”
“哪?”吕天松满脸疑惑地问道。
店小二四处看了看,一眼相中了黑衣人的桌子,笑呵呵来到了黑衣人跟前,笑道:“客官,您看今天这客人多,能不能…”黑衣人不耐烦地抬起手来,示意店小二不要讲了。
店小二一脸无奈,因为只剩下这张桌有空位,他也实在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客官,您看,这店里只有这里还有空位…”
“滚!”那黑衣人冷不丁的抬头大声吼道:“爷从来不给走狗汉奸让座!”
店小二吓得一个激灵,店里的其他客人也都立刻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朝这个方向望来。
“呦呵,敢有人在白龙镇撒野!二狗,过去瞧瞧!”赵三依着门框,吩咐道。
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家伙,从腰间拔出枪,三摇两晃的来到黑衣人跟前,“啪”的一声把枪拍在了桌子上,然后弯下腰,咧着嘴呲牙笑着去看黑衣人的眼睛,还没等他看见黑衣人长得什么样,只听他“妈呀”一声便仰面摔倒在地,双手捂着眼睛,鬼哭狼嚎般地叫着。
所有伪军都被吓了一跳,早已经如惊弓之鸟一般,各个瞪大了眼睛,紧握手里的枪,脚底下却一步一步往门外退。
赵三更是灵巧,早已经躲到门外,此刻正猫着腰,只露出一只眼睛往屋里瞧着,同时不停地踢着身边的两个伪军,“他妈的,去看看,怎么回事?”
满屋子吃饭的人,早都放下了碗筷,有胆大的站在边上瞧热闹,胆小的连东西都没收拾,早从窗户跑得远远的,抻着脖子往里边望着。
吕天松也是一愣,心道:“这黑衣人好俊的身手,竟然动也未动,便将这个二狗子放倒在地!”他不动声色,端起碗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跑到墙边,显出一副极为惊恐的样子。
在赵三的不断威逼下,两个伪军兵端着枪走三步退两步,胆战心惊的朝黑衣人走去,偌大的屋子里竟然静得可怕,所有人都不出声。倒是黑衣人似乎毫不在乎这一切,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头也不抬。倒在地上的伪军似乎昏死过去了,此刻一动不动,满脸的血迹让所有人胆战心惊。
忽然,黑衣人放下碗筷,猛地起身,吓得两个伪军掉头就跑,赵三横着胳膊想在门前拦着,不想被两个伪军一下子就撞开了,赵三大骂:“妈了个巴子,老子毙了你们…”话还没说完,黑衣人已经到了他的身旁,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段,三两下便将赵三的枪给夺了去。众人这才看清黑衣人的长相,只见他一脸皱纹,已是堪堪老矣,然而眉宇间却有一股英气,不威自怒,如电一般的目光,对视之后不禁浑身发冷。他扫视了一眼屋内,在吕天松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如同拎小鸡一般拎着赵三消失在了街尽头。
不一会儿,一大群伪军叫嚷着将整个万福客栈给包围了,也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抓,没一会儿工夫便将所有人都抓了起来,吕天松不露声色地跟在人群中,他倒想看看,二狗子能搞出什么名堂。
算上吕天松在内,伪军一共绑了七个人,有老有少,吕天松挨个看去,只觉得有个老者似乎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老人家须发皆白,一身农家老人的打扮,偶尔咳嗽一两下,嘴里不住的和边上的伪军念叨着:“长官,抓错人了,抓错认了,你看我这把年纪,哪敢通匪呀!”
“闭嘴,老东西,少给我罗嗦,回去自有蔡队长审问你,你去和他说,少跟我废话!”
而老头似乎没听见一般,仍然不停地念叨着,伪军急了,抡起枪托便在老人背上打一下子,力气虽然不大,却也让人担心打个好歹。可是每次枪托落下,似乎力道都少了九成,老人竟然如同毫无知觉一般,既不躲闪也不反抗,那伪军打了几次便也不再敢打,只好皱着眉头听着老人的唠叨。
吕天松毕竟学武二十多年,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老人绝非等闲,手底下的功夫虽然不显山不漏水,但是却绝对不在自己之下,看来是大雨欲来风满楼啊,这白龙镇突然之间不知道云集了多少高手,看来一场好戏即将上演了。
东北的九月天,也就中午稍微能暖和些,太阳一落山便感到一股寒意。吕天松等人被蒙住眼睛带到了一处牢房,大家伙谁也不说话,有的叹息,有的冥思,只有那老人依然不停的咳嗽着。牢房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头顶很远的地方有一处小窗,透进一点点光亮,可是却犹如身在万尺深渊,仰望巴掌大小的一块天一般,只能给人一点点遐想和希望而已。
当那方光亮彻底消失的时候,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恐惧之中,连那老人的咳嗽声也变得渐渐稀少,偶尔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哭声,吕天松索性将双眼紧闭,盘膝而坐,悄悄运功调节着内气,这是临出来的时候,师傅教给他的,叮嘱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便要练习,练得越多越好,师傅并没有告诉他这是什么功,有什么作用,他也没问,但凡是师傅告诉自己的总不会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阵门响,接着听见脚步声传来,牢里开始透进光亮,随着脚步声的临近,越来越亮,直到整个牢房都被照亮。吕天松睁开眼睛看去,牢房不大,只两间,在一条走廊的两侧,那走廊显得十分悠长,远远的伸向黑暗处,进来的是三个伪军,都是一脸木然,冲着对面的牢房望了望,又用火把仔细瞧了瞧,这才似乎放心了一般扭过头来。吕天松借机仔细看了看对门牢房,只见那牢里放着一张破旧的木床,床上似乎躺着人,盖着一床黑漆漆的棉被,只头部露在被子外面。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伪军身材不高,略微有些胖,一双小眼睛飞快地在众人身上扫过,然后眉头一皱,冲着边上一个瘦弱的伪军说道:“不是说七个么?”
所有人都是一激灵,众人左右一看,这才发现,确实是少了一个人。
站在一边的伪军,四处看了看,抓着脑袋一脸疑惑的解释道:“蒋队长,当时记得是七个来着,可能是天一黑,给数错了吧!”
吕天松眉头一皱,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咳嗽的那老头不见了。他趁着明亮的灯光去打量整个牢房,不由得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那老人是如何离开的。不用说整间牢房,单就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屋子,要想悄无声息地离开也是万难,更何况这个铜墙铁壁一般的监狱。跟着几个伪军越往外走,他的心里越是吃惊,这个监狱完全建在地底下,每两个牢房为一个小的单元,然后每个单元又是独立封闭的,全部都是一米多厚的石墙,除了十余米高的头顶有个巴掌大的透气窗之外没有任何孔洞可以通到外面,唯一进出的门是一张厚达二十多公分深嵌入石墙里的铁板,至少也要两个人合力才能将这铁门推开。从吕天松他们被关的牢房走到外面,足足花了半个小时还多,吕天松数了一下,至少要穿过六道铁门,那老者是如何离开的?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从昏暗的地底监狱走出来,吕天松才发现,这是一个十分宽大的院落,在他的周围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少说也要有二百多人,伪军在四外架着机枪密切盯着,而这二百多人被十个一群十个一群的间隔开,所有人都很沉默,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低着头想心事。不大一会儿,蒋队长又走了回来,将吕天松等人带到了旁边一处灯火通明的屋子里。
屋子不大,人却不少,蒋队长进去之后,冲着正中的一名伪军点了点头,然后便扭身退在了一边。正中的这名伪军长得倒是虎背熊腰,一脸的煞气,黑密的络腮胡子胡子,整个脑袋就如同一个毛绒绒的黑线团一般。
“白天的事你们想必都亲眼看见了,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土匪的同伙,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有谁能将土匪或者土匪的同伙指认出来,那么谁便能立刻离开,而且我还能给他十块现大洋!否则…”他阴冷地笑了笑,接着说道:“否则,你们都得去龙岗山!”
除了吕天松之外,其余的五个人没有人不知道龙岗山的,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惊讶,安静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突然一个老农打扮的人指着他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道:“我举报他,他是土匪!”
随即,人群便乱了,你指我,我指你,连吕天松也被人当场指认为土匪帮凶,六个人刹那间便乱作一团,你指我我指你,相互谩骂、嘲讽、甚至拳脚相加。只有吕天松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些人,不知为什么这些人一瞬间便翻脸不认人,甚至表现出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势来,他凝眉沉思道:龙岗山是个什么地方,能让这些人突然间心性大变?这个黑线团是个什么人,他抓了这么多人来,要做什么?
黑线团很快就发现了傻愣愣的吕天松,六个人当中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别人指认、谩骂却毫不在乎。
“你过来!”黑线团冲着吕天松招了招手,说道。
“我…”吕天松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黑线团点点头。
吕天松长得又黑又高,强壮的身材、无神的目光,让人第一眼看去,就会判断,这个黑大个肯定是个呆子。
待到吕天松走到近前,黑线团仔细打量了一番,凝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吕…吕天松!”
“认得我么?”
吕天松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不认识。”
黑线团笑了两声,说道:“我叫蔡一飞,是这里的老大,这回知道了吧?”
吕天松哪知道什么一飞二飞的,只好继续摇着他的头。
蔡一飞没有生气,反而被吕天松逗笑了,他伸出双手稳住吕天松的头,两人四目相对,蔡一飞道:“别晃了,一会儿你没迷糊,我都迷糊了,留着力气给皇军卖命去吧,皇军最喜欢你这样的,哈哈哈哈!”说着,一挥手,上来两个伪军将六个人带了出来。
蔡一飞望着这群人的背影,渐渐收敛了笑容,说道:“蒋队长,凑够两百个了么?”
“团座,人够了,凌晨皇军来取人!”
蔡一飞长叹一声,嘴唇一抿,显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沉思了片刻,接着说道:“白天在客栈遇见的那个人大有来头,看样子是冲着咱们手上的人来的,所以这两天看紧点,别出岔子。
另外,昨晚送来的人,一定看好,他可是个宝!”
“属下明白!”蒋队长一边答应着,一边抬头去看蔡一飞,本想说话,见蔡一飞在沉思着什么,便准备扭身离开。
“吉辉,你有话要说?”
“嗯,团座今天似乎有心事,我改日再说也无妨!”
“没关系,最近的事多,天天如此,你说便是。”
蒋吉辉顿了顿,道:“再过一个来月就是中秋节了,到时候那白龙岭可是鱼龙混杂,别的倒不怕,怕就怕抗联,最近黑龙镇和白龙岭一带的抗联活动甚是猖獗,更何况我们手上现在还有他们想要的人!我想,是不是让日本人过来协助一下…”
“不!”蔡一飞不等蒋吉辉说完,便打断道:“这是咱们的事,不但不能让日本人来帮忙,知道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懂么!”
蒋吉辉没有答话。
“咱们这次的唯一任务就是收买人心,若是这群土匪们能为我所用,那么我们的实力立刻便会上涨一倍,到时候别说在白龙镇,就是在整个沙河县,也没人敢和咱们兄弟作对!”
“团座,这些土匪怕是不容易对付,他们之所以上山落草,一方面是因为生活所迫,另外一方面也是他们这些人游荡不羁惯了,他们哪里肯轻易低头。”
“这个你尽管放心,左凤云定会安排好这一切!”
“这个金面佛这回怎么这么乖巧了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能和钱过不去?”
蒋吉辉不解地看着蔡一飞,蔡一飞神秘一笑,低声说道:“你忘了我们这是在哪了么?沙河县啊!沙河有三宝…”
蒋吉辉闻听,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忙问道:“有线索了?”
“没有什么线索,不过据说龙岗山的日本人就是在寻找宝藏!”
“他们抓这么多人去就是为了找寻宝藏么,怪不得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呢!”
“恩,我已经听说了,日本人占领这东北也是为了这批宝藏,早在二十年前,他们就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已经迟了!”
“可是,和日本人抢,咱们行么?”
“呵呵,靠咱们手里这几条破枪那肯定不行,要靠这里!”蔡一飞说着用手指了指头,接着说道:“不单单是日本人在找宝藏,大清的那些遗老遗少也在找,共产党也在找,国民党也在找,还有很多叫不出来名的人也在找,咱们只要静观其变就行,只要咱们手里要有家伙,管他谁找到,那都是咱的!”
蒋吉辉恍然大悟,喜道:“坐山观虎斗,坐享渔翁之利!”
蔡一飞一脸得意的笑着,仿佛已经稳操胜券一般,接着说道:“当前的任务就是抱紧日本人这棵大树,发展咱自己的队伍,我这次之所以要去能说服左风云听我使唤,一半原因是我许诺给他宝藏,另外的一半原因是咱们手里有他想要的人,能控制住左风云,一切就都好说了,这沙河县的各家绺子,那个敢不听白龙山的?咱们只要牢牢地控制住这股力量,那么早晚那宝藏必是你我兄弟的,哈哈!”
这两人正在屋里坐着发财梦,不想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几辆大卡车停在不远处,一队日本兵正端着枪,往车上赶人,原本还沉寂的人群,此刻犹如火山爆发一般,所有人都死命地挣扎着,甚至是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能往那卡车跟前挪动半步。日本人挥舞着皮鞭,并且大声的叫骂着。吕天松混迹在人群中,被人群裹挟着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苍老背影从他面前闪过,他努力瞪大眼睛再去寻找,已经不见了踪影,可是那时断时续的咳嗽声却依然响在耳边,吕天松摇了摇头,仰天看那黑暗的苍穹,不禁自问:怎么会是他,难道自己眼花耳聋了么?
蔡一飞一路小跑来到为首的日本人面前,鞠躬道:“神木将军!”
漆黑的夜,那远处跳动的火把只能勉强将大院的轮廓照到,没有人能看清这个神木是个什么样子,只见他一身军装,站得极为笔挺,两边站了四个士兵各个昂首挺胸。他手握一把战刀插在地上,举起手作了一个砍的动作,身边的一个日本士兵立刻明白了。不一会儿人群再度骚动起来,只见五六个日本兵从人群中一个一个的将人往车上拖,稍有不从的,便举刀当场将人头砍下,还别说这一招真管用,砍了三个人之后,其余的人便再也没有敢反抗的了,他们似乎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走上了卡车,仿佛走向了坟墓,走向了死亡。
蔡一飞却立刻傻眼了,他有些惊恐的望了望神木,又扭头去看蒋吉辉,急得他满头大汗。
蒋吉辉也明白,下午才勉强凑够的两百人,这下又少了三个,虽然人是日本人杀的,但是如果蛮不讲理的日本人再向自己要人,那该如何是好?
果然不出蔡一飞所料,当所有人都上车了之后,一个日本兵来到蔡一飞面前,拿着一本小册子,冲着蔡一飞指了指,蔡一飞擦擦额头上的汗,苦笑着将手一摊,同时对身后的蒋吉辉道:“少了两个,快去想办法!”
蒋吉辉一愣,毙了三个少了两个,这他妈的见鬼了么!
蔡一飞眉头一皱,照着蒋吉辉就是一巴掌,也不管打在哪,吼道:“还不快去找人!”说完偷眼去看神木,只见神木毫无表情,也不看他,只放眼在院子里搜索着。
蔡一飞心道:不好,莫不是又想带走我的人充数?
吕天松的周围挤满了人,只剩他这一车人数还不够,两个日本兵举着火把,另外两个则端着枪瞧着车上的人。
等了好一会儿,神木有些不耐烦的望了望蔡一飞,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那凌厉的目光比任何语言都有杀意,蔡一飞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赔着笑脸道:“已经去找了,太君再等等,要不屋里先坐会儿,喝杯茶,外面天凉…”
蔡一飞哆里哆嗦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神木听懂了没有,直到神木的脸上青筋暴跳起来,他才停止了唠叨,冲着地下监狱的方向大吼道:“蒋吉辉,快点,人找到没有,立刻派人到附近的村子去抓两个!”
蒋吉辉一脸的苦瓜相,上气不接下气的从地下监狱爬了上来,喘息道:“团座,这次可真的翻遍了,整个地下监狱就剩了一个能喘气的,咱们还有用呢!”说着两手一摊,显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蔡一飞也不听蒋吉辉解释,比划着说道:“带两个人,到离这儿最近的村子去给我抓两个回来,不管男女老少、疯傻呆彪,能走道的就行,立刻去办!”
“队长,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抓老百姓的么?”
“这已经是万不得已了,不抓老百姓,他们就得抓咱的人,懂么?”蔡一飞怒吼道。
蒋吉辉立刻不言声了,一咬牙道:“也罢!”说着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放眼看了看四周的鬼子兵,少说也有三四百,他来到蔡一飞的身边,低声道:“队长,我看我还是把兄弟们都带上吧…”
“为啥?”
“您想啊,我把所有人都带走了,一会儿万一日本人着急想抓咱得人充数也没有啊,全都跟着我走了,他没办法,想要人只能等着。再有就是,最近抗联活动太频繁,尤其这黑龙镇附近,一直就没消停过,您忘了,前些日子永祥镇的朱副队长带着几个人进山,被抗联抓了去么?所以我这儿人手呀,一定要带齐了,以免被抗联偷袭了!”
蔡一飞后面的话都听明白了,前面的话虽然听着有道理,却总是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来,索性也就不想了,对蒋吉辉道:“就按照你说的办吧,速去速回!”
蒋吉辉很快召集了所有手下,全部都飞身上马,跟在蒋吉辉后面流星一般,一瞬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吕天松心中一紧,日本人究竟是要干什么,还必须要把人数凑齐,这回不知道哪个村子里的老乡怕是要遭殃了,他想着不免有些伤心。虽然他对这外面世界里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但是他却知道日本人是多么的残忍,那些留在他童年深处的记忆早已成为他每日夜里的梦魇,时常让他在夜半时分从战栗与痉挛中醒来,他能够清楚地看到鬼子兵举起的屠刀和那刀上滴落下的鲜红的血,他能够真切地听到那失去亲人的撕心裂肺的吼叫,二十多年过去了,可是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吕天松时常在想,也许父母亲人包括满村的乡亲都在等着他替他们报仇吧,如果有一天,他可以手刃仇敌,也许噩梦便会远离自己。
看着眼前一个个行尸走肉般的乡亲父老,不知怎的,他暗暗觉得这十几辆卡车上装着的人恐怕有去无回了,他紧闭双眼,心在剧烈的跳动,自己该做点什么呢,或者能做点什么呢?
神木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开始急躁的在原地走来走去,目光时而盯向远方,时而又在院子里搜索,当扫视到蔡一飞的时候便会停留一会儿,吓的蔡一飞头都不敢抬。随着神木在蔡一飞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蔡一飞越感觉到可怕,他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大脑在飞速的旋转着,心里急切地盼望着蒋吉辉快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