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空荡荡的,昏暗的灯光下,只有我孤独的影子。
噩梦醒来后,我再也睡不着了,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慌乱攫住了我的身心。我摸了摸自己的左臂,感到剧痛无比。
在省城勉强学习了三天后,因为左臂一直疼痛,到医院也查不出病因,我只好给单位打电话说明情况,提前回到了工厂。
没想到回来后,我在自己的宿舍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你发现自己宿舍床头的地方,有一幅美人脸头像,对吧?”江涛忍不住打断了王晓聪的讲述,转过头对老毕说,“在毕老你们还没来之前,我单独询问过他,他也是这么讲的,可是谁信他的这些鬼话啊!”
“江警官,我说的确实是真话。”王晓聪感到既疲倦又困顿,他有些无助地看着老毕。
“你继续讲下去吧,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老毕从桌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说,“小王,你会吸烟吗?来一支吧。”
王晓聪接过烟,老毕用打火机替他点燃。火光亮起的一瞬间,映照着王晓聪苍白消瘦的脸颊和充满血丝的眼睛。
刚吸了一口,王晓聪便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片刻之后,他才直起身,重新讲了起来。
从李正处拿到钥匙,回到自己的宿舍,一进门,我便有些生气:李正的老乡把房间搞得乱七八糟,地上脏乱不说,墙壁上还画了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怎么能这样糟蹋别人的房间呢?我忍住心里的不快,开始打扫房间。地上的垃圾都扫除了,但墙上的画怎么也擦不掉,特别是在靠近床头的地方,雪白的墙壁上画了一个美女的头像。

第十二章墙上美人(3)

那是一张微微含笑、如真人般大小的美人脸,如果从绘画的角度来说,确实是一幅不错的肖像画:美女的面孔如满月一般,小巧的嘴角微微上翘,显得既俏皮又性感;一双丹凤眼似秋水般直视前方,仿佛要对面前的人说话…看到它,我的心微微跳动了一下,不过,想到它是李正老乡画上去的,我心底又涌起了一种被人蔑视和不尊重的感觉。
“你老乡怎么回事,在我墙上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找到李正,把房间的情形告诉了他。
“那个家伙,真是个无法无天的二流子!”李正也有些尴尬。他告诉我:那个老乡是搞绘画和摄影的,他在这里只住了一晚就走了。
“实在对不起,我帮你把墙壁粉刷一下吧。”李正说。
“算了,等我手臂好了,我自己来刷。”我心里还有些生气,决定以后不再与李正他们来往了。
这天晚上,大概是路上走累了的缘故吧,我睡得格外的香甜。在酣睡中,我还做了一个甜美的好梦:一个美丽的女郎爱上了我,我们骑在一匹大红马上,一起在绿油油的广阔草原上纵马驰骋,她在我的怀中娇羞无限,不时回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正当我们亲密的时候,她突然掉下马背不见了,我四处寻找,焦急万分。一着急,好梦便醒了。
“唉。”我意犹未尽地叹了一口长气。拉亮电灯,对着空空荡荡的房间看了好一会儿,当我的目光移到床头的墙壁上时,便移不动了。我对着那幅栩栩如生的美女头像足足看了几分钟,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梦里的女郎和她是如此相像,而她们,与同事张天讲述的那个土匪夫人,以及之前我梦中出现的女人都有些相像。
但不知为什么,这次我心里竟然没有害怕。要是这美女真实存在就好了!我抚摸着墙上的美女头像,心里涌起一种怅惘和空落落的感觉。
重新躺下,辗转反侧了很久,我才重新睡了过去。第二天起床,我发现自己的左臂奇迹般好了。
上午,我跑到城里又买了些白色涂料,准备把乱七八糟的墙壁重新粉刷一下。在涂抹了其他的地方后,我来到床头,看着墙上含羞微笑的美女头像,手里的刷子怎么也无法挥下去。最后,我把其他地方又重新刷了一遍,独独留下了床头墙壁上的美女头像。
此后,每天睡觉前,我都要看一看美女头像,抚摸一下它那美丽精致的五官。天亮后睁开眼睛,我第一眼也要先看看它。我就像着了魔似的,竟然不可思议地爱上了虚无缥缈的画像,如果有一天没有看到它,就像丢了魂般无精打采。
长到二十多岁,我还从未谈过恋爱。一则是农村出身,家庭条件很不好,现在又分在效益不好的工厂上班;二则是自己长相和身材都很一般,很难吸引异性的注意,所以,我的感情世界几乎一片空白。
自从爱上墙上的画像后,我似乎找到了情感的寄托。因为担心同楼的单身汉们发现我屋里美人像的秘密,我从此不再与他们来往,每天下班后一个人关在宿舍里。有一次,三楼有个同事来找我玩,听到敲门声,我赶紧用被子把画像遮盖起来,开了门后,我又一直倚在被子上…大家都觉得我出差回来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但当时工厂效益不好,人人都在寻找各自的出路,因此谁也没有心情来关心我的生活,而我也沉湎在自己的世界里乐此不疲。
不过,我的睡眠还是很不好,总是在半夜醒来。每次醒来,我都会胡思乱想,怎么也睡不着。我确信那个土匪夫人被铡死后,她的灵魂一直都在这座小山上,并且她与我之间,似乎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为此,我去市里的图书馆里借来一本当地志书,专门研究那个女人和她的土匪丈夫,可惜的是,志书对她和土匪们的描述都很简单,所记载的内容与张天讲的差不多。
因为长期晚上睡眠不足,我白天的精神状态很差,而且人越来越消瘦,工作上也出了一些差错,使得厂里领导对我很不满意。一天,车间主任把我找去,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最近睡眠很不好,总觉得很疲乏。”我低着头说,“过去我可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我看你气色不好,人也瘦得厉害。”车间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开玩笑地说,“听说你被女鬼缠上了,如果真是这样,你不如回老家去休息几天吧,反正最近车间里的活也不多。”
“那真是太好了!”我大喜过望,连连向车间主任表示感谢。
厂里给了我五天的假期。把请假条交上去后,我当天下午便跑到山下,准备到市区去买点儿东西带回家。老家的父母虽然都不在了,但给哥嫂和侄儿的东西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在超市里,我看到了她…”王晓聪的身体突然战栗起来,情绪显得异常激动,话语也变得结结巴巴。
老毕仍然不动声色地吸着烟,而其他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和不可思议的神色。
“你去的那家超市是‘家家乐’吧?”老毕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王晓聪很惊讶地说,“我当时是一个人去的,连单位里的同事都不知道呀!”
“我们在你门口的垃圾箱里,发现了这个。”老毕说着,从身边的纸袋里拿出了一个拆卸过的包装盒。包装盒上面,印有“家家乐”三个红字。
“是的,我在‘家家乐’给侄儿买了一套玩具,为了回家携带方便,我把包装盒拆掉了。”王晓聪说,“当时在超市里,我本来还想给哥嫂买衣服的,可是我看到了她,于是衣服也没顾得上买。”
王晓聪的讲述,让大家觉得既神奇又荒诞——
那天下午,我本想去山下随便买点儿东西带回家的,可是走到山下常去的那家小超市门前时,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我想哥嫂供养我读书很不容易,如今我参加工作了,虽然工资很低,但工作后第一次回家,怎么也得买点儿像样的东西带回去。想到这里,我便打车去了市中心的“家家乐”大超市。
“家家乐”的东西比较贵,我转悠了半天,选中了一套小孩的玩具。我拿着玩具包装盒来到卖衣服的地方,刚刚看了两件衣服,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婀娜多姿的倩影。那个年轻美丽的身影有一百六十五厘米左右高,亭亭玉立,凹凸有致,一头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焕发出无穷魅力。这么优美的背影,不知道面孔长得如何?我就像一个急于想知道自己考试成绩的学生,快走几步,一下转到了背影的前面。
啊!只看了一眼,我便愣住了。背影的主人大约二十五六岁,她面如满月,气质优雅,一双丹凤眼像星光般深邃明亮,红润饱满的唇角微微上挑…她多像我床头画像上的那张美人脸啊!难道,这一切是错觉吗?我揉了揉眼睛,没错,她就是我日思夜想的美女!
我感到呼吸急促,脸孔发烫,心仿佛要跳出胸腔。惊愕之间,美女已经拿起选中的衣服,向收银台走去了。我不假思索,赶紧放下手中的衣服跟了上去。
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隔着两个顾客,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身影,仿佛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我希望时间从此停止,让我和她就这样永远停留在超市的空间里。
终于轮到她了。她用信用卡付过账,优雅地掠了掠长发,提起买的东西离开了柜台。等等!我在心里大声喊道,目送她向超市外面走去。
我付过账后追到外面,正好看到她钻进一辆出租车里。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乘坐的出租车向万家灯火的街道快速驶去。
“快,跟上前面那辆红色出租车!”我截住一辆出租车。司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加快车速追了上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渐渐驶向静寂的郊区。在一处花园式别墅小区的门前,出租车停了下来。我知道,这里就是本城有名的富豪小区,住在这里的人,有些是本地的大款,有的是省城的富商,还有些官员也在这里买了房。住宅区内平时比较冷清,因为据说富商们都是周末才来住住,平时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他们包养的二奶们。
美女下了车,提着东西向小区门口走去。我也下了车,眼巴巴地看着她进入了小区,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即将消失在小区的夜色之中,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提着玩具包装盒便往小区里闯。
“站住,你找谁?”这时门口的值班室里走出一个年轻保安,他伸手挡住了我的去路。
“不找谁,我就住在这里。”我随口敷衍,目光一直盯着前面的美女。
“拉倒吧你!我在这里干了一年多,从来没见过你。”年轻保安目光充满了怀疑,“你到小区里去,究竟想干啥?”
“我,我是她的男朋友!”看着美女越来越远的身影,我心里一急,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什么,你是她的男朋友?”年轻保安一脸惊讶,那神情,似乎是大白天遇上了小鬼。
“是啊,你让我进去吧。”我迫切地说,“我还有东西要送给她呢。”
年轻保安迟疑不决。正在这时,那个美丽的身影走了回来,很快,我看到一张因气愤而涨得通红的面孔。
“你是谁的男朋友?”美女显得很生气,一双丹凤眼鄙夷不屑地看着我。
“我天天都看着你,好想你…”我突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臭流氓!”她怒骂一声,随即狠狠打了我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我感到脸上一阵火辣。没想到她会出手打人,而且下手还很重。我脆弱敏感的内心,因她的这一巴掌被无情地伤害了。
呆愣的瞬间,美女已经重新走回小区里去了。我站在原地,心似乎已经被人掏空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男朋友哩!”年轻保安一脸嘲弄地说,“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我机械地迈着步子,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富豪小区。往回走的路上,我的内心世界,因为那一记无情的耳光和保安的嘲弄而盛满了愤怒。
回到自己的宿舍后,我一下扑到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美人脸。看着看着,我内心的愤怒像火山般爆发了:“都是你把我害了,你这该死的画像!”我跳起身来,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恶狠狠地向美人的脸部划去。
划累了,我便和衣而卧,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天凌晨,我在手机闹钟铃声中醒了过来。因为要赶火车,我起床后擦了一把脸,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便提着包出了门…
“你划头像的水果刀,是这把吗?”老毕向小陈看了一眼,小陈会意,从一个纸袋里取出了一把用油纸小心包裹起来的水果刀。
那是一把沾满血污的水果刀!整把刀长约十五厘米,刀把上的血凝固在一起,已经变成了暗黑色;锋利的刀身有些扭曲,特别是刀尖部分卷了起来。
刀上沾染的血污令人触目惊心,整个房间里都似乎充溢着血腥味。
“这,这把刀不是我的…”王晓聪的脸色一下变成了死灰色,他的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它是我们从你宿舍的箱子里找出来的。”小陈说,“如果不是你的刀,它怎么会在你箱子里呢?再说,你自己的刀到哪里去了?”
“鬼,这里面一定有鬼…”王晓聪话没说完,身体突然向前倾倒,一下晕了过去。

第十三章扑朔迷离(1)

夜色中,小陈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向化工厂方向摸去。路上空空荡荡,几乎没有遇到一个人,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恐惧。穿过一片树林,很快来到了那幢单身宿舍楼的后面。整幢楼静悄悄的,所有的窗口都没有灯光。他把目光向五楼方向望去,这时,一个不可思议的情景出现了:五楼王晓聪房间的窗口突然亮起了灯光,一个女人的面孔出现在窗户前。
※※※
夜深了,化工厂笼罩在一片深黑的夜色中。
单身宿舍楼像一个巨大的怪物,静静地矗立在厂区的一隅。朦胧的光晕下,楼房的墙壁散发出暗淡的灰白色,而每一间宿舍的门和窗户,则像张着黑色巨口的怪兽,让人心里有些发憷。
在这死寂般的夜色中,五楼的某个窗口透出了一丝光亮。光亮十分微弱,远远望去像萤火虫般毫不起眼。
顺着漆黑的梯道来到五楼,走到透出亮光的地方,便来到了化工厂单身汉王晓聪的宿舍前。不过,此刻在屋里的人不是王晓聪,而是三个身着便服的警察:老毕、小陈和朱大头派来的专家老柳。
老柳高高瘦瘦,皱纹密布的脸上吊着两只大大的眼袋,这让他的脸看上去充满沧桑。老柳过去曾在殡仪馆干过,有一手专为死人化妆和修补面容的高超技术,那些在车祸中丧生的死者,无论脸和身体被撞得多么稀巴烂,在他的精心修补下,他(她)们都会恢复生前的面容,甚至还会显得容光焕发。
“老柳,这个画像能复原吗?”看着墙上面目全非的美人脸,小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应该没问题,修补画像和修补死人面孔差不多,多花点儿时间就能搞定。”老柳信心十足。
老柳是在王晓聪晕倒后不久上山来的。当晚,听了王晓聪的讲述后,为了尽快确定美人头像是否便是富豪小区的死者,老毕要求专家连夜赶到山上来修补墙上的头像。
于是,王晓聪被朱大头他们送下山后,不到半小时,老柳便赶到了化工厂。
按照老毕的要求,屋里的白炽灯没有打开。老柳坐在床头,口里叼着一支圆珠笔般大小的手电筒,右手握着画笔,左手拿着石膏泥,开始仔细修补那张残破的墙上美人脸。
先用石膏泥把刀划出的凹痕填上,然后再慢慢勾描破损的五官…老柳一丝不苟,仿佛在修补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小陈站在老柳旁边,看着手电筒暗红的光晕从墙上反射回来,笼罩着近处的一切,老柳皱纹密布的脸和下垂的眼袋在光晕的映照下,显得诡异而可怕。
老柳多像是在给富豪小区遇害的死者整容啊!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小陈便感到身上涌起一阵阵寒意。他知道,遇害者那张被利刃划得面目全非的脸孔,就是在老柳的高超技艺下复原的,听说老柳花了两个晚上的功夫,硬是将一张稀巴烂的脸孔,变成了冷艳而魅力无穷的美人脸。从雷大鹏提供的照片来看,老柳的“作品”与死者生前的照片几乎一致。
想到这里,小陈不由自主地往老毕身边靠了靠。
老毕坐在窗前的一个小凳上悠闲地抽着烟,他的目光,时而瞄一下聚精会神修补头像的老柳,时而透过窗户缝隙向外面看去。
尽管数夜未眠,但老毕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老毕,外面有情况?”小陈好奇地向外面瞄了瞄。
“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情况,”老毕微微一笑,小声说,“我想凶手即使胆大包天,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出现,特别是咱们遇到的对手,又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家伙。”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就在化工厂里面?”小陈感到有些惊讶。
“现在还说不清,我觉得这个案子有可能很简单,但也可能很复杂。”老毕似乎不想在这时候讨论案情,他站起身来走到老柳身边说,“老柳,太辛苦你了,歇一歇,抽支烟吧?”
“没事,干我们这一行的,一般都在晚上干活,已经习惯了。”老柳说着还是放下画笔,接过老毕的烟抽了起来。
“你觉得这个头像,会不会画的是她?”老毕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墙上已经修补了三分之一的头像说。
“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肯定,这个头像就是遇害的那个女人。”老柳点点头,有些惋惜地说,“那真是一个美人坯子啊,不知道是谁和她有深仇大恨,不但杀了她,毁了她的容,而且连她的画像也不肯放过。”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划破头像的人是这间屋子的主人王晓聪,他是被死者生前羞辱之后,一气之下将头像划破的。”老毕说,“王晓聪向我们讲述的时候,几次说到鬼——当然,鬼是虚幻的东西,这个世界上的鬼都是人臆想出来的。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对鬼的看法,我的意思是说,你干这一行这么久,有没有遇到过奇异的事情。”
“哈哈,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即使世间有鬼也不能相信,否则没法活了。”老柳哈哈一笑,“不过,我在给被害人整容的时候,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害怕,手几次颤抖得没法干活。”
“你过去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吗?”
“我已经十多年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了。还是刚参加工作那会儿,那时面对缺胳膊断腿、脑袋撞得稀巴烂的尸体,我即使胆子再大,也害怕了好一阵,每次整容手都在抖。不过时间一长,慢慢就习惯了,再后来接触尸体就像接触桌椅板凳一样,心里根本没当回事。”老柳说,“可是这次给被害人整容时,我发现自己又像十几年前那样,心里感到有些害怕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小陈好奇地问。
“给被害人整容时,随着死者面容的逐渐复原,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并在心里把它和那个故事的女主人公不自觉地联系了起来。”老柳说,“照理说我这个年龄,不应该相信鬼神,可是我心里不知为何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个什么故事?”小陈的好奇心更强烈了。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就是本地人,老家就在小山后面的牛背山上。八十年前,牛背山是土匪头子麻老四的老巢。麻老四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压寨夫人。听老一辈人讲,那个夫人长得面如满月,两只飘飘眼(也就是丹凤眼)像星光一样美丽,还有她的唇角微微上挑,看上去非常迷人。当时牛背山上有一百多土匪,再加上地势险恶,易守难攻,本地的官兵一直不敢去剿灭他们。后来麻老四鬼使神差,劫了省城一个军阀的道,杀了人家的老爹,这下惹了大祸。军阀大军一到,麻老四手下的弟兄很快被打垮,麻老四和夫人也当了俘虏。当天,他们都被铡死在这座小山上,并埋在了这里。”
“你发现遇害人与那个土匪头子的女人长得像?”小陈觉得不可思议,“你又没见过那个女人,这未免太荒诞了吧?”
“我是没有见过那个女人,连她的照片也没有看过,不过,在老一辈人一次次的讲述中,她的相貌已经潜移默化,在我脑海中有了一个大概的形象,这个形象一直以来都是模糊的,但在给遇害人整容时,我发现她在我的修补下,渐渐成了我心中长期以来想象的那个女人。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因此让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老柳说,“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呢?我到现在心里都还在嘀咕。”
“好了,你的这种感觉给了我很大启发。”老毕突然站起身来,紧紧握着老柳的手说,“我们不耽搁你了,你还是赶紧干活吧。”
老柳和小陈一愣,他们呆呆地看着兴高采烈的老毕,不知道他到底受到了什么启发。
美人画像上的血迹检验结果出来后,专案组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画像上的血迹的DNA与富豪小区的死者吴如萍的完全一致。也就是说,凶手残忍地杀害了吴如萍后,还把她的血液涂抹在了画像上。
“根据检测可以判断,画像上的血迹是在死者死后十二小时内涂抹到画像上的,从富豪小区到化工厂,步行需要半个小时。凶案发生的当天白天,凶手不可能跑到王晓聪房内去涂抹,他唯一可利用的时间,是凶案发生后的次日凌晨两点至黎明前的六点这一个时间段。”朱大头一边播放幻灯片,一边介绍情况。
“大头局长说得有道理,我觉得王晓聪的疑点最大。”小黎率先发表自己的意见,“咱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王晓聪不是凶手,那他睡在自己的宿舍里,凶手怎么可能进入室内,把死者血液涂抹在画像上呢?”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并不是王晓聪,他是在王晓聪出门后才进入他房间的。”小陈说,“根据王晓聪的讲述,他为了赶火车,被手机闹钟铃声闹醒后,匆匆忙忙赶到了车站,后来的事情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觉得王晓聪说的并不可信,最大的可能是他杀人后,回到自己宿舍里冷静地思考一番,从容地在画像上涂抹血迹,然后才赶往车站。”江涛的意见也倾向于是王晓聪作案。
“对,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制造假象,让我们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幅残破的画像上。”小黎侃侃而谈,“俗话说人不可貌相,王晓聪虽然长得瘦小,但毕竟是男人,他杀死一个女人可以说不成问题。再说,王晓聪也有作案的动机,他被吴如萍羞辱之后,回到宿舍疯狂地把墙上的画像划烂——他能这样做,也难保不会在越想越气的情况下,当晚返回富豪小区杀害吴如萍。”
“可是从现场勘察的情况来看,凶手不应该是一个弱小的男人。”小陈提醒道。
“也许现场是他故意伪造的呢?”小黎毫不退让。
“王晓聪回家赶的那趟火车,你们调查过吗?那趟车是什么时候发出的?”老毕摆摆手问道。
“那趟火车是每天凌晨五点十分发车,我们专门到车站调度室查了一下,王晓聪走的那天,火车是准时发的车。”江涛说,“按照王晓聪自己所说,他那天是凌晨三点左右出的门,就算他步行前往,最慢也会在三点四十分到达车站,这样算起来,他在车站至少等了一个多小时才上车——按照一般的赶车常理,他不可能那么早去车站,所以我认为,他三点钟出门,本身就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咱们也不要忽视王晓聪所说的话,他说的也有可能是事实。”小陈说,“至于他为何凌晨三点出门,据他自己讲,是因为头天被吴如萍羞辱后气昏了头,所以在设置手机闹铃时间时误将四点设置成了三点,被闹醒后他也没注意时间,等到晕晕乎乎赶到车站,才发现时间过早,于是他便靠在候车室的椅子上睡了一小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