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被处决的土匪,全都被埋在了小山上。随后,在战斗中被打死的官兵和土匪尸体也被收拢起来,分别埋在了小山上。那一年,小山上的草木长得格外茂盛,特别是集体掩埋土匪尸体的那个地方,竟长出了一丛丛的野菊花。秋天,雪白耀眼的菊花漫山遍野,开得格外灿烂。
不过,漫山遍野的野菊花也遮掩不住小山上的森森鬼气。当年,小山闹鬼的传说像瘟疫一般,疯狂席卷了周围的村庄。据说,有一天,附近村子的一个年轻人赶了十几只羊到小山上去放牧。到了傍晚,羊儿一只也没有回来,他大着胆子到山上去找。最后,羊群是回来了,但年轻人却疯了。有人说,他在山上看到了一幕可怕的情景:在处决土匪的地方,有一群人围坐在那里,人群中央,一个美貌女郎翩翩起舞,引吭高歌。年轻人看呆了,不知不觉向女郎走了过去。突然之间,那群人全都站立起来,将自己的脑袋提在手中,快步向他走来…有一次,两个村民到城里赶集,回来路过小山脚下时,天色已近黄昏,两个人走得又累又饥,忽然看到前面有人在卖茶叶蛋。他们感到十分好奇,走过去一看,发现卖茶叶蛋的女人长得十分美丽,她顺手捞起两个茶叶蛋递给他们。两人正要接时,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盛蛋的盆子,发现盆子里全是血水。他们吓得大叫一声,撒开两腿狂奔起来。到家后,两人已经不能说话了。几天之后,他们因惊吓过度,竟一病不起先后离开了人世。
小山闹鬼的传说,一直持续了半个多世纪,直到20世纪80年代,当地政府决定在小山上修建化工厂,有关鬼怪的传说才渐渐稀少了。有人说,这是因为山上修了工厂,整天机器轰鸣,再加上人来人往,阳气重了,鬼们不敢现身;也有人说,时间过了那么久,当年的鬼都早已投胎重生,因此闹鬼的事便不如以前那么多了。
不管怎么说,雅龙化工厂的修建,的确给小山增添了很多生机和活力。最初,工厂的人们是坚决不同意把厂建在小山上的,那地方一是离市区有点儿远,生活上不太方便,二是小山闹鬼的种种传说也让大家心中或多或少有些顾忌。不过,由于化工产品有污染,建在市区不太合适,而周围又没有更好的地方,不得已,最后市领导还是拍板把厂址选在了小山上。开工建设之后,人们从小山上挖出了一堆又一堆的尸骨,有的工人挖着挖着,两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工厂建好后,陆陆续续招进了很多工人和技术员,其中有不少是从大中专学校毕业的学生。他们大多是外地人,在这座城市无家可归,于是不得不住在工厂提供的单身宿舍里。二十三岁的外地人王晓聪,便是他们中的一员。
王晓聪长得又瘦又小,看上去像个未成年的小青年。几个月前,他从省城的一所大专学校毕业,来到了化工厂工作。参加工作后,他整天神情恍惚,魂不守舍,精神状态一直很差,工作上还出现了几次大的差错。领导以为他生了病,担心长此下去有损健康,于是批准他回家休整几天。
回家住了三天后,王晓聪又匆匆赶回了厂里。不料,他刚走到办公楼前,便被厂办主任叫住了。
“小王,有人找你,你赶紧到二楼厂办来一下!”
“李主任,我先回一趟宿舍,把东西放下就来。”王晓聪疲惫地说。
“先别回去,人家派出所的同志来找了你几次,你还是先去见见他们吧。”李主任不停催促,要他赶紧到办公室去。
“派出所的同志?”王晓聪一愣,“他们找我干啥?”
“不清楚,你见了他们就知道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王晓聪来到了办公室。对面的简易长沙发上,坐着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的似乎有些面熟。
“王晓聪,你认识他吗?”那个叫江涛的警察指着有些面熟的男人,单刀直入地问。
“不认识…”王晓聪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三天前,你在我们小区门口耍横,硬要往里冲,是我把你拦住了。”那个面熟的男人冷笑着说,“当时你还挨了美女一记耳光,难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你,你就是那个保安?”一想起那个难堪的场景,王晓聪顿时面红耳赤,“我当时是有些不冷静,可我不是故意冒犯她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欧阳礼继续冷嘲热讽。
“你…”屋里的氛围骤然紧张起来,王晓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了,请你回局里配合我们调查一起刑事案件。”江涛对王晓聪说。接着他又转向厂办主任,“李主任,王晓聪今天就跟我们回局里去了,麻烦你跟厂里的领导说一下。”
几个人走到楼下,江涛突然想起一件事。
“王晓聪,请你带我们到你的宿舍去看看!”
王晓聪机械地迈着步子,领着他们向自己的宿舍走去,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与刑事案件扯在了一起,不过,他相信自己是无辜的。
进入宿舍楼,走到自己的宿舍门前,王晓聪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不料他刚一转动门把手,门便一下无声无息地洞开了。
几个人进入室内,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们大惊失色。
老毕和小陈从外地赶回后,来不及休息,立刻和朱大头一起,马不停蹄地向雅龙化工厂赶去。
汽车沿着盘山公路,一路蜿蜒向山顶爬去。眼前的这座小山大约有几百米高,它是主峰牛背山向山脚下延伸的一个山包。小山的整体形状,也的确像一个包子,山体前部形状鼓突,而山顶大部比较平坦;整座山草木葳蕤,一丛丛野花在山间开得十分妖娆。
“除了盘山公路,还有一条近道可以通向山顶。”朱大头指着一条在草木间若隐若现的小路说,“化工厂的职工上下班,多数都走那条近道。”
“嗯,从那条近道下山,估计十多分钟就能到达市区,”小陈看向车窗外说,“不过,我感觉走那条路的人并不多呀!”
“你是说路上草木丛生,不像经常有人走?”朱大头点了点头说,“没错,听说化工厂这几年的效益不太好,工厂处于半停工状态,有关系和有能耐的职工,有的调走,有的跳槽…现在的职工人数,不到全盛期的五分之一了。想当年,上下班的时候,那条路上的工人络绎不绝,就像赶集一样热闹哩。”
“化工厂的领导,上下班都是坐车吧?”老毕随意地问了一句。
“没错,化工厂从厂长到中层干部,大多数都有小车。”朱大头说,“他们上下班都是汽车来去,很少走那条近道了。”
说话之间,汽车已经上了山顶,几幢楼房出现在大家眼前,“雅龙化工”四个大字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醒目。
工厂的单身宿舍楼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厂里的干部职工大多都跑来了,他们议论纷纷,脸上充满了惊奇、困惑和幸灾乐祸的表情。
老毕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宿舍楼。这是一幢修建于20世纪80年代的楼房,由于风雨侵蚀,年久失修,楼房墙皮剥落,黑褐色的雨水污渍从楼顶一直贯穿到底层;四周生长着高大茂盛的梧桐树和芭蕉林,整幢楼房被遮掩得十分幽暗。
“这幢宿舍楼一共住了多少职工?”老毕转头问身边的厂办李主任。
“单位的人,一般都住在城里的宿舍区,只有一些家在外地的单身汉暂时住在这里。这几年,工厂效益不好,单位很少进人,所以住单身宿舍的职工也越来越少了。”李主任说,“目前住在这里的单身职工不到二十人,而这二十个人中,有的经常出差,有的常常夜不归宿,所以每天下班后,整幢楼房都很冷清。”
“这幢楼房如果全部住满,大约可以住多少人?”
“楼房一共是五层,每层有十多个房间,如果全部住满的话,大约可以住七十多人吧。过去单位人多的时候,这幢楼房曾经住过一百多人哩。”
正说着,小黎一脸兴奋地从楼上跑了下来。
“你和江涛一直在现场守护?”小陈问道。
“是啊,毕老,小陈,请跟我来!”小黎点点头,领着老毕他们快步向楼上走去。
“那个小青年的身份确定了吧?”老毕一边走,一边问。
“嗯,他叫王晓聪,是厂里刚参加工作不久的职工,他的宿舍在五楼。”小黎说,“楼道里有些湿滑,你们可要小心哦。”
楼道里阴暗潮湿,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霉味。楼梯间,不时可以看到随地乱扔的纸屑和杂物,油光发亮的蟑螂大胆地在垃圾间爬来爬去,看上去令人作呕。
王晓聪的宿舍是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房间,屋里用白灰粉刷过,陈设极为简单,除了一床一桌及屋角的一只皮箱,屋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
然而,在这简陋的房间内,却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地方,那便是床头。
床头附近的白墙上,一大片淡红色印迹涂抹在上面,虽然已经干涸,但看上去仍显得触目惊心;仔细察看,还会发现在淡红色印迹掩映下,有一张被利器划拉得不堪入目的女人脸像——从脸像残存的精致五官来看,这应该是一个美女的头像。
除了之前见过画像的小黎和江涛,在场所有的人,都因为那个破碎的美人脸惊呆了。
“这张脸谱画的是谁?还有,这上面的红色印迹是怎么回事?”小陈的眼睛几乎凑到了画上。他拿出皮尺,小心翼翼地测量起红色印迹的长度和宽度。
老毕则拿着放大镜,像考古专家似的仔细查看,末了,他用鼻子使劲嗅了嗅。
“小陈,你觉得这片红色印迹是什么?”老毕眯缝着眼睛问。
“好像是血迹。”小陈接过放大镜看了半天说。
“血迹?”小黎和江涛一怔,朱大头的脸色也有些变化。
“没错,只是这片血迹与正常的血迹相比,颜色相对较淡,浓度也相对较低,再加上涂抹的缘故,所以它看上去与正常的血迹有点儿差别。”老毕说,“不过,如果你们凑近闻闻,就会闻到一股隐隐的血腥味,这股味道一般人闻不出来,但对咱们搞刑侦的人来说,是很容易嗅出来的。”
“嗯,没错,真是血迹。”朱大头凑近嗅了嗅,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确定了血迹之后,大家再看墙上的那幅头像,只见每一处划痕中都有明显的血凝,它们似乎是一条条伤口中流出的血凝结而成。换言之,这个墙上的头像似乎就是一个真实的人脸,它被划破之后,血液便从划痕中流淌而出,凝成一条条可怕的血道。
“这些痕迹,应该是刀划出来的。”小陈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着那些划痕。
“嗯。”朱大头点点头说,“你如何看待这个?”
“我觉得下一步,首先要弄清血迹的来历,即使它与别墅小区的凶杀案无关,这些血迹也可能代表着某件不为人知的伤害案或凶杀案,因为一点儿小伤口渗出的血液,不可能形成这么大面积的印迹;其次,应弄清这个美人脸像究竟是怎么回事,它是王晓聪画上去的,还是其他人趁他不在时画上去的,这个画像与血迹之间又有何联系…”小陈陈述着自己的分析。
“嗯,这些疑点必须弄清楚。”朱大头也说,“咱们把墙上的血迹样本取下来,拿回去好好化验,特别是要把DNA与别墅小区死者的DNA进行对比,看两者是否一致。”
老毕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墙上的美人脸像。末了,他指着脸像残存的红唇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头像与咱们的被害人有几分相似?”
是的,仅从脸像残存的五官和脸形来看,它与别墅小区被害人那张血肉模糊的恐怖脸确有几分相似,特别是两者完好的嘴唇,简直如出一辙!
“这么说,这张脸像,画的就是吴如萍?”小陈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
“这个还有待考证。”老毕说,“刚才大头提出的意见,我完全赞同,血迹样本肯定是要尽快检验,另外,还应该把这幅破碎的脸像尽快复原,以验证咱们的判断。”
“行,我马上让专家过来。”朱大头立刻拿起手机,请求局里派专家支援。
大家又在室内仔细搜查了一番,然而除了那幅涂抹有血迹的美人头像,几乎一无所获。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屋角的那只箱子上。
哐当一声,化工厂会议室的门打开,几个身着便服的人走了进来。
王晓聪心里一紧,浑身像筛糠一般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因为疲劳,再加上惊吓过度,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神情也极为憔悴。
“鬼,那个女鬼终于出现了…”没等老毕他们问话,王晓聪便情绪激动地叫起来。
“王晓聪,你不要混淆视听,这个世界哪有鬼?”朱大头严厉地说,“你还是好好配合我们,把问题弄清楚吧!”
“真的是鬼,我有好几次在梦里见过她,她说过不会害我,可是现在她还是把我害了。”王晓聪拼命抓扯自己的头发,看得出他的内心十分纠结和痛苦。
“王晓聪,请你不要用鬼来搪塞我们,这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江涛忍不住说,“我们之前询问你时,你总是拿鬼来繁衍我们,现在还是这种德行!”
“少安毋躁。”老毕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朱大头和江涛坐下来。
江涛瞪了王晓聪一眼,气呼呼地坐回到椅子上。
“小伙子,你说几次在梦里见过鬼,能给我们具体讲讲吗?”老毕像个喜欢听故事的小孩,双手支着下巴,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明白那个美人脸到底是怎么回事,上面的血迹又是怎么来的。我觉得除了用鬼魂作祟来解释,实在无法再找出第二种合理的说法了。”王晓聪叹了口气说。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老毕轻声问。

第十一章墙上美人(2)

“原来不信,可在大专的最后一个学期,我出于好奇,看过一些有关魂灵的书后,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存在。”说到这里,王晓聪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悚的表情。
“那些书里是如何说的呢?”
“鬼在国外被称为幽灵,据外国科学研究表明,幽灵是客观存在的。科学家在对一个即将去世的病人进行红外观察时,发现在病人停止呼吸的一瞬间,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他的身体飘离出来,影子在尸体周围逗留一阵后,便从窗口飘了出去,消失在纷繁嘈杂的世界中。”王晓聪说,“这个白色的影子,就是鬼魂。”
“哦,那你亲眼看见过鬼魂吗?”老毕紧追不放。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在化工厂经历了一系列怪事后,我更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存在。”
接着,王晓聪讲起了两个月前,他到化工厂后第一个夜晚所经历的事情——
两个月前的一天,我到厂里报到,因为在城里没有住房,于是厂办主任把我安排到单身宿舍楼去住。宿舍楼里空余的房间很多,主任拿了一大串钥匙,让我自己挑一间好点儿的房子住。我东挑西选,最后选中了五楼一间稍好的屋子住下。推开窗户,就可以看到整座郁郁葱葱的小山,这让我灰暗的心情多少有了点儿亮色。因为我到化工厂工作是出于一种无奈的选择:明知工厂效益不好,但因为家里没有什么关系,一切都靠自己打拼,所以只好暂时选择到这里上班。
安顿下来后,我快手快脚地把房间打扫了一遍。房间很陈旧了,有些墙皮开始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红砖头。这样太难看了!我不禁有些皱眉,于是向同事打听清楚后,跑到市区买了一些白色的涂料,自己动手把房间粉刷了一遍。
当天晚上,我就住进了房间里。刚刷过涂料的房间有股异味,再加上天气有些闷热,于是我把窗户打开,看了一会儿书后,就熄灯睡觉了。
刚睡着不一会儿,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小声说:“你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我大吃一惊,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恐惧感。此时我的意识非常清醒,但眼睛无法睁开,身体也好像不是自己似的动弹不了。
“你不用怕,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想让你好好陪我。”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我听清了,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虽然有些嘶哑,但音色似乎不错。
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快停止了,头似乎要爆炸。终于,手可以活动了,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随着一阵剧痛传来,我睁开了眼睛,并在第一时间拉亮了电灯。
惨白的灯光下,房间里空荡荡的,四周的墙壁一片雪白,只有那扇开着的窗户里盛满了漆黑的夜色。
我大汗淋漓,四肢发软,在床上足足坐了有一分钟,才站起身来穿衣服。我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刚才只是发生了梦魇,做了个可怕的噩梦而已。
但那个声音为什么那么清晰?而且说话的内容,在梦醒后仍记得清清楚楚呢?我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同时身上寒气逼人,于是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去关窗户。
刚刚走到窗前,突然,一个黑影一闪,同时响起了一声恐怖的叫声。
我吓得差点儿叫了出来,身子一歪,头重重地撞在窗框上,但就在同时,借助屋里透出的光线,我看清了那是一只猫头鹰的身影。
“死猫子!”我狠狠地冲猫头鹰吐了口唾沫。
关上窗,重新倒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了,脑海中一直回响着那个女人的声音,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
“你梦中出现的这个女人,你觉得是一种幻觉呢,还是一个鬼魂?”老毕吐出一个烟圈,饶有兴趣地问。
“幻觉不可能如此清晰,我认为它是客观存在的鬼魂。”王晓聪额头的汗水流了下来。
“如果是鬼魂,它有主人吗?我的意思是说,这个鬼魂生前所依附的身体是谁?这点你清楚吗?”
“清楚,第二天晚上我就完全清楚了。”王晓聪幽幽地说,他的语气和神态,让在场的人们都有些不寒而栗。
“第二天晚上你又梦见她了?”小黎惊讶地问。显然,她已被王晓聪的讲述吸引住了。
“这倒不是,我是第二天晚上和同事们聊天,才知道这山上确实存在这么一个女鬼。”王晓聪说。
“第二天晚上你和同事们一起,都聊了些什么呢?”小黎更好奇了。
“什么都聊,不过大家聊得最多的,还是关于鬼的故事。”王晓聪看了一眼窗外黑黝黝的天空,讲起了第二天晚上的情景——
第二天傍晚,我正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同楼的一伙单身汉推门走了进来。他们和我一样,大多都来自农村,毕业后不好找工作,只好来到了效益一日不如一日的化工厂。
单身汉们都比较喜欢喝酒,每天晚上,只要不到市区里去玩,大家就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买来成箱的啤酒,一边喝一边天南海北地聊天。
“欢迎又一个苦难的兄弟,加入我们苦难的群体。”领头的同事李正说,“王晓聪,今晚我们来‘朝贺’你,你不请大家痛快地喝一场?”
“没问题,我这就下山去买酒。”说完,我和两个同事一起,到山下的小卖部买来了一箱啤酒,还捎带买了一些麻辣鸡翅、花生米、怪味豆之类的下酒菜。
酒喝得差不多时,大家的话题自然转到了工厂所在的这个小山上,说到小山,大家又不可避免地讲起了鬼故事。
“咱们现在住的这个山头,可能是全世界鬼最多的地方了。”李正开玩笑地说,“听说新中国成立前这个城市捉到的土匪,都是在咱们这个地方砍的头呢。”
“说得不错,我有几次就亲眼看到过鬼,你们猜猜是什么样的?”另一个叫张天的同事故意做出恐怖的表情说,“那些鬼都只有身子,他们把头提在手中,像篮球一样拍了起来,吓得我现在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别听他胡扯,他编故事的水平是一流的。”大家都哄笑起来。
“我骗你们干吗?去年11月的一天晚上,我从外地出差回来,走到咱们单位篮球场那儿时,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打球,我正奇怪:晚上怎么还有比赛啊,而且灯都不开?正纳闷呢,那群人突然转过身来,这一下把我吓得半死。原来他们的脖子上都没有脑袋,那些脑袋都被他们拎在手中,当成篮球打了…”
我听着听着,联想起昨晚的梦,心里不由得涌起阵阵恐慌。我的脸色渐渐变了,头上冒出了一颗颗的汗珠。
“哈,你还真信他啊?”李正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他说他的,你听你的,你就当他是在放屁好了。”
“不是我相信他,而是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的内容我现在都还记得十分清楚呢,当时把我吓惨了。”我把梦的内容告诉了大家。
“那你真是太幸运了,”张天说,“咱们这山上,估计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鬼,结果让你遇上了。我曾经看过小城的史志,1930年10月,当时的政府军剿灭过一个山寨,土匪头子和他的压寨夫人都被砍了头,据说那个压寨夫人长得十分漂亮,她身材袅娜,面如满月,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这个女人原是一个大富人家的女儿,被土匪抢上山后,却心甘情愿当了压寨夫人。刽子手在砍她的头时,几次都不忍下手,因为她长得实在太美了…”
咚咚咚咚,正说得热闹,门外突然响起了迫切的敲门声。所有人都顿时屏住了呼吸,大家面面相觑,表情都显得有些紧张。
“大热的天,关着门干啥?”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噢,忘了请孙一平喝酒了。”大家哄然大笑。李正走去把门打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走进屋子,他抓起一瓶啤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只有我没有笑,不知怎么,我总觉得门外还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有好几次,我走去开了门,结果门外都空无一人。
“这次应该是你的幻觉吧?”小黎说,“可能是同事讲的鬼故事引起了你的联想,使你的神经高度紧张,从而产生了幻觉。”
“可能是吧,可是一个月后,我在梦中再次见到了她。”王晓聪叹息一声,继续讲了下去——
在紧张的实习生活中,时间很快过去了一个月。这天我接到厂办的通知:到外地去学习培训。这种培训,是一种常规培训,即每个刚参加工作的新同志都要学习培训半个月以上。
我很快收拾好行李。临出门时,同一层楼住的李正走到我门前说:“王晓聪,把你房间的钥匙给我吧。”
“你的房间还不够住吗?”我说,“我屋里太简陋了,恐怕会委屈你哩。”
“不是我住,是一个老乡今天要过来,正好借你的房间住住。”李正解释道。
“好嘞。”我爽快地把钥匙给了他。
当天晚上,我便赶到了省城的培训中心。因为厂里出差报销的标准很低,我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找了一家简陋的私人旅馆住下。
旅馆房间环境实在太差了,特别是卫生间更糟糕,里面的墙皮一块一块地脱落下来,看上去十分难看。洗过澡,睡在有些霉味的床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下半夜,我刚刚合上眼睛,迷迷糊糊中,突然看到一个女人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借助房间里的暗淡光线,我看见女人长着一张如满月般的面孔,她一头长发披在肩上,但五官模糊看不清楚。
“你怎么把我抛下,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女人一边说,一边朝床边走来。
我再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挣扎着想坐起身子,但浑身绵软无力。
“你不要动,我来扶你好了。”女人说着来到我身边,轻轻扶住了我的左臂。
“啊!”我大叫一声,突然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