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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得卿黄菊赋,
细翦金英,
题作多情句。
冷落西风吹不去,
袖中犹有余香度。
沧海尘生秋日暮,
玉砌雕阑,
木叶鸣疏雨。
江总白头心更苦,
素琴犹写幽兰谱。
想不到,这么粗犷一个人儿,还会不良子弟的勾当,用歌来勾引良家妇女。尼玛听到啜里的歌果然上钩,她从树上跳下来,赤着脚走到啜里面前,也不客气,端起酒杯就喝。两人你来我往,不久,尼玛就有了醉意,望着夜幕中的美妙湖色,尼玛轻轻唱起了她家乡的渔歌:
月藏星云里,
鸟憩柳林间,
卧听沙边细浪,
渔夫焉能眠?
群舟江中奔去,
网缚鲟鳇金鲤,
傍岸垒银山。
郎君挥汗雨,
贤妇湿鬓鬟。
燃篝火,
相依偎,
笑语连。
又逢渔汛,
何不把酒祭江天?
情拨浪花起舞,
意撩沙砾欢歌,
只为颂丰年。
梦牵东流水,
日醒照归船。
尼玛唱完,啜里鼓掌叫好。就在这时,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出现在他们的火堆前。看到来者不善,啜里并不惊慌,依然喝酒,尼玛对来人更是视而不见,把几块炭放到锅下,倒是啜里那个仆人,想上前阻挡,被其中一名黑衣人一拳打倒。然后黑衣人围到啜里跟前,啜里道,你们要是想吃火锅就坐下吃,要不想吃呢,就去水里凉快凉快。黑衣人并没有听出啜里话里的恐吓,反而想上前拉啜里,这时啜里站起,没看他怎么动手,五名黑衣人个个像沙包似的,“扑通”“扑通”飞进水里……看到此,我心里骂,真是一群废物。
我知道,在武力方面我不是啜里的对手,我决定还是去走岳父路线。
我找到苏斯里,这个老头儿现在心满意足,还在搞他的杂交发明。这回他的试验更是经天纬地,他居然让一头老虎去和一头母猪交配……我找到苏斯里的时候,看到老虎正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着它的新娘。看到我,苏斯里尴尬地道,我忽略了,这只老虎早晨没有吃饭。我对苏斯里道,以后让老虎吃饱了,我想会成功的。苏斯里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话题一转,转到人间配种上来。我说,如果一个国王和一个国师,要是生出孩子会怎样呢?苏斯里一听,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道,我想,这是一个好主意,他们生出的孩子,一定是既威严又聪明。我说,你同意了?苏斯里道,同意,当然同意,什么时候我把尼玛给你父王送去?我说,不是我父王,是我。苏斯里恍然大悟,拍拍脑袋,道,这也好,你早晚也是要当国王的,而且,你比你父王年轻,生出的孩子一定更生猛。
我说,尼玛会同意吗?
苏斯里道,这么好的婚姻她怎么会不同意。
苏斯里说完,就拉着我去找尼玛。
听了苏斯里的话,尼玛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她手中拿着一只金铃,一边摇着一边倾听清脆的铃声。
苏斯里当着尼玛的面儿,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四月初八不是柳条节吗,到时候你们俩一人拿一根白柳条,找个地方一插,把事儿办了,尼玛也就不会为别人传种了。
我说,这是一个好主意。
四月初八这天终于到了。忽汗海边,人山人海,大家除了心中那个隐秘的愿望外,更想看看渤海国新来的会飞的国师。尼玛和众萨满们,按照渤海国的风俗,用九千九百九十九枝柳条,扎了一个四丈多高的人面鸟身的春神,放在湖畔,供大家朝拜。一些大户人家,为了获得柳神的保佑,纷纷牵出自己家养的祭祀用的黑牛、黑羊。一时间,湖畔上人喊牛嘶羊鸣。同时,为了能接春神到来,沿着湖畔,近百堆爬山松枝摆在那里,等着春祭开始时点燃,迎接春神……新来的国师会飞,渤海人口口相传,但亲眼目睹者,还是很少,就连我的父王大諲譔也没有看过。我告诉他,尼玛飞翔,一定要有萨满仪式。自从尼玛到来,渤海国平平安安,也就没有启用萨满仪式。因此,尼玛会飞,还始终保留在传说中。这次春祭,大家自然都想亲眼目睹尼玛女神是如何飞向高空的。
祈神仪式开始,我暗示尼玛,今天一定要飞翔。
对我的暗示,尼玛不置可否,既没有说飞,也没有说不飞,就像我的求婚一样,这可能就是尼玛的风格了。
中午时分,我父王在卫兵的护卫下,走上高高的祭台,冲着渤海国百姓宣布,春祭开始……
我父王的话音刚落,祭台上早已准备好的萨满们击响萨满鼓,爬山松枝被点燃,巨大的烟柱缓缓升上青空。一只只作为牺牲的黑牛黑羊被杀死,百姓们手挥柳条,嘴中齐声发出呼喊:句芒——句芒——
句芒是春神的名字,人面鸟身,传说是伏羲氏的四儿子。伏羲氏派他来渤海,考察民情,观察天象,东方属木,五行中木为首,因此,句芒亦称木神。渤海国认为,句芒不仅掌管谷物,也掌管生育,春祭时祭祀句芒,便有了双重意义。
随着百姓们的呼唤,一个个扮成句芒的青年后生从祭台后走了出来。这些“句芒”,手持鞭子,身着红衣,腰扎黑布,头戴草帽,脚穿芒鞋(草鞋),一个个精神抖擞……这些后生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年龄都在十六七岁,他们手持的鞭子二尺四寸,代表二十四节气,用柳皮编成的鞭绳,染成五种颜色,分二十四个阶段,预示二十四节,节节丰收……句芒们边走边甩着鞭子,打出一个个鞭花,如炮仗炸响……就在这一片喧嚣之中,突然一片肃静。原来,是尼玛在祭台上出现了。尼玛没有穿萨满服,她头上戴一个用柳条编的头箍,束住了一头秀发,上身穿一件白色的小衫,下面套一个洁白的羽裙,赤着脚,手中拿着一根柳条。上得祭台后,尼玛双手捧住柳条,放在额头上,冲着天空开始默祷……看到尼玛出现,众萨满们惊愕了片刻,这才意识到忘记了击鼓。萨满鼓再次响起,在鼓声的伴和中,尼玛继续默祷着,就在尼玛的默祷中,天空突然传来“阿骨”“阿骨”的叫声,只见一只只白色的神鹰,奇迹般地飞到忽汗海的上空。这些神鹰,有成百上千只,它们双翅平举,借着气流在天空上盘旋着……尼玛看到神鹰飞来,在祭台上伸开双臂,开始转圈子,她左转了三圈后,整个人像一只白鹰似的,轻盈地飞离祭台,在人们目瞪口呆中,飞到忽汗海的上空,融入神鹰的队伍中……看到此,参加春祭的人全跪下了,就连我父王大諲譔,作为一国之君,也不由得被人搀扶着,跪在了地上……
神鹰们看到尼玛飞来,全都飞向尼玛的身边。它们围着尼玛,亦如同在抬着尼玛,沿着忽汗海盘旋着……忽汗海中的鱼虾,也全涌向湖面,一时间波翻浪涌,观看着这一人间奇景。
尼玛和神鹰们在天空飞了半个时辰,转向祭台,尼玛缓缓地落下。神鹰们留恋地叫了几声,全部振翅飞走了。
百姓们一片欢腾,口中不断地喊着:尼玛女神——尼玛女神——
我父王大諲譔激动地擦着眼里的泪水,百官群臣,对尼玛无不投去钦敬的目光。
尼玛离开后,便到了人们最想观看的节目——天人交合——了。
有人在祭台上撒满达紫香花,粉红色的花朵,把祭台装饰成一座粉红色的洞房。这时,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少女走上台来。这些少女,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她们都是各家的长女,一直保留着纯洁的处女之身,她们是被专门挑选出送给春神的……少女上得台后,一件件脱下自己的衣服,像一节节白藕一样,躺在祭台上。刚才伴演句芒的后生们也回到祭台上,他们也当众脱光衣服,他们的身上绘满了布谷鸟,他们的生殖器也被装饰成了布谷鸟,上面系着五彩丝线。他们把身体展现一番后,上来几位老太太,帮他们解下“布谷鸟”的丝线,老太太退下去,他们模仿布谷鸟叫了几声后,抱起躺在地上的少女,“春神”和少女合在一起……在春神和少女的交合中,不断有人把一捧捧粉红色的达紫香抛向他们,同时,萨满们神鼓摧征,鼓声雷动,伴和着百姓们狂热的呼声,“春神”正在向人间播下他们的种子……一把把达紫香花,把春神和少女们盖上后,百姓们便奔向另一个节目了,去享受牺牲。
湖畔上,每一个大火堆前,都烧烤着牛肉、羊肉,都摆着一桶桶的美酒。大家举着大海碗(渤海大碗),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烧烤。同时,男男女女眼睛互相碰撞,寻找着自己下一个节目——野合——的目标。
看到百姓们满足于食色之中,我离开了人群,去找我的尼玛。
我知道,尼玛不会出现在人群中,我来到了湖边的山冈。山冈上树木幽深,野花绽放,彩蝶飞舞,百鸟鸣叫,为吃完肉准备交合的人们,僻出了一块天然的洞天福地。我知道,现在还没有到公众们交合的时间,这里,还像一块处女地一样,没有人过来践踏。但我有一种预感,尼玛一定会在其间。
我沿着山坡走了很远,这时,我看到山脚拴着一匹黑色的骏马,骏马全身像黑缎子一样油黑闪亮,只有四蹄是雪白的。我知道,这匹马叫乌骓踏雪,是啜里骑的那匹骏马。再看骏马旁边的一块山石旁,交叉插着两根白色柳条……过去,看到这种去掉皮,交叉插着的柳条,我会心生暖意,此时看到,我似乎看到了两面灵幡,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一时间,我感觉血往上涌,头脑“嗡”的一声,眼前变得一片血红……我不由得抽出了剑,攥着剑把的右手直抖,我知道,我只要冲上去,一剑刺下,就会在两人连接之外的地方,再增加一个连结点。但是,我的双脚沉重,如同绑在了石头上,很难抬起……我知道,这一习俗渤海国沿袭了近二百年,不要说我,就是从我父王往上数几代帝王,当他们的妻女殡妃被大臣或被百姓宠幸时,也没有一个帝王敢说话,否则,百姓便会造反,斥责帝王言而无信。
我站在那里,用了极大的克制,才把涌上头顶的热血压了下去。
我喘出一口长气,心里产生一种侥幸的想法,兴许啜里身下压着的不是尼玛,而是其他的村姑。我绕上一处高地,站在一棵树后,正可以看到啜里和那个人的交合地点。
交合的男人正是啜里。他全身脱光,高大的身躯,从上到下长满茸茸的黑毛,就像一头怪兽,一块块肌肉闪着古铜色的光。他的身下,被压着的女人像一团雪白的棉花,女人从啜里身旁伸出头来,在她零乱的长发衬托下,我看清了那张脸正是尼玛的脸。尼玛望着辽远的晴空,她的眼神中,看不出是欢喜还是悲伤……啜里确实就像一头怪兽,他弓着身子,就像搬着一块大石头上山一样,又像在吞噬着一头猎物,嘴中不断地发出嘿嘿的叫声。叫声中,他似乎要把猎物吞噬,或者如果身下的是山石,也一并要粉碎……我看不下去了,扭头回到了皇宫。
我在一个偏殿中找到了我的哥哥大素贤,他也没有闲着,正和一个村姑在交合。我用剑把村姑从大素贤身下扒出来,告诉她,不想死就快滚。村姑听了我的话,衣服都不要了,啊啊地叫着,扭着白白的屁股跑出了侧殿……大素贤坐起来,披上衣服,看着满脸杀气的我,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说,你带回的那个贩马客到底是谁?
大素贤道,这你管得了吗?
我说,你要不说实话,明年我就在这里为你烧纸。
大素贤长得比我高大,但胆子小,又总爱玩些歪门邪道的,一遇宝剑,人就傻眼。此时,他看到我的双眼通红,牙关紧咬,知道我真的动怒了,他先就胆怯了几分,知道这事儿不可能长期瞒下去,这才说出一个让我也胆战心惊的名字:耶律阿保机。
我收起宝剑,道,这是为什么?
大素贤道,他来交好,带来金银,来此贩马,我有什么办法?
我问,你投降了他?
大素贤没有正面回答我,道,耶律阿保机有万千铁骑,一旦来犯,我们渤海国怎是他的对手,他来交好,我们还能不欢迎吗?
我没有再和大素贤理论,“哼”了一声,向外走去。
我找到兵马尚书韩德剑,告诉他,耶律阿保机正在渤海国,让他马上带兵去把耶律阿保机抓住杀掉,以断了渤海国的劲敌。不料,韩德剑道,这事儿,我得去请示你的父王,没有他的允许,我哪敢动兵。
我说快去请示。
我和韩德剑一起找到父王大諲譔。听了我的报告,父王的脸上一脸恐慌,道,他怎么来了?要干什么?
我说不管他要干什么,他就在渤海,我们都要把他抓起来,除掉这个恶霸,让契丹再不敢来欺负我们。
这……能行么?
韩德剑道,我们把人家的国王杀了,他们国家的人,还不马上来找我们复仇?
我说,他们没了国王,即使来复仇,也成了乌合之众,我们正好借机打败他们。
父王大諲譔道,这事儿不可轻举妄动,我要召集群臣议一议。
我知道,等他们议完了,耶律阿保机和尼玛把孩子都生出来了。
我退出皇宫,找到素静。我知道他带着的几个人去袭击啜里,也就是耶律阿保机,被人家小鸡一样扔进忽汗海中,没脸见我,正坐在家中生闷气呢。听我说让他带人杀了啜里,素静道,好,我马上就去办。素静叫来他的十几名弟子,带上兵器,弓弩宝剑,跟着我去找耶律阿保机。我知道,这些人不一定管用,但他们的武器还是很合手的,渤海的弩也是天下闻名,轻巧、利落,箭头全用毒药泡炼过,不要说射耶律阿保机这头怪兽,就是射老虎、豹子、野猪,也是九中十死,多的那个,被打连环了。
我们来到耶律阿保机和尼玛交合的山冈,柳条还在那插着,但耶律阿保机的马不见了,人也不见了,尼玛也不见了……开满金莲花和银莲花的草地,被滚平一片……不远处,我哥哥大素贤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封信。
我说人呢?
大素贤道,走了。
去哪了?
回国了。
我一剑砍向挡着他们交合的那块石头,宝剑“当啷”一声断了。
怕我惹出事儿,我父王大諲譔带着一群大臣到了。大素贤将信交给父王,父王打开信,看完后脸色苍白,道,这可怎么是好。
信是耶律阿保机留下的。信中说,让渤海国一个月之内,将国师尼玛送到契丹,否则,他将带领铁骑踏平渤海国……信的落款写着耶律啜里阿保机。
第三十六章 嫉妒皇后述津平
皇帝养小三,被逼无奈藏在地宫里,太后玩淫欲,只为报复出轨的帝王……国与家,欲与爱,恨与妒,古今一个样儿。
父王大諲譔和群臣议了三天,第四天,决定由我护送尼玛去契丹。
由自己亲手把自己喜欢的女人给另一个男人送去,我的心情可想而知。但现在,我已是皇太子,父亲年迈,国家的大事,理应我来操心,包括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给别人这种窝囊事。我让素静选了几名渤海武士,备好车马,一路护送着尼玛往契丹走去。
对于去契丹,尼玛没有说不去,也没有说去,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对于皇室的冷默,老百姓倒是有情有义,倾城相送,洒泪相别。
我们从上京出发,经中京,到了涑沫江(今松花江),坐船往北,过了扶余州(今农安县境),便到了契丹。
进入契丹境内,有耶律阿保机的“皮室军”(耶律阿保机亲兵)拦住我们。我出示了耶律阿保机的国书,“皮室军”很重视,一名百户长带着军队护送我们。一路上可谓浩浩荡荡,又经七天行进,便到了契丹首府上京(今赤峰附近)了。
上京被耶律阿保机修得很坚固,分外城、内城和皇城三座城池。外城住的是一些平民百姓,内城又分南北二城,南城住着汉官和汉人,主管汉人和农桑,北城住着契丹官员,主管契丹事务和畜牧……国王耶律阿保机和其妻子述津平住在皇城。
耶律阿保机听到尼玛到了,出动了近万名“皮室军”,在外城摆开威严的阵式……一身戎装的耶律阿保机乘着战车,和一个天仙似的女人来到外城迎接我们。耶律阿保机表现得十分热情,看到尼玛后,行了契丹大礼,牵手尼玛,把尼玛领出车。对阿保机的表现,我看到他身边的女人脸现不悦,虽然强装镇定,但我看到她全身发出轻微的颤抖。
这个天仙似的女人,我知道,就是名声响誉北中国的辽太后述津平。述津平是回鹘(柯尔克孜人祖先)人,是耶律阿保机的表妹,十四岁嫁给了耶律阿保机,半生中,随耶律阿保机东征西讨,平定了耶律阿保机的诸弟叛乱,帮耶律阿保机建立了稳定的政权。述津平有军事才能,耶律阿保机有自己的亲信部队“皮室军”,述津平也建立了自己的亲信部队“属珊军”。这两支部队在整个契丹部队中,享有特殊的待遇,由耶律阿保机和述津平各自掌管……两支亲兵,合则如虎添翼,若不合,除了互相掣肘外,甚至还可能造成契丹的分裂……看到述津平不悦的脸色,我感到这回来契丹,似有文章可做。
述津平貌若天仙,却又毒如蛇蝎,为人淫荡,却又妒忌成性,她和耶律阿保机的很多重臣都有一手,但当耶律阿保机拈花惹草时,她总会横插一刀,让耶律阿保机无可奈何。据说,耶律阿保机北征室韦(外蒙古)时,得到一位室韦美女,却不料,此女人被述津平抓住,砍断双臂双腿,只把一截胴体给耶律阿保机送去……如此一个女人,是不会让耶律阿保机在契丹和尼玛享受鱼水之乐的。
果不其然,尼玛来到契丹后,便被送往神庙中,由述津平的属珊军保护起来了。同时,由尼玛教述津平的女儿质古学习萨满之术,不许任何人走进神庙。虽然这严令可能不包括耶律阿保机,但是,遍地是述津平的眼睛,谅耶律阿保机也莫可奈何。
耶律阿保机将我们渤海国看了个遍,这一段时间,我住在契丹公馆中,也把契丹各地看了个遍。我看到,契丹能够强大起来,和他们的政策是分不开的。他们所建的南北二城,南城管汉人,种桑麻庄稼,北城管契丹人,从事畜牧,有农有牧,便有了财力练兵。契丹兵弯刀铁马,来如风,去如影,北面征服了室韦,没有后顾之忧,兵强将广,粮草丰足,此时,正如一只虎一样,随时会扑向我们渤海,甚至,还有南面的中原……看到了这种情况,我的心里充满忧郁,但我知道,一时间,我也无能为力。
我在契丹住了三个多月时间,怀着一种无望的心情,正准备离去。突然,一天晚上,一群神秘的黑衣人来到我的公馆中,尽管素静等人拼命厮杀,但最后还是全都变成了刀下鬼。我被黑衣人抓住,蒙上眼睛,带往一个未知的地方。当蒙我的眼睛被解开后,看到我被带到的地方,竟是述津平的后宫。
述津平刚刚泡完浴,面色红润,一头秀发随意地挽着,披着一件浴袍,酥胸半掩,神情慵懒,看起来优雅而成熟……果然是一位美如天仙的女人。
述津平问我,大公鼎,你把尼玛弄哪去了?
我说道,尼玛我不是给你们送来了吗?你们当场验收,又派重兵看护,我能把她弄哪里去?
你没有偷偷劫持尼玛?
我笑了一下,道,你说的话让我莫名其妙。
述津平盯着我看了半天,看我目光平静,不像撒谎的样子,这才道,尼玛失踪了。
述津平盯着我看时,我同样也盯着她看。听她说尼玛失踪了,我并没有感到意外,我知道,述津平没有和我撒谎。
述津平道,尼玛女神是你找到的?
我说是。
述津平道,那么漂亮一个姑娘,你们有没有私情?
我实话实说,道,我想过,尼玛不干。
述津平道,那皇帝在渤海国和她有没有过?
我故作不知,道,哪个皇帝?
述津平道,耶律阿保机啊,就是去你们渤海国的那个马客啜里。
我道,是他啊,我原来以为他就是马客呢,原来是耶律阿保机。
述津平道,我问你耶律阿保机在渤海国都干什么了?
述津平问得不急不缓,平静中含着威严,我知道,现在该是我做文章的时候了。
我说,我们渤海国物华天宝,民风开放,一个男人到了渤海国能干什么,还不是吃喝玩乐。
耶律阿保机也是如此?
我话锋一转,道,我去黑水靺鞨寻找尼玛时,把尼玛的父亲也带到了渤海国。尼玛的父亲苏斯里是一位发明专家,到了渤海国掌管工部,他的任务就是研究配种,他的手里,有许多各国美女,有唐朝的有新罗的有虾夷的也有室韦的……苏斯里有美女,却缺少好的人种,啜里去了渤海,让苏斯里找到了强悍的人种,他岂能放过啜里,也就是耶律阿保机皇帝……
述津平道,你是说,皇帝去了渤海被当成了人种?
我说,不是被当成了人种,是啜里自愿的,他每天住在苏斯里那里,和天下美女喝酒饮乐,一天天忙得连衣服都不穿……
听了我的话,述津平脸上微微变色,强自控制着。转而问道,那耶律阿保机和尼玛有关系吗?
我说如果没有,耶律阿保机能让我把尼玛送来吗?
我讲了忽汗湖边的故事。
人在撒谎时,并不能全是谎言,在假的里边掺些真的,真的里边再拌些假的,真真假假,这就让人难以分清了。
述津平尽管再装平静,此时脸也有些歪了,道,你在撒谎。
我说,我为什么要撒谎?
我知道我点中了述津平的穴位,为了证明我没撒谎,我大讲细节,讲了耶律阿保机那身黑毛,甚至讲了他寻欢时的动作,要把石头都顶坏的那股劲头……讲完,我把话圆回来,道,我们渤海国风俗开化,鼓励男女交好。而且,作为一个好男人的标准就是性能力,不但平民百姓如此,就是我们选皇子,首先的一条就是看性能力。否则选一位瘦弱的皇子,连女人都办不了,哪还能让皇室继续下去,又会给百姓带来什么希望……在这一点上,耶律阿保机不愧是一代狼主。
听我如此说,述津平听后全身抖动不停。
我知道我的话起了作用。有一句话说得好,让女人失去理智就是让她嫉妒,女人一嫉妒,满天的星星都闭起了眼睛。
述津平突然掀掉睡袍,赤裸地跳到地上,喊来手下,披挂停当,道,宣我的命令,属珊军集合,随我去皇宫。
述津平发布完命令,看我一眼,道,你也随我去。
述津平的部队果然训练有素,她的命令发布完,我随述津平走到外面,她的属珊军已经黑压压地站满后宫大院。将士们全是女人,我默数了一下,兵士人数不下千人。
述津平当众命令道,大家随我去围住皇宫,一个人不许放走。
述津平话刚落地,上千人众,蝙蝠似的,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我陪着述津平来到耶律阿保机的皇宫时,属珊军已和耶律阿保机的皮室军动起手来,弯刀在夜里噼噼啪啪地响着,一排排兵士被砍倒……述津平的属珊军训练有素,耶律阿保机的皮室军也不白给,宫殿内外,成了拼杀的战场。将士们聚得越来越多,死的人也越来越多,一排排人冲上去被砍死,又一排排冲上去把对方砍死,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太阳升起来时,皮室军守卫全部被砍死,皇室门前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山。述津平带领属珊军踩着尸体,冲进皇宫,但是在皇宫里搜了一个遍儿,并没有找到耶律阿保机和尼玛,他们并没有藏在皇宫。
没有找到耶律阿保机和尼玛,述津平气得把耶律阿保机的一张龙椅砍碎了,气咻咻地命令收兵,将我又带回她的后宫。
回到后宫后,述津平洗去满身血污,半掩着身子出来,看我一眼道,耶律阿保机不是把你喜欢的女人抢去快活了吗,你现在就抢他的女人快活……
我故意装作懦弱无能,道,我不敢。
述津平道,我命令你抢。你不说你们渤海选太子要看性能力吗,我今天就看看你的性能力……述津平说完,睡袍一掀,把个光裸的皇后身子全部展露给我,然后勾我一眼,仰躺到了床上。
述津平确实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躺在那里,发出圣女一样的光芒……但是,刚刚经历半宿的厮杀与死亡,满眼血污,我就是真像自己吹嘘的那样,是一个有着非凡性能力的王子,但是此时,又哪有那份儿心情?但又不敢不爬到床上。我爬到床上后,述津平身子一翻,把我压在了身下……搞了半天,我成了被动的角色。
被述津平压到身下后,我突然想到契丹很多庙宇中,都供奉着猪神。在所有动物中,只有母猪在发情时主动寻找公猪,看来,述津平如此,也是有神只指导的。我被述津平压在身下,除了想到他们的猪神,还想到了我家乡的螳螂。秋天到来时,雌螳螂和雄螳螂开始交配,而在它们性器刚刚接触到一起时,雌螳螂会一口咬住雄螳螂,然后边交配边吃,等交配完了,雌螳螂也把雄螳螂吃光了……此时,我无疑就是一只雄螳螂,随时都会被身上的这只叫述津平的雌螳螂吃掉……
想到此,我怒火满腔。好,你不强势么,我比你更强势;你是皇后,我也是王子,我为何要怕你;我今天不把你征服了,也枉称我们渤海国是海东盛国了……想到此,我一翻身,又把述津平压在身下,我咬着牙,仇恨满腔,不再把述津平看成皇后,只把她看成一名村姑,或村姑都不是,而是一只猪一只羊,我拼命地折磨着她,要把她撕碎、扯烂……我的一番折磨,让述津平发出狼一样的号叫声。最后,她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我才住下……
我这一番近乎虐待一样的折磨,述津平并没有生气,更没有把我杀掉。她醒来后睁着迷离的眼睛,道,你没有白吹,不错,以后你就留在后宫中吧,好好服侍我……
述津平并没有因为我留在她的寝宫而放弃寻找尼玛,她的属珊军仍然四处寻找。这一天,有属珊军回来密报,说在吐尔基发现了耶律阿保机和尼玛的行踪……我在述津平的寝宫已住了半个多月了,此时,述津平已经不把我当外人了,也许是表面上的。但她知道,尼玛和耶律阿保机在一起,那是我们的共同仇恨,因此也就没有瞒着我。但我知道,耶律阿保机毕竟是国王,述津平即使再妒,也只能杀一些士兵解气,真正到了耶律阿保机面前,她也就蔫了。
倒不如利用这个机会,我先行一步,刺杀阿保机,为渤海国夺回女神尼玛。
想至此,我为述津平寻找到尼玛的消息而假意庆祝,直到把她灌醉。我换上述津平的夜行衣,蒙上脸,拿着她的金刀,走到外面,对候在那里的一身夜行打扮的十多名契丹女武士点了一下头,示意出发。
也许是述津平在这些女武士中长期建立的威信,女武士们没人敢细看我装扮成的述津平。看我一点头,马上有人把马给我牵过来,我跳上马背,在她们的带领下,直奔那个叫吐尔基的地方而去……
第三十七章 地宫中的女神
金屋藏娇,玩的小把术,地宫藏丽,真正大手笔……世上有乐有就悲,暗杀者驱乐而去,却没想到成了刀下鬼……
我在十名契丹女武士的带领下,骑着马,在幽暗的草原上奔波了近百里路,来到了一片水草肥美、树木苍翠的大山脚下。一个女武士告诉我,皇帝和尼玛就在这座山里,有一个山洞通往他们的地下宫殿,但附近有石室军把守。我比划了一个动作,意思把他们全杀了。
石室军没有防备,十名女武士都是属珊军的高手,她们轻而易举地把守在洞口的十几名石室军全部杀死。在他们搏杀中,我走进通往地宫的暗道。暗道出口很小,进入里面,却是高大宽敞,门口进去一段,还放有石桌石椅,想来是让这些护卫休息用的。暗道里亮着明晃晃的蜡烛,借着夜行衣的掩护,我寻找着蜡烛照不到的角落,左转右绕,不久,耳朵里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让我一时不知所以。我没有犹豫,继续往暗道下走着,下到暗道底,我才明白了声响的来源,原来,一条暗河从暗道底部通过……这是一条很宽大的地下暗河,水流湍急,波翻浪涌,洞壁把河流的声音收拢回来,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隆隆的响声……站在暗河边儿,我往里边观察着,看到水面上闪着荧荧的光亮,我知道,耶律阿保机一定是通过这条暗河去到了地宫。我在岸边一番寻找,果然,洞壁旁还存着一条小船,我跳上船,解开缆绳,拿起船桨向暗河里面划去。其实也无所谓划,只是用船桨理顺着方向,水流冲得小船自动就走了。
暗河旁的石壁上,隔一段距离都点着蜡烛,照得暗河里明晃晃的。暗河里有很多鱼,它们追寻光线,每支蜡烛下的水里都集着一群鱼。鱼有大有小,有一条掠过船旁的大鱼,我看到比小船还要长……看到鱼,我不由得想起我的家乡忽汗海了,忽汗海里也有很多鱼,甚至有很多人以此为生,夕阳缓坠,渔歌唱晚,景色永远都是那样平和。但这一切,很可能都要毁在耶律阿保机的刀剑之下,代替夕阳的,可能是焚城的大火,替代渔歌的,可能是百姓的哭声……想至此,我咬咬牙关,更加坚定了去刺杀耶律阿保机的决心。
我在暗河里顺流漂荡了二里多地,前面出现了一个码头。码头边,集中着十几条小船,上面烛火辉煌,虽然暗河仍然向着远处延伸,但河面上已看不见烛光了。我知道,耶律阿保机一定是在这里上岸了。
我把船拢到码头边,顺着台阶走上码头,码头全是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两边,立着一些巨石,巨石上塑着契丹人的一些图腾崇拜……我躲在巨石后,影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往里面移动。这时我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宫殿。看到这个地宫,我才明白,耶律阿保机和述津平不仅仅是争风吃醋那么简单,两人一定还有很深的矛盾,否则,耶律阿保机建这么大一个地下宫殿,述津平不可能不知道。我一点点游移着向里行进,不久,经过一座石牌坊。过了石牌坊,又是一道巨大的影壁墙。这时,就听到里边人声喧嚷。我偷偷靠近影壁墙,从一边向里望去,只见后面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宫殿,宫殿前面还有很大一个广场。
广场上架着篝火,火光烁烁闪闪,火堆上架着烧烤的羊。火堆旁,十几个契丹武士正在喝酒吃肉,耶律阿保机也在其中,还有尼玛,也端着大碗和契丹武士们拼酒,一群人喝得胡天海地的,欢乐的笑声,几乎把地宫顶冲破……我握着手中的短剑,不敢贸然进犯,我知道,不要说还有那么多契丹武士,就是单打独斗,我也不是耶律阿保机的对手。我必须找一个稳妥的机会,趁耶律阿保机不注意,将他一剑毙命。我看到地宫旁边有一道暗门,估计是武士们住的。武士出来喝酒,忘了关门,才使这道暗门显露出痕迹。我从影壁墙旁移开,悄悄躲进暗门中。暗门里果然是一间屋子,屋里没有点灯,黑乎乎的,正好让我躲藏。
耶律阿保机能打下这片江山,看他和武士们之间拼酒就能了解大概。他站在武士中间,没有帝王的架子,那些武士犹如他的亲兄弟一样,随便说笑,随便喝酒,喝到尽兴处,耶律阿保机和武士们一起,敲着战刀,围着火堆跳起了契丹舞,尼玛也受到他们情绪的感染,和他们一起跳着……从认识尼玛那天起,我就从来没有看到她这样欢乐过。她每天望着天空,满眼忧郁,难道真是我们渤海的气数尽了,就连女神也不保佑我们?
耶律阿保机一帮人不知喝了多长时间,总算喝完了。我想,武士们该走了,耶律阿保机也该和尼玛上楼睡觉了。但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耶律阿保机并没有留下,醉得歪歪斜斜地被两名武士搀扶着,在众武士的前呼后拥中走上码头,跳上小船,回去了……
看到耶律阿保机从我眼皮子底下走了,我的心里有些失落。但又一想,只要尼玛在这里,还愁他不来,还愁我没有刺杀他的机会。
就在这时,尼玛走近暗门,道,你出来吧。
我一听吓了一跳,尼玛怎么知道我来了?
尼玛如同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道,我不仅知道你来了,你这几天和那个述津平干了什么我都知道。
听到这里我一阵羞赧,但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出来。
尼玛把我招呼到还在燃烧的火堆前,给我割了一块肉,又端给我一碗酒。然后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情义,但是我们此生无缘,你就不用惦记我了。一千年之后,我会去找你的。
我说,什么?一千年?
尼玛没有管我的惊讶,继续道,你想刺杀耶律阿保机也办不到,他还有三年寿命,三年后,不用你刺杀,他也会死的。
我说为什么?
尼玛道,这都是天意。
那我们渤海国?
渤海国要毁于契丹手上,也是天意。
我说不,这不是真的。
尼玛道,你走吧,一千年之后,你会了解这段历史的。
(史书记载,公元926年正月,契丹帝耶律阿保机率军攻破渤海,渤海末代王大諲譔牵羊受降。回师途中,耶律阿保机病逝于扶余城。)
尼玛说完,不再管我,自顾走上楼,留下我站在那里,看着碗中的酒发呆。看到尼玛的身影消逝后,我气得把碗投进火堆中,冲着晦暗的地宫喊道,这不是真的——
我不知呆呆站了多长时间,心想,尼玛说的话,一切都是骗我的。她怕我杀了她的意中人,这才编造谎言来骗我。我们渤海不会亡,耶律阿保机也不要等到三年后才死,他就要现在死。想至此,我决定不听尼玛的话,继续藏在地宫中,寻找机会杀了耶律阿保机。
看到地宫中的火渐渐熄了,也怕尼玛暗中监视我,我假装退到码头,然后又悄悄返回来,藏在那个暗门里面。
黑暗中,我不知藏了多长时间,甚至也不知道睡了几觉,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地宫里又亮了,但这次没有契丹武士骚扰,地宫里只有尼玛和耶律阿保机。在明亮的烛光中,耶律阿保机和尼玛亲昵地站在宫殿的阳台上,两人看着下面,说着话儿,一会儿牵手走下台阶,往码头方向走去,当他们正要经过我藏身的地宫暗门时,我握紧手中的宝剑,只待一步蹿出,从背后刺杀耶律阿保机……但是,还没等我跳起来,一只大手从后面按住了我。蜡烛点燃,我看到身后站着两名威严的契丹武士,一人按着我,一人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烛光中,我这才看到,我藏身的地方,哪是契丹武士休息的地方,不仅是一道暗门,还有一个暗洞,两名契丹武士刚从暗洞里出来,便看到了一心注意前方的我,让我束手就擒。
两名武士将我押向码头。
看到我,耶律阿保机轻蔑地一笑,道,大公鼎啊大公鼎,我本来看你还是一个人才,让你护送尼玛来我契丹,想不到,你给我搞出这么多事儿来。
说完,契律阿保机打了一个哈欠,补充一句,道,砍了吧。
不——尼玛歇斯底里地喊叫一声,为我求情。
耶律阿保机道,我说过的话没有收回来的。说完,耶律阿保机扭身往宫殿走去。这时,两名契丹武士将我拉向河边,我当时只感觉脖子上一凉,自己的脑袋就骨碌碌滚进了河中,随后,身上挨了一脚,也滚进了河中……
我的身体被水托举着,若浮若沉,我的头也被水托举着,若浮若沉……如果说当时我还有一点想法,那就是让头再和身体相连,但落入水中后,我就发觉这种想法已经徒然。激越的水流,不仅使我的身体和头冲得越来越远,同时,从黑暗的水中拱上来一堆黑乎乎的鱼,一下子就把我的头还有我的身子压向水底,随后,它们开始分食着我的皮肉……但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第三十八章 天地人神
天地萨满,万物有灵,人神相合,润育众生。
不知过了多久,我一阵轻松,发觉我从水中飘了起来,又变成了完整的我,完整得无忧无虑,一片欣喜……记忆中的地宫、恶鱼、尼玛、述津平、耶律阿保机,甚至渤海国、契丹国,还有王位……似乎已经都和我没有了关系,我甚至想早早地脱离他们,脱离一切,快快飞翔,飞到一个没有记忆的地方去……事实上,我也一直在飘着,飘出了地宫,飘上了原野,又飘到蔚蓝色的天空中……
我飘了很久,在飘动中,我感觉自己正在分离,“我”已经不是“我”,化成了水,化成了气,化成了云,化成了雨和风,化成了花草树木……一切没有我,一切都是我……我这样随意飘了无数寒暑,花开叶落,百年、千年……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歌声,似乎正在把我召唤——飘散的“我”开始往一起吸聚,被从山川树木、细雨微风抽取出来,一个独立的我又形成了。
我循着歌声而去,晚风托举着我,晚霞映照着我,河水辉映着我。一棵托若树,像绿色的火焰,在山冈上翩然起舞。托若树下,站着一位白衣姑娘,看到姑娘,我心里一惊,我搜索遍记忆,找到一个叫尼玛的名字……是的,正是尼玛,她站在托若树下,那首喑哑的古歌正是被她演唱出来,她唱得如泣如诉,夺人心肺,完全没有理会我的存在,只听尼玛用悲泣的声音唱道:
瘦羸的东方患有灾难,
人们为了财富争斗不休,
杀戮漫染,血染沙滩,
葬尸抛满树间和河流。
这是人间的苦难,
还是天神的惩戒,
一时间不知是何缘由?
那一天,
东海的清晨出现了两个太阳,
红光照彻了一个赤脚女神,
她挥手唤来白鹰成千,
她招手唤来鲜鱼跃岸。
她一个眼神能让群鹿聚拢,
她一声轻喝能让百虎归山……
她轻启朱唇告谕东海族众,
说她是东方的女神,
身领东海七百萨满神位,
要让东方大地永世安宁。
渤海国王将她召领宫中,
封她为渤海国师。
谁知她为爱情迷失方向,
被诱向遥远的北方契丹。
她被嫉妒的皇后陷害,
住进地宫再也不见蓝天,
她的心里焦虑如火,
守在地宫中度日如年……
千年之后,她把自己给了一位少女,
让她托世来到人间……
尼玛唱到这里,拿出一面萨满神鼓,轻声了敲了起来。鼓声就像一团彩练,上下翻飞,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在她的鼓声中,天上的神鹰飞来了,地上的神鹿跑来了,还有山神、树神、水神、火神、鱼神、鸟神、蛇神、乌龟神、狐狸神、白那恰神(猎神)、塔力格兰神(雷神)、底布千卡神(狍神)、奥鲁库达来神(马神)……各种神只全在山间现身,他们踩着萨满鼓的节奏,开始舞蹈……在神灵的舞蹈中,群山摇起了腰肢,河流跳上了河岸,万千生灵,也都参与了进来——牛羊在起舞,鸡鸭在起舞,猪狗在起舞,蜻蜓在起舞,蚯蚓在起舞,尺蠖和七星瓢虫也在起舞……万物都在舞着,万物都在唱着,它们都在追随着一个身影——尼玛的身影,不停地跳着舞着……就在舞蹈最狂热的时候,只见尼玛把鼓槌轻轻一收,鼓声戛然而止。
鼓声过后,尼玛不见了,神灵不见了,万物不见了……
我高声呼唤着尼玛,向前奔去,只觉得脚下一空,便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我不知道堕落了多久,就听到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召唤着一个名字:佟林——佟林——
想了半天,我终于想起来,我就叫佟林。
我说道,你是谁?你在哪里?
那个声音喊道,我是孟溪,我在这里——
我又想了半天,又终于想起来,孟溪,孟溪不就是我的女朋友么?
我落到了孟溪身边,发觉脚下是一片泥潭。落下后,马上有一股吸力,将我的双腿拉了进去。就在这时,我的手无意摸到了一只手,那只手抓到我的手后紧紧拉住不放,孟溪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佟林,是你吗?佟林?
我说是我,我听出了孟溪的声音,我也紧紧地拉住孟溪的手。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孟溪拉着我,全身颤抖地向我靠来。靠近我后,孟溪一把抱住我,呜呜地哭了,边哭边道,佟林,我害怕——我说你不要怕,我在你身边呢。我再次问孟溪,这是什么地方?孟溪道,我不知道……然后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
我说你不用怕,我马上就带你出去。
我拉着孟溪,淌着泥泞,一步步向外走去。
我们不停地走着,似乎永远都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前方是黑暗,后方也是黑暗,但我告诉孟溪,走吧,只要我们往前走,就有出去的时候。
孟溪说,我听你的。
黑暗中没有时间,我拉着孟溪不知在泥泞中跋涉了一天两天还是三天。这时,耳边传来了一阵悦耳的铃铛声,听到铃铛声,我和孟溪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我说有人在召唤着我们。孟溪说是的,是的,把她的唇压在我的唇上……我们一边吻着一边向着声音奔去……
就在这时,感到双脚脱离了泥泞,突然轻松起来,让我们双双扑倒在地,孟溪一下子挣脱了我……我嘴中喊着孟溪,孟溪也在喊着我……虽然我们近在咫尺,却难以拉住对方的手。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嘴中喊着孟溪。就在这时,我的眼前被一片光明覆盖,看到眼前人影晃动,我一时想不起来到了哪里……
只听有人喊道,他醒了,醒了——
孟溪也醒了——
真是奇迹——
有人还喊起了万岁——
坐在那里,我一时不知所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帮人。这时,我的肩膀被狠狠拍了一下,道,好家伙,真有你的,穿越了上千年——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我猛然想起,这不是道尔基书记吗?认出了道尔基书记后,眼前的人,也一个个被我认出,黄亮、洪喜、老彭、陈恒、许玲、阿力玛纯阳……他们都看着我,满脸堆着笑。这时,我突然想到孟溪,我问,孟溪呢?孟溪在我身边被许玲扶起,道,我在这里呢。说完,孟溪扑过来,再次抱住我,将我们在黑暗中没有吻完的吻再继续……
道尔基书记带头鼓起了掌来,其他的人也都开始鼓掌,掌声在地宫中嗡嗡地回荡着……
尾声 被绑架的结尾
一个月后,我和道尔基书记、阿力玛纯阳、孟溪开着车又来到了吐尔基村。我们直接到了村长乌斯汉家,道尔基书记承诺,将给吐尔基村修建一条公路,还建一座风力发电厂……孟溪把道尔基书记的话翻译给乌斯汉,不料乌斯汉却摇摇头。道尔基书记又道,作为吐尔基村的秘密,尼玛神墓将永远保存,永不挖掘……听完孟溪的翻译后,乌斯汉村长一下子蹦了起来,他跑到他家的石屋顶,冲着全村打了一声呼哨。村民们从各自的家中奔出来,来到乌斯汉家门前的广场,乌斯汉向村民们宣布了政府的决定,听到此,村民们一下子沸腾起来,不断地高声啸叫,以示庆祝……
临离开吐尔基村时,我们一行人又来到尼玛神墓前。阿力玛纯阳和孟溪从车后座中抱出一抱满山松树枝,在尼玛墓前点燃。满山松燃烧的烟雾,轻轻地飘散到空中,汇入云雾之中……
回去的路上,道尔基书记看着我们几个人道,你们几个最近还消停不了,陈恒打来电话,说已经发现了墨日根所长的所在,但为了全面侦破犯罪集团,将他们一网打尽,他还需要你们几个人配合。
我说怎么配合?
道尔基书记道,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该跳神跳神,该考古考古,到时,犯罪集团会找上你们的。但你们放心,他们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你们只要按他们的要求做就可以了。另外,还向你们宣布一条决定,黄亮已被军事科学院调走了,他的研究,目前已被定为国家保密项目。
我最关心的还是墨日根所长,道,墨日根所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道尔基笑了一下,道,你不用为他操心,老头儿现在活得很好,有吃有喝,他们天天把他当爷爷一样伺候……陈恒已经见过他。
我说,那犯罪集团什么时候会找上我们呢?
我的话刚说完,一辆黄色的大货车,“嘎”的一声横在前方的路上,从车上跳下几个蒙面的人,每个人手中端着枪,正朝我们逼过来……
道尔基书记道,坏了,他们连我也要一起绑架了。
我说正好,有党的领导,就是被人绑架了,也不会迷失方向。
听我说完,车里的人哈哈大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