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小苦知道师父是个办事严谨的人,没钥匙开不了锁,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忘记,想在牢里他自己把钵子放入篮内,谭小苦似乎就明白了,他马上回厨房找到刚拿回来的竹篮,拿开钵子,底下果然躺着一把钥匙…
皮箱打开了,令谭小苦吃惊的是,竟是满满一箱大洋…他真是没有想到,师父原来如此富有!
谭小苦取了几个大洋又把皮箱放回原处,又将床底下恢复了原样,这才出去买米。谭小苦从大郎巷出来,又走过了一条街,在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粮油店。也正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没有在意,因为在都梁城认识他的人不多,不会有人在大街叫他的,要不就是还有人也叫“谭小苦”。
“谭小苦,你聋了吗,我在叫你呢!”
谭小苦这才回过头,认出叫他的人是桂香,心就紧张地跳了起来——我现在这样子,千万别让蒋小姐看到。不过还好,桂香身边没有蒋钰莹。谭小苦见无法回避了,只好站住了:“你出来了,蒋小姐呢?”
桂香走近:“我家小姐在家里用功,自从认识你,她很受触动,要多用功钻研学问。”
谭小苦说:“我算什么呀,寒门子弟——学问再好也换不来饭吃。”
桂香说:“谭小苦,你现在住哪里?我家小姐正找你呢,想让你来我们家做事。”
谭小苦心底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楚,嘴上却说:“我回铜宝山了,谢谢蒋小姐的一片好意。”
“不管你回了哪里,你总不能把人家给忘了,有时间一定要去看小姐,她可喜欢和你谈诗了。要不你今天就去,我们一路走!”
谭小苦忙道:“还是改天吧,我今天有一桩急事要办,办完了还得赶回去。”
桂香冷笑道:“你是摆谱吧,没想到你这么大的架子,早知道我才懒得喊你。”
谭小苦道:“桂香姐你说到哪里去了,像我这样的人还敢摆谱吗?回去代我问蒋小姐好,她能惦念我,我真的非常感激。”
这时,又一位蒋家佣人在叫桂香,趁着桂香转身之机,谭小苦逃也似的溜到了另一条街上,直至走了很久没见有人跟上来,他才转到一个偏远的粮油店买了一大袋大米。
话说负责通知新入狱人员家人送饭的狱卒名叫胡假虎,对狱卒来说跑这样的腿是一个肥差,只要他报出身份,犯人的家人为了让亲人少吃苦头,自然会巴结他。可是当胡假虎来到大郎巷敲开13号门时,开门的竟是当事人的徒弟。胡假虎知道朱子湘是个背尸汉,但对他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凭着胡假虎的经验,朱子湘只有一个徒弟在家,肯定是没有其他亲人了。
胡假虎出师不利没有捞到好处,但他没有灰心,相信今天一定会有财运临门,他来到镇南阁外的城墙下,发现那里的背尸汉一个都不在,想起正是早餐时间,他们肯定去了止戈亭。
胡假虎来到止戈亭,那里的故事早会正在进行,他今天没有兴趣听故事,四处寻找他要找的人。
总算在一角落找到了罗国矮、罗建成,胡假虎觉得这二人好敲诈,更何况这回是真材实料出售,谈不上是敲诈。他拍着罗国矮的肩,示意罗国矮离开大厅跟他去亭外,然后直截了当地说:“矮老倌,如果你舍得破财消灾,我可以让你们躲过一次灭顶之灾。”
罗国矮一惊,随后便嬉皮笑脸地说:“胡警爷,最近我手头紧,紧得愿意认了这灭顶之灾也掏不出钱来。”
胡假虎冷笑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今天我可是对你尽了朋友义务了。”
罗国矮暗忖道:尽朋友义务还要什么钱?简直把我当白痴。嘴上却说:“胡警爷,今天的故事很热点,是关于昨晚半边街的事,走,听故事去!”
胡假虎心想:这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的,让他们吃点亏才知道我的厉害。嘴上却说:“好啊,倒要听听好故事!”
胡假虎于是跟着罗国矮进入止戈亭吃早点。
吃早点听故事是止戈亭的大特色:早点是一种现制的米粉,在都梁有五百多年的历史,是第一代岷王朱楩从云南带过来的,名叫“过桥米线”,它集柔、韧、爽滑于一身,是当地最受欢迎的早点;止戈亭的“故事会”堪称天下一绝,数百年来,除了不时聘请外地说书人来设坛主讲,还培养了大批本土故事家。故事内容也丰富多彩,有“快递故事”有“旧闻解密”,有“史事新说”…还有互动的“命题故事”…
胡假虎进来后,发现今天站在主讲台上的是平时好出风头的张显凡。按止戈亭规矩,凡说故事者能博得听众认同就可以吃一顿免费的早点,而这张显凡说的故事几乎是没有一次能过关。他今天说的故事就是以昨晚半边街的突发事件为题材。
张显凡拿腔拿调,学着说书人的派头,先以诗开场——
人生七十古来稀,前除幼年后除老;
中间光阴不多时,又有炎霜与烦恼。
过了中秋月不明,过了清明花不好;
花前月下且高歌,急须满把金樽倒。
世人钱多赚不尽,朝里官多做不了;
官大钱多心转忧,落得自家白头早。
请君细点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荒草;
草中高低多少坟,年年一半无人扫。
“却说萧轩亭虽然名动一方、富贵逼人,也难逃生死之劫。更堪可怜,埋葬不到一天就被人剥了鬼皮,此处按下不表,单述盗墓贼亦难逃劫数…夜很浓,浓得化不开,浓得天地黑作一团…一弯月牙儿费尽吃奶的力气,从厚厚的云里挤了出来——于是这夜就被月色融化了…突然,一百余条身穿夜行衣的好汉出现在半边街上,他们一个个身轻如燕,身手不凡,走路像风一样轻快…好汉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包围了半边街17号…一条年过三十岁的老狗最先察觉到了半边街的气氛,于是发出一声苍老而悠长的吠叫…它的吠叫就是命令,刹时全街的大狗、小狗、母狗和公狗们全都叫了起来…眼见时机成熟,为首的舒振乾发声喊,呼啦一声百十个火把齐明,把半边街照得明如白昼——”张显凡顿了顿,又绘声绘色说,“各位听官,百余条好汉如此兴师动众,他们要对付的也只是小小的两个盗墓贼,这岂非杀鸡也用牛刀?非也!却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王辛卒、劳顺民虽不起眼,谁想也是身怀绝技,练成了罕见的‘水獭功’!此功练成后,可像水獭一样在水中过日子,一待就是十天半月!王辛卒的卧室就悬在赧水河上面,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从窗口纵身扎入水中,任凭千军万马也奈何不了他!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舒振乾早有准备,他在王辛卒的吊脚楼水域中布满了渔网,最终双双被擒,欲知后事如何,来日再作分解。”
张显凡一说完,听众就喝起了倒彩,一听客质疑说:“这故事破绽百出,应罚你买双份早点!”
张显凡不服说:“哪里有破绽了,你明明是鸡蛋里挑骨头!”
听客道:“我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定教你口服、心服!第一,警察局倾巢出动也不足一百名警察,抓两个小贼出动这么多人不合常情;第二,谁见过三十岁的老狗?就算真有这么大年纪的狗,必是老眼昏花,耳朵不灵,怎么偏偏是它最先察觉出街上有异动呢?”
众听客异口同声道:“胡编乱造,不能通过,罚他买双份早点!”
张显凡死活不愿买双份早点,这时掌柜的钱进财打圆场说:“难得他有胆量登台主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买一份早点就够了。”
张显凡于是掏出铜板买了一份米粉,威风扫地地选一僻静位置去吃。
时间尚早,钱进财见无人上台主讲,怕冷了场,这时他发现坐在一隅的胡假虎,赶忙上前邀请:“胡警爷,你们大牢每天都有故事,接下来得请你出马了。”
众人见了,齐声附和道:“胡警爷,讲一个!胡警爷讲一个!”
胡假虎推脱不了,只好走上主讲台,可是该讲什么呢?本来大牢里每天都有故事发生,这些故事听众都很感兴趣,但是说得多了自己却没了兴趣,突然想起刚见到过朱子湘的徒弟,何不来个“命题故事”,一来可把球踢给别人,二来亦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胡假虎想到这一点就开言道:“话说萧轩亭坟墓被盗都梁将会有一大批人难逃牢狱之灾——诸位若不信时,如今王辛卒、劳顺民都已经牵扯进了牢房。还有一位,比这二位还要早进大牢——”
胡假虎停住,卖个关子,众听客问道:“谁最早进大牢?”
胡假虎道:“此人就是萧轩亭的殓尸人朱子湘。这朱子湘家在落马桥朱家,一个人远在都梁谋生,如今关进大牢谁给他送饭?今早本人奉命前往通知其家人,开门的却自称是朱子湘的徒弟,这小子虽然瘦弱,却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对浓眉大眼煞是可爱。他是何方人氏?年纪轻轻三十六行为何偏偏跟背尸汉学徒?诸位——谁能解答这问题两天的早点钱我胡某包了。”
台下静了片刻,人群中有人站起来说:“这个不难,我可以解答!”应招的乃是罗国矮,他走上主讲台说:“这男孩名谭小苦,今年十七岁,前些日子他父亲谭老瓜在靖州得暴病死了,家中全无亲人,无依无靠,就被朱子湘收做帮手。”
胡假虎摇头说:“没有故事味,又平又淡,一点起伏都没有,关于谭小苦还有谁能讲出更精彩的故事来吗?”
“我能!”人群中一瞎子站起来,拄着盲公竹摸索着走上主讲台,他叫何半仙,是止戈亭的常客。
胡假虎提醒说:“真人真事,可不能瞎掰,瞎掰的再出彩也没得奖励——我知道你能掰。”
何半仙翻动着白眼说:“规矩我懂。”
刚刚走下主讲台的罗国矮为了挽回一点面子,这时也说:“我说过的内容你不能重复,否则也不算数。”
众听客也跟着起哄:“对,重复的不算数!”
何半仙十分自信,说道:“如果只是简单的重复,不仅不算赢,我愿受罚。”
众人叫道:“好咧,如此简单的故事看你如何编排!”
何半仙翻着白眼,等到台下人都屏声敛气才说:“民国四年我云游四乡途经铜宝山,忽听一哭声与众不同格外刺耳,我循声问去,才知道这男孩叫谭小苦,刚好四岁,由三个姐姐众星捧月般宠着,我听出这孩子的声音从表皮苦入骨髓,我提出要免费为他看八字。他的姐姐报了生辰八字,我掐指一算,发现这孩子比我预想的还要命苦,他头顶爹,脚踩娘,拳打兄弟姐妹,是‘带孤’的苦命。当即村中有老人骂我瞎眼说瞎话,扬言要砸我的招牌,称这谭小苦虽然死了娘,三个姐姐比娘还亲,父亲身体硬朗健壮如牛,开始我也怀疑自己算错了,为谭小苦再一次排了四柱八卦,结果还是原样,我当即立下毒誓,如掐算不准遭五雷劈身…民国八年我途经铜宝,进村后心怀忐忑,但无人砸我招牌,经打听,谭小苦的三个姐姐已成‘鬼崽崽坟山’上的三抔黄土,谭老瓜忙于生意把他托付给了私塾先生。当时我猜想谭老瓜至少把儿子养大成人才会辞世,没料到前些天他在靖州暴病身亡…也是机缘,谭小苦从靖州奔葬回来,无依无靠,眼见就要饿死,可他偏偏就闯进了朱子湘的茅棚!朱子湘收留他没几日,就被关进了大牢。我的故事算是讲完了,不敢说有多精彩,但都是事实。”
何半仙说完,大厅里鸦雀无声,稍后,还是胡假虎开口说话:“这故事只属中等,充其量只值一餐早点钱——钱掌柜,何先生今天的早点我认了!”
钱进财拖着长声应道:“好咧——”
何半仙也不争辩,一个短故事就挣了一餐早点,也觉得不亏,眼见时辰不早,故事早会就要收场,有人开始关心明天的故事,就问钱进财道:“掌柜的,明天安排了好故事吗?”
钱进财每天就为这事发愁,摇头说:“还没呢,要不你来救救场?”
那听客说:“我不行,我就喜欢听。”
这时何半仙走下主讲台,他对钱进财说:“我有个办法,照我说的去做就不愁没有故事。”
钱进财说:“如果你真给我出了好点子,明早的早点钱我给你免了。”
何半仙说:“近期萧轩亭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议论的尽是盗墓的事,掌柜的不妨顺应民心,就以盗墓为题,向社会征集此类故事。”
钱进财一听就叫道:“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第六章 人蚊大战
再说谭小苦邂逅桂香回家后,一下子就觉得整个心空荡荡的缺了主心骨——这都是师父不在身边的原因。
自从有了师父,同出同归,同吃同睡,百事不用操心,虽然时间不长,但让他尝到了被收养的好处,如今师父被关在大牢,又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那感觉恰似冰天雪地挨冻的人终于有了一个温暖的被窝,可这个被窝没睡多久又被一盆雪水彻底破坏了——他仍然置身寒冷刺骨之中,留给他的是那几天温暖的记忆…
他想师父,盼望师父早日回来,虽然吃饭的钱暂时不用愁,但坐吃山空,他想着还是要去镇南阁那边等生意。虽然只接触过一个死人,他已经觉得死人没什么可怕的了,正如师父所言,干这一行比干农活要轻松得多。
谭小苦一路走来,沿途听到市井中人都在议论盗墓的事,看来萧轩亭一案已经在都梁引起轩然大波,成了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慢慢地,谭小苦感觉到不对劲了,沿途的市民都扎堆在“谭小苦”长,“谭小苦”短地议论…乍听之下,谭小苦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这都梁还有一个人也叫谭小苦。慢慢地,他听出市民们谈论的人正是他…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却无处可出——我谭小苦招谁惹谁了?为什么大家都要议论我?他不愿去听别人说他什么,来到自己棚子前,罗国矮就看到了他,然后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谭小苦,把他当成怪物一样的看。谭小苦被看毛了,忍不住问道:“你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稀有动物。”
罗国矮皮笑肉不笑道:“你比稀有动物还好看呢——你小的时候谁给你算过命?”
谭小苦被罗国矮问得莫名其妙,而且明明不怀好意,冷冷回答说:“不知道。”
罗国矮说:“这一路上你难道没听到别人都在议论你吗?你如今是都梁名人了。”
谭小苦说:“什么名人,我不知道。”
罗国矮说:“我们才从止戈亭回来,今天故事会的内容说的就是你,想不到你还是个传奇人物呢,有一年,何半仙途经铜宝山免费为你算命——”
谭小苦纠正说:“谁说的是免费,我姐姐给了他二升大米!”
罗国矮说:“这个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算出你的命比铁还硬,克死了所有的亲人,朱子湘收了你做徒弟才几天,又被你克进大牢了!”
谭小苦终于明白沿途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议论他,他委屈地说:“你们都在瞎讲!”
这时躲在棚子里的罗建成探出头来对罗国矮说:“矮老倌你晕了头了你,跟他在一起当真不怕染上晦气?!”
“晦气,晦气!小子你以后最好离我们远点儿!”罗国矮夸张地做躲避状,一溜烟钻进了自己棚里。
谭小苦又气又恼,但也无可奈何,只有暗自垂泪。随后又来了一群人,谭小苦忙着用袖子擦干眼泪,强作欢颜叫道:“我是朱师傅的徒弟,我们信誉最好!”
谭小苦在揽生意,罗国矮也走了出来,远远地对那伙人说:“他的师父在蹲大牢呢,别信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干不了活,他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谭小苦正要回敬罗国矮,突然他感到这伙人不对劲,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披麻戴孝,不像是来请人殓尸的,而且一个个满脸杀气,来势汹汹…他们一走过来就迅速把所有的棚子围住…罗建成感觉到不对劲了,说:“他们不会是来抓人的吧?”
罗国矮猛然记起一件事来,说:“有这种可能,你还记得早晨有谁找过我吗?”
罗建成说:“胡假虎找过你,我问你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罗国矮说:“他说要我舍财免灾,他能帮我躲过一次大灾。”
罗建成跺脚说:“你怎么不早讲,他可能听到风声了。”
城墙脚下已经有背尸汉被抓了,罗国矮这才感到事态严重,说:“我以为胡假虎这次又想来敲诈,没想到这回当了真。建成,你说怎么办?”
罗建成说:“还能怎么办,已经逃不出去了,可能这就是命吧,本来有救的,机会被你错过了。”
“你说得对,‘万般皆有命,半点不由人’,所以你也不要怨我,这是命运决定了的,非人力能挽回。”罗国矮嘴上这么说,最后时刻还是想着逃跑,但是已经有一条大汉如神兵天将般冲到了面前,罗国矮吃惊地问:“你,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想要你的命!”大汉大步跨上来,一把扭住了罗国矮,随后又上来几个人七手八脚用棕绳把罗国矮缚了,又去抓罗建成…
谭小苦吓呆了,眼睁睁看着十余名背尸汉全部被抓,用棕绳像蚱蜢似的穿成一串,接着一把火点着了七八个茅草棚…
谭小苦很害怕,害怕自己也被抓走,不知这伙人是没有看到他,抑或是因为他个子小把他当成小孩,总之他侥幸逃过了这一劫…
却说十余名背尸汉被抓后一路喊冤不止都称自己一向遵规守法不曾干过坏事。到了大牢,他们被带进审讯室,舒振乾见他们喊的喊叫的叫,不成体统,就下令先各打二十皮鞭。这皮鞭不是普通的鞭子,由牛筋制成,上面还扎了带钩的金属环,每抽一次都是见血见肉…这些背尸汉头一次受刑,因疼痛难忍都惨叫不绝。舒振乾喝道:“不许嚎叫,嚎叫一声再罚打两鞭,都给我把数记了!”
背尸汉们于是不敢叫了,咬着牙忍耐剧痛…打完后,舒振乾问道:“你们知罪了吗?”见无人回答,就说:“警察局绝对不会平白无故抓人,你们犯下的罪行王辛卒、劳顺民已经交代了,你们明里殓尸,背地里都是干着盗墓的勾当!掘人祖坟乃是大罪,在过去是要株连九族的!现在你们知罪了没啊?”
众背尸汉异口同声道:“知罪了…”
舒振乾说:“知罪就好,现在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何年何月何时,盗掘了何人家的祖坟,得钱多少。不愿交代或交代不清楚者再用大刑!”
背尸汉们为了免受重刑,就争相招供,无非是某年某月某日盗掘某坟得了陪葬若干,一开始舒振乾还觉得有趣,到了后头,发现这些盗墓故事都是千篇一律的重复就感觉乏味。于是离开审讯室去向萧子玉汇报。
萧子玉得报背尸汉无一漏网心里稍稍平伏些,舒振乾又问:“局座,这些人如何处理?”
萧子玉说:“该让他们受到最严重的惩罚!”
舒振乾想了想说:“最重的惩罚王辛卒、劳顺民可判十年大牢,其余这些人所犯之案多已时过境迁且无当事人控告,最多只能判坐一年半载大牢。”
萧子玉很不满地说:“我说最重惩罚就是叫他们坐牢吗?舒科长你是怎么办事的!”
舒振乾这一回总算明白了萧子玉的心意,声音也变得小了:“局座我也知道不判他们死罪不足以告慰令尊的在天之灵。只是盗掘民墓还没有判死罪的先例…当然办法也不是没有,大牢里牢霸弄死人的事也时有发生…”
萧子玉脸上露出了笑容:“舒科长你很聪明,这事就交给你了,另外不能让他们死得太快,要多尝尝里面的苦头…事成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舒振乾说:“局座说到哪里去了,没有你的栽培我哪来的今天?替局座办事是我义不容辞的分内工作,只是办这事要牵扯到牢里,多多少少得给点好处,这样人家才愿意干。”
萧子玉说:“此等小事不须和我讲,需要什么你可自行做主。”
舒振乾起身道:“谢谢局座信任,舒某这就去办事。”
舒振乾来到大牢,向文书要了花名册,查了一会儿,他指着一个名字说:“把这个叫熊杰的人犯带来见我。”
文书面露难色说:“舒科长,不是我不愿意带他来见你,实在是太危险,这个熊杰原本是枫木岭打家劫舍的惯匪,伤人无数,前不久才捉拿归案。他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我怕伤了人不好向局座交差。”
舒振乾说:“你只管把他带来见我,伤了人不关你的事!”
文书这才无话可说,差人去牢里提人。不一会儿,一位戴着脚镣手铐的重犯被两名狱卒带到舒振乾的办公室里。舒振乾对两名狱卒说:“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我要单独审问这名案犯。”狱卒离开后,舒振乾把门掩上走近熊杰。
熊杰瞪了舒振乾一眼,凶巴巴地说:“你这样看我干啥,没见过我这样的吗?”
舒振乾说:“熊杰我知道你是条好汉,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警察局的侦查科长——我姓舒。”
熊杰昂着头说:“我管你姓输还是姓赢,老子是枫木岭上的好汉,不吃这一套!”
舒振乾说:“你可以不吃我这一套,但你知道不久后的将来自己会是什么结果吗?”
熊杰说:“不就是一死吗,再过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
舒振乾说:“果然有种!不过如果我给你指一条生路,不用等十八年,你可以继续做好汉——这样岂不是更好吗?”
熊杰一愣,然后盯着舒振乾,半晌才露出一口黄牙:“还想耍我?老子今年三十岁了,不是三岁!”
舒振乾说:“我是堂堂侦查科长,以我的身份,我没有必要去耍一名重犯。”
熊杰见舒振乾一脸认真的样子,这才打消了一部分疑点:“如果你说的是真话,我知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说吧,什么条件?如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那就免谈。”
舒振乾说:“这事对你来说其实很简单——就在这牢里把几个人弄死。”
熊杰说:“我不喜欢含糊的数目,到底要弄死几个人?”
舒振乾说:“先弄死三个吧,事成后我给你一次‘越狱’的机会。”
熊杰说:“我有个原则——这辈子我不做糊涂人,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我想知道要弄死的是什么人,谁要弄死他们,为什么?如果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们之间的交易也免谈!”
舒振乾想了想说:“很简单,我们局长父亲的墓被盗了,这三个人就是盗墓贼。”
熊杰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事我愿意干,需要多长时间把事情办妥?”
舒振乾说:“时间长短你看着办,最好先让他们吃点苦头,祖坟被掘是奇耻大辱,我们局长恨不得凌迟他们——你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没问题,不过,要我办事,我这副行头总得除掉吧,否则不好动作。”熊杰举了举身上的脚镣手铐。
舒振乾点头说:“我会帮你除掉的。”
书接上回,朱子湘吃罢饭就躺在地上睡觉——他很疲劳,昨晚一宵未眠。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过了一会儿,谭小苦又送饭过来了。
13号牢乃东西朝向,此时西山顶上的太阳正好照在大牢里——这是一天中光线最充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