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错,看得呆了。狄中秋,也看呆了。接下来,呆的还有狄清与何震林。只有谭彪不忍再看,她只是在空中飘舞,不敢落地。是因她赤裸的脚上,已经开始渗血。
池文青悄悄走到萧错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他的身边,小声说:“我找人问过,那个婆子确实在杂技团里卖过茶叶蛋。她原来是楚家的丫鬟,不知道做了楚家的哪房姨太,楚家败落之后,她改嫁给一个耶那村人,后来生了个儿子,没钱养活,跟了楚家姓,叫楚天生,在楚家看院子。因为驼背,大家都叫他楚罗锅。十五年前,楚家失火,他老婆被烧死了,他也得了痴呆,郁郁而死,葬在平山公墓。这个表演敦煌飞天的,是他的女儿。按理,她和那个婆子是祖孙关系,却一直没去认领尸体和骨灰。如果卖琀蝉的婆子和去你家的人都是她,那问题就好解决了。”
“虽然她妆面晕染很浓,我还是能肯定是她。因为杂技团的人跳不了飞天舞,飞天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专业舞蹈演员的基础上,去完成专业的杂技动作。这都要经过压腿、拉韧带的千锤百炼,能在我们萧家来去自如,也只有她了。”萧错把拍到的图像导入电脑,他试图用人像软件一点一点地把她的妆面卸掉。
池文青踌躇半天,才低着头说:“我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萧错盯着舞台,丝绸商人把孤女带出了大漠,让她把飞天舞姿展现人世。孤女一夜之间红遍全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不久,就被西域王看中,带着孤女回到西域,做他的舞姬。
池文青见萧错一门心思观看飞天,又不忍心瞒着:“晓筝去葬狗坡里,背出了一具尸骨…”
4
“是豆豆的,这个我知道。”萧错看到舞台上的丝绸商人伤心欲绝,正如他失去格格那般的心碎。多年后,丝绸商人再次经过莫高窟,再次停留在飞天壁画前,再次拿出了长萧吹奏,他竟然…竟然再次看到了孤女飞天。
池文青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才继续跟萧错说:“除了豆豆的尸体,还有一具死于十五年前的尸骨…”
“我爸没死,也不会死。”萧错想起狄康从葬狗坡出来时身上背的包裹,他突然咬紧牙根,索性把摄像机交给池文青拍摄,自己专心处理图像。池文青开始迷惑,按理萧错应该立刻追问尸骨是谁,可他偏偏又避而不谈。
舞台上,乐声响起,琵琶、长箫、箜篌组合成了最优美的飞天舞曲。孤女腾空而起,背上纱绫飞舞,不时又伴以不同寻常的大幅度飞天惊险动作,令台下观众不断惊呼。
当这段追求极致飞翔之美的敦煌飞天,一次次推向绝美的高潮时,萧错却看出了她眼睛里的忐忑不安,他发现她的脚很不协调,在不断趔趄。当她飞到舞台的制高点,舞到一个旋转舒臂的动作时,她竟然失足了,从高高的空中坠落了下来。
萧错惊愕,谭彪也惊愕,狄中秋竟站了起来。
台下阵阵骚动,高叫声、口哨声混乱一片。就在这生死关头,她从腰间抽出飞虎爪,迅速弹开,挂在丝绸上,钢丝顺着绸带缓慢下滑,虽然缓解了坠落速度,但人还是摔在舞台上。商人发现后,慌忙靠近她的身边,抬起了她的一只脚,脚掌上鲜红一片,刺痛了众人的眼睛。
萧错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有个声音立刻闪现在萧错的耳边:“哥,抱着我,我冷。”萧错想冲到台上,抱起她。
池文青急忙按住了他:“不要紧张,这只是飞天的剧情。这个孤女为了不做舞姬,不为西域王跳舞,她割断了自己的脚筋,留下一只脚,是想为那个商人再舞一次飞天。”
“你终于回来了…”背景音乐里传来阵阵画外音,她忽然倒在了商人怀中。任何的言语此刻已是多余,商人紧紧抱着孤女,宣泄他所有的思念。商人哭了,她抹去商人的泪水,只说:“别哭,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好人…”
她还想说话,可又不敢,嘴角每一次抽动,都会有一股鲜血流出。
谭彪看到人间绝恋,尽在石窟。不由想起了他入狱前,她也是这样泪流满面地说:“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好人。”如果不坐那五年的牢,那个商人依然会是他,他依然会为飞天吹箫,和她一起飞舞。可如今为了解开驼皮,完成祖辈的遗愿,已经是狮已入陷,虎已被困,即使是拼命,也不过只是无用的挣扎而已。
舞台背景里风起云涌,狂沙飞舞,商人抱着飞天,慢慢走向大漠深处。背景里的石窟长廊,传来叮叮当当的驼铃声。
一曲敦煌的绝恋谢幕后,台下的人群仿佛从睡梦中惊醒,欢呼声、喝彩声,在感动的泪水中响彻夜空。
池文青见萧错冷静下来,她还是不敢抬头,只小声说:“你必须听我说,十五年了,我始终不认为他死了,但是,狄康在那具尸体身上取出了一颗金子弹,和你父亲十五年前的那颗一模一样。”
萧错没吭声,继续一点一点地处理图像,渐渐地一个人脸出现了。那一刹那,萧错眼泪夺眶而出:“我爸…不会离开我…”
池文青看着听萧错的声音明显哽咽起来,心里也是一阵剧痛:“我觉得你应该去验个DNA,或者去看看那副尸骨是谁?”
萧错把电脑上修复好的图像,展现到池文青的面前,嘴角闪过一丝苦涩的笑容:“我觉得,你应该看看她是谁?”
池文青往电脑上一看,惊颤不已:“她是格格!”
第二十六章 悲情袒护
1
何晓筝站在解剖室的窗户旁,透过挂着一层薄薄雾气的玻璃,看着窗外。她一边聆听窗外寒风呼啸,一边想着龙桑家现场的每一幕。在这种天气下,去研究这么一具表情极度惊慌的尸体死亡过程,总会让人心里产生一种不安感。
这两天所发生的事,似乎样样都有着密切的牵连,就像一条环环相扣的锁链,只要解开其中一环,则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可这其中的一环到底该怎么解开?
狄康说:“陈大伟的鞋子上没有唐卡颜料粉,也没有红丹河边的紫红色沙砾泥,这就说明他没有去过红丹河,并且是在高娃去龙桑画室之前离开的,他没和高娃碰过面,说不认识高娃也不足为怪。”
何晓筝叹了口气:“陈大伟所供认的杀死秋家父子的过程,与铁强推断的蛇伤角度,以及龙桑画室现场分析基本一致。从陈大伟收集的资料上看,他确实有杀死秋萍的动机,看起来秋萍的案子好像是破了,和高娃的失踪,以及萧楚格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狄康对此都表示没有异议,可他却提出了问题的关键:“注射器上只有陈大伟的指纹,陈大伟承认杀了秋萍,却不承认用过注射器。而龙桑承认杀人,却不承认去过红丹河。”
何晓筝与狄康两个人各说各的理,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不同的推想产生,凡是人类可能做的,不可能做的,他们都提出来了,但谁也无法肯定或者超越那些所谓的猜想。
说到底,陈大伟和龙桑都是无法跟凶器扯上关系的凶手。大家突然都默不做声,直到龙桑家的那个药丸的化验分析出来,才彻底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何晓筝把化验分析交给了铁强,铁强说:“这个药丸里有蛇毒、有酒精、有藏药。蛇毒经酒精作用去掉有毒成分,剩下都是人体所需的有益微量元素,和藏药一起制成的蛇毒丸,有天赐良药之称。经常服用这样的蛇毒制品。对风湿、类风湿、半身不遂及各种血栓疾病有治疗和控制作用。就像抓只蜘蛛夹在面包里,直接吞下去可以治疗瘴气一样。”
何晓筝立刻打电话问医院:“龙桑醒了吗?”医院的人说:“龙桑刚醒过来,已经没什么危险了。”何晓筝问:“龙桑有没有风湿病?”医院的人说:“有,很严重的类风湿。”
何晓筝笑了:“我早就和你说了,那些蛇不是龙桑养的,而是有人送过来给他取蛇毒的。”
狄康肯定地说:“我在门口发现了紫红色沙砾泥,但屋内没有。也就是说,那些蛇是另外一个人送过来的,并不是陈大伟用来预谋杀人的。陈大伟之所以不承认用过注射器,就是怕我们查出,注射器是取蛇毒治病的,而不是杀人的。”
解铃还需系铃人,狄康认为很有必要让陈大伟和龙桑见一面。当他们来到医院时,龙桑已经完全清醒,何晓筝对他说:“你可以回到画室里,继续画你的唐卡了。”
“你让我走?”龙桑愣了,接着他看到了陈大伟,他坐起来不是冲着何晓筝,而是冲着陈大伟大声喊,“秋萍是我杀的,我已经认罪了。”
陈大伟看着龙桑,嘴角闪出几丝苍凉,那种难以捉摸的沧桑感,使他显得格外的深沉莫测:“是我杀了秋萍全家,龙桑,告诉他们真相吧。”
“不!”龙桑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何晓筝,“他是无辜的,人是我杀的,秋家所有的人都是我杀的。求你,放了他吧。”
何晓筝盯着龙桑,很长一段时间,她才说话:“你生下来,就被扔在了鬼街口,是秋冬林下班的时候捡到了你。没有她,你就会被冻死街头。三十年前,秋冬林被秋萍爷爷篡改了名单,替他去参加探险队,做了替死鬼。是秋萍家让你重新变成了一个孤儿,可秋冬却过着儿孙满堂的日子,所以你恨秋家。”
“不错,尽管我妈妈只抚养了我五年,但她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母亲。那五年,我们相依为命,一起过着受人歧视,不能被人理解的苦日子,直到通知她去探险队,她才把我托付给了别人,她说她回来就会给我一个温暖的家…”
龙桑抬起头,看着陈大伟,心里一阵悲痛:“是我叫秋萍来画室,逼着秋萍去死,我还准备了绳子…”
何晓筝声色俱厉:“秋萍根本不是你杀的!”
3
“这些年,你所画的佛像眼睛里,并没有复仇之火。”何晓筝看着龙桑的眼睛,说,“你中了蛇毒之后,根本没有办法再去杀人了。否则,先死的就是你。当你回到鬼街口不是为了报复,因为秋家父子已经死了,你认识秋萍之前,并不知道秋萍是秋冬的孙女。是吗?”
“不是…”
何晓筝盯着龙桑略微笑了笑,人除了嘴巴会说谎以外,其他部位都是不会说谎的。龙桑在潜意识下的眼球运动和肢体语言,可以告诉一名训练有素的观察者,被观察对象是否在撒谎。何晓筝自认智商不低,所以能看出来龙桑在撒谎。
狄康对陈大伟说:“秋冬林参加探险队之前,并没有把龙桑托付给喇嘛,而是托付给了你,你把龙桑当做秋冬林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照顾,你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情同父子。所以,即使秋萍是龙桑杀的,你也会替他一死。对吗?”
陈大伟看着龙桑,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在龙桑楼下打电话叫秋萍去龙桑画室。然后把所有的报纸故意放在龙桑的房间,在秋萍告诉龙桑她怀孕了之后,她却发现,秋家的人都是我杀死的。秋萍一时想不开,跑到楼梯那寻死,绳子的确是我事先准备好的。”
何晓筝接着说:“是龙桑救了秋萍,把她抱了下来,秋萍大喊,你怕惊动了警察,用浴巾捂住了她的嘴,用皮带扣住她,才控制了她的行为。你是在救秋萍,而不是杀她。”
龙桑抱着头,很痛苦地说:“我没有救她…我恨秋家的人,是秋家,让我再次失去了母亲,我恨他们。蛇,是我扔的。”
何晓筝计上心来,很婉转地对龙桑说:“蛇,不是你扔的。”
陈大伟低着头说:“蛇是我扔的。”
“你确实扔了蛇,但你没想到龙桑会替秋萍挡蛇,你杀人没有得逞,愤怒之下拿颜料瓶子朝龙桑砸去,瓶子反弹到秋萍额头上时,秋萍还活着。当颜料瓶子散落以后,你脚上没有沾上唐卡颜料,说明从这一刻起,你并没有接近秋萍,就连龙桑的伤口都是秋萍处理的。”
陈大伟眼神慌乱,牙齿抖了半天,才说:“我砸了龙桑以后,就走了。我原本以为,秋萍知道我杀了她家人后,会自杀而死,可秋萍不但没死,而且还知道了我杀人的事情。我怕秋萍去报警,昨天晚上,我想去龙桑那儿。龙桑知道警察来了,跑到窗户那,让我离开。我看到警察把龙桑带走了,又听说秋萍死了,我就来自首了。龙桑还年轻,还那么有才华。”
“你来自首,就是以为我杀了秋萍?你怎么这么傻?”龙桑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
何晓筝想着去龙桑画室里,唐卡突然从楼上掉下来,想着蛇突然向她扑来,想着所有的场景,真相就这么简单。她立刻对陈大伟说:“其实你们谁也没杀秋萍,你预谋了很久的谋杀,其实根本没有成功,你们俩在互相袒护。龙桑隐瞒高娃来过,就是怕我们去问高娃,从而得到实情。”
陈大伟听后,却突然大怒,对着龙桑大吼:“为什么?为什么秋萍不是你杀的?你答应过我,你会报复秋萍的。”
狄康看到陈大伟情绪极为不平,叫人先把陈大伟带走。何晓筝对龙桑说:“现在,秋萍的死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死跟高娃有关系。你能告诉我,高娃那天去和秋萍说了什么吗?”
龙桑说:“高娃说她临时有事,叫秋萍代替她去做伴娘,还带来了礼服和鞋子。然后,她给秋萍画了张图,说她拿了钱,就在那等秋萍。如果秋萍见不到她,就把石头边的东西挖出来。”
“高娃是个有心计的女孩子,她就用这个图骗秋萍去的。”
“不,高娃和秋萍关系很好,不会害秋萍的。”
狄康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龙桑:“秋萍手上的琀蝉图形,你是在哪见过的?”
龙桑忍住眼泪,说:“有一次,我在鬼街口,看见一个人拿着它,用一块驼皮包着,他们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了,颜色很漂亮,蝉是古代的爱情鸟,所以,那天我在安慰秋萍的时候给她画上了,我脸上的伤口,也是秋萍帮我画的,我以为,我们会生活在一起…”
“还记得那个男人的样子吗?”
“记得,等我手能动的时候,就给你画出来。”
狄康想起龙桑门口那些红丹河边的紫红色沙砾泥,问:“秋萍的死跟你们没有关系,蛇是从哪来的?”
龙桑说:“是耶那村的李瘸子,我用的蛇都是他送来的。他是个蛇贩子,每天都会杀很多毒蛇送给酒店,或者取蛇毒卖。因为我做的药丸要自己配药,所以要自己取蛇毒,那天是陈大伟帮我取的蛇毒。”
何晓筝突然转身问了一句:“李瘸子?在赌石大会用切割机的李瘸子?”
狄康突然对何晓筝说:“秋萍手上残留的石粉,不是唐卡颜料,而是切割翡翠原石时残留的石粉。”
“那么秋萍手上的‘动机’很可能是被李瘸子拿走的。”
狄康立刻招呼何晓筝:“赶紧去赌石大会。”
第二十七章 翡翠龙门
1
当池文青对着卸掉妆面的图像说出“格格”时,又将信将疑上上下下地打量萧错。只见他脸色苍白,全身发抖,双目含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要立刻去后台找这个女人,因为在拍摄的图像里,他很清晰地看到了这个女人使用了飞虎爪,一切都已经明了,偷格格血衣的女人,还有去萧家后院焚烧防护服嫁祸给他的人,就是这个女人。
池文青纳闷了,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如果和格格有关系,就不应该和凶手在一起,如果没有关系,怎么会和格格长得一模一样?这个女人在萧家来去自如,开锁技术也相当高明,可楚罗锅只是楚家的一个看院子的,根本没资格学楚家的看家本事。
池文青被弄糊涂了,她问过很多人,楚家最后一个人楚宗强并没有结婚,这个女人不可能是楚家的后人。
萧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叫池文青去查一下楚罗锅的资料,再找当年的出生医院,或者接生婆问问,如果生的是双胞胎,那格格的身世就算弄清楚了。
池文青立刻动身去查,并交代萧错:“见到缅甸的解玉大师,可以问问琀蝉里的胎魇到底是不是蛊。”
萧错点头,等他好不容易挤到了后台,后台的人却说,表演飞天敦煌的人已经走了。就在萧错失望之余,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格格就站在他的身后,他回头一看,整张脸都开始焕发起来。
那女人回头看见是萧错,脸色一惊,急忙抓起背包就跑。等萧错推开来往卸妆的演员时,那女人已经不见了。萧错连追了几十米远,直至出了拍卖大楼,也没能找到那个女人半点踪影。
风从巷口里呼啸而出,赌石大会的条幅迎风飞舞,发出的呼呼声像是在为赌石人的胆量喝彩。因为赌石活动带来的不仅是惊喜连连,还有无限刺激。一大批珠宝行业极具实力的商家、赌石界传奇人物都聚集在镇会石前。一场眼光和运气的较量,即将在中秋拍卖行赌石大会上演。
街口人来人往,这么疯狂的游戏,谁也不想错过,使得大会四周布满了渴望发财的眼神。萧错深吸了一口气,那种失落感让他觉得十分孤单。
萧错原本想避开赌石大会,转头之际,却见从鬼街口走来六七个光脚踩着人字木屐的缅甸人。后面跟着的是狄中秋,紧接着是钱进来、狄清、何震林和各大珠宝商人。萧错避无可避,又看到狄清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也只好上前,恭恭敬敬和他们打了招呼。
钱进来自然不会放过萧错,他拉着萧错的胳膊,一边往玄武方位镇会石边走,一边往萧错袖子里掏手。大家在看赌石时,场面也是极其严肃的,一般没人出声。议价就像中国西北地区买卖牲口一样,在袖子里互相捏捏指头。目的是不让旁边的第三者知道,到底出的是什么价钱。
萧错和钱进来有多年的交情,虽然目的在于抽些彩头,但或多或少也有些人情,他小声说:“这边癣与绿相互掺杂,一潭癣,一片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料子,完全不用避讳,凭你们珠宝公司的工艺,制作雕件时,完全可以刷除黑癣。再说,物以稀为贵,这顶级亮色红翡价值不菲。做成手镯随便拿到哪个拍卖会上,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这么久了,我也只看见过几次红翡绿翠。这石头还有继续赌的价值,你如果够胆量,可以赌福禄寿禧四色同堂,那可就是旷世一绝了。”
钱进来一听,心里窃喜。红黄翡色代表着鸿运高照;紫罗兰色象征着高贵优雅;帝王绿具有珍贵奢华的魅力;绿色、翡色和紫罗兰色三彩,代表着福禄寿;而绿色、翡色、紫罗兰色和青色四彩,人们认为是福禄寿禧的象征,如果再多一些过渡色,那么玉得五彩,更是五福临门了。
有了这样品质绝佳的翡翠,设计中的大部分原料也都找齐了,只需要在这一个月之内加工出来就可以。随便拿哪一件出去都堪称精品,参加国际珠宝展丝毫不会逊色,击倒最有实力的香港国际通灵珠宝公司,也是易如反掌。
大家看萧错停在镇会石前不走,虽然没有估价,却使镇会石跻身高货行列。现在的富豪把拥有一件高档翡翠当成身份的象征,这就导致了很多行业的人都进这行来了,什么房地产、地下赌庄、汽车大亨…
为了拿下屈指可数的“高货”,所有人都不惜重金。事实上,赌石不仅仅是靠碰运气,它是不折不扣的大资本游戏,不是一般投资者玩得起的。在赌石大佬面前,各人所带的这点家底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想想也是,上次的香港国际通灵珠宝公司一出手就是三个亿,实力是何等雄厚。
萧错往两边看看,忽然发现猴渣一直不在他身边,心想坏事,这小子肯定去赌石了。
2
狄康拉着何晓筝一边朝赌石大会这边走,一边不断地想着现场痕迹,除了李瘸子,应该还有两个从现场离开的人,他们发现了秋萍的尸体,为什么不报警?还有王妈的脚印,并不是从萧家过来的,也不是从耶那村过来的,难道王妈会从天而降?
葬狗坡,人去坡静。石狗在雪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红丹河,略显寒气森森。王二开着帕萨特,在雪路上,匆匆而行。
娜娜坐在车里,捂着王二的伤腿,血流到身边供人焚化以敬鬼神的纸钱上,显得格外狰狞。她看着王二,突然心神俱乱地问了句:“那雪地里的手,是谁的?”
这一声问,怎么不叫人心惊胆战。王二脑子立刻闪出,刚才在红丹河边烧纸时,娜娜从雪地里掏出的那只人手,没有血色,有的只是煞青。
王二一直把豆豆当成命根,本来想举行个葬礼,或设灵位、或供上香、或请僧道诵经,自己怎么着也有个忏悔的机会。可梅雅死前有话在先,把豆豆骨灰托给萧错,葬在萧楚格身边,而萧错却死犟着不入土为安。这样一来,王二只能到红丹河,给豆豆烧个纸钱,没想到烧着烧着,竟然烧来了一个人。
王二原想掏出匕首,去看个明白,不料掀开头发一看,竟然是女人,吓得他爹一声娘一声地滚下了山坡。等他起身一看,好端端的一把匕首,还没来得及抵挡对手,竟倒插在自己的腿上,顿时血流不止,王二连骂自己蠢货,拉起娜娜就赶紧逃命。
“是不是梅雅回来了?”娜娜捂着嘴盯着车外,不是因为要掩住尖叫声,而是要控制住一股由腹腔直接上冲的呕吐感。
这时,王二真的怕了,心里不禁猛地一惊,莫非豆豆和梅雅的魂魄回来了?王二想起豆豆活着时的可爱,又想到梅雅跳楼时的惨状,以及梅雅待他的好处,心里痛悔不已,那天若不是他想见豆豆,豆豆就不会死。豆豆不死,梅雅自然也不会去跳楼。这祸因他而起,梅雅的魂魄怎么能对他善罢甘休。
王二突然刹住了车,觉得自己老这么端着挺没劲的,“嗷”的一声就开始哭。对着方向盘拼命磕头大喊:“梅雅,饶了我吧。我纵有千错万错,你看在一日夫妻白日恩的面上,放了我吧。”
娜娜更是口唇哆嗦,虽然也是吓得不行,但还是硬撑着胆子对王二说:“不是梅雅,我摸到她的手了,鬼是无形的,摸不到的。”
王二恍然大悟:“是人,肯定是人。梅雅已经火化了,早就成了骨灰。纵然有个人形,但也不会有肉体的。”
“难道是…尸体…”
王二平时胆子很大,但要看什么事情,论起闯祸斗殴,他敢把天捅一窟窿,牛鬼蛇神也是不在话下。可如今发现具尸体,放着晦气不说,自己还要进局子问话。这辈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没想到竟然在红丹河边翻了船,看来这就是命啊。
“咱别跑了,还是报警吧。”娜娜胡乱在身上找着,终于摸到了手机,就在她按通110的时候,王二上去一把按住她的手,抢过手机,就扔到窗外,说:“别报警,咱们开车来的,这车出过事,等于自投罗网。”
娜娜看着王二:“你老实和我说,这车出过什么事?”
王二无奈,只好如实说来:“这车原本是龙叔叫我买的,但是买了没几天,葬狗坡就出了车祸,如果死的是别人,也就算了,可死的偏偏是萧家摸宝的那个瞎子。这车是用我名字买的,瞎子出事那天,狄康在鬼街口见过我,他可以证明事发时,我不在葬狗坡。所以,我就没舍得处理这车。我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过。”
娜娜从王二怀里挣脱出来:“可那雪地里有你的血,还有我们的脚印,警察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王二朝车外看了看:“咱都跑了这么长时间了,这大雪天的,脚印早就被雪盖住了,根本没人知道我们去过红丹河。我不知道,那瞎子是不是龙叔弄死的,既然他处理车,就一定和车祸有关系。如果被警察查出龙叔和车祸有关,我不当替罪羊,就会被灭口。”
娜娜见王二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本想劝他节哀,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只悄悄趴在王二耳边,说了句:“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