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筝问:“礼服是一大一小,是你们公司专聘的女傧相吗?”
许胡子说:“不是,女傧相都是我叫猴渣从皇冠歌舞团找的,一个是高娃,一个是秋萍,她们俩没事就过来客串一下,赚点外快什么的,所以我定做礼服,都是按照她们俩的尺寸订制,只是她们一直没来试穿过这套礼服。”
许胡子说话间到了店里,值班的店员从电脑里调出账本,结果竟然叫他精神一震,因为租赁礼服的人不是秋萍,而是高娃。
这是怎么个意思?许胡子很是纳闷,高娃每次演出需要礼服时,都是在店里报一声“猴渣”的大名,就完全可以免费从店里拿走任何一件礼服。可这次,高娃为什么要自己花钱来租为自己定的礼服呢?
这个看似不通情理的问题,何晓筝稍微动一下脑筋,就可以猜出,高娃可能已经不愿意和猴渣扯上关系了。
格格死得蹊跷,两件女傧相礼服的主人,一个成了尸体,一个不见了踪影。许胡子觉得这事绝对不能耽搁,赶紧叫当日接待高娃的店员拿着高娃的租赁单子,冒着雪送到何晓筝手上。
好在鬼街口离何晓筝的鉴证大楼不远,但店员对那种地方很是顾忌,何晓筝和狄康只能带着相关照片在路口接她。店员告诉何晓筝,当时,高娃指定要这款礼服。何晓筝又问店员,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店员说:“高娃来的时候,穿着一双水晶鞋,在店里炫耀了很久,那鞋子确实很漂亮,所以印象很深。而且她没像其他顾客那样,试来试去挑三拣四的,直接要了这款,说和她的鞋子很相配。”
何晓筝拿出秋萍鞋子的照片给店员看,店员当即搬出祖宗八代名义担保,高娃当时穿的就是这双鞋子,肯定不会错。高娃走了以后,几个店员还议论这双鞋的价钱呢。何晓筝又问:“高娃有什么异常吗?”
店员说:“当时,她试大号很合适,小号的太紧,脱的时候,都是我帮她拽下来的,但她却坚持让我包了小号走的。”
“小号?”何晓筝见过高娃,她确实比秋萍胖些。换句话说,这件礼服,就是高娃为秋萍租的。
何晓筝让店员先回去,她拉着狄康,一边往法医室里赶,一边说:“如果鞋子和礼服都是高娃的,那么,事情就有了一套说法。婚礼的伴娘很可能不是秋萍,而是高娃。婚礼当天,高娃可能是因为有事,急于脱身,又怕误了朋友的婚礼,所以将礼服带给秋萍,让秋萍代替她去当这个伴娘。”
狄康睁大双眼,小声嘀咕着:“秋萍身上穿的是件黑色的毛呢大衣,下面肯定会配双深色的靴子。秋萍穿上高娃带来的礼服,是极不协调。于是,高娃就脱下了自己的鞋子,给秋萍穿上,这是每个女孩子追求完美的心理。”
何晓筝不安地瞥了一眼秋萍的尸体,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或许,高娃去找秋萍的时候,碰巧遇上了秋萍想不开上吊。可能当时无法制止,就用皮带先将秋萍先扣在床头上,经过几番劝解,秋萍暂时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按理,这套思路基本把事情说圆了,秋萍身上的伤痕也解释通了。但在狄康看来,反而更觉奇怪:“高娃这个临时决定,看起来可不是那么单纯。”
“不,这绝对不是高娃的临时决定,而是她给秋萍下的套儿…”
5
何晓筝拿着那双水晶鞋,对狄康说:“萧楚格出事那天,我就领略过高娃的心计。从这双鞋面皮质断裂来看,高娃的姆囊炎在脚侧,脚骨畸形外突,根本穿不上秋萍的鞋子,而秋萍却能穿上高娃的鞋。”
“这么说,高娃应该是带着这双鞋和礼服去找秋萍的。”
何晓筝看了看单子:“这件礼服,并没有预定,是当日提走的,时间是11月2日下午2点。和秋萍的死亡时间相差了三四个小时。也就是说,高娃提取了礼服之后,就直接去找秋萍了。事实说明,她是有意把这套礼服和这双鞋子给秋萍穿的。更值得一提的是,高娃怀的孩子和秋萍无关,她为什么要将这些化验单子交给秋萍?”
“或许大衣也是高娃的,她的化验单装在了口袋里,忘记拿走了。”
“不,这件衣服秋萍穿着很合适,高娃根本套不上,而且大衣上有很多秋萍的头发,深入面料内部,基本上可以确认,这件大衣秋萍穿了很久了。”
就在这时,一个非常震撼但又在意料之中的消息,从狄康嘴里传来了:“也许,凶手想杀的人是高娃,而秋萍穿着高娃的衣服,不幸做了炮灰?”
何晓筝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一眼,从解剖台的不锈钢的反射中,可以看到狄康的眼睛正盯着她:“死亡发生在婚礼之后,我们必须要弄清楚一个问题,犰狳是在红丹河边走失的,秋萍跑到红丹河边干什么?”
当何晓筝反复看着高娃的化验单背面图形,努力想象当时的情形。虽然化验单是高娃的,但不想遗失化验单的人,并不是高娃,而是秋萍。化验单上有秋萍的唇膏,她是把这张纸含在嘴里,开始换衣服的。
狄康很吃惊,他刚才因礼服引起的好奇,现在突然变成了一阵不安:“可这些图是什么意思?两条线曲曲弯弯,横插一起,旁边还带着个圆形,有点像太阳,还有点像十字架,是遗言,还是藏宝图?”
何晓筝摇摇头,眉头紧锁,一脸困惑,说:“早期十字架与太阳崇拜有着一定意义的联系,《圣经》认为,这是从伊甸园流出,分向四方的河。可秋萍信仰的是伊斯兰教,他们的标志是新月形,穆斯林不佩戴任何有违信仰的东西,包括十字架,佛像之类的东西,弄个十字架想表示什么?”
狄康向她递了一个只持续片刻的、严厉的、让她沉默的眼色,说:“问题的实质是,十字架不是起源自基督教,曾经用于十字路口。”
“你说这是路标?”
“你看这,还有个箭头,可能是用来指明方向的,是朝左还是朝右的?应该是朝左,这曲曲折折的线条,应该是河流,但绝不是从伊甸园流出的,而是红丹河。”
“这个太阳圆形是什么?还有个数字,6,这代表什么?和那个圆形合起来就是60。走60米?走60步?”
“不,不是6,是石头。从象形字上分析,绝对是块石头,只是画得比较潦草,看起来像6。”
何晓筝调出个卫星定位图,将地图扫描到电脑里,结果很是令人吃惊:“看,这个6形的石头,是红丹河边的那块生祭石,就是秋萍的死亡地。这肯定是一张地图。地图的终点,就是秋萍的死亡。”何晓筝的轻言细语,此刻听起来倒更像是尖声嘘叫。
而狄康好像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线索:“石头侧面有个0,0是什么意思?是坑?是洞?我觉得不是太阳。”
何晓筝想起秋萍戴过的手套,手套上沾满了紫红色沙砾泥,都集中在十指部位。何晓筝明白了:“秋萍是去红丹河挖东西的,生祭石边的那个坑,不是凶手给秋萍挖的坟墓,而是秋萍自己在寻宝。可我们用了地面探测仪,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还有,她为什么要拿下手套?”
狄康笑了笑,拿出手机,说:“拿下手套是方便按键,她需要打个电话。”何晓筝有些不安:“打电话告诉别人,那里埋了很多宝藏?还是想告诉家人,她遇上死神了。”
“高娃为什么要画图骗秋萍去红丹河?”
“这个图是用炭笔画的,画画的人才用这个。高娃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怎么会用炭铅画笔呢?如果,高娃要指引秋萍去红丹河,只要用一张化验单画图就可以了,为什么给了她这么多张化验单呢?”
何晓筝立刻想到了秋萍手臂上的那个蝉形纹饰,拧眉思索:“这张图应该是一个专业画师画的,秋萍最后见过的人,一定是个画师。可墨里州有很多会画画的人,该到哪找到这个人呢?”
“有个人一定知道。”
“谁?”
“萧错。”
狄康立刻赶往玄光阁,他认为这个复杂的线索,应该去请教一下萧错,毕竟他是鬼街口的掌眼,见多识广。现在,每一个环节的突破,带来的都可能是全盘皆活。
第十五章 紧急抓捕
1
狄康还没走到玄光阁门口,就听到猴渣兴奋的声音:“从南极到北极,一大圈绕回来,还是绕到了驼皮身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乾坤大挪移?不管凶手为什么扔掉老嘎乌,我们只要找到那扇镶嵌琀蝉的门,凶手就憋不住要现身了。”
听到琀蝉,狄康想起秋萍手上的蝉形纹饰,急忙推开门问:“什么琀蝉,给我看看?”
因为狄康是文物稽查队出身,他提出要看琀蝉,那就等于自投罗网。琀蝉若是被他没收,岂不乱了章法。猴渣知道自己闯了嘴祸,又见狄康的脸拉的比面条还长,急忙圆场:“那琀蝉带着胎魇,不吉利,格格摸完它就出事了…”
狄康显然要追根问底:“既然格格是在摸完琀蝉后死亡,那我就有权知道其中暗隐。”
萧错拿出琀蝉,那里有格格临死前摸出的胎魇,在这种复杂的形势之下,多一个人,就多一个脑袋,多一种思维。于是,萧错闪开猴渣焦虑的目光,把琀蝉递到狄康手中。
狄康借着强光,这不看万事皆休,一看便是真真切切。这块琀蝉,以血沁为主,铜沁次之,土沁和水银沁再次,竟然和红丹河女尸手上的蝉形纹饰,如出一辙。
狄康毕竟见识有限,就算搜肠刮肚,也推想不出琀蝉图形,怎么会跑到秋萍手上。作为古玩界的智囊,萧错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这位仁兄请出来,让他拿个主意,这才好办事。
狄康踌躇之间,还真想不到找合适的幌子喊萧错出门说话,只好绷着脸,直愣愣看着萧错。萧错看出那厮肚里有话要吐,赶紧拿出一包烟来。猴渣哪里看出这些门道,也要跟着出去过个烟瘾,被萧错一把按在座位上。
大雪在不知不觉中,染白了玄光阁后院。何敬业一边跺脚取暖,一边在大罐子上堆雪人,准确说,是堆雪兔,因为雪堆太小。
萧错和狄康走到院子里,原本想在后院好好研究一下琀蝉,没想到何敬业竟然在后院中堆雪兔堆得起劲,还找了两颗红豆,做了兔子眼睛。
这位旁观者,一晚上都被这些专业人士“烧冷灶”,屋里屋外,徘徊往返。换作旁人,谁能按捺住这样的排挤?何敬业能,看到萧错和狄康走过来,他转过身,只呢喃一句:我是多余的。话完,就向屋里走去。
狄康从电脑里调出蝉形纹饰后,小声对萧错说:“红丹河边的女尸手上,就文着这样的一只蝉形。”萧错拿着琀蝉,和狄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看着那蝉形发怔。
蝉形纹饰和猴渣收来的葬玉琀蝉,无论是从颜色上,还是品相上看,几乎是如出一辙,连琀蝉的彩沁都绘制得相差无几。萧错至少可以肯定一点,画这个纹饰的这个人,一定见过琀蝉。
萧错转头问:“知道死者身份吗?”狄康长话短说:“她叫秋萍,是高娃的朋友。奇怪的是,她口袋里还装着高娃怀孕的单子。”
“高娃怀孕了?”萧错抓了一把雪,在手上握着,脸上不露声色,但心里却开始慌乱。他想起娜仁萨满说的见过胎魇的人,必死子丧妻。高娃怀的是别人的孩子也就罢了,万一怀的是猴渣的孩子,应了胎魇的说法,那可是凶多吉少。
不管娜仁萨满说的是诅咒也好蛊也好,总之是一种凶兆。萧错急忙对狄康说:“不怕蛇出洞,就怕蛇不动,只要出来了,就会留下蛛丝马迹。这事先别和猴渣说,抓紧时间追查高娃下落,她很可能也出事了。这个女人很可能是唯一的知情人,我们不能失去这条线索。”
狄康点点头:“不仅高娃怀孕了,现在这具尸体也变成了两命。”
“你是说秋萍也怀孕了?”萧错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手中雪团顿时成了一汪冰水,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娜仁萨满那句“见过胎魇的人,必死子丧妻”的预言正在一一应验。
2
秋萍的死,因为琀蝉的出现,一下子就坠入到更加匪夷所思的境地。狄康无可奈何,只好继续跟萧错说:“从琀蝉上看,秋萍的死跟格格的死已经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了。只是画这个蝉形文身的颜料,门道不少,有矿石类、植物类、海藻类寄生物,还有动物类等。秋萍浑身也有这样的矿物、植物和动物的综合体,好像她一直生活在一个异类空间。”
到底还是萧错淡定,这么个古怪问题,在他眼里视乎泛不起什么波浪。他看过颜料分析后,不紧不慢地说:“这个蝉形颜色原料,底色是矿物质,过渡色是植物,勾线的颜色是出自于虫子身上的皮、贝壳…”
狄康听后,脑子里像有一个蜂窝,不停地嗡嗡作响。整个人好像移驾到了美洲大平原,一群满身涂满鲜红颜料的印第安人,身披狼袄,手握棍子长矛,正驱逐着野牛群朝他走来。过了半晌,才醒悟过来:“秋萍在皇冠歌舞团工作,是不是比较另类的非主流人体彩绘的颜料?”
萧错指着琀蝉纹饰和颜料分析结果,说:“这些颜料,全部取自天然物质,以产于雪域的天然矿物、植物为主要生产原料。用这种珍贵矿植物颜料作画,图案壮观、层次分明、色相艳而不俗,能较好地映衬出庄重、高贵、典雅的特质。最大特点就是耐久性极强,经过上千年保存仍不退色,就像刚刚画出来的一样鲜艳。别说用这样的颜料做人体彩绘,就算在地上画个圈,也够秋萍在皇冠跳三年舞。”
狄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谁会用这些颜料作画?”
萧错非常肯定地说:“喇嘛。”
狄康脑袋一晕:“秋萍信仰伊斯兰教,怎么会和喇嘛扯上关系?”
萧错说:“虽然这个蝉形纹饰,是画在秋萍手臂上,但从颜料和画风上分析,这是一幅唐卡。”
狄康急忙摇头,说:“不可能,唐卡属于藏文化,而秋萍是回人,信伊斯兰教,怎么会在手臂上纹饰唐卡呢?”
“你认为最不可能的事,往往就是问题的真相。绘制传统唐卡,要用羊皮或棉布做的画板,绷在木框上,用炭笔起初稿,勾勒出图形,再用研磨成细粉的彩色矿物颜料描绘填色。大面积着底色后,才用猫毛精细勾线。这些矿石和动植物颜料的手工炮制和提取,手续非常繁杂缓慢,甚至跟人的力气有关。比如白色和黄色是由年轻男人来打磨,但蓝色和绿色则需要体弱无力的女人慢慢研磨。也就是说,这些颜料是一男一女配制出来的。所以,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唐卡画师,应该就是秋萍孩子的父亲。”
狄康突然拍了萧错肩膀一下,赞叹道:“这就是我最信赖你的地方,每次,你都能找准重点。可我们到哪找这个喇嘛?鬼街口不缺疯子,也不缺天才,更不缺喇嘛。”
“按照绘画大师吴老的理论:笔墨是奴才。想从众多画师中找到这个蝉形纹饰的作者,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因为不同风格的唐卡,代表了西藏不同的绘画流派。”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噶知是藏族绘画雕塑的一个流派,以绘制宁静善良的人物画像出名,完全不符合琀蝉的风格,我们可以轻易排除。代热派主要特点是注重人物的造型、人物的神态和人物的内涵,不会对一只蝉感兴趣的。希岗巴活佛的画风,受尼泊尔绘画风格的影响较大,鬼街口不认这种画风。曼娘派画像特点是愤怒像,上色淡雅。曼萨尔派与曼娘派的画风相近,特点是线条粗犷,上色较重,画工精细等。这个蝉形的画风,已经脱离这些画派的风格,也就是说这个画师在创新。”
“我不懂唐卡艺术,但我想快点找到这个唐卡画师。”
“别看这只蝉形纹饰微小,但配色已经高达三十二种。虽然脱离了画派,但绘画水平已经是超一流了,鬼街口这样的唐卡画师,只有一个人。”
“谁?”
“龙桑。”
萧错决定立即去找龙桑问个明白,却被狄康一把拉住:“我马上派人抓捕龙桑,只要龙桑还在鬼街口,就是我们的笼中鸟,瓮中鳖。不管秋萍的死跟龙桑有无瓜葛,何晓筝都会处理明白的。在我看来,老嘎乌内壁上的那些图纹暗喻,就是萧楚格死亡的导火索。你千万不能因此乱了方寸,弄清萧楚格的真正身份,才能弄清楚是谁想杀她。”
萧错虽然也是矛盾重重,但很快镇静了下来。他看了看表,赌石大会就要开始了,这个时候,他不能让秋萍身上这个蝉形,来干扰他追查格格的身世。
狄康走的时候,从包里拿出髀石,交给萧错:“格格出事那天,王二的大货车翻了,里面装着一个大泥块,我从里面抠出了一个髀石,你抽空看看。”
萧错接过髀石,告诫狄康:“虽然葬玉琀蝉只是传说,或者只是个鬼故事。秋萍的死,不管是人为,还是鬼弄,我都认为,琀蝉的诅咒已经开始了…”
3
狄康可不信诅咒那一套,所谓疑心生暗鬼,都是庸人自扰。古代人就喜欢玩阴的,说话之乎者也,做事也喜欢绕弯子,害起人来更是不肯爽爽快快,放着刀子不用,却用什么诅咒。
凭着秋萍身上留下的痕迹,已经足够把龙桑列入第一嫌疑人。迅速把龙桑抓来审问一番,才是眼前的大事。如果拖得太久,一些犯罪痕迹就会随着时间,变成般若波罗蜜的足迹,而凶手也会趁机逃之夭夭。
狄康一边往龙桑画室赶,一边打电话把葬玉琀蝉的缘由告诉何晓筝。何晓筝立刻换上衣服,说阿訇到现在还没来,她也要去龙桑家。狄康急忙制止:“收拾杀人犯的,不是科学家,是警察。”
何晓筝却说:“没有证据,就算凶手站在你面前,他也是安全的。也许我还能在龙桑家里找到导致秋萍伤痕的缢绳,致死的蛇毒和注射器之类的证据。我要去弄清楚,秋萍是不是从龙桑家出发的,她在去红丹河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的死跟高娃失踪和萧楚格车祸到底有没有关系?眼下要尽快寻找高娃,再出人命,这个城市就要疯掉了。”
“你最好等阿訇来诵经。因为我不知道,这次行动会不会变成硬碰硬的死拼,你明白吗?”狄康正说着话,眼就发愣了,一大群人正朝他走来。他赶紧跟何晓筝说了句,“你马上到龙桑画室去,我遇到麻烦了。”
狄康来不及挂掉电话,就被那群人紧紧围住,接下来,闪光灯,话筒,一系列的问题铺天盖地而来。
不用脑子想,狄康也知道,这些人是他父亲狄中秋煽动的。面对媒体记者,狄康只能一边小心应付,一边寻找机会摆脱。他不敢擅自抵抗,也不敢胡言乱语,因为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出现在明天一早的各大报纸头条,就连他那张大脸,也会出现在各家各户的电视机上。
何晓筝正准备动身去龙桑画室的时候,阿訇突然赶来了。何晓筝立刻叫警车先行,自己安排值班人员,让阿訇隔着玻璃诵经祷告,送秋萍的灵魂升天。秋萍母亲并没有号啕大哭,而是默默地对着秋萍比画:妈不能再照顾你了。
何晓筝很诧异,自己居然是一直睁着眼睛,一点一点陷进眼前的悲剧,直到阿訇出门,她才眨了一下眼睛。何晓筝走过秋萍母亲身边时,秋萍母亲突然拉住了她的手,两只眼睛空空地看着她,嘴唇上下抖了半天,竟然从嗓子里发出了几个字,尽管声音极其模糊,何晓筝还是能听出四个字来:找出凶手。
何晓筝感觉虐心,使劲点头,使劲点头,她没流泪,只是怒了。她不忍再看那位老人,那种不敢正视的躲避,使她明显感到要把凶手绳之以法、碎尸万段的愤怒。
谭彪看到何晓筝跑出了大楼,跟手下说了一声:“动手吧。”
何晓筝一路小跑,却感到越来越冷,越是往前走,心中越是觉得有个人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注视她。虽然她不知道那个人躲在何处,但这种被人偷窥的强烈感觉,使她全身发毛。她立刻不踏实了,朝门口瞥了一眼,这一瞥竟瞥出一身汗来。
一辆黑车突然从巷口里窜出来,朝她直撞了过去,何晓筝眼见着就没命了。这时候,身后突然蹿出一个人来,捂住何晓筝的嘴巴,一直往后拖。那辆黑车直接冲到街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晓筝被人挟持,无论怎么拼命挣扎,都无济于事,很快就被拖进了一辆大车里。何晓筝吓得直打战,难道自己被绑架了?她使尽全身的力气,俩人在车里来回翻滚了七八圈。对方经不住她高跟鞋的猛踹,终于松了手,砰的一声,把她关进了车里。
等她回过神去看时,才发现那人居然是自己的哥哥——何震林。
“哥,你干什么,快放我出去。”何晓筝使劲踹着车门,以至于何震林根本开不稳车。轮胎下面,雪沙飞扬。何震林一边开车,一边说:“你要是不想回医院,咱回家好吗?”何晓筝在车里左摇右晃,但她还是满车寻找自救工具:“你别妨碍我工作。”
何震林见制不住何晓筝,开得更快:“女孩子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去摆弄尸体啊?”
“哥,快放了我,你这样会误大事的。”何晓筝着急万分,她随手抓起把扳手,对准车门咣咣咣就来了那么几下,玻璃粉碎,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她直接跳了下去,好在地上积雪厚实,何晓筝在雪上连打了几个滚,飞了一般朝龙桑画室赶去。
何震林在车上,紧紧地咬住牙根,气得一头磕在方向盘上。
谭彪就闹不明白了,在这节骨眼上出这种事情他可真没想到,这是从哪杀出的程咬金?
4
龙桑的画室,原是玄光阁老王府管家的外宅,在民国时期,随着老王府一起被萧家收购。如果龙桑是个念经喇嘛,或者是个街头混子,那就不用多说了,可他偏偏是个具有艺术天赋的画家,属于神鬼莫测的个性一族。否则,萧错也不会把这么好的地势,租给他做画室。
狄康走到画室门口,并没有急于进门,而是打着手电仔细勘察门槛上的痕迹,他轻轻挑起台阶上的泥垢,仔细勘察,是紫红色沙砾泥。他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反应,趴在门上听了听,也没什么动静,只觉得一种怪味从门缝里传出。他没了耐心,忽然想到做贼。狄康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扒拉门缝开锁,扒拉了半天,没见门开。
“轰”的一声,门突然被一只高跟鞋踹开了,差点把狄康闪趴在地。狄康捂着胸口,回头一看是何晓筝,气得脸色发紫:“我都开开了,你还踹什么踹?人家如果不是凶手,会叫你赔锁的。”
“如果杀人这事是他干的,监狱里会有大堆的锁等着他。”
狄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俩人进了屋内,就觉得有股暖气袭来。何晓筝使劲抽了几下鼻子,觉得里面的味道不太对劲。
狄康挡住何晓筝的脚步,他知道里面熏的是藏香,气味这么浓烈,也没能盖住蛇腥气味。这屋里温度很高,蛇绝对不会冬眠的,暗示何晓筝要小心点。
何晓筝也没有急于前行,立刻提高警惕,寻找蛇可能待的地方。她蹲下身子,仔细照了照门口的地毯,上面有点红纸屑,像是鞭炮皮,她看了看鞋柜里的鞋,一双一双地检查鞋底,只发现了一双男鞋,沾有零星鞭炮皮。
转到正厅时,偶尔能听到一阵一阵的念经声传来,这原本让人能感受大慈大悲的声音,却让这俩人都惴惴不安地感到自己正在穿越一个虚幻的门槛,步入另一个世界。
俩人不敢出声,继续往前走,出现在眼前的是黑漆漆的楼梯,有些陡,旧式扶手,蜿蜒向上。屋顶很低,光线也不是很足,在藏香的烟熏下,也难以遮挡住屋内怪异的气息。
狄康招呼何晓筝别离他太远,这画室里诡异得紧,要处处提防,就在两人感觉到这是一种不祥的阴霾时,就听到从楼上咕噜咕噜滚下一样东西。何晓筝只觉得眼前一黑,知道不妙,但已经躲闪不及。好在狄康动作快,两脚一蹬,上前把何晓筝拽在怀里,顺势把不明物接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