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家山抱怨道:“他都告诉你了,你还问我。”
黑仔笑了:“他没告诉我原因啊,他只说你这人必成大事。”看来他并不是真正想探究住持和他的关系。
蓝家山知道住持对自己的关怀和心意,肯定是给自己加分了。这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贵人,没有他们的相助,他现在哪有钱去买10万的石头?
蓝家山忽然想到自己把石头卖了,还没把钱给林小珍呢。他怎么也得向她解释一下吧,就问黑仔林小珍住在哪里。
黑仔说:“就在你家旁边啊,她准备开饭店了,她带了个很厉害的厨师回来,现在正在装修房子呢。”
蓝家山问她从哪来的钱投资。
黑仔说她拉来一个老板投资,而且从大化县城找了几个漂亮的妹仔当服务员。这才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她就整个咸鱼翻身了。
她和好色老头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浮现在蓝家山的脑海,他急忙换一个角度安慰自己说,不管怎么说,只要她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黑仔来了兴致,说:“如果我的手头宽裕了,我也入股她那个饭店,每天烧点菜,喝点酒,画点画。”
这么卑微的目标,真是浪费了他的天赋。
这个目前业内最受人追捧的石种,还有哪些好东西藏在这段河流域的哪个角落,他可是一清二楚。令廖辉波垂涎不已的,正是他对蓝家山的不设防。
蓝家山也很清楚,他将不得不打黑仔的主意。如果自己真想在这行做到顶尖,就需要黑仔的帮助。
黑仔呵呵笑着问:“那块飘叶石也是你买的吧?”
蓝家山点头,他在生动细致地描述自己和自己家所处的困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仿佛有个心魔在控制着自己的思维,把黑仔当成了自己的知心好友,后者被他深深地感染了。
他要博得他的同情和信任。
黑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一年前我就见过你,他们都说你已经是城里人了,找了个漂亮女朋友,家里又有钱,你和我们不一样。”
因为有了勃勃的野心,从前那种生活根本就不值得蓝家山留恋了。但为什么自己能给黑仔留下如此深刻的影响,他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黑仔说:“那时候我才第一次出远门,在大化县城住了一天,我就住在你们家开的旅社,第二天我们就来岩滩了。”
当黑仔背井离乡来此地谋生,在他眼里,混入城市的蓝家山是值得羡慕的榜样。而他们殊途同归,难怪让他颇有感慨,也凭空对蓝家山多了一层亲近感。
黑仔来岩滩,绝未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天赋,成为水手中的佼佼者。他明明可以“点石成金”,但他看重约定俗成的行规,从不滥用这个资源,蓝家山满脑子的念头却都是如何突破他的道德防线。
为了博取他们的信任,他不惜一切。
林小珍在桥头租下了一栋楼,和桥南那头的牵马饭店正好遥相呼应。这里距离蓝家的旅社不到一百米,中间隔着一个小菜市。
林小珍正叉着腰在现场监督施工。楼下堆着建材,看样子是要大兴土木了。她一见蓝家山,掉头就走,蓝家山就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林小珍扭着身子上了楼,她知道他跟在后面,显出很气恼的模样。她走上二楼,进了洗手间,砰地把门关上了。
蓝家山心里好笑,就站在门口。
林小珍在里面大怒:“你离我远一点不行吗?”
蓝家山说:“谁让你躲着我呢。”
林小珍只好开门走出来,她回避着他的视线,她根本没有足够的怒火来支撑她的情绪。
蓝家山笑吟吟地说:“我把石头卖掉了,你那份钱我晚点再给你。”
他的笑容把她给激怒了,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了。”
蓝家山笑嘻嘻地说:“要不要我给你写个借条?”
林小珍突然抓着他的胳膊,用拳头向他的背部抡去。
她哭着怒吼道:“你冤枉我,你让我丢尽了脸。”她不知道该怎么释放这份委屈,又狠狠地拧了他一把。
蓝家山痛得叫起来,但他心里却完全踏实了,她从来没有真正地憎恨过自己。
工人们看见这一幕,顿时避嫌似的逃开了。林小珍放开蓝家山,表情又尴尬又恼怒。
林小珍板着脸,说:“开饭店,还有个目的,是挣石头的钱。我们请了有名的大厨,用最好的装修,把大老板和收藏家都吸引过来,然后,我会在包厢里装上窃听器,我会把第一手消息透露给你,我们配合,就像上次,石头的利润可比卖河鱼高多了。”
蓝家山怔住了。
林小珍低声:“我没法和黑仔合作,他不会答应的,我只能找你,我们一起来劫富济贫吧。”
蓝家山想到的是可以从里面了解更多的内幕,沉吟良久,点头答应。


3.一封匿名信
林小珍这块心病终于去除了,和黑仔也重归于好。蓝家山踌躇满志,可以好好盘算一下如何利用黑仔这个资源了。下一步,他要尽快把“飘叶石”带到柳州,让资金回笼。
成本10万,他该卖多少钱合适呢?30万,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蓝家山思前想后,只要能把本捞回来,这笔交易就算成功了。他要重新筹划自己的下一步。
一种很难得的轻松感受,让蓝家山在经历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患得患失后,可以在阳光下微笑起来。
这10万花了他多少天的时间?如果他在单位,10年也挣不来这个数啊。这个数目至少能够证明,他进入这行,应该是个正确的决定,他也表现出了极强的适应能力。蓝家山对自己很满意,另一方面,他在这一行遇见了许多贵人。无论是张会长、廖辉波还是住持、黑仔,都带给他不少机会,也开阔了他的眼界。
他打开窗户,让阳光一股脑地流泻进来。躺在床上,心情莫名地欢愉起来。都拜那块“飘叶石”所赐啊。
但他的好心情很快就被一个邮包破坏掉了,这是徐微微寄给他的,里面居然是厚厚的一叠匿名信,信封上的收信人是柳州日报社一位叫“黄思行”的记者。
蓝家山拆开一封信。
黄大记者:
你一定要替鲍朝晖申冤,他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他是被人害死的。最可怜的是,他还被人冤屈,讲他是凶手。他的父母和家人每天都生活得很痛苦,我们都希望有人能还他们儿子一个清白。
知情人9月12日
蓝家山又拆开一封,除了日期不一样,内容都差不多。连看了三四封,蓝家山的脊背上冒出一股凉气。
时间间隔为每周一封,从未间断。
是有人在恶作剧吗?邮件里还附了张报纸,刊登的正是当年轰动一时的殉情案。徐微微把这些资料一股脑地寄给自己,目的何在?难道想让他来破案?
两年前的一个黄昏,一对恋人在桥上攀肩搭背地喁喁私语。从烈日当天的正午一直到暮色降临的黄昏,当有人发现苗头不对时,他们已离开了。
凌晨,当男人抱着女人跃过桥栏时,桥下的目击者发出惊叫。
目击者报警后,救援队组织了一批渔船搜救,在黑暗的河面上搜索,韦娜的尸体从桥下被捞出。她的脸色如常,手里攥着一块散发光芒的石头。男孩鲍朝晖是一名水手,女孩的家属一口咬定他胁迫女儿跳水,自己却游泳逃生,要求通缉。两天后,他的尸体被发现。
在这两天中,岩滩镇人心惶惶,不断有人汇报说自己曾目睹了男孩的出没,是凶手还是鬼魂,是心理作用还是幻觉?很多人都说自己看到了女孩的脸像睡着了一样,但在现场的记者却有另一番描述。
“韦娜的尸体在第一时间被潜水员罩上了白布,四位潜水员中,有两位不停地呕吐。围观的人很多,大多都是认识她的,一位潜水员悄悄地把白布掀开让我看了一眼,我也吐了,晚上没睡好,一直在做噩梦。”
“韦娜的母亲哭叫着冲过来了,潜水员和公安紧紧地拽住她,不让她掀开白布。他们对围观者说女孩的衣服被水冲走了,镇上的一位干部把围观的人都疏散开了,他的神色很黯然,我后来才知道,他和女孩有亲戚关系。”
写信人是谁?白布下面是什么样的景象?徐微微在下面用笔粗粗地画了条线。
蓝家山看了两遍,都没发现更多关于岩滩玉的提示。不过记者的这段话,总是让他感觉有点意味深长。
记者为什么呕吐?潜水员和公安不让死者母亲看到死者的遗容,肯定不是他们所说的理由。他在暗示什么?镇干部是谁?徐微微是不是想让他刨根问底?可是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人世,还会有什么被隐瞒的真相吗?
但不管怎么说,记者至少应该见到了这块岩滩玉,蓝家山向母亲打听此事,蓝母建议儿子问问隔壁的黄阿姨。尸体被打捞出来的时候,她也在现场,而且镇上的大事小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黄阿姨一家开了个杂货店,在蓝家山的印象中,她永远是和门口的摇椅连为一体,年复一年,老在那儿晃啊晃的。身躯也越来越胖,唯有眼神,还总是那么犀利。
很高兴蓝家山带着问题来给自己解闷。黄阿姨示意蓝家山坐在小板凳上。
她的笑容很嘲讽:“韦娜是蓝家水的同学,你妈妈以前还打过她的主意呢,想让她给自己当儿媳。”
蓝家山对这个女孩其实也有点印象,身材丰满,眼睛特别有神,据说是镇上最漂亮的女孩。可惜声音非常沙哑,和容貌的反差很大,失分不少。
蓝家山问:“当时她被捞上来的时候,你也见到了吗?”
黄阿姨摇晃着椅子,说了实话:“除了潜水员,谁都没看见她的脸。从船上抬上来,她就被人用衣服蒙住了脸,不过她的身体没有胀这么大。”她比画了个脸盆大的手势,望着蓝家山,“很多人都在胡说八道,说什么她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又不是鲤鱼精,可能吗?”
她的椅子又开始摇晃起来,让蓝家山很分神。
她问:“干吗突然要打听这个?不会是蓝家水让你打听的吧?”
对她的这种联想,蓝家山心里很不高兴,这关蓝家水什么事?
长舌妇都很能洞察别人的心思,黄阿姨说:“其实你哥哥知道的比我还多,她跳河的前一天,你哥哥和她就在我店里这儿聊了好久,我怕给你哥哥惹麻烦,就没汇报给公安。”她那意味深长的表情,好像她为蓝家水保密,给蓝家帮了多大的忙似的。
她话锋一转,责备地看了蓝家山一眼:“当初你们一家都搬到县里去了,把你哥哥一个人扔到这里是怎么回事?”
蓝家山对她的跳跃性思维很不习惯:“蓝家水和这件事会有什么关系?那家伙胆子那么小。”
她断定:“所以老天爷就要惩罚你们,让你们一家人乖乖地回岩滩。”
蓝家山真拿她没办法。他正打算结束这场谈话,黄阿姨盯着他说:“韦娜就在这个柜台上,写了一封信,让你哥哥转交。我后来问蓝家水,蓝家水还不承认呐。如果不是男死鬼也没命了,这事大家也不追究了,我还以为你哥哥心里有鬼呢。”
蓝家山说:“他是为朋友保密。”
看蓝家山不悦的神情,黄阿姨反而来了兴致,这些爱聊八卦的人都这德性。
黄阿姨深知其意地笑道:“你不就是想打听那块石头吗?你这家伙,放着有钱的城里女朋友不要,还真想靠倒卖石头发财啊,你不怕把你妈活活气死?”
蓝家山赶紧言归正传:“听说她手里握着一块石头?”
她点头:“这个倒是真的,我亲眼见到了,他们把她抬走的时候,她的手从担架上滑下来,手里是握着一块石头。”
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手还能攥着一块石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蓝家山神秘地说:“我听说是那块石头把她定在水下的。你想想,那个男的都冲得没影了,她为什么还沉在水下?太神了。”
黄阿姨用嘲讽的表情望着蓝家山:“你们在学校,老师是怎么教的?年纪轻轻,比我们老的还迷信呐。你别听他们传得那么玄乎,那是因为手上还缠着水草,所以石头才挂在她手里的。”
碰上一个唯物论者还蛮省事的。
黄阿姨分析:“我估计,她是被下面的石头卡住了,或是给水草缠住了。不是因为什么冤屈才阴魂不散的,我才不信这个。”椅子在她身下剧烈地摇晃。
蓝家山追问:“石头是什么颜色的?有多大?真的散发光芒?”
黄阿姨仔细回忆:“是块黄石头,其实也没看得太清楚,不少人都在打听这块石头。你别跟着他们瞎掺和,什么大放光芒,没有的事。不过就一块鹅卵石,圆圆的,很光滑,有点像玉。”
蓝家山关心的是这个:“现在石头在谁手上?”
黄阿姨知道蓝家山的心思,她卖个关子,说:“给我把水杯拿过来,年轻人。”
蓝家山赶紧去柜台给她的茶杯续了水,端给她。
她琢磨着蓝家山,叹口气:“我要是有个儿子多好,哪怕他去坐牢啊,当水手,我也乐意啊。”
这是她平时一大憾事,因为膝下无儿,所以不敢轻易和别人吵架,因为有话柄落在别人手上。她哀怨地望了蓝家山一眼,苦笑:“听说她舅舅把石头卖了个大价钱,但他不承认啊,真造孽,她妈妈和弟弟还翻脸了。妈妈很可怜,女儿出事后,脑子就乱了,很不清醒,最近好像才好了一点。”
蓝家山低声问:“卖给谁了?”
黄阿姨也放低声音:“谁知道,肯定是大老板花大价钱买走了。”
蓝家山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你怎么知道?”
她觉得蓝家山这个问题有点弱智,说:“她舅舅给她妈妈盖了新房子,他们从哪来的钱?”
卖给别人还可以再买回来,蓝家山心里想。
她有可怕的洞察力,把生命耗费在小镇太可惜了。
黄阿姨断定:“你买不回来的,因为她舅舅拿了一部分钱,不肯吐出来,已经离开岩滩了。”
蓝家山问:“这事知道的人多吗?”
她答:“多啊,两姐弟为这事吵架,整个岩滩都当成故事来传。很多老板都找过她舅舅,都问不出来。”
李泰龙不可能没听过这个故事,他为什么还要打这块石头的主意?他又凭什么相信蓝家山会替他找到这块石头?
黄阿姨深思熟虑地说:“你来找这块石头再合适不过了,因为你哥哥蓝家水和她舅舅关系很好。”她绕来绕去,总要把蓝家水牵扯进来,让蓝家山不太舒服。
然后,她开始打听蓝家水的事,因为镇上的人都从蓝家山父母那里得不到什么信息,他们对大儿子的事缄口不言。
她从蓝家山的搪塞中找到了破绽。
她突然惊诧而严厉地盯着蓝家山,道:“从出事到现在,你还没有见过蓝家水?”蓝家山一下窘住了。
她对蓝家山很不满意,故意说:“你哥哥和韦娜的舅舅的交情很好,他可以帮你找到这块石头的下落。”
蓝家山摇头:“蓝家水有那么大的能力吗?”
黄阿姨故作聪明地说:“他都能让你这个不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当水手替他还债,你说蓝家水的能力大不大?”


4.行业秘籍
把“飘叶石”带到柳州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需要遮人耳目。蓝家山不确定自己能否把它顺利出手,听高经理的口气,似乎这笔交易很简单。报价30万,他也没有异议。高经理只是嘱咐他要订做一个上档次的木座。
这钱真的这么容易赚吗?这块石头就像他的菩提树,给他领悟,给他指引方向。他还有点舍不得卖掉它呢。有了这种心理支撑,他尽量让自己变得坦然。不过当石头被帆布包裹着被叉车放进车厢时,他很清楚,它就是一个商品。而他就是一个商人。
小培得知蓝家山就是“天价磨刀石”的幕后推手,也没有表示太大的诧异。只是纳闷他从哪弄来的钱,毕竟他已经习惯蓝家山这么出人意料地折腾了。
小培这么说:“瞎猫总能撞上死耗子。”
不得不佩服他的运气,但这一次,想凭着一篇报道就要翻三番,他吃不准,就干脆闭上嘴,不发表意见。
“你怎么又和徐微微搞到一块去了。”在小培眼里,这才是最吊诡的一环。
蓝家山试图向他解释他俩之间的微妙关系:“我们两家为了这事都受到很大冲击,我们都得找点事来做,弥补一下。”
小培担心:“小心她喜欢上你。”
这个担心也未免太可笑了,蓝家山哑然失笑,但小培的表情很严肃,不是开玩笑的口吻。
蓝家山强调:“我有喜欢的人了,女人喜欢男人,不会是像徐微微和我的关系。”
小培不以为然地反问:“你又认识几个女人?每个女人都不一样。”
蓝家山把近期和徐微微的交往细节在脑海中盘点一番,确认她和自己是两个独立的绝缘体。
小培替蓝家山联系了柳州一家仓库,离奇石市场不远,也方便配座量尺寸,出不了手也方便带大老板来看货。对于这块石头,小培可没蓝家山这么乐观,连石款带木座加工费砸进去,可不是一笔小钱啊,因为买了看走眼的石头而导致资金短缺,大伤元气的例子他看得多了。
蓝家山和小培约好,赶柳州“墟日”时顺便把石头带到柳州。
他们租了一个卡车,“飘叶石”被帆布遮盖着,混在“赶墟”的石头中间,行驶在和红水河平行的公路上。
“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蓝家山想到希腊哲学家的这句话。河里的水是不断流动的,你这次踏进河,水流走了,你下次踏进河时,流来的是新水。河水川流不息,而生命的生长、旺盛和衰亡却无法逆转。
蓝家山的内心忽然有种不切合年纪的沧桑感,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他注定要在这河边的小镇上与石头为伴,他冒着生命危险,为自己的目标打拼,心爱的人却不在身边,他将一个人寂寞生长。
只要接近柳州,他都不可抑制地想念着卓越。而想到她,心里就阵阵隐痛,那10万块突飞猛进的积累,也不能让他减缓分毫。
这才是他内心的恐惧和不安的所在。
照惯例,他们要在县城待一个晚上,小培又拉着司机去看深夜午夜场里的三级片,蓝家山没兴趣和他俩为伍,就一个人坐在车厢里守着这车石头。
夜很深了,蓝家山正迷迷糊糊地打瞌睡,突然被惊醒,有人在敲窗户。
他看了看表,凌晨三点,窗外是个五十出头的男子,戴着帽子,脸上有股凶相。
蓝家山把车窗摇下,声明:“我们是拉石头的,不搭客。”
男人诧异:“我不找你,我找他妈谁?小培给我捎带的东西呢?”
蓝家山恍然大悟。镇上的确有人捎了一个纸箱给小石的作坊。
蓝家山小心翼翼地问:“你是——”
男人不耐烦地说:“我是小石的师傅,你给我把车开回去,我现在就要拿货。”蓝家山精神一振,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造假高手,不过这事也太诡异。半夜三更的,就等不得天亮?是什么贵重物品啊?
蓝家山解释:“我不会开车的。”
男人骂骂咧咧地上了车:“那你给我开门,还傻呆呆的干吗?”
男人把车开动。
“小石为什么不来?”蓝家山觉得自己需要核实下细节,不要连车带石头都给人劫走了才好。
男人不搭理他。
蓝家山追问:“你真是小石的师傅?”见他盛气凌人的模样,蓝家山也蹿起一股无名火。
他冷冷地反问:“不然呢?”
蓝家山也提高嗓门:“你认识我么?我怎么放心把东西交给你,我又没见过你。”
他嘲讽地望着蓝家山,说:“我当然认识你,你就是买了我那块凤凰石的傻瓜。”
这个回答让蓝家山有点蒙了,他望望窗外,果然,停车的地方正是上回小培和小石碰面的地方。
男人把车开进一个院子里,跳下车,指使蓝家山上后厢把那个纸箱提了出来。他忽然用手电照了照帆布盖着的“飘叶石”,问:“这是什么?”
蓝家山含糊地说:“磨刀石。”故意把身体挡在石头面前,他可不想暴露目标。
男人怀疑地望了蓝家山一眼:“磨刀石?真新鲜。该不会是画家磕头的那一块?”
这人也太聪明了,蓝家山对这人魔鬼般的直觉有点恐惧,摇头,说:“什么磕头,我不懂。”他说着就要上来掀帆布,蓝家山急忙制止。
“那就是了。”他哼了一声说,“你就给我装傻吧,既然你都做上磨刀石的买卖,会没听说过画家磕头的事?小伙子,你还是太嫩了点。”
蓝家山知道自己还是露马脚了。
他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你准备把那块凤凰石怎么处置啊?”
和这种人在一起,蓝家山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他狡猾地反问:“你有什么建议?”
男人漫不经心地说:“卖给我吧,我给你800块辛苦费。”
没想到自己那个未成形的计划这么快就实现了,蓝家山欢欣鼓舞,可见人人都有弱点和软肋。只要你点准他们的脉。
蓝家山心里窃笑,说:“低于两万我不卖。”
小石师傅停下,盯着蓝家山的眼睛说:“你疯了。”
蓝家山微笑不语,你才疯呢。
蓝家山讽刺道:“要做就做逼真一点,半成品怎么也流出去了。”
小石师傅走到门口,才憋出一句:“我是不能让人开我玩笑的。”
蓝家山反应很快:“那你干吗拿自己的手艺开玩笑。”
他狠狠瞪了蓝家山一眼,推开门。
屋内,小石醉得躺在沙发上,正呼呼大睡。
一个消瘦的中年人喝茫了,坐在椅子上,两眼放空。另一个胖子动作迟缓地在泡茶,见了他们,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小石师傅放下纸箱,把蓝家山推进一间小房,说:“你可以在小石的屋里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谈交易。”
他把门关上,很明显是要把他给隔离起来,有什么需要避免的事要遮人耳目?蓝家山涌起强烈的好奇心,他把耳朵贴在门口,倾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有人打开了纸箱,两个醉汉大声地议论。
一个醉汉议论:“20万?这巴掌大的玩意儿?”
蓝家山心里一动,早知道纸箱内有玄机,他就事先看个究竟。凭手感,纸箱里装的可都是小石头,值20万?岂不是比黄金还要贵?
小石师傅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但醉汉们却在大声嚷嚷。
小石师傅说:“只要马集云看中了,多少钱他都肯出的,人家是有钱人啦。”
突然,从楼上响起一阵怒吼声。
“吵死了,吵了一个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接着有人把一个物品从楼梯上砸了下来,一直在台阶上打滚,在深夜很是刺耳。
女孩的声音清脆,还有点任性,像极了卓越。蓝家山心里痒痒的,对这人充满了好奇。他是不是爱屋及乌了。
小石师傅尴尬地说:“这丫头疯了,我们到院子里去谈吧。”
两个醉鬼都给逗笑了,“疯了”,估计就是他的口头禅。
蓝家山假装去洗手间,走出房门。小石仍然在沙发上熟睡,那个纸箱就放在茶几上。不出所料,里面装的都是巴掌大的小石头,蓝家山只瞥了一眼,便惊觉眼前一亮。这简直就是一箱…珠宝,这些小石头,不但如彩釉彩陶般色泽绚丽,而且散发着优雅的气息,虽然也就鹅卵石大小,但或造型奇特,或石肤润滑,他眼馋得几乎挪不动脚步,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这真可称得上是“凝聚天地日月精华”。
不知何时,小石师傅站在门口瞪着他。
蓝家山急忙把视线收回。
小石师傅狐疑地问:“我们在院子里说话,没吵到你吧?”
蓝家山心里有鬼,忙摇头。
小石师傅话里有话地说:“我干这一行,一直很小心,从来不让客人在我这里碰面。今天是个例外,因为客人们六点就得赶回桂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