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和货主只受了点轻伤,狄康捡起地上的瓷片,仔细翻看,是些现代普通瓷,而且做工粗糙,都是些不靠谱的东西。但是,这么一大车瓷器全摔坏了,搁一般人身上可扛不住。然而,狄康却发现司机和货主并没有心疼地上的工艺品碎片,而是神色慌张地盯着车边的箱子。狄康见他们眼神鬼祟,便走到那个大箱子边。他仔细看了看,然后敲了敲箱子,说:“把它打开。”
司机和货主一听狄康叫他们把箱子打开,声音立刻变了腔调:“这不合适吧,这些货都是有了买家的,咱也做不了主动这箱子。万一这箱子里面少了什么东西,我们送货可不好交代了。再说,罚款抄牌那是交警的事,您干吗非查我的货啊?”
狄康说:“这鬼街口今天该我值班,这片的鸡鸣狗盗都归我管,我现在怀疑你们倒卖文物。说,里面装的是什么?”
“工艺品。”
“山货。”
司机和货主同时回话,口径却不一致,俩人说完互相瞪了一眼。狄康还发现,司机老是用眼神暗示货主。狄康感觉其中有诈,问道:“到底是什么?”司机赶紧回话:“是工艺品,我是驾驶员,装货的时候也没注意。昨儿才拉了笔山货,今儿就给混淆在一块儿。瞧我这记性。”
货主见狄康来势够猛,也不得不给他一个明确提示:“这翻车该是交警管的事,扣不扣货也是交警说了算。这些都是高仿工艺品,一旦拆封了,我们不好复原的。”货主的意思很明确,不想让狄康检查。司机还在那儿絮絮叨叨的,狄康早没耐心了,不以为然地说道:“谁说的,谁规定的?怎么,还叫我亲自动手吗?”
司机和货主眼皮一耷拉,心想:今儿怎么碰到这么个愣货!看样子这检查是躲不过了,俩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货主眼珠一转,趁司机上前拉住狄康开箱的空,突然撒腿就跑。那司机见货主跑了,猛然一低身,扭头也想跟着跑。
狄康一个箭步蹿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司机的肩膀,那司机疼得一咧嘴,口中狂呼:“饶命,饶命,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狄康厉声喝道:“跑?我看庙在这儿,你和尚往哪儿跑!开箱!”
巷口里,有个女人隐在墙角,一条黑纱丝巾将她的面容裹得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虽然有雾隔着,但她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用手捂着胸口,一直盯着萧错。她并没有受伤,只是觉得身上像被车碾过一般,五脏六腑全碎了。
她忍不住靠在墙上,实在支撑不住,便顺着墙滑坐在地上。她闭上眼睛,眼前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幻觉,是她在地上爬行的情景,她浑身是血,整个地面都是血,令人惨不忍睹。
稍后,她强行睁开眼睛,心里暗问:我这是怎么了?是中了巫术,还是被人施了降头?从小到大,她一直被这样一种幻觉所困扰,有时候,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萧错在后视镜里看到有个女人,倒在巷口里,像是疾病发作,不知道为什么,平日少管闲事的他,竟推开车门,想去救那女人。
当萧错下了车,关好车门后,却发现那女人不见了。
第二十二章 胡子被套
萧错一直走到巷口,也没找到那女人的踪迹。他没有再回车里,只是站在丽人婚庆公司门口,点了根烟抽,靠在墙上,慢慢吸着。
一根烟后,只见一人抱着个大盒子,风风火火地赶到萧错面前,这就是丽人婚庆公司的许德志。因为长有一脸的络腮胡子,熟悉他的人都叫他:许胡子。许胡子一见到萧错,就觉得是财神爷门前站,蓬荜生辉,忙不迭地、乐呵呵地喊了一声:“哥们,久等了…”
许胡子之所以称萧错是哥们,是因为他父亲是萧错的小学老师。萧错考上大学去他家报喜时,赶上许家翻修房子,许胡子喊萧错帮忙抬出一个早就用“变了形”的柜子,说太占地方,等有空把它劈开,当柴火烧。
当时那柜子,确实是“变形”,上宽下窄。萧错仔细看过,柜门对开,中设立柱,白铜活件完好,泛出幽幽的银光,应该是被手摩挲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整个柜子古朴精美,品相完好,仔细再看,萧错便断出这是大明朝最经典的黄花梨面条柜。
面条柜的这种“变形”,是利用物理重心偏里的原理,因为重心偏里,打开柜门后,在没有任何动力的情况下,柜门会慢慢自动关上,十分神奇。用萧错的话说:值老钱了。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萧错在观察柜子里的时候,还在那柜子最低层,翻出一破罐子,罐子里还藏着一只元代青花鱼藻纹蒜头瓶,能值多少钱就甭提了。搁现在,能让那爷俩儿天天用钱打水漂,糟践个百十年的。不过,当时许家还很穷,许胡子学摄影,买得起相机,却时常玩不起胶卷。不得已才托萧错帮忙,卖掉面条柜和蒜头瓶,作为发迹的资本。
这些年,许胡子投资了几处房地产,收益不错,置办的几家婚庆公司,也都很兴隆。财源滚滚来了以后,许家父子动了想当个古玩商的念头,一门心思想追回那两件宝贝。前些日子,萧错帮他们追回了那个面条柜,但那只元代青花鱼藻纹蒜头瓶,至今下落不明。从此给许胡子一个热瓷好古的毛病。可以这么说,许胡子喝茶盯着杯子断代,吃饭看着碗盘发呆,出门踩到一块破铜烂铁,也要拾起来仔细端详,生怕放过一次点石成金、芝麻开门的机会。
许胡子一边招呼萧错进门,一边埋怨大雾,说公司职员全被大雾给拦路上了,一时半会儿的也过不来。许胡子请萧错先到他办公室里坐会儿,他好顺便学点眼力活。许胡子说完便打开盒子,亮出一个青花高足杯来。
萧错嘴里“嗯”了一声,瞥眼看了看许胡子怀里的高足杯,说:“胡子,瞧你这杯子的品相,一定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许胡子听着萧错的话,心里不禁犯起嘀咕来。他知道,萧错从不玩虚,也从不说没谱的话。如果这杯子是到代的一眼货,萧错一般都会这么说:瞧你这杯子的身份,一定值不少银子吧,而不是:瞧你这杯子的品相,一定花了你不少银子。但是,如果这杯子是仿品的话,那萧错肯定会直接说:瞧你手里的破烂,一定糟蹋了你不少银子吧。
许胡子反正都觉得萧错话里有话,便趴在萧错的耳朵边,强调一下,说:“这宝贝看老,是我才从鬼街口里淘出来的,都说我捡的是个大漏儿。你瞧,青花,元代的。你再看,是龙纹的,这是帝王之相,升职空间比宇宙还大,往狄中秋那拍卖行里一送,少说也得拍它个百八十万…”
萧错听是元青花,瞪了许胡子一眼说道:“您这是逗谁玩呢?不知道您哪来的胆子断的代,反正我这儿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许胡子听了萧错这话,心里有点慌了,连问:“你…什么意思?”
萧错转头,又看一眼许胡子怀里的青花高足杯,说:“不用我说,你就该算出来,元青花在全国范围内,存世量也就三百来件,据说有二百来件在海外待着呢,整个中国也就百十来件。现在,全世界人民都在玩收藏,能有几个真品往你这儿掉?”萧错想,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小子不用眼神杀他,就得动脚踹他。
果然不出所料,许胡子眼珠一斜,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态:“这来鬼街口淘宝的人,可不是就我一个,八方英雄、四海侠士,都云集在这儿。照你的说法,真品都绝了,那还能玩收藏吗?还怎么玩呀?想当初,我家要是没那两件老货,我哪有现在的花哨日子?再说了,这杯子不是出土器,也不是家传的,是海捞的。出货人前几天是先给了我一口袋瓷片上眼的,常和我在一起玩瓷的老刁、小徐、老李、小张…大家都很看好,都缠着我叫我让他们几片瓷呢!我还专门找过猴渣掌眼,他说不是瞎活,都是真品。所以,我今儿才有胆子把这杯子留下。”
萧错听到许胡子说出货人先是给的瓷片,急忙问道:“这杯子,猴渣过眼了吗?”
“没,我去找猴渣的时候,他不在店里。我打电话,他说他有急事,下午才能回来,叫我等他回来再收杯子。当时,几家人都在抢这杯子,我怕走了宝,就先留下了。”
萧错这才想起,猴渣一大早就到他那儿了,他接着又问:“多少银子收的?”
“这东西身份见老,又有卖相,他叫六十方,我三十五方拿下的。”许胡子所说的方,就是简化的“万”。所谓三十五方,其实就是人民币三十五万,这可不是小数字,够一般百姓挣一辈子的。
萧错听后,眼睛一闭,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叫许胡子开门,说要进屋仔细观看。进了许胡子的办公室,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瓷器店。到处都是青花瓷器,光彩夺目。整间瓷器活,没按朝代摆放,是按个头放的,顺坡直下。不算房产的投资,光是这一屋子东西,就花了许胡子七八千万。
可惜的是,这上千件藏品基本都不靠谱,真品不上十件,剩余的都是许胡子交的学费,给古玩店烧的钱。唉——人中邪了,不听劝。你救他,他骂娘,转眼就回鬼街口那“补仓”去了。这样玩下去,不玩傻,也得玩疯。这话一点都不错,许胡子的父亲就玩了个老年痴呆,去年走了。临终遗言,就俩字:备钱。
萧错坐桌子前,叫许胡子把高足杯放好,他重新把高足杯审视一遍,先掂了掂手头分量,又用手指头弹了弹,听了听声音,再把它翻过来,仔仔细细地拿着放大镜观察后,才对许胡子说:“这件高足杯,杯口外侈,弧腹,竹节状高足,足外撇,胎土细白致密。通体施白釉,白中泛青。口内沿以青料饰一周卷草纹,杯底为火焰纹,杯内腹压印云龙戏珠纹。外腹青花绘行龙、火焰及云龙,杯体有海捞皮壳。从其胎、釉、形、口、底、工、使用青料及纹饰来看,极像是元代景德镇的货。”
许胡子听到这儿,捋了捋脸上的大胡子,非常自豪地感叹了一句:“千年的小妖,终于修成正果,如今我自己也能抓住宝了。”
萧错见许胡子开始眉飞色舞起来,自己也挺神秘地笑了:“你先别激动,我说的是极像,可不是断定。你快来摸摸你这身份见老的杯子,是不是发烫啊?”
“啊?发烫?”许胡子脸色立刻就变了,立刻用手去摸,在确认整个高足杯都浑身冰凉的时候,心里开始冒火,责问萧错:“这宝贝凉得透心,你怎么说烫呢?”
萧错不言不语,只是一脸坏笑地看着许胡子,弄得许胡子全身发毛。
第二十三章 古瓷旧片
这件青花龙纹高足杯,品相确实不错。否则,萧错不会看了又看。但在眼看、手摸、鼻闻了一阵后,萧错便觉出这件东西有些不靠谱,他对许胡子说:“这高足杯器形还算规整,但腹下部太肥,高足上端部分太粗,下端外撇不够。”
这话说得许胡子心里一紧,但他还是很坚定地说:“这种缺陷不能断真伪,真品也会有这种缺陷。”
萧错把高足杯往许胡子跟前凑了凑,又说:“你再看这高足、下腹部分疙瘩釉,十分明显,元青花偶尔也有这种现象,但没有如此严重。真品足墙内侧火石红明显、鲜亮,放大镜下呈现细小的点状,这是胎中含铁质较多的缘故。而此杯,足内墙火石红太淡、偏黄,胎体不见糯米状,高足处旋纹不规矩…”
许胡子听到这儿,“哗”出了身冷汗,心都快蹦到嗓子眼儿了,急忙解释:“高足处旋纹不规矩,这可能是青花瓷生产尚处于不成熟期的缘故。你看这青花发色淡雅,是元朝青花发色典型的一种。绘饰线条流畅,特别是起笔、收笔、翻转皆用笔自如,中锋、偏锋运笔交代清晰,这在元青花中并不多见。”
萧错心里明白,如今不给这哥们说醒,他是很难让自己走出这间房子的,于是他继续说道:“真品高足处旋纹不规矩,但不会像这个杯子有这么明显的做作痕迹。还有最主要的问题,就在于这上面的青花发色不统一,龙的头部发色偏灰,身体发色却偏蓝,说明作者在调配颜色时犹豫不决。”
许胡子把眼睛睁到最大,恨不能使出吃奶的劲来与萧错争辩:“呈色不一,也是元青花常有的现象。”
“尽管元青花中也有呈色不一的现象,但只是一种色彩中的色差,绝无两种色彩。这杯子绘饰粗看还行,线条也还算流畅,特别是龙首,神态很生动,但仔细察看后,你会发现,口沿部分线条十分生硬,用笔滞涩,深处太深,淡处太淡。真品青花无论粗放与精细,线条中间都透露出行云流水的气息,是现代仿手所无法企及的。”
许胡子仔细再看那纹饰,脑袋就“嗡”的一下,血撞面门,舌头根子发硬,说话自然也不顺溜:“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杯子上有海捞…是从海里打捞上来的,还有龙纹呢…”
“别逮着条‘龙’,就往皇上那儿靠。我当你是哥们才劝你一句:馅饼不是捡来的,不要低头走,馅饼是天上掉下来的,要时刻抬头盯着看。仿手只要把瓷器放在海水里半年以上,就会生成和真海捞没什么两样的皮壳。如果把海捞痕迹当做抓宝依据,那可比抓手雷危险多了。”
“你快别跟我绕弯了,你就直说吧,为啥说它烫手?我…我顶得住!”许胡子话说得挺坚决,可声音却很颤抖。
“明说吧,这只青花龙纹高足杯,是现仿元青花龙纹高足杯,离开瓷窑不超过十年,在海水里泡了不足两年,是开门的瞎活,能不烫手吗?”
许胡子吓得脸色煞白:“你…你真敢肯定?”
“我是吃掌眼饭的,不能肯定,我还指望什么混饭!你带回来的这个东西,确实不错,别说蒙你,就是蒙猴渣,也是绰绰有余。我估计着,这东西肯定是哪个王八蛋拿去蒙老外的,结果,出口转内销,土地雷漂洋过海,回来把你给炸了。”
“不可能!”许胡子完全发急,在房内转悠半天,找出一个布袋,放在萧错面前,说,“这是他前几天给我的瓷片。猴渣也帮我验过,全是真品,不信你来看看。”许胡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二十几块瓷片。
萧错仔细看了看,说:“这些瓷片确实是真品,卖主敢拿它当鱼饵,应该是个善设圈套的‘套爷’。”
萧错在翻看瓷片的时候,手突然停住,他拿起两块青花瓷片,虽然残缺,但能看出是弯月梅纹的绘饰。萧错越看越觉得那瓷片眼熟,他在放大镜下,仔细观看:“这瓷片也是那‘套爷’给你的吗?”
“是的,我当时觉得这瓷片不像海捞,不够年代,还问他从哪儿来的,他说是在红丹河附近捡的。”
“红丹河附近?这‘套爷’你认识吗?是咱行里人吗?”
“不认识,野路来的,说是个潜水爱好者。先是给我看了这个高足杯,我没信他,他就给我这些瓷片。我找了猴渣,还找了几个玩瓷的人看了,除了你手里这两块,不能确认外,都是真品。”
“瓷片是给你的,还是卖给你的?出货时间是你们约好的吗?”
“瓷片没花钱,就是想证明那杯子是真品。本来没约好,今天一早,他就打电话给我,说如果不要的话,他就转手给别人了。我一听,撒腿就去了,谁叫我好这口儿呢!”
“你说你这些年来,在外边都买了多少瞎活了?每次说你,你拼了老命似的犯倔,尤其是不把那些江湖人等放在眼里。这不是拿银子PK捡漏吗?行啦,吃一堑长一智,留着吧,和你这些瓷器活放一块儿,唉,多好的古瓷鉴别教材啊。”
萧错这一席话说完,已经足够让许胡子捂着身体的某个部位,惨叫个十几二十秒的了。但许胡子并没有心疼,为什么?他会算。因为会算,所以他还能跟萧错继续说话:“这杯子虽然是被打了眼,可眼前这袋子里的青花瓷片全是真品,作为文化信息,也是有一定的意义和价值的。按每片瓷至少上万的身价累计起来,我并不算吃亏。”
萧错听许胡子这么一说,突然笑了,怪不得这小子没吱一声,就自己把货留下了,敢情是会打小算盘了。萧错拿着瓷片,对许胡子说:“你要是拿这瓷片跟我说事,我还真想搭你两句。还记得前两年,你看上我的那个青花鼻烟壶吗?我一直没舍得给你。这会儿,我看上你这瓷片了,先借我看几天,回头我把鼻烟壶带来给你。”
“这话说得多见外,不就是破瓷吗?看上了,就拿走,什么时候玩腻了,什么时候还我。至于那鼻烟壶嘛…我掏银子换。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瓷片是个什么身份,值得你拿个青花鼻烟壶跟我交换的?”
“这瓷片我见过,我在文物局工作的时候,文物稽查队的狄康送过来一个弯月梅纹瓶子,我当时和领导闹矛盾,没研究透,就辞职了。那瓶子格格摸过,她给断的代,但她也没摸透,就给博物馆收藏了。当时,文物稽查队顺藤摸瓜逮了不少文物贩子。事隔五年了,没想到又碰到这种瓷片了,我想拿回去,和格格一起再琢磨琢磨。”
“不瞒你说,鬼街口那个瓷片爷,为这瓷片缠了我两天,我都没给他,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咱们先办正事,我刚从台湾进来几套豪华婚纱,我带你去看看。”
萧错听言一乐,叫许胡子包好瓷片,小心揣进口袋里。出了门,萧错心里就开始犯嘀咕,这“套爷”白送了许胡子这么多瓷片,难道就是为了出手高足杯?不会,瓷片是真品,谁都想抢着要,不需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再说,那个青花龙纹高足杯,蒙个老外根本没什么问题,为什么还要搭上那么多的瓷片呢?
就在这时,许胡子墙上的大钟响了,当、当、当…不多不少,正好十下…
第二十四章 诡雾惨祸
“现在是十点新闻。目前,墨里州气象局已经发布紧急大雾红色警报。从早上八时半到九时四十分,墨里州机场无一架飞机起降,先后有十个航班延误,其中,韩国、日本、香港三个航班被迫取消…”
高娃听到韩国、日本、香港的旅客,都滞留机场候机室时,嘴角露出窃喜。猴渣已经感觉出,车已经开始向下倾斜,他明白已经进葬狗坡了。与上坡相比,下坡时更要小心驾驶,否则就会和山坡碰壁。不知道为什么,猴渣总觉得空气中有一股血腥的气味,他向四周望去,却找不到这气味的来源。
突然,猴渣听到身边,有一种奇怪的闷响,他还没来得及看,那物便“嗖”的一声,超车而过,随之而来的仅是风的声音,像隐隐的雷声。猴渣顺声往前一看,是辆大货车,歪斜着消失在浓雾里,他忍不住惊叹一句:“真够敢死的!”
“这么个蠢物,都不害怕大雾,你怕什么?”
“如果想活命的话,我们必须以蜗牛的方式往前缓慢‘蠕动’。”
高娃气了,凑近猴渣的耳朵,摸着他的光头,大声道:“胆小鬼!我宁愿要白蚁、老鼠、蟑螂,也不想要你。”
“你要敢离开我,我就掐死你!”猴渣说完,便松开了方向盘,让车子自己顺着坡度往下滑。高娃顿时惊慌起来,冲着猴渣大叫:“猴渣,你想干什么?”
雾太大了,无法预知凶险,以致猴渣一点恐惧感都没有,他把身体压向高娃,只顾着强吻她。高娃一边闪躲猴渣的亲吻,一边大声叫喊:“猴渣,你听,雾里好像有声音。”
猴渣并不在乎,反而想起了刚才没说完的恐怖故事,假声厉语道:“是那只大鸟来了,那只大鸟在啄那人的眼睛,发出嘭、嘭、嘭…的声音…”
“你听,它来了,不是嘭、嘭、嘭…是呼哧、呼哧、呼哧…”
“不对,是它走了!大鸟把那人的尸体扔进了红丹河,后来,尸体浮上来了,他睁着眼睛,却没有眼珠…”
“不对,是它来了。猴渣,当心!它来了…”高娃几乎尖叫起来。她看见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从雾里钻出,朝他们扑来,当下惊骇欲死,叫苦不迭。
“嘭!”车身突然向下一沉,两个人几乎同时抬头望去,猴渣一脸惊愕,他想缩回座位上扭转方向,但已经来不及了。黑糊糊的东西,在飞过汽车挡风玻璃后,又掠过猴渣的头,不知所踪。
高娃死死拉住猴渣的衣服不放,尖声叫喊间,猴渣急忙转向、刹车、闪躲…总算是刹停了,猴渣的心跳继续错乱,他趴在方向盘上,深呼吸了一口,竭力确认自己的“位置”。
高娃也被保险带勒得心肝肺差点全吐出来,不住干咳,似怒似怨地喊道:“你疯了吗…”
“这不能怪我,是它突然扑过来…”
高娃忽然想起刚才那个黑糊糊的东西,推起猴渣,担心地问道:“刚才扑过来的东西是什么?”猴渣四处观寻:“应该是野鸡吧。”高娃也向四周看了看,问:“那野鸡呢?”猴渣猜测道:“可能跑了。”高娃绷紧的弦,总算松了下来,连声感叹:“好在是场虚惊。”
然而,仅仅半秒钟之后,猴渣的神经又紧张起来,他忽然想起一个对他来说更为严重的问题,他重重地敲了一下方向盘,迅速推开车门。可能是他太紧张了,也可能是他身体太胖的缘故,腿被车门卡了一下,使他的身体从车子上掉了下来。幸好他反应极快,用手撑地,才不至于趴在地上。他起身,迅速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冷汗。
高娃随即也下了车,她盯着猴渣脸上的异样,惊问:“你流血了?”猴渣被高娃这句话弄蒙了,半天才回过劲儿来,急忙摸了摸脸,又摸了摸整个脑袋,没觉得哪个地方疼痛,他对高娃说:“我没受伤。”
可是,猴渣的手上和脸上分明沾着血。猴渣尽可能地观察四周,可视线里一片模糊。在最初的恍惚之后,猴渣终于看清楚了:在地上,居然有一摊血迹!
猴渣看着手上的血迹,又朝着地面上的血迹,呸了几口唾沫,以驱散阴邪不吉的晦气。他挺疑惑地想着:这是谁歇了?
“肯定是狗。”猴渣坚信不疑,因为如果是人的话,一定会发出惨叫声。
高娃怔怔地看着大雾,她努力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连声否认:“不,不是狗!是只鸟!我明明看见它从天上飞过来的。不,是对面,迎面飞来的。”
“你可真会拿我的故事说事,鸟会流这么多血吗?”猴渣脸上的血提醒他们,这件事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高娃喃喃而语:“我们可能撞到了一头猪…”说完,她又急忙摇摇脑袋,否认了自己的假设。她仔细回想着,那东西确实是从他们的车顶蹿过去的。
“操他大爷的狗东西,怎么把这大奔车划成这样?”猴渣望着那大奔,脸惨白惨白的,跟在水里泡过似的,看了让人觉得害怕。若不是高娃摇了他一下胳膊,他差点没挺过来。
那大奔车已经是一片狼藉,一排划痕如尖刀刻下一般,车外壳也有些凹陷。猴渣胆战心惊地用手在划痕上面摸了又摸。
高娃见车如此惨烈,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疑惑:“看这车子被伤成这样,不可能是狗,也不可能是猪,更不可能是鸟…”猴渣立刻反驳:“难道是狗神?葬狗坡的狗神显灵了?可是,我没听说过有会流血的神。我们必须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要把车开回去,走吧,高娃。”
“不,我要去机场。”
“机场已经停航,你先把票退了,明儿我再给你买一张。这雾起得邪乎,我怕出事。”猴渣拉着高娃向车门走去。高娃跟着猴渣刚走了两步,突然拉住猴渣,继而又是一阵尖叫:“猴渣,快看那儿,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