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歪脖树后,那辆帕萨特轿车里,谭彪端坐如神,紧紧地盯着远去的萧错和猴渣。他并没有扬扬得意,因为他知道,下一步的行动才是最重要的。他对身边的女人说:“果然不出龙叔所料,萧错的确不凡,这么快就破解了玉蝉。”

“如果你早出来两天,这事定可做到天衣无缝。”

“这不是大问题,他们会认为是见鬼了。我们分头行动吧,你盯着萧错,想办法喊许胡子出来接货。我去趟葬狗坡,趁着萧错不在,我和龙叔一起去拿样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让龙叔亲自出面?”

“那瞎子有条狗,不太好对付。龙叔说,东西他要亲自过目。”

帕萨特开走了,路上多了一个女人,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只能看到她头上随风轻舞的黑纱丝巾和她傲不可侵的侧影。

 

 

第十八章 冰种凤凰


猴渣坐在车里,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怎么能不笑呢?十月二十九日这一天,不知道是个什么黄道吉日,从凌晨三点到七点,仅仅四小时间,一个锅大的金元宝,就这样端端正正、不偏不斜地扣在了他的天门盖上。真可谓飞来横财,把猴渣嘴都乐歪了。

萧错见猴渣面泛桃花,眼神顾盼流离,一看就是发情了。

萧错很正经地劝猴渣,老大不小的人,找个女人收编算了,没准第二年,我就是首席干爹了。猴渣说他前段时间,还专为收编的事,十二万分虔诚地跑了趟庙宇烧香,对着佛祖只念一个咒语:让金钱和美女来得更猛烈些吧!直念得口角抽筋,才算罢休。如今,金钱来了,美女还会远吗?猴渣想到这茬时,手机响了。

在电话那头果真是个女孩,还没说话,便哭哭啼啼,弄得猴渣手足无措,连忙追问,出了什么事情。

那女孩边哭边说:“今早上,睡迷糊了,没赶上去机场的大巴专车。叫了半天出租车,都说去赤峰机场路途远,除非从葬狗坡抄近道走才能赶上航班,可司机一听葬狗坡就打憷,谁也不愿意载我…”女孩话没说完,又呜呜地哭起来,又说什么演出很重要,她是主角…猴渣怎么劝都止不住。

墨里州是个边境城市,城不大,人口少,没条件,也没必要修建机场。这里人出远门,出差走亲戚,一般选择火车。如果是有急事,或者出国的话,那就会在旅行社订票,坐大巴专车,赶往赤峰机场,在那儿乘坐航班。

从墨里州到去赤峰机场的高速,有两条路可行,一条是经过葬狗坡,山路崎岖,颠簸难行,但时程只需两小时左右。另一条则要绕过红丹河,道路平坦,畅通无阻,但时程却要四个小时左右。两条路各有各的优劣,但从安全上考虑,大家都爱绕着红丹河去赤峰机场,除非是特别熟悉地形或有急事的人,才会选择葬狗坡这条近道。

猴渣听女孩哭声不断,不得已说了句:“别哭了,爷们怎么说也是个车主,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去机场。”对方听过此言,才算截了洪流。

猴渣挂了电话,这才想起来,他那辆拖拉机式的老吉普早熄火了,他对着萧错叹了口气,说:“唉,我要不答应她,她能哭出一条雨巷来。”猴渣说完就不住地咳嗽,清嗓子,那意思很明白,想借用萧错的车。猴渣见萧错没甩他,又换了个万般无奈的态度,补充一句:“这丫头叫高娃,人长得顺溜,我特稀罕她…”

接下来,猴渣开始向萧错描述,他和高娃暗结连理的过程。这个高娃是艺校刚毕业的女学生,是皇冠歌舞团的演员。春节前,高娃去玄光阁买玉,看上了一冰种凤凰挂件,那可是猴渣的压堂宝,怎么也不舍得出手。高娃当即使了个小心眼,冲着猴渣摆出了个蒙娜丽莎的微笑。猴渣被迷心窍,竟把冰种凤凰挂件送给了高娃。

高娃一激动,声言要请猴渣去吃火锅,赶上那天啤酒免费,猴渣贱不拉叽地跟高娃拼酒,愣是把高娃拼倒在酒桌上。猴渣把她扛在背上,问她家住哪儿,高娃趴在猴渣耳边,迷迷糊糊说了句话,字不多,就八个:过年了,我心里难受。

猴渣后来才知道,高娃是个多父多母的“孤儿”,父母离异后,又各自成家,谁都不爱要她。然后的事比较俗,高娃的鞋掉了,大雪天还不让猴渣扛着,非要自己踏雪回去。结果第二天,脚起了冻疮,脚指头肿得跟卤猪蹄似的,好多天都不能下地。猴渣买了冻疮膏,每天用脸盆端着雪,帮高娃搓脚、涂药,搓着,搓着,就把关系搓庸俗了。

关系庸俗之后,人也庸俗了。高娃每天咿咿呀呀地哭着、喊着要大豪宅子,要大豪车子,不然就和猴渣的关系纯洁化。猴渣当时听得是热泪盈眶,这好不容易才稳定起来的庸俗关系,怎么舍得说纯洁就纯洁了呢?

但是,对于一个收入极其不稳定的猴渣来说,高娃开出的豪宅子和豪车子,他一样都豪不上。事到如今,高娃还真就轰轰烈烈地和猴渣纯洁了一个多月。俗话说得好:瘦田没人耕,耕开有人争。高娃那么好一棵小白菜,肯定有不止一头猪惦记着去拱一拱。急得猴渣抓耳挠腮,无计可施,要抹脖子的心都有。

猴渣说一句,萧错就听一句,局面跟电影定格特写似的僵着。根据历史记载,猴渣刚学车那会儿,拿他的新车练手,他都没打过愣,任他把车刮得七荤八素跟满汉全席似的,也是一笑了之,自个儿掏钱给车美容,就这么着,猴渣才把本儿给拿下,而后,又花了万儿八千买了辆二手老吉普,哗啦啦开得也是一个乐和。

可今天,猴渣唾沫费了不少,萧错听了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管你猴渣使得是机变无双,还是口若悬河的本事,他始终不发一言。猴渣心如火燎:“行不行,您倒是给句话啊?”

萧错沉默少许,终于开口问道:“这早不去机场,晚不去机场的,怎么非要此时此刻去机场?哥们有点急茬子事,不能给你车,明天你到我家,我请你喝酒赔罪。”

萧错说完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银子,塞进猴渣的口袋,塞银子的意思很明白,叫猴渣包车送高娃去机场。哥们做到这份儿上,也是无话可说了。可猴渣没动那些银子,用手来回抚摸额上那只疤瘌眼,表情跟抗日英雄躺铡刀似的看着萧错,不出声,光红眼圈。

萧错见猴渣这架势,知道如今不给猴渣这厮解决部车,他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身的。每当遇难的时候,萧错都会很自然地想起两个人来,而在他的心底,却对这两个人始终感到过意不去,这两个人就是何震林与狄清。

 

 

第十九章 狄氏家族


萧错想起这俩人的时候,狄清与何震林正站在一辆白色雅阁旁边,这辆车是何震林创业时买的,怎么也舍不得换。猴渣一直想要何震林的这辆雅阁,硬逼着狄清给何震林换了一辆悍马,昨天就说改装调试完毕,可巧,今天何震林忙着去日本,没时间去提,只能开着这辆老雅阁走。

狄清一边给何震林整理领带,一边不住地交代着:“路上开车小心点,别从葬狗坡过。”何震林把狄清揽在怀里,说:“放心吧,时间还早,我一直习惯从红丹河那边绕着走,没事的。”

何震林说完话,并没有进车,而是抱着狄清不放。狄清推开何震林,小声说道:“快走吧,晚了,赶不上航班了。”何震林这才依依不舍地进了车里,和狄清挥手告别,随后,便一溜烟消失在街尾。

狄清是个冷傲的女人,当今商业圈里的出水芙蓉。但狄清不是天生的财女,从三岁起,就没了母亲,对她而言,童年是灰暗色的。而在这灰暗色的生活中,唯一可以给她带来安慰的,就是她的兄长狄康,和她的老父狄中秋。

狄中秋一个人拉扯狄康、狄清兄妹两个,实在是辛苦。混不下去的时候,借了十五块钱买了一个板车给猪场拉饲料。拉着拉着,就把别人的猪场拉成自己的了。再拉着拉着,就把每天经过的那条马路也拉成自己的了。接着,他就把自己彻底地拉有钱了,成为富豪帮里的一把尖刀,钱多得到处撒花。

别人有钱有得乐和,狄中秋有钱有得揪心,自己唯一的儿子狄康,居然是个不爱金钱爱武装的人物,在公安局里做小警察做得不亦乐乎,宁愿满街抓坏蛋,也不愿意接管狄氏产业。狄中秋对他是没招没式的,只好将产业全权给女儿狄清掌管。几年下来,狄清竟将狄氏产业管理得井井有条。

萧错、猴渣和狄清、何震林四人,从小学到大学,不是同学就是同校。四个人同性之间关系都还不错,异性之间基本上谁跟谁也没挨着。直到大四那年,何震林出人意料地喝高了,然后干了件很牛的事。他站到板凳上,给大家讲了一个秘密,说他的心里很苦,因为他暗恋狄清。

狄清听后,心情沉重地走了,留下何震林一个人在那儿哭。然后猴渣去安慰何震林,俩人并肩在深夜的大街上慢慢地聊,慢慢地走,互相切磋了这四年的暗恋心得。

上大学的时候,何震林还没这会儿有派头,人又瘦又高,鼻子上还架着一副近视眼镜,虽然显得文质彬彬的,但不如萧错帅。萧错总是说何震林太老实了,是情场上的炮灰。何震林说这也不能怪我,只因为我多读了几本圣贤书,懂得礼义廉耻。萧错说讲究礼义廉耻,通常是追求女孩子的兵家大忌。何震林稀里糊涂被萧错摆了一道后,倒也挺有感触,立刻展开攻势,开始轰轰烈烈、明目张胆地追求狄清。

追到毕业那会儿,狄清不知道哪根神经被他追断了,叫萧错递给何震林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树后见…”

何震林握着这张标点比字多的小纸条,大冬天穿件的确良衬衣,围着校园玩命地疯跑,活兜了八个大圈,也没见着狄清,反倒引来了一群围观者。因为何震林那厮手里还攥着一把花,这在当年是很需要勇气的。

这事被来找萧错的猴渣遇上了,问何震林怎么回事。他差点没哭出声来,说:“地址不详,学校里那么多树,谁知道她在哪棵树后啊!”

不知道何震林是什么时候,在哪棵树后,找到的狄清。总之那天,他们是在树后面相见了。第二天一早,何震林就来找萧错拼命,俩人在一番厮打之后,才听何震林吐露真言:“狄清和我说:她爱上萧错了!”

狄清这手真阴,阴得能滴下水了。

就这样,狄清变成了萧错的女人,俩人一好就是好几年。何震林一提起这事,就想咬舌自尽。但何震林一直都没服输,一直跟萧错拼耐性,拼定力,死磕到底。何震林相信,他能磕赢萧错。你还别说,那一天还真的叫何震林给磕来了。

那一天就是两个月前,萧错得知他和格格不是兄妹的时候,何震林、萧错和狄清,这很传统的三角关系彻底崩溃了。

消息被确认后的第三天,萧错约狄清出来,说没什么大事,就想看看天上的星星多了吗。他站在草地上,跟狄清说,我们这几年挺好的,真的,我们挺好的。所以你得答应我,以后也要好好的。狄清使劲点头,使劲点头。然后,萧错就一直仰头望天,认真观察许久,才面目严肃地告诉了狄清一句话:今天是个分手的黄道吉日。

狄清没哭,很淡定地问了一句,是因为格格吗?萧错没回答,把狄清搂在怀里,一直在看着星星,看了整整一夜,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乱七八糟的。两个那么漂亮、那么养眼的人,愣是没整出一段养眼的爱情来,就这样平平淡淡、心力交瘁地结束了。

与此同时,何震林也意识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了。他在全面分析了狄清的精神状况后,决定干一件“好事”——向狄清求婚。这回这厮手里没抓花,怀揣着“安慰”俩大字就奔狄清去了,狄清也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安慰。

这次何震林去日本,说是去出公差,其实是去提他在日本给狄清定的akoya珍珠配钻首饰,准备下月订婚。

萧错先是给何震林打了个电话,想让他把雅阁给猴渣开一天,可何震林的电话不是占线,就是忙音,怎么也打不通。萧错只好打给狄清,让她借车给猴渣。狄清先是叹息一声,说:“震林刚走,早说一会儿,就能搭他的车去机场了,我这就打电话叫他返回来。”狄清挂了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何震林的电话,一直占着线。狄清只好给萧错回了电话,萧错问狄清,能不能把她的车给猴渣开一天。狄清很为难地说今天狄氏新拍卖行在鬼街口开张,她正开车往现场那儿赶呢…

萧错挂了电话,先是面无表情,而后破天荒地递给猴渣一个微笑,说:“狄清最近换了个新车,是大奔,还敞篷的,她说先借你兜一天。”

大奔,还敞篷的?猴渣立马心领神会,暗自佩服萧错和狄清,从恋人到朋友,关系转换得惟妙惟肖。

俩人甩了一路闲话,便到了鬼街口。鬼街口已经散市,只剩下些零碎的摆摊点的人,在那儿闲扯。鬼街口对面,张灯结彩,各路人马忙得东倒西歪。剩下的人都围着街口,等着看狄氏拍卖行开张,剪彩。萧错一打听,才知道墨里州大企业家狄中秋,在鬼街口对面,又捐助了两所希望小学,一个安民敬老院,正准备再启动一个艺术品拍卖行。

萧错把猴渣丢在鬼街口,说狄清一会儿就把车送过来,他交代猴渣千万要小心点,猴渣特真诚地说,没事儿,准没事儿。萧错临走的时候,又叮嘱了猴渣一次,叫他明天去葬狗坡吃饭,喝酒。猴渣觉得纳闷,问了句还有谁。萧错说只有何震林和狄清,又说他有个重要的事要宣布。

猴渣的心思全搁在敞篷大奔上了,也没细问。心想着,等送完高娃,他就去葬狗坡住下了,直到萧错把玉蝉和驼皮的事整清楚了他才算完。

其实,萧错所谓重要的事情,一点悬念都没有,就是他和格格的婚礼。只是多年来,俩人一直兄妹相称,突然说给猴渣听,怕猴渣反应太大,他没空解释。

萧错准备离开鬼街口的时候,从墨镜的反光面发现车后有一个人影,一直在盯着他。萧错故意装作找钥匙,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了一眼周围,那“人”突然间,消失了。

鬼街口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有阴霾的天空。

 

 

第二十章 所料不及


高娃长得不错,打扮得又精灵古怪。她看见猴渣时,他正孤零零地站在鬼街口,身边一辆车也没有,高娃不禁心里起怒,高跟鞋咯噔咯噔地就奔猴渣去了,还没来得及耍性子,便看见有一辆红色奔驰敞篷跑车,朝他们开过来,脸上顿时露出一抹邪笑。

驾车的是狄清的司机,在猴渣面前不停地交代:这车是狄总刚买下的,叫猴渣小心点,别擦花了,交代了N次,这司机才舍得离开。

猴渣戴上一副金边蓝墨眼镜,使他看起来很神秘,很冒险,很有爷们儿风格。他握着方向盘,一轰油门,大奔车出了鬼街口。怎么出的墨里州,猴渣都不知道了。

猴渣向车外看去,路两畔是形状各异的大树,树边石壁耸立,万丈高崖,真如天险一般,猴渣知道已经到嘎纳山下了,过了嘎纳隧道就是葬狗坡,他需要格外小心。

车边飞来的寒风,带着一股很特殊、很隐约的腥气冲进猴渣的肺腑,让他觉得有点不安。猴渣一直认为,那不安来源于这红大奔实在太拉风了,再加上他三更半夜就被那儿婆子敲起,又连夜赶到葬狗坡,再从老婆子那儿转回来,已经是身心疲惫。

车子一直很平稳地行驶在山路上,只是越是前进,那股冲击人的不安就越明显。前面就是嘎纳隧道,猴渣看了一下GPS导航,去赤峰机场的路线,是自西向东。出了嘎纳隧道二十公里处就是葬狗坡。葬狗坡在路北,萧错家在路南,转过葬狗坡后,就是红丹河,过了红丹河边的耶那村,就是胡尔绍布草原,穿过草原便是上赤峰机场的高速路口,前后大约两小时的路程。猴渣看过表,现在是八点二十八分,他算了算时间,还很充裕,便把速度降了下来,但减速并没有阻止他冲进张着大嘴的黑色隧道。

隧道里,只有这一辆跑车。对这样一部“猛兽”车来说,猴渣的驾驶速度,无疑不配做它的主人。但猴渣仍带着桀骜不驯的表情,偷看了一眼高娃衣领里的冰种凤凰,凤凰还在,就意味着高娃还惦记着他。不巧,高娃此时也正斜倚在座位靠背上盯着他。

高娃是个活泼的女孩,但今天却似乎很紧张。猴渣善于观察,他看的出尽管高娃表面上安然自若,可她的手却一直紧抓着小腹上的衣服。

到了隧道口,猴渣就觉察到四周格外地不对劲,整条隧道里,只有跑车的声音,静得出奇。很快,猴渣就感到呼吸不顺,像有个重物压在胸口上。出了隧道,猴渣便以一种独特的,沉闷的鼻音喊了一声:“我的天!”

高娃跟着抬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所料不及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本来很清晰的山峦和大树,现在,已经全部消失。整条山路上,只有一种乳白色的烟雾,宛如从通往地狱冥界裂缝处,流淌出来的,排列在他们俩的视线里。

高娃也看不清究竟,只有木着脸,盯着那烟雾,一时间的迷惑,使她放在小腹上的手抓得更紧。猴渣有些失措,大骂一声:“我什么都看不见了!这妖孽来得真他妈的夸张。”

高娃表情十分紧张,她喊着:“不,不是妖孽!是雾,是起雾了。快打开雾灯,大灯也打开,这么大的雾,任何车都不会长眼睛的!还有刷雨器!”

“我知道,我知道了,都打开了!”猴渣摸索着去找按钮,毕竟车主不是自己,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笨拙。但他还是很小心地把着方向盘,注视着前面的路况,这是起雾,不是下雨,尽管刷雨器不停地打着挡风玻璃,但似乎无济于事。

高娃沮丧地望着天,猴渣看了一眼高娃的眼神,总觉得她的眼神里藏着些什么。猴渣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地握住方向盘。车前灯的两束光线,照射出的视野很狭窄。虽是白天,能见度却区区几米,根本就不清楚路旁状况。

车是别人的,没有和猴渣磨合过,开起来别扭,又是在山路上,还有这弥漫的大雾。好几次,车开到近前,猴渣才发现是山壁,连忙刹车。他交替着将双手从方向盘上移开,在牛仔裤的膝盖部位上,来回擦拭着手心里的汗液。

车在大雾里,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缓慢移动,可移动来移动去,似乎只在原地踏步。这使高娃不禁想到一个令人恐惧的情景:在没有穿过隧道前,一切都是清晰的,存在的。这雾来得太突然了,穿过嘎纳隧道最多不过两分钟。

高娃越想越觉得不安稳,就问猴渣以前有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猴渣说:“葬狗坡附近经常出现大雾,偶尔也会出现黑雾。有人说这是种怪雾,是古代萨满野神下的巫咒,当地人都认为是不吉的征兆,预示着疾病和死亡。今天,咱们居然遇到了,算咱们倒霉,等你演出回来,我带你去寺庙,请个保平安的咒符,解了这晦气。”

高娃点了点头,又看看表,已经是九点三十五分,她突然略显惊讶,对猴渣说:“我们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在这儿?”高娃脑子里闪过这个问题时,脊背迅速蹿起一股恶寒,顺着脖子往上悄无声息地流出,使她浑身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猴渣嘴角微微一撇,那是一种奇特的表情,他用沉闷而缓慢的语调说着话:“雾里面有东西…”

“什么东西?”高娃听说有东西,血压“噌”的一下,就飙上去了,心跳停了一下,然后又狂跳起来,她非常敏感地朝四周望去。

猴渣直起身子,表情僵硬地说:“你听,它好像正朝这边走来,嘭、嘭、嘭…”

 

 

第二十一章 出师不利


四周,很静,除了雾,什么都没有。高娃侧着耳朵,并没有听到什么嘭、嘭、嘭的声音。但高娃依然紧张着,总感觉在那冰冷而柔和的大雾里,好像隐藏着一双眼睛,正在窥视自己。突然,一只大手悄悄地从她身后冒出…

高娃惊恐万分,尖叫一声,抱住猴渣的胳膊不放,看着高娃紧张的样子,猴渣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高娃定眼一看,原来,手是猴渣的。猴渣趁机搂住高娃,一边开车,一边说:“你知道,人们为什么不敢经过葬狗坡吗?”

“为什么?”高娃满面怒气,想推开猴渣,但猴渣不放。

“葬狗坡被萨满巫师下了诅咒,到现在,那诅咒仍然十分灵验,凡进入葬狗坡者,都难逃杀身之祸!”

“为什么?”

“听我爷爷说,嘎纳山上有只神鸟,耶那村人都叫它萨满野神,传说这只大鸟,每隔十五年,就会在葬狗坡出现一次。被耶那村人视为不祥之物,他们都说,只要你看到了它的眼睛,它就会带走你的灵魂。”

“有人被带走吗?”高娃突然对猴渣的话感兴趣了。

“三十年前,墨里州成立了一支十八人探险队,进山考察后,失踪了十七个人,当时,只有一个人幸存下来。起初也没人相信是萨满野神干的,直到十五年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那个幸存者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便开车去接他的女儿回家。路上,突然起大雾了,他只能像我们现在这样,慢慢往前滑行。忽然,他听到车顶上有一种怪怪的声音:嘭、嘭、嘭…”

“什么声音?”

“嘭、嘭、嘭…是那只大鸟用嘴啄车顶的声音。就在那个人往车顶上看的时候,轰的一声,车顶篷被那张鸟嘴啄破了。鸟嘴就像一只铁钩,伸进车里…”

猴渣侃到这里,忽然停下话来。坐在他身边的高娃,正听得热血沸腾,岂能容你侃了一半又缩回去?她抱着猴渣的胳膊,央求道:“后来呢?”

“后来…”猴渣知道目的达到了,便故作神秘、欲言又止地咳嗽了几声,去按开了收音机,他想知道大雾什么时候散去。

“墨里州从今天八点三十五分左右,开始遭遇罕见大雾袭击,导致墨里州城市陷入混乱:轮渡、汽渡停航;飞机航班受阻,数千名旅客被困机场;高速公路封闭,据初步估算,至记者截稿时间,公路收费站口前滞留车辆近千辆…”

猴渣听到这段新闻的时候,才算知道墨里州也是一片混乱,他心想着,不知道萧错会被困在哪儿?

萧错和猴渣分手以后,哪也没去,安安稳稳地停在鬼街口。他坐在车里,先是给耶那村小学校的刘校长打了个电话,说格格今天不舒服,不去教孩子了。萧错听到刘校长说,萧老师没来学校,才算把心放下。挂了电话,他一边吸烟,一边看着街口的丽人婚庆公司,一边琢磨驼皮与琀蝉之间的联系。

由于大雾来得突然,墨里州交通大队所有备勤民警,都身着“反光背心”提醒过往车辆减速慢行、打开防雾灯、谨慎驾驶。没想到,提醒着,提醒着,就有一辆大货车,歪歪扭扭地朝萧错撞过来,眼看着大货车就要贴到萧错的车屁股上了,他却浑然不知,只听“砰”的一声,然后就出事了。

出事的不是萧错,而是那辆大货车,它本无伤害萧错之意,只是大雾弥漫,发现前面有车,又躲得太急,连转了几个S形后,就这么仰面朝天地躺了下去。

萧错在倒车镜里看得清楚,只冷笑了一下,顺手打开交通电台:“…大雾引起航班延误,造成数百名旅客,滞留机场候机室…据‘122’指挥中心统计,浓雾期间,墨里州发生交通事故三十八起,高于平日。据气象专家预测,大雾将在今天下午一时左右散去。届时,航班、轮渡、高速将恢复正常…”

大货车司机卡在车里,被两名交警解救下来以后,顿觉颜面尽丧,死的心都有。由于货车个头太大,又躺在马路上,弄得一片混乱。正在鬼街口巡查的刑警狄康,立刻赶去救急。

狄康就是狄清的哥哥,狄中秋的儿子。考入刑警学院之前,人还很瘦,一脱衣服,小肋条排列整齐地冲你微笑。经过几年训练之后,如今再看,却已是钢铁战士,威风凛凛。作为狄氏产业的唯一龙脉,狄康弃商从警的原因,谁也闹不清楚,就连狗仔队也没跟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