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错急忙上前,一把抓住狄康的胳膊,也不拉他上来,只叫他悬在半空。狄康心里发急,拼命叫喊:“快拉我上去。”萧错心下坦然之余,慢条斯理,不慌不忙与狄康理论:“我没杀格格,你要相信我。”狄康暗骂萧错,他这是明显威逼,但自知性命在萧错手里,只好缓了口气:“现在证据对你不利。如果你想洗冤,就要选择跟警方合作。”

萧错点点头,拉他上来,狄康站起身来,满脸愧色,口中喃喃说了两句,是谢萧错救命之恩,还是骂他出手狠辣,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待狄康缓过神来,赶紧去扶起王妈,连声道谢。何晓筝上前拉住狄康,说:“我觉得事有蹊跷,你看那树上。”狄康往树上看去,树枝上树皮脱落,不是旧痕是新伤。何晓筝暗暗低语:“地上没有脚踩痕迹,看来,这袖子是蜘蛛侠埋在这儿的。”

何晓筝话里并无玩笑之意,地上既无人为痕迹,就是有人悬挂在树枝上,倒立半空,将袖子埋在园圃里。狄康仔细看了树枝,很细。承重量不超过一百斤。而萧错身强力壮,个大腰粗,足有一百八十斤,哪是这根树枝所能承受。如此推断,此人是个女人的可能性极大。从这些现象推断,此人有较高的智商,或者具有一定反侦查的经验。

狄康自觉刚才有些冲动,立刻缓了口气跟萧错说:“我想去萧楚格的房间看看,我急于知道,萧楚格不是你妹妹,到底是谁。”

格格是谁?狄康想知道,也是何晓筝想知道,更是萧错想知道的。三个人带着共同的目的来到格格曾经住的房间里,早已物是人已非。萧错呆呆地站在门口,久久不愿意进去,和狄康说了句:“你们随便看吧,只是别动格格的鞋子,她生前比较忌讳。”

鞋子?狄康看了看那些红舞鞋,又走到格格的书柜边,问:“萧楚格喜欢看书?”萧错答道:“从小是我读给她听的,大了她自己会盲文。”狄康看到有一个柜子里,装着满满一柜子白纸,问:“那里是什么?”

“是格格画的画。”

“她眼睛看不见,怎么画画?”

“她从小就喜欢拿笔在纸上乱画,画的什么,我也不知道。”

“能不能给我看看?”

“随便看吧。”

狄康拿了几张,乱糟糟的,也看不出画的是什么,心下一笑,盲人的画肯定是随便乱画的。何晓筝拿了几张,画面虽然没形没状,就觉得怪异。狄康把画放在桌上,又去拿了几张,此时,一阵风从窗户刮来,几张纸在空中打了个旋,纷纷落地。狄康低头一看,愣住了,其中三张画互相叠压,竟然出现一个类似屋角的形状。他赶紧捡起纸张问萧错:“你确认格格的眼睛失明,什么都看不见吗?”

“我爸抱她回来时,她是昏迷的。醒来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问过她的身世,她那时候还小,只知道哭,但后来,她就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家住在哪儿,妈妈叫什么,她一无所知,就连格格的名字,也是我告诉她的。两个月之前,安医生给她检查过,说她的眼睛很健康,是脑子里有块淤血压住了视觉神经,才会失明。安医生说,格格小时候,应该有段时间是能看见东西的。但我问格格,她对什么都没印象了。安医生说,是那块淤血造成了她暂时性失忆。”

“我能不能把这些画拷贝一份?”

“几张?还是全部?”

“全部。”

“这对案子有帮助吗?”

“格格是个聪明人,我怀疑她有短暂性记忆恢复,所以她才会画这些画,由于她的思维是片段,就造成了画面局部化,只要认真拼图,我想就能知道格格以前的生活。”

“拷贝这么多画,需要毅力。拼图,更需要耐力,我们分开行动吧。明天是豆豆的葬礼,我得想想,拿什么安慰梅雅。”萧错觉得狄康说得有理,自惭多年来,竟没想到这点。于是,他也拿走一部分画,推门出去。

狄康突然想起那个髀石,急忙喊住萧错,但萧错只是回了一下头,并没有答理他。在他心中,已经开始在思忖着另一个问题。

 

 

第八十八章 古宅脊兽


萧错走后,何晓筝反复推想,如果想给萧错洗冤,就要证明老嘎乌是从谁的脖子上掉下来的。她立刻打开电脑,寻找萧楚格脖子后面的那道擦伤。何晓筝将老嘎乌链子按在擦伤上,形状刚好符合。

何晓筝的心情一下子沉闷起来,看来,萧错没有撒谎,老嘎乌确实是从萧楚格的脖子上拽下来的。老嘎乌是萧错母亲的遗物,何晓筝只知道萧错的母亲,叫斯琴,来自内蒙古科尔沁。至于什么身份,萧明恒连池文青都没透露过。如果老嘎乌是杀人动机的话,为什么凶手费尽心思抢到手,还要扔掉?

何晓筝考虑到斯琴身份神秘,或许是她在老嘎乌里藏了什么秘密。凶手一定是从中取走了这个秘密,才会扔掉老嘎乌。既然已经得到秘密,为什么要杀死萧楚格呢?何晓筝脑子乱了,又觉得浑身发热,汗水不断地从脑门上冒出。

何晓筝看了一眼狄康,他正专心拷贝格格的画,她问:“这些画,对揭开萧楚格的身世,真的有用吗?”狄康笑了笑:“不尝试,怎么知道有用没用呢?你要知道,这些画都是她记忆最深的片段,只要我们能从中找到一个地点,或者一个人物,那都是揭开她身世的重要线索。知道她是谁,我们才能知道谁是她的仇人。”

狄康从电脑里抽出几张画,将部分截图拼凑一起。何晓筝伸头一看,果真的是个房檐,房檐翘起,中间凹下,虽然看不出形状,但风格却是古宅无疑。

狄康又抽出一张,问何晓筝:“你看这个像什么?”何晓筝认得明白,即说:“有点像小动物。”

“这是脊兽。”

“脊兽?不可能,那是放在中国古代建筑屋顶的,她是个盲人,怎么能画得出?”

“凡事皆有可能,你看。”狄康将脊兽图案平移在房檐之上,说,“中国古建筑,多为土木结构,屋脊是由木材上覆盖瓦片构成。檐角最前端的瓦片因处于最前沿的位置,要承受上端整条垂脊的瓦片向下的一个推力。如过没有保护措施,就容易被大风吹落。因此,人们用瓦钉来固定住檐角最前端的瓦片。由于木质结构易燃,檐角上的钉帽,逐渐美化成传说中能避火的小动物。而这些小动物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端坐檐角。由此可见,萧楚格一直在画一所房子。”

何晓筝愕然不解:“她家?”

“很有可能,至少是经常去的地方。这样的建筑不仅造价高,还需要主人的身份和权利。所以这房子的主人要么是达官贵人用,要么就是家财万贯的人。”

“墨里州几百年间出的达官贵人和财主多不胜数,仅凭这房檐脊兽,犹如大海捞针一般。再说,你一晚上才拼出一个房檐,等拼出整体建筑,我们恐怕要拿退休金了。”

“但这个脊兽,至少能说明,萧楚格小的时候经常蹲在房顶上,否则,她看不见这些东西。”

“你想说,萧楚格五岁之前就会飞檐走壁?”

“除了房顶,我想不出哪个角度能把脊兽看得这么清楚。我想尽快拷贝这些图案,如果能找到这房子,就不难知道萧楚格是谁。”何晓筝脸色微变,看着那房檐脊兽,大拇指一跷,说道:“师兄真是一位奇人,不服不行!”

两人无话,只望向窗外,月亮已被乌云遮去了大半,月色惨淡,各人都感到阴气森森,对看了一眼,均想:“这带房檐脊兽的古宅究竟在哪儿?”

与此同时,在墨里州西郊,古院老宅的房檐上,蹲着一个人影,手摸檐上萋萋荒草中掩映的脊兽,潜伏不动。她头蒙黑纱,只露出缕缕长发在风中飘动。面对这座充满谜团的古宅,暗自神伤。稍后,她使出飞虎爪,挂在树上,右足一点,身子如飞燕掠波,倏地从上空跃过,轻飘飘地落在院中。

老宅门顶上有刻字,模糊不清,从而也能推测,此宅并非店铺或者寺院之类的建筑。房门的贴花和门闩早已斑斑锈迹,而造型却精致无比。就连悬挂在房檐上的灯笼也制作得十分细腻。古宅有垂花,石兽抱鼓,高脚门槛,门簪雕花,大门尺寸较宽。从构件用料、雕花和建筑风格看,为清中末期风格。

女人推门而至,心里一阵心酸。老宅外面稍显富贵,里面却一片狼藉,处处都是残垣断壁,烟熏火燎的遗迹,也许只有从那层层的蜘蛛网与顶梁挂匾才能见证古宅的荣辱风霜。

女人不敢碰断蛛丝,小心避开,走到大厅,她拿下背包,只听当啷一声,有个东西被带落在地,女人朝下一看,原来是那天在水下干尸身上顺来之物。她眼露淡漠,悄悄收进包里,从包里拿出一套带血的碎花衣服,扑通一声跪倒,声色凄厉,喊了一声:“爸,格格来看您了…”

女人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被眼泪把声音死死堵住,她只能闭口,隐隐哭泣。哭够了,她才说:“她死了,死得好惨,可我却找不到凶手是谁。”女人说完,又哭不成音,许久,她擦了眼泪,安定下来,又说,“爸,妈到底在哪儿?到底是谁把我们害成这样…”

女人说完,眼前渐渐浮现十五年前,这栋老宅发生劫难的惨景,当夜大火四起。她还在睡梦之中,只听有人边哭边喊:“爸,先带格格走,快带格格先走…”

那夜,若不是下了大雨,这栋老宅恐怕连根草也剩不下。

女人想到这时,忽听院内树叶微微一响,似乎不是风声,她猛然回头,月光下一个人头的影子正在院墙上显示出来,接而跳进院里,只听脚步声直移上来,女人心头怦怦跳动,急忙收了血衣,抽出飞虎爪,嗖的一声,悬在房梁之上,隐在暗处,屏息凝神,静观其变。

这时,院外风声更紧,西边的黑云有如大山小山,一座座地涌将上来。过了一阵,脚步声停息,只见大厅月光散射之下,一个黑影印在地上,鬼鬼祟祟,疾移而来,甚是迅速。女人猜想,此人定是另有诈道,当下默不做声。

只见那人,打着手电四处寻找着什么,女人趁光闪之际,仔细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谭彪。

葬狗坡里,狄康依旧专心拼图。拼着拼着,觉得身体突然发冷,不知不觉竟哆嗦起来。何晓筝给他找来毯子披上,似乎也不抵挡不住。狄康只好停下拷贝,把整个人都裹在毯子里。

狄康浑身哆嗦,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又问:“那天咱俩去葬狗坡,我背的一具尸骨,你检验出什么问题了吗?”何晓筝叹了口气:“局里说白骨不归我管,归人类鉴证科管。我的工作范围局限在尸体上要有残余组织。也就是说,带肉的才归我管。”

狄康一听,心里恼火:“那可是我拼了性命从葬狗坡里背出来的。”

“不是你,是我们。不过,尸骨虽然被他们带走了,但我忘记把这个交给他们。”何晓筝诡笑一下,从勘察箱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狄康伸头一看,是尸骨肩胛骨卡住的那颗子弹,不仅失声一笑。萧楚格被杀案也许在短期之内无法破获,但从狄康的角度看,何晓筝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于是他说:“等明天我去找局长,把那尸骨给要回来,人类鉴证科的想破案,就自己去葬狗坡里背尸体,凭什么抢咱们的。”

“你放心,任何人都玩不过死人的心眼,等萧楚格的案子有眉目了,我们就从这颗子弹开始查起。”

狄康会意一笑,把毯子一扔,继续他的拷贝。何晓筝捡起毯子,莫名看着他,问:“不冷吗?”狄康“嗯”了一声说:“现在又有点发热。”何晓筝说了一句:“我有点发冷了。”说完把毯子裹在身上,拿出那颗子弹,仔细翻看。

 

 

第八十九章 生殉死葬


萧错坐在书桌前,摩挲着从父亲身上取出的那颗子弹,他尽量克制自己失去格格、豆豆和虎尔赤的悲伤,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要冷静。老嘎乌是母亲斯琴的遗物,一直戴在自己的脖子上,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可为什么两人仅仅交换了几个小时,格格就发生惨案了呢?凶手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老嘎乌戴在格格身上?

如果,凶手是为了抢老嘎乌而杀了格格,那他就是罪魁祸首。可老嘎乌被自己贴身戴了十五年,从未出事,也未发现里面藏有什么秘密物件,怎么换到格格身上就出事了呢?

追其究竟,问题很可能出在母亲斯琴身上。父亲萧明恒与池文青相知相恋了数年,萧家祖父也已经认可,而萧明恒也不是始乱终弃的人,为什么野外考古归来就娶了斯琴?而且是那么的突然。萧错猜想,在那次野外考古,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父亲有如此的转变。

现在老嘎乌在狄康手上,自己又成了嫌疑人,再想去看,恐怕就难了。刚才何晓筝用电筒照树枝时,萧错也顺便查看过。萧家后院荒废多年,就连王妈也很少进去。是谁有这样的功夫悬在半空,就能把罪证埋在地里呢?现在对手竟反复出现在萧家大院,可见自己的行动完全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萧错突然觉得自己是孤立无援,他真的希望父亲能出现在他面前,哪怕只是站着,不说话,也是一种安慰。现在唯一能安慰他的,只有格格的老银锁。他从脖子上拿下,摸了又摸。两个月前,他问格格,你要嫁给我吗?她说,是,肯定,我要嫁给你,我想给你生十个孩子。他仿佛看到格格的微笑,甚至能感觉到格格此时就把脸贴在他的肩上。

他看着老银锁,拿出了琀蝉,准备软化附着物,让玉的毛细孔得到充分的舒张,将内部污垢吐净。因为琀蝉的复杂性,必须留有阴阳,也就是上半部保持古旧,下半部恢复元气。

就在这时候,池文青来电话了,她在电话中提醒萧错,那只玉蝉千万不能动。萧错忙问怎么回事,池文青说,听说将军的妻子是个苗人,玉蝉里的那个胎魇很可能是个蛊。萧错问她怎么知道?池文青说,她去找了娜仁萨满。据说,县太爷就是拿了这只玉蝉,连死了几房太太,那个老萨满就是因为不能解咒,才被县太爷砍了头。

萧错说怎么才能解?池文青说蛊不是她研究的课题,虽然也是远古遗留的神秘文化,但和萨满诅咒有所区别,她对此知之甚少。但娜仁萨满说,见过胎魇的人,必死子丧妻。萧错不信这个,但想起格格惨死之前,确实引出了玉蝉里的胎魇。

第二天一早,萧错便赶到殡仪馆,随行的还有何晓筝与狄康。狄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巴图老婆听,巴图老婆痛悔不已,如果当时就报案,也不会愚蠢到抛尸这一步。巴图的老婆见了梅雅,跪在地上请罪,边哭边问梅雅,无论什么要求,只要他们能做到的,该怎么赔就怎么赔。

梅雅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想要他活着。”

梅雅见到萧错,没哭,显得异常平静,她对萧错说,昨天,豆豆的成绩出来了,钢琴小王子的证书也发下来了。萧错接过证书,心里发疼。

豆豆的面容已经无法恢复,但梅雅还是亲吻了豆豆,一直以来,豆豆都是她活下去的理由。豆豆送去火化,梅雅拉住萧错,她说:“能不能把豆豆葬在萧老师身边?他喜欢钢琴。”萧错含着眼泪,点点头。

萧错等人进了电梯,出了殡仪馆。萧错望着那根矗立的烟筒,一股又一股的黑烟不时地冒出来。就像一道无形的空门,一道无人能够回避的必经之门,眼看着一群又一群的人们抬着死者进去,一群又一群的人们捧着亲人的骨灰盒出来。

出了电梯,何晓筝先看了看萧错,又看了看狄康,突然问道:“梅雅呢?”众人急忙回头,四周突然异常地安静,让他浑身漾起一种酥麻,身上不由自主地掠过一阵寒栗。萧错莫名其妙地预感到,将会有事发生。

“她在那儿!”

狄康看着楼顶,眼神中充满惊恐。萧错还没来及抬头去看,只听“轰”的一声,震耳欲聋。萧错眼睛一闭,一股风掀起了他的头发,他宁愿相信,那只是一股风。就在他睁眼的一刹那,他看见了狄康怔怔地站在那儿,双手平举,想抱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抱住,手里只扯下了一块碎布。再看他脚下,躺着血淋淋的梅雅。

何晓筝急忙上前,一看便呼:“快叫救护车。”

只见梅雅双眼圆睁,全身动弹不得,恐怕全身筋骨已经碎裂,鲜血一口一口地从嘴里冒出,只能张嘴颤着喉咙,发出一阵阵难以言表的呻吟声,谁又能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萧错一边帮她擦血,一边说:“梅雅,挺住,救护车马上就来。”

梅雅看着萧错摇了摇头,很艰难地说:“不用了,我知道…我没办法再让他回到我身边,但我有办法回到他身边…我已经看到了豆豆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明亮…把我的骨灰和豆豆放一起,就葬在萧老师身边…”

“别说话,梅雅你要挺过去,医院就要到了,别动,千万别乱动。”

萧错站在手术室外,眼前依旧是梅雅轰然坠楼的情景。他赶紧把眼睛紧紧地闭上,却再也不敢睁开,他怕眼泪从里面往外涌。一个多小时后,狄康走到萧错面前,拼尽全力,终于从嘴边挤出这几个字:“梅雅…没挺过去…”

狄康递给萧错一根烟,萧错没吸,狠狠折断,又捻成碎末。

何晓筝接到何敬业的电话,说野生动物研究员铁强在他那儿,叫她和狄康过去一趟。狄康一听野生动物研究员,竟一脸鄙夷地看着何晓筝。

铁强是何晓筝的初恋,几乎全球人都知道。狄康边开车边问:“你们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何晓筝说:“不结束难道要私奔吗?”

“为什么不能私奔?”

“因为他就一个妈妈。”

“妈妈也能当第三者?”

“我不嫌她儿子是研究动物的,但她嫌我是研究尸体的。算了,不破坏他们母子关系了。”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交警大队。猴渣的问题解决了,他的车是被一个长着羽毛的“人”撞击了。铁强在车顶里发现了鸟的粪便,还沾有绒毛。铁强拿出一张照片,说是那只鸟曾袭击过其他路人的抓痕照片,和猴渣车上的痕迹十分吻合。原来,车上的划痕是只大鸟干的。但是,何敬业却想象不出,什么样的鸟有这样的利爪!铁强说,这只鸟神出鬼没。三十年前,他爷爷就是为了寻找这只大鸟,参加十八人探险队而失踪的。铁强说完,就离开了交警大队,而何晓筝却依然望着他的背影。

何敬业见何晓筝还傻愣着,便走到她面前,问:“萧楚格的案子怎么样了?”狄康见何晓筝还没缓过神来,便替她回答,说:“唯一的目击者——虎尔赤,昨天刚死。犯罪嫌疑人都被我们洗刷了罪名,只剩下萧错有作案可能,但证据稍显不足。”何敬业哀叹一声:“看来,你们要寻找狗以外的目击者了。”

何晓筝一脸的苦难相:“虎尔赤已经是唯一了。”何敬业却说:“不,据我推算,应该还有一个目击者。”何晓筝与狄康同时问道:“谁?”

何敬业拿出轮胎痕迹浇铸模,对他们说:“案发当日,我留意了这组轮胎印记。没有血迹,说明这辆车没有碾压过萧楚格,但它确实在葬狗坡出现过,而且,从痕迹上看,很可能是大雾之前。”狄康见印记十分完整,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以您多年的交警经验应该能查出是什么车。”关键的时候,何敬业竟卖了个关子,说:“我今天退休,但我可以提供给你们,轮胎规格:235/45R17,可以肯定是:四轮驱动。”

狄康一听,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说:“听您这话里的意思,是想喝酒了吧,两瓶剑南春,换轴距?”

何敬业会意一笑:“轴距约为2700mm。如果你再添两瓶茅台,我就告诉你,车身重量约1600kg、全车长度约4700mm、车身宽度约1800mm、车身高度1400mm。”

狄康极其佩服何敬业的职业精神,其实他知道这些数据并不是何敬业随口一说,而是要不断根据轮胎痕迹进行测算。数据越精确,车型就越好判断。于是他又说:“加两瓶茅台,得等我发工资,除非你直接说车型。”

“帕萨特。”

“不行,墨里州有成千上万辆帕萨特,就意味着我们现在有成千上万个无名目击者。”

“帕萨特CC。据我所知,拥有帕萨特CC36的人并不多。”何敬业拍了狄康的肩膀一下,奸诈一笑,“我等你的好酒。”何敬业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问了一句,“聪明的年轻人,你们不觉得有个人非常可疑吗?”

“谁?”

“高娃,那天她根本不是去机场,没带身份证,也没带行李,她凭什么去机场?”

狄康一拍脑袋,大喊一声:“姜还是老的辣,事不宜迟,赶紧去找高娃。”

 

 

第九十章 悬疑再现


“地球人就是变化快,难怪外星人噌一下就来,噌一下就走了。”狄康嘴里念着咒,拽着何晓筝准备出发去找高娃。

两人出了大门,狄康立即刹住了脚步,只见马路边停下一排黑轿子。从车里下来三个人,西装革履,眼戴墨镜,直奔他们走来。狄康拉了拉何晓筝的衣袖,低头说道:“他们是冲我来的。”

何晓筝看到这些人气势汹汹,忙问:“你最近抄了谁的家?这么报复你?这事肯定跟我没关系,要不,你对付他们,我先去找高娃?”

何晓筝抽身要走,却被狄康一把拉住:“做人要厚道,耍什么临阵脱逃的?”何晓筝悄悄拉出格斗式,抬了抬脚,看着高跟鞋,眼眉一皱说:“这是我才买的新鞋,踹他们,是糟蹋人民币。”狄康吭哧了半天,说:“放心吧,是内讧,我爸来了。”

只见从车里下来一人,五十多岁,但英姿飒爽。他走到狄康面前,气宇轩昂地说了一句:“听说你最近干得不错,升职了?”

狄康昂了昂头,凛然答道:“这不意外,我警校同学成绩最差的也都当队长、所长了,何况我在校成绩优越。如果不是你玩些把戏整我,我怎么会被贬鬼街口?”

“下周,国际翡翠赌石文化节就要开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回去帮我?”

“赌石是群疯子的资本游戏,我不会参与的。”

“如今翡翠牛市仍旧疯狂,赌石虽然危险,却非常刺激,双方凭的是眼光和耐心,斗智斗勇。我劝你还是马上辞职,跟我回家,不然我会继续跟你玩下去。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这个队长做不了七天。”

“哼,就你那套把我灌醉,再找几个女人,脱光了睡在我身边,再拍成艳照上交局里的小把戏,我局长早就看穿了。如果你再出阴招陷害我,我就不认你当爸。”

狄中秋叹了口气,说:“狄家浩浩资产,难道就这么废弃了吗?你要知道,这套家业,是我拉板车闯出来的。如今爸老了,狄家今后要指望你。”

“家里有狄清。”

“狄清就要嫁人了,再说她有自己的事业在做。”

“我也有自己的事业。”

“你这是堕落,你妈若有在天之灵,她也不愿意看着你这样。”

“别跟我提妈!”狄康发怒了,眼底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冒满水来,“今天,一个女人从高楼上跳下来,我抓住了她的衣服,却抓不住她的人,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和二十多年前,妈死在我面前一样…我只能抓住妈的衣服,却抓不住妈的命。而我们为了逃命,连她的尸体都没能带走…”

“你妈的死,是意外,那些人是人贩子,只是想拐走你和狄清,并没有绑架你和狄清,二十多年前,我一无所有,靠拉板车过日子。”

“可妈是为我和狄清死的,可我们却忙着逃命。”狄康在说这话的时候,眼泪一个劲地在眼眶里转,可他却死命地没让它在狄中秋面前掉出来。

“那时候你四岁,狄清三岁,你们根本救不了她。难道我就不愧疚吗?我带着你们兄妹,打拼了二十多年,挣到了今天的家业,即使身份显赫,也至今未娶,不还是因为挂念你妈吗?狄康,跟我回家吧,狄氏需要一个年轻的总裁。否则,我们还要斗下去。”

“自从妈不在了以后,我连回家都胆怯了。虽然你是我爸,但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斗下去,结果不会有一丝悬念。”

“为了给你妈报仇,你难道要当一辈子警察吗?当警察那点薪水养活不了你。”

狄康伸手掏出皮夹子,把里面的各种银行卡一并掏出,随手往天上一扔:“从今天起,别人怎么活,我就怎么活,不会再花你一分钱。”

狄康撒卡完毕,觉得四肢发凉,瞬间祸及全身,进而全身发抖,牙齿打战。他回头看了一眼何晓筝,只见她颜面苍白,满头是汗,靠在墙上,摇晃了几下身体,就倒了下去。狄康反应极快,瞬间抱住了她,急问:“你怎么了?”何晓筝有气无力地跟狄康说:“我可能被传染上猴疟,打摆子了,不行了…你快去找高娃,晚了,就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猴疟是传染病,这些天,我们没分开过…”狄康抱着何晓筝,刚刚走了两步,便觉两腿发软,急忙朝着狄中秋喊了一句:“爸,快送我们去医院…”狄康不等把话说完,抱着何晓筝一头栽了下去。

狄中秋已是年过半百,哪里能扶得住这俩人,他赶紧挥手,身后立即上来几人,一起架起何晓筝与狄康,朝医院赶去。途中,只听狄中秋轻言一句:“看好他们俩,直到国际翡翠赌石文化节开幕。”

狄中秋走后不久,萧错便赶到了交警大队,他是来接猴渣回家的,一同而来的还有何震林与狄清。萧错下车和猴渣很哥们儿地拥抱了一下。狄清见到这般情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是她几日来,第一次感到欣慰。

猴渣贴在萧错的耳边,问了一句:“玉蝉盘出来了吗?”萧错嘘了一声,说:“池姨说那胎魇是蛊,不能轻易动它。见过胎魇的人,必死子丧妻。就等你出来,咱们细细研究。”猴渣点了点头:“其实,所谓玉能驱邪,是指将魑魅魍魉驱走或打散,而非改变运气。著名的宝玉和氏璧出世后,它的拥有者无一不国破家亡。”

萧错推开猴渣,拍了他的光头一下:“你小子一解禁就耍驴嚼子。”猴渣往后一缩,又探回身子,说:“先送我去找高娃,几天没见她人了。”萧错冷笑:“这几年你玩疯了,辣妹、闷骚、豪放什么都有,可转一圈你又掉进原来那个坑里了,这么多人接你,怎么也得卖个接风洗尘的面子吧。”萧错数落猴渣,却让猴渣显得更得意了,像窥破了他的死穴。

猴渣见了何震林那辆悍马的尺码和大货车有得一拼,不仅啧啧赞赏:“这畜生,是个好手。”何震林笑了笑说:“开不好,也照样翻跟斗。”猴渣又问:“哥们儿,我那雅阁呢?”何震林把猴渣揽在怀里,悄悄说:“狄清说,雅阁太破了,送你难为情,她打算把大奔先借给你开着,直到你小子发迹。”猴渣一听,眼睛立刻湿润起来,脸激动得抽搐成一团,盯着狄清,真想马上烧几把香,谢谢她老人家的善意。

猴渣得意之际,却又不敢点头,转眼瞥向萧错,他暗地明白,狄清这么大方,其实是冲萧错来的。这车能不能要,还得看萧错愿不愿意背这感情债。

萧错跟狄清说:“你那奔驰车碰到血光,订婚用晦气。那车虽然没悍马猛,但模样挺俊,我要了,回头我给你订辆新的。”狄清碍于何震林在身边,只是回眸,莞尔一笑。猴渣听言,立刻涕泪交流:“萧错,你说,让兄弟没车开,是不是不仗义!”

“在鬼街口,开我那辆老宝马,就够你泡妞了。”

猴渣微微一愣,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何震林的雅阁没要成,这奔驰宝马直往猴渣鼻子尖上撞,相对来说,猴渣接萧错的车,还是觉得理所当然,心里踏实。但他知道,萧错一直想换辆悍马,如今弄辆奔驰,实在有些委屈萧错。于是,他顺口推托:“现在那些庸脂俗粉,压根就引不起我兴趣,鬼街口里,每天都有半个独立团的亲卫队,跟在我屁股后面,烦!”

“赶紧收收你激动的哈喇子,去吃饭吧。”

何震林拉着猴渣上车,四人一同回到鬼街口,酒菜过半,萧错突然感到心慌,急忙喝了口水,他觉得水里有些血腥味道,也许是这几天上火,牙龈出血了,他放下杯子,但还是口渴。他越是不停地喝水,那种腥味就越加浓烈。他用余光向玻璃窗外瞥了一眼,窗外人流穿涌,一个女人站在对面的街上,头发被吹得很乱,她的眼睛一直看着萧错。萧错突然站立起来,以至于将桌上的酒杯弄翻。

他一直追,一直追到鬼街口尽头,才发现眼前一片空旷。猴渣、狄清与何震林跟在后面,急问出了什么事?只听萧错呢喃一句:“格格没死,我看到她了。”

众人惊愕之下,急忙转身,朝四周望去…

 

 

第九十一章 尾声


街上,起风了,但天不是很冷。高娃站在风中,拿着电话,高娃语气沉长,对着电话说:“我知道10月29号那天,你干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要不就做爸爸,要不就备足我这辈子要花的钱。”

“好,你在红丹河边等我,我备钱给你。”

天黑了,漆黑,没风。高娃仍然站在红丹河边的岩石上,不肯离去。四周一片漆黑,而且静得出奇。黑暗中好像有双眼睛,在看着她,她知道那不是人的眼睛,是一种很邪,很锐利的光。她感到喉咙里有种压迫感,以至于她屏住呼吸。

一定有东西接近了我,她想着。可身后没有任何声音,应该没有什么的。是的,没有什么,什么也没有,她告诉自己。但是,她知道,一定有什么。突然,似乎有什么惊动了她。她回过头去,远处,公路依旧在暮色中静静地伏在那里,除了谷边残雾,四周草木外,没有任何东西接近这片区域。

然而,那双眼睛仍然紧紧地在她身后窥探着。

她心里不断怦怦乱跳,一股阴寒之气,笼罩了全身,使她打了一个冷战。她开始后悔,不该听从他人安排地点,她低下头,摘下猴渣给她的那只冰种凤凰,双手合十,含在掌心,喃喃低语祈祷。过了一会儿,她掏出手机,从里面翻出一张图片,点了发送。

仅仅是在这个瞬间,一双皮靴慢慢接近了高娃。不久,便听到天空中一声惨叫。只见高娃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似乎要把整个世界都装进去。手机,无声无息地掉在草丛中。一只关节粗大的手,捡起手机,装进口袋,悄然离去。

红丹河边,静了。水,依然像血一样红。岸边,不再有高娃的身影。一只冰种凤凰,带着断线,躺在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