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悬疑·藏玉琀蝉 作者: 王雁
出版社:大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0-4-1
ISBN:9787800942136
所属分类:图书 > 小说 > 侦探/悬疑/推理

内容推荐
《大悬疑》以蒙古帝国萨满神巫为源头,以神权与王权之争后留下的神秘驼皮为灰线,一直伏延至几百年后,各界收藏家、考古学者、倒手、炒家、法医、刑警千方百计寻觅追踪,从而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阴谋活动。
作者简介
王雁,著名满族艺术大师侯玉梅外甥女,祖上可追溯到清朝皇族。家学渊博,酷爱历史,对满清、蒙古、女真、契丹历史有精透研究。受家学熏陶,爱好收藏。2008年开始创作《大悬疑》,网络版本震撼了上千万网友,引发了本土纸质出版权争夺大战,影视版本的争夺也已经白热化。是出版行业争夺最激烈、最有畅销潜力的作家。
媒体评论
1. 迄今为止最宏大的悬疑作品!其所包含的信息门类之多、含量之大、深度之深,早已超越了“悬疑”这一门类,而成为一个新的类型作品。
2. 悬念之巅峰——大悬疑后再无悬疑!大悬疑中的悬念设计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从来没有一部作品,包含了这么多悬念,环环相扣的悬念设计,令人不禁惊呼:大悬疑后再无悬疑!
3. 贾平凹、莫言、余华、刘震云、张抗抗、阿来、陈村、陈晓明、海岩、韩寒、孔庆东、马原、麦家、石康、苏童、孙甘露、阎连科、张颐武、朱大可等一致推荐!


楔子


公元十三世纪,在蒙古大营,东厢车群之端,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

那夜,阴风骤起,火光飘忽,一名士兵从车边,搬出一具尸体,朝帐篷拖去。他将尸体平放在帐篷之内,见尸体双目圆睁,转身取来青帐,覆盖尸体。就在这时,尸体一动,从青帐下,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一卷驼皮,塞进士兵手里,轻声道:“此物…富可敌国…”

上文说的是:蒙古第一神巫阔阔出,因向成吉思汗预言:“长生天告示我,一次教铁木真管百姓, 一次教合撒儿管百姓。”被成吉思汗命人打断脊骨,扔在马车旁,临终前将其毕生秘籍传授于士兵的故事。

次日,拂晓时分。成吉思汗金帐内,传来一个惊人消息:阔阔出的尸体不见了。帐篷的天窗,竟然无人自开。成吉思汗对这一诡异现象,公开颁布了著名敕令:“长生天把阔阔出带走了。”

关于这段预言故事,是得于一部神奇之作,书名为《忙豁仑纽察脱必赤颜》。这部书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世袭谱册,在当时称做“金册”,在成书后长达一个半世纪的时间里,始终藏于元朝的宫廷密室,由皇帝代代相传,外界无人知晓。

直至元朝末年,朱元璋率领大军北伐,围攻大都(今北京),元朝末代皇帝妥懽帖睦尔,在来不及携带此文献的情况下,仓皇逃离大都。导致这部皇室祖传秘籍,让明朝皇帝得了去,译为汉文,书名为《元朝秘史》。

书中所言,阔阔出是蒙古萨满教神巫,能与鬼神共语,预卜吉凶。《史集》也认为,阔阔出是一个奇迹派预言者,他曾屡次对铁木真预言:长生天让你统治大地。而数年后,以天神名义,为铁木真加冕“成吉思汗”这一尊号者,正是此人。

当然,元朝的皇帝,始终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两百多年后,驼皮古卷惊现于女真族大萨满之手。大清江山的奠基人——努尔哈赤,背着他爸爸的、他爷爷的,还有他叔叔的骨灰,四处寻找龙脉,硬是率领信奉萨满教的八旗子弟,扬鞭策马,创就了惊世霸业。

后来,清太祖努尔哈赤之子皇太极,娶了成吉思汗二弟合撒儿第十九代孙女为妻,也就是顺治帝的母亲、康熙帝的祖母——庄妃。从此,有着合撒儿血统的皇太极子孙,成了清王朝历代君主。

阔阔出如此预言,无异于诸葛亮在隆中为刘备预言天下三分,刘伯温为朱元璋预言帝王之业。当悬疑横在历史面前,不仅让人咋舌这位通天神巫,还给那块拓有占卜吉凶、预测未来、丧葬祭礼、出神通天、寻龙破穴秘诀的驼皮书蒙上神奇色彩。

岁月流转,此事早已湮没在漫漫尘世之中。直至二十一世纪,驼皮书再度出现,又是一段传奇,惊然而起…

这个故事,要从鬼街口说起…

鬼街口,是一个古玩旧货市场,隶属于一个北方边境城市——墨里州。这里车水马龙,玩什么的都有:玩玉的,玩瓷的,玩铜的,玩字画的,玩骨头的,也有玩心跳的;这里有学生,有教授,有农民,有工人,有政客,有警察,有君子,也有黑社会;有寻宝猎奇的行家,也有只看不买的观看者,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各种语言此起彼落,热闹非常。

十月二十九日这一天,鬼街口发生了很多事。

从二十世纪末到今天,中国文物突然走红国际大拍场,成交价以每年几倍,乃至几十倍的速度向上飙升,就连波及全球的金融危机,也没能影响这种近乎疯狂的膨胀速度。于是,那些西方的阴谋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中国文物作为切入口,精心策划出一幕又一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掠财之战。

接而,日本和蒙古联合考古队,向全世界扔出一枚重磅炸弹:正式宣布他们已经找到成吉思汗陵墓,最终发现权可能归功于日本和蒙古。业内人士认为,如果此发现属实,它将比发现特洛伊和图坦卡蒙陵墓,更加激动人心,或许就会成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考古发现。

这一天,鬼街口颇有名气的盗贼,文物倒卖组织的二把手谭彪,在服完五年劳役之后,带着自己复杂的家庭背景,重新踏进鬼街口古玩市场。他的出现,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是让国宝再次成为西方古董商们炒作的筹码?

与此同时,玄光阁古玩店老板猴渣,捡了平生第一个大漏,以不足一千元的价格,收到一只汉代琀蝉,没出二十四小时,价格竟翻涨至一万倍,缔造出鬼街口古玩市场超级神话,也将墨里州收藏者指数,在一夜之间提高了数倍。

同样是这一天,墨里州大企业家狄中秋,一个拉板车起家的大富豪,没有忘记穷困百姓,在鬼街口对面,捐助了两所希望小学,一个安民敬老院,又启动了一个艺术品拍卖行,“中秋拍卖”的槌声,让“勤劳致富”的国人看见了“一夜暴富”的曙光…

也就是这一天,墨里州突降大雾,造成交通秩序混乱。古玩界业内大掌眼,从清末民初,就知道从故宫、从王爷府、从八旗子弟后裔家里收购老件的萧家,出了一件大事——萧家嫡子萧错的未婚妻,在最不可能发生车祸的葬狗坡下丧生,死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从而引出了一个惊天阴谋。

就是因为这场大雾,使一辆货车在鬼街口翻车,事故现场“工艺品”散落满地,“货主”却负伤逃跑。墨里州公安局刑警狄康,在指出这些“工艺品”疑为文物后,被调离文物稽查队。因为萧家有这一段独特的文物收藏经历,而且在境内外从事过文物买卖,所以萧错才被狄康请过来当军师出主意,从而引出宗宗历史疑团。

然而,对于墨里州公安局刑侦鉴定科法医何晓筝而言,这一天,绝对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历史将证明,何晓筝面对死者,所作出的决定,以及这个决定所引发出的一系列事件,将彻底破获一件又一件扑朔迷离的悬案。

 

 

第一章 葬玉琀蝉


每一场大阴谋,在惊天而出时,都需要一个切入口。而这个切入口,就在十月二十九日凌晨三点开启。这天夜晚,起风了。风不大,只是拂动树叶而已。所以,看上去万物都静止着。街上没人行走,只有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缓缓地向鬼街口驶来。

车里,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路边的高墙老院,严格地说,那不是院子,而是座王府旧址,宅门细节虽然早已没落,但框架还在。古木参天,雕梁画栋,透着当年的浮夸和奢侈。这就是玄光阁古玩店,位于鬼街口中心位置。店主人叫侯玄光,因为祖上曾与猴结过孽缘,凡识得他的人,都以“猴渣”相称。

轿车从古玩店门口缓缓驶过,悄无声息地隐蔽在鬼街口街尾转角处。不一会儿,从街尾转角走来一位老人,在玄光阁店门前,稳住脚步。老人仔细看过招牌后,才抬手叩响大门。敲了几下门后,她又朝四处张望,显得非常警惕。

敲门声,传进古玩店里时,猴渣正睡得鼾声四起。在被敲门声打碎的那个梦境里面,天上像下雨一样,哗啦啦往下掉钱。猴渣正端着脸盆,接钱接得不亦乐乎。所以他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看了看枕头下的手机,刚刚凌晨三点。这时候砸掉他的梦境,就如同抹了他脖子几刀一样。

敲门声,不断传来,虽然不响,却极具穿透力。猴渣立刻猜出,在这个时候来生意,必定是生坑里的玩意,见不得光。他急忙支应着,从被窝里坐起来,穿上衣服。他下床时想着,如果真是碰到俏货,恐怕要看上半天,于是顺手摸了条毯子,披在身上,趿拉着鞋,颤颤歪歪往店堂走。

店堂不大,但东西很多,兽骨玉器陈列柜台、古卷字画堆满货架,仍嫌不够,就连店里空地上,都是战国铜镜,宣德香炉,粉彩四方瓶,大青花将军罐。猴渣只能提着裤脚,在地上缝隙中缓慢行走,脚下若不小心,就有可能踩到地上的“古玩”。

门“嘎吱”一声,开了。

猴渣探出脑袋,见门口没人,额上正中,一貌似天眼的疤瘌,“噌”的一下,就红透了半边。这深更半夜的,莫非碰上耍猴的了?猴渣憋起一肚子邪火,又发作不得,只好捺下性子来,再朝远处看去。街头有两位巡警,头对着头,点了根烟,晃了几下,消失了。

猴渣身形魁梧,挂着颤悠悠的肥膘。长有一张坎坷的脸,相当地坎坷,黑里透红,乌云密布,沟壑纵横,除了青春,就是痘痘,而猴渣的脑袋,恰恰与脸呈反比,一马平川,寸草不生。

猴渣摸了几下光头,裹紧毯子,又朝街道深处望了几眼,外面很冷,没见着半个人影。树枝摇摇晃晃,发出簌簌声响,像是谁躲在暗处呻吟。加上线路陈旧,路灯忽明忽暗,倒映在积水中,显得十分诡异。猴渣缩回光头,一吸鼻子,喝了两口冷风。心想着,鬼街口从南到北,一夜暴富,层出不穷,怎么在他身上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想到这儿,猴渣“唉——”的一声,叹了口气,还是赶紧跳回床上,接茬再睡,怎么着也得把刚才那个接钱的发财梦继续到底。谁料,就在猴渣低头关门时,却看见门缝中,突然伸进一只手来。这手瘦如干柴,骨节突兀,指甲弯长,眼见着就要来抓猴渣。

不好!猴渣暗叫一声,吓得缩紧脖子,急忙后退躲闪,再也不敢往外看了。现在,正是三更半夜,猛然见到一只手伸进来,又毫无防备,纵是猴渣胆大,也是吃惊不小。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半扇。又是一只枯手,从门外伸进,卷起的五指,一下打开,手中托着个红布包,随即有苍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这是我家祖传的…”

猴渣听见有人说“祖传”,立刻醒过神来,还没等对方话语落地,他便探身出去。这回才看清楚,来者是位老人,怯生生地佝偻着身体,脸微微下垂,满头白发,又乱又长,挡住了整个面目与表情。为了方便猴渣上眼,她把红布包,往猴渣面前凑了凑,颤声说道:“家里出了急事,需要用钱,劳烦您给看看…”

老人说话间,解开红布,里面有层皮子。皮子刚被掀开边角,便露出一枚玉蝉,虽然小巧,却极为玲珑。猴渣一打眼就知道,这不是俗物。他急忙捂住老人双手,朝门外望了望,嘘声交代老人:“进来说话。”

老人摇了摇头,说:“我家才死了人,身上有晦气,就不往您屋里去了。我在门口蹲着,您看完,给个价。”老人说完话,把门虚掩上,就地蹲在玄光阁店内门槛上。

“那让我先开开眼,咱们再论价。”猴渣小心翼翼地接过红布包,转身放在店堂收货桌上。因为这张桌子,就摆在店堂门口,说话比较方便,猴渣也没勉强老人进屋。

猴渣走到座位跟前,打开透玉灯,取出高倍镜,凝神仔细端看。这只蝉,其玉苍老温润,精光内含,刻痕简练、刀刀见锋,走向呈八,边沿棱角锋利,翅尖几可刺手。猴渣是个颇有些眼力的人,他能看出,这是汉八刀,非常典型。

“这是你家祖传的?”猴渣明摆着是问里有问,他想知道,这只蝉有什么来历和说头没有,但又不好把话挑明,只好引诱老人自己去说。可老人没说话,只哆哆嗦嗦“嗯”了一声。眼神依然飘忽不定,先是偷看一眼猴渣,而后又透过门缝,朝鬼街口转角处望去。黑暗中,似乎有双眼睛,在窥视着这间古玩店。

猴渣听到老人只“嗯”了一声,心中不免更加疑惑。虽说这年月,一惊一乍的事不少见,可这会儿,猴渣还是感觉到晕乎。大多数卖主,骗他就跟几十年前骗日本鬼子似的,狡猾狡猾的。哪怕是乱点鸳鸯谱,指鹿为马,也要把自己的宝贝,胡诌几句,吹嘘两把。再精明点的卖主,会扯上点历史,扣上个某某国王、某某将军、某某王妃的名号,便能坐地起价。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会察言观色,一能从买主表情上,分辨出他手里东西价值几何;二是让东西不离开自己的视线,免得买主偷梁换柱。尤其是贵重的东西,更盯得紧。而今天这位老人,鬼鬼祟祟地来了,看也不看猴渣一眼,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上句“祖传的”。

不过,鬼街口的生意向来诡异,很多东西,都是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所谓“英雄不论出身,古董不问出处”。这是行里规矩,就连博物馆,也是按照这个潜规则,收购文物。猴渣此刻没心思多想,心里又急着辨工识玉,也就不再多问。

猴渣盯着那块玉蝉,反复翻看,越看心中疑虑越多。但凡玩玉的人都知道,传世玉是一代代经手流传下来的,或是佩戴,或是珍藏,或是盘玩,一般都会保持原色。也有少数,会因年代久远,略微变暗。而猴渣面前这枚玉蝉,分明是块葬玉,土锈、土斑,土咬,深及表里,这是由于玉器随墓葬,长期受地下水土侵蚀渗染而成,玉器行家叫沁色。

猴渣在那块玉蝉双目间吻部,找了半天,没发现穿绳的孔眼,可见这块玉,出土后并没有被人动过手。猴渣上手,摸了几下玉身,有蚀孔,但手感很好,不滞手。猴渣越摸,手越抖,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他暗自嘀咕着:这块玉蝉,根本不是什么传世玉,而是“玉塞九窍”中,死人嘴里的东西——琀蝉。

 

 

第二章 鬼街魅影


琀,就是古代塞在死人嘴里的珠玉,作为真品,是不打孔眼的,即使有,也是后人打上的。

最不得了的是,猴渣竟发现这块琀蝉,以血沁为主,铜沁次之,土沁和水银沁再次,古书有云:玉得五彩沁,胜得十万金。猴渣想到这儿,额头那疤瘌眼周围,立刻冒出一层冷汗。

猴渣抬眼看着门口老人,心中不免诧异。这位年迈老人,怎么会有生坑里的东西,难道她会飞檐走壁,钻洞打墙?然而,关于琀蝉来历之类的问题,不管猴渣怎么试探提醒,那位老人则一律只说:“祖传的。”

这是汉代葬玉琀蝉,绝不会错。可让猴渣吃不准的是,出土古玉,在生坑时,玉肌理的色沁很难看出,只有盘熟后,对着透玉灯,才能看清此玉受什么色沁,受几色沁。而这块琀蝉,却隐隐透着五彩沁。猴渣拿起琀蝉,放在鼻子跟前,闻了几下,如果真是在地下埋过多年,会有一股泥土的腥味,而经过强腐蚀性化学药水浸泡的造假货,往往含有较刺鼻的气味,数年不去。而这块玉蝉,泥土腥味并不明显,也没药味。

猴渣原本就是做假沁的出身,之前,猴渣为了做出好的血沁,将玉烧热,直接戳进牲口体内,牲口惨叫而亡,玉被加热,本身受热膨胀,遇冷紧急收缩,出现细小裂纹,血液能够迅速进入,形成血沁,非常绚丽,几乎可以乱真。只有少数行家,才能从外表火烧裂纹、红丝纹理上辨认真伪。只是,这法子太过狠毒。

玄光阁里摆放的“古玉”,大多数是用红色玉皮,冒充的血沁,俗称贼光。少部分是红光草染色,俗称老提油。有几块梅玉,是用高浓度乌梅水煮后,慢慢形成的水坑古。但这些招儿做出来的沁,玉质不古,色泽没有浓淡变化,也没有土斑土锈,只能蒙些新手来此烧钱。真正够年份的,猴渣没有,即使有,也不敢拿出来摆放。

然而,让猴渣最担心的,并不是这只琀蝉的沁色成因,而是老人会开价多少。这琀蝉,虽然只有手指粗细,但绝对是件海价的行货,一旦老人绷出个天价来,那琀蝉就会与他失之交臂。就在猴渣忧虑万分之时,老人敲了几下门,轻声说道:“时间不早了,您要是想留下,就赶紧给个价。家里路远,天亮前,我得赶回去。”

猴渣看出老人急于出货,心中暗喜。卖主心急,自然绷不住邪价儿。所以,猴渣也不急着出价,慢悠悠地问道:“您祖上往下传的时候,有没有说这是什么?”

老人见猴渣有意看她,急忙抬起胳膊,挡在脸面上,抹了几下眼睛,像是想起什么伤心往事,哽咽着说:“我父亲脑溢血,人走得急,什么话也没留下。这东西,我也看不出是什么,做什么用的,只是想老人的时候,才打开驼皮,看上两眼。如今家里遭了大难…”

猴渣听到老人说“驼皮”,这才注意到,包琀蝉的是块驼皮,心里不免一阵暗骂。收藏出土古玉最大忌讳,就是忌油,忌腥,忌脏。驼皮里含有油脂,会堵塞玉器的土门,不利于古玉吐灰恢复。古玉出土后,要靠人气盘玩发烫发热,古玉新陈代谢时,如碰到腥味之物,玉器会吸收。用驼皮包裹,会影响玉器的气味。再看这块驼皮,也真够年代的,脏兮兮,黑漆漆,很不干净。古玉本身的玉肌理就带有土中的河泥浊水,如再遇脏,会延长脱胎时间,这都是大忌。

猴渣叹了口气,摸出一块棉布,想替换掉那块驼皮。但转念一想,每一个古物件,都有可能藏着主人不寻常的故事,在没找到新主人之前,最好不要动它。于是,他将琀蝉重新用驼皮包好,朝供桌那儿走去。他把驼皮包合在手心,拜了三拜。

供桌上有个牌位,上面写着:祖父猴瞎子之位。牌位后面是一幅画像,上面是一位清末民初时期的老者,身着马褂长袍,双眼朝天,风度不凡。猴渣拜完画像,想到老人说家里遭难的话,定是想哭穷升价,心里已经准备好数种砍价的套路。

猴渣走到老人跟前,叹息道:“瞧您这么大岁数了,我也不瞒您,这是玉蝉。虽然这玉蝉有一眼,但您也别绷天价,我这庙小,容不下大佛。再说,玩玉和吃玉不一样,玩玉是作为收藏、辟邪、盘玩,只要喜欢,也不在乎什么价钱。吃玉就是倒卖,从中获利。我是个吃玉的,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琀,这东西有点邪气,不好出手。我先听您说一句,价格合适的话,我就留下它。”猴渣做出一脸苦相,语气里又带着些为难,目的是不想让老人绷天价。

老人听猴渣这么为难,把头低了低,说:“家里着火,东西全烧没了,您可怜我这老身子骨,给个千儿八百的,我先凑合着活几天。”

“一千?”猴渣瞪大眼睛听着,老人说了多久,他就铁血了多久。心想着:这价儿,可真够邪的。

“您要是手紧,八百也成,算是行善积德,可怜我这老婆子。”老人见猴渣吃惊,以为价码开得太高,急忙降下两百。

八百?猴渣听后,又是惊讶,又是窃喜,仿佛看见了“一夜暴富”的曙光。但他依然不露声色,根据他以往收货的经验,此时若是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很容易使卖主觉悟,导致反悔,交易失败,行里叫“醒了”。所以,这时候一定要贬货,用推太极球的套路,喊来嚷去,讨价还价,才能叫卖主安心。

“您老不知道,今年玉器行情不好,实话跟您说,这东西虽真,但有残污,看上去不精致,不受欢迎。东西没卖相,那些玉虫,最多只能给我个千儿八百块钱,没准再刮我一顿饭,我还得蚀本。”

老人听猴渣这么一说,心里发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猴渣见老人没有继续让价,估计是到了底线,语气一转,继续说道:“既然您是有难而来,我猴渣也不会乘人之危,八百就八百,这东西我留下了,算交个玉缘吧。您先等会儿,我这就给您拿钱去。”

猴渣转身要走,老人一把将他拽住,浑身抖颤着说:“您能把毯子给我吗?这大冷天的,站不住人…”猴渣见老人冻得两手哆嗦,急忙从身上拿下毯子,递给她。一阵寒气逼来,猴渣打了个喷嚏,他抓紧琀蝉,有此物在手,便觉得外边凛凛寒气,全都荡然无存。

因为猴渣很清楚,琀蝉基本都是出自汉代王侯将相的大墓,一般官吏和平民,是不可能也不允许用这种葬玉规模的,一经使用,就是“越”,那可是要杀头的。所以,五色沁琀蝉既有皇家的高贵身份,又有鬼斧神工的自然天成。这块琀蝉,老人只开价千儿八百块,也没什么奇怪的,民间用元青花瓷瓶做灯座,拉着大方鼎去废品站的事,太多了。

猴渣走到收货桌前,拿出一叠钱,数出八百,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下。俗话说:金是钱,钻是价,而玉,是生命。猴渣觉得内心愧疚,又多数出两百。猴渣走到老人面前,把钱递给老人。老人接过钱,也没数,往怀里一塞,裹紧毯子,转身就走。谁知老人刚走两步,又突然扭头喊道:“等等。”猴渣听到老人喊他,吃了一惊,手里握紧那块琀蝉,难道老人反悔了?

老人并未反悔,只是裹紧毯子对猴渣说道:“我家住在太平街,老槐树边五百一十四号。有机会路过,我再把毯子还给您…”

猴渣怕节外生枝,急忙点点头,没敢接茬说话,见老人往街尾走去,赶紧关上店门。他闭上眼睛,靠在门上,快速伸手,把嘴捂上,笑得是浑身膘肉乱颤:这票生意,算是成了。

老人披着毯子,蹒跚着走到鬼街口转角处,看见那辆帕萨特轿车,依然隐蔽在黑暗之处。车里,有烟头的火光,忽明忽暗,若隐若现。老人突然露出一丝诡笑,接着,她双手交叉,揉搓几下,那双干老如柴的“枯手”,竟从她手上,像剥皮似的脱了下来。随后,她迅速上车,温声细语地喊了声:“彪哥。”

说话间,她扯下头上乱蓬蓬的假发,轻轻甩头,一头秀发顿时散落在肩。没等看到相貌,她便拿出一条黑纱长丝巾,蒙在头上,只露出一双温润如水的眼睛。

车里的男人就是谭彪。此人三十出头,目光犀利、生相阴沉。他的出现,决定了这一天的特殊性。

随着车门关闭的声音,帕萨特悄然开走。鬼街口,重新寂静下来。

 

 

第三章 骇夜惊魂


猴渣靠在玄光阁店内门上,嘴边依然挂着比白痴还僵硬的傻笑。笑完,又跟化石似的发愣,傻愣半晌,才从这单生意的兴奋中,清醒过来。他展开手,揭开包裹琀蝉的那张驼皮和红布,随手一扬,驼皮和红布经过缓慢飞行后,一起落到垃圾桶里。

猴渣快速走回供桌前,重新拿起那块棉布,垫在琀蝉下面。他手捧琀蝉,望着祖父遗像,心想着,按照耶稣创造世界只用一周的公式推算,实现一个发财梦想,有一愣神的工夫,就足够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人对琀蝉作进一步深鉴,只有对它定了名,断了代,才能确定其真正的价值。确定价值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发财,发多大的财。猴渣想到这儿,脑子里不容分说,立刻闪出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