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银子,包括我的母亲,她们的想法都是对的,希望我能与金子复婚,就算不能复婚也不能疏远了父女之间的感情。霜儿虽小,但感情是从小培养的,如此下去,等到霜儿长大成人,感情非慢慢疏远了不可。
我给女儿打了个电话,女儿稚嫩的声音喊出的“爸爸”非常好听,听起来非常舒服,所有的辛苦与疲惫都在瞬间遁走。这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力量,一种神奇的力量。面对女儿,我除了歉疚,还是歉疚。
我对着手机说:“霜儿,你妈妈呢?”
霜儿说:“妈妈在洗澡呢,爸爸你洗澡了吗?”
我说:“爸爸洗过了。”
霜儿说:“爸爸,我昨天看到姑姑了,还有谈天叔叔。他们带我出去玩了,还买了好多东西给我吃呢。”
听到这里,我内心感激了一下妹妹,还是女子心细啊。我说:“霜儿,姑姑好还是银子小姨好呢?”
霜儿说:“都好,都比爸爸好,爸爸是个大坏蛋,从来不带我出去玩的。”
我酸溜溜地辩解说:“爸爸要工作,没时间回家带霜儿玩,等爸爸挣到钱了,就可以天天带霜儿出去玩了。”
霜儿说:“爸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姑姑哦,她不让我告诉你的。”
我没在心,以为小孩子所说的秘密与大人眼中的秘密是两码事。谁知霜儿告诉我说,我妹与谈天带她出去玩时吵架了,谈天居然还当着她的面打了我妹一巴掌。这下我坐不住了,我愤怒到了极点。我匆匆挂断了女儿的电话,又往家打了一个电话。
我尽量忍着脾气让我母亲叫小梅来接电话。
我问小梅:“你与谈天的关系怎么样了?”
小梅迟疑了片刻说:“挺好的,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我问:“真的关系挺好?”
小梅说:“真的关系挺好的,我骗你干吗?”
我生气了:“你就骗我吧,发狠骗!关系好得连出去玩都要吵架,这关系是好得没的说了。”
小梅问:“你听谁说的?”
我说:“听谁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就行了。你告诉我事实,谈天有没有动手打你?”
小梅吞吞吐吐地说:“其实…他没用力的…只是做做样子。”
我说:“那就是打了?行,你把谈天的手机号给我。”
小梅听我这么一说有些急了:“哥,你干嘛呢?”
我说:“不干嘛,就是想与谈天聊聊。”
小梅说:“谈天没有手机。”
我说:“那他家总有电话吧?”
小梅说:“谈天不在家,到乡下同学家去了。”
我更来气了,说:“你就护着他吧,你个猪脑子,天下没男人了,是吧?”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自从父亲死后,我就把自己当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我不希望家里任何人受到伤害。母亲是个本分人,在农村老家不会有什么委屈之事,主要还是小梅,她的男友谈天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很不好,前面已经说过,果然被我言中了。这不是买彩票,中了心里高兴,这事“中”的次数越多越难受。我暗自觉得这是我妹一个坎,一个不大不小的坎,希望她能平安迈过去。我身在异乡,鞭长莫及,只能靠她自己了。
时令上慢慢进入了冬季。我妹的事因为太远我管不了,只能是空着急,只能在心底里祈祷她能明辨是非,知道社会与学校的不同之处,尽快融入这个复杂的社会中。
冬季是外贸生意上最火、最旺的一个季节,很多工厂一年四季亏两三季,就靠一个冬季连本带利收回来。有些刚办的小厂就是因为挺不到冬季就草草夭折了。一到冬季,人们眼中的义乌工厂都在超负荷运作,这也是一个事实,每家工厂一到夜里就灯火通明。灯火通明干吗?当然不是开会,是在赶货。
而我依旧闲着,看别人红红火火,我只能干着急。他们说“天道酬勤”,既然都扯上“天道”了,我想就是百分百哲理了。我没有放弃电子商务这块儿,执著地在互联网上追逐着我的梦想,执著得有点儿傻乎乎,几乎有点儿那种指望“天上掉馅饼”的傻劲了。
我也不知道前前后后傻乎乎地写过多少封E—mail,其间又错了多少英文单词,但我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一次次地写了。写完又异想天开地发出了。只要是有客人求购或经营“工艺礼品”类的,我见着谁就给谁发电子邮件。
可能是我的执著感动了上苍,也可能是我的运气比较好。我这边傻乎乎地发,那边还真有个傻乎乎的客人给我回了封E—mail,他说他想采购那种塑料的儿童汽车、儿童枪之类的玩具,让我尽快提供照片和报价清单给他。
这下我乐坏了,是真乐!前所未有地冲动!地震般的震撼!
你想呀,外贸公司一直在工厂面前很牛,靠的就是有老外客人(广东人叫鬼佬)。我这下子也有老外客人了,我的好日子还会远吗?我不是想在任何人面前“牛”,我只想“利”。那种场面上的“牛”没什么意思,而“利”才是实实在在的。
我早就计划好了,玩具产品付成那里多的是。
要图片,有!
要单价,有!
找到付成,只要他一句话全都OK!

第三十四章 比钱更可贵的,是经验与信心

如果说碰到陈老板是我的运气,那么付成这边完全是我自己主动争取的。每个打工者都有自己“曾经”的老板,当你离开后又如何处好这种关系呢?可能大多数人都认为人走茶凉,没什么好联系的,不成冤家就不错了。想想也是这个理,人心隔肚皮,你哪知别人会怎么想又怎么看你?当年的我也是穷急了,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当成资源,指望他们成为我救命的那根稻草绳。用当下流行语来说就是瞄上了“潜力股”。
付成听说我有了老外客户,半信半疑,但他还是夸了我一句:“大勇,果然是读书人呀,不声不响地搞起了加工厂,又不声不响地在电脑上做起了国际贸易。不错不错,我都要向你好好学习学习了。”
我让付成夸得实在是难为情了,赶紧说:“付总,不能这样取笑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只是想试试看,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付成呵呵笑着说:“不管成不成,我都支持你一下。话说回来,如果你真成了,拉住了一个大客户,对我公司也有好处不是?”
我说:“那就太感谢付总了。”
付成哈哈大笑:“谢就免了,有空也教教我做做国际贸易,让我也长点儿本事。”
不知付成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反正我就当是打哈哈听了。心里着急着给客人回邮件,当场就催着付成让手下人配合我,给我相关资料。
那时,付成的公司里还没有成立外贸部,但已经比我在那里时改变了很多,办公室里已经有了财务人员,还有一个做文秘的小姑娘。最主要的是办公室里有台电脑,这对于我来说太重要了。电脑中存有现成的产品图和现成的价格表,把RMB改成USD(美元)就可以了。
邮件是发出去了,接下来的等待让人太不好受了,简直是折磨。说没希望又有希望,说有希望又没个动静,给客人发去的询问邮件都石沉大海。我心想,这老外怎么这么牛啊,你说生意不做吱一声也好,让我死心不是?硬是没一句话!
唉,做点儿事真难!
没有回复,但邮件每天还是要看的,有时两次,有时三五次,看前的心情不平静,看后心情更不平静。说纠结也成,说郁闷也成,里外不开心。
Waiting for your good news!
Waiting for your good news!
Regards!
Regards!

我恨不得把这话改成“Fuckyou!”,我急躁得如一个跳梁小丑,又像一个做着天鹅美梦的丑小鸭。
其实,我们不怕做丑小鸭,要相信丑小鸭在春天也有优美的舞姿!就看观众是谁了。
老外不回邮件,害得我都不敢去付成那里玩,怕付成取笑我。现在想想,后来这个单子是怎么做成的都没弄清楚,稀里糊涂地就做掉了。大概两周后,那个客人给我回邮件了,直接说订多少多少货,量很小,价值就两千多美金。虽然说订单量是小了点儿,但我还是很兴奋,毕竟我又迈出了一步,关键的一步,这一步对我人生的影响不小。这老外叫Kevin,后来让我发了一点儿财,这是二〇〇二年的事了。
Kevin在邮件中让我算一下运费、确认好订单,然后他就安排给我打款,但他说的WESTERNUNION(西联国际汇款公司)业务我根本就不懂,包括MTCN号码(汇款监控号码)是什么都从未听闻过。而且听别人说老外下单前都要先打样的,但又没说打样就直接下单了,货也不是走船运,而是UPS(美国联合快递公司,国际快递公司)。这UPS又是什么玩意呢?
隔行如隔山!
不是世界太复杂,只怪我想得太天真。
虽说不懂,但我不能对Kevin说我不懂啊,那样岂止是白忙活了一场,还关系到我以后要不要吃外贸这碗饭的大问题。我只能对Kevin说一个词,那就是OK,除了OK还是OK,否则这生意就彻底黄了。我想起了我加工厂那工人的表哥,于是故伎重演请他们吃了一顿饭。那个外贸员教我如何如何去操作…吃完饭,我还特地买了一条烟送给他,并且要了他的手机号码以备用。
一周后,我就在邮政储蓄所提到了钱。
拿到钱后,我心情又不一样了,心想,这外贸也不难嘛,就这么轻轻松松搞定了。那时我看事情还是太片面了,想法过于单一。从另个角度上来说,有时想法单一不一定就是坏事。想得简单就有勇气去冲、去搏,没有前怕狼后怕虎那份顾虑,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劲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们大多时候想与行不一致,就是因想得太多,预知得太多,顾虑销毁了斗志,自己干倒了自己。别人说“你知道得太多了,所以要干掉你”,然而我们自己对自己说“我知道得太多了,自杀吧”。听起来有点儿荒唐,事实上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
这一单,我真的没有赚到钱,但收获了比钱更可贵的东西,那就是经验与信心,这为我以后坚定地走外贸路线打下了一个草草的地基。
自从有了这个订单之后,我更加来劲了,更加卖力地在互联网上活动着,但是没有收获,百分之百的努力只是换来百分之一的回报。
说实话,我并没有气馁,我清楚电子商务这块儿大有前途,暂时没有理想的收获必定有更多的原因:比如自己的产品专业知识、外贸知识、找客户的经验与方法等等都还很稚嫩,远远达不到一个出口商的要求。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要坚定信念,慢慢来。
货发走之后,我按中国传统营销思路继续跟踪“售后服务”。
我给Kevin的邮件中提到,希望他对产品满意,如果有任何不满意之处可以联系我。后来,收到Kevin的邮件,他说货没什么问题,让我再等等,过段时间会有返单,而且返单时会增大订单量。这话让我兴奋了好一阵子。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贸易中还有“试单”这个词。
母亲打电话问我厂里忙不忙,绿叶的男人找上门来了,叫绿叶回去离婚。我把这话转告绿叶,绿叶说她不回去,等我一起回去。我算算离过年还有一段时日,就让她先回去,我得把手头上接的加工活做完了才可以走人。绿叶说她不知道怎么坐车回家。我让她放心,我会送她去车站然后替她把票买好的。这样,绿叶就同意了。接下来就是要考虑让绿叶带多少钱回去了。绿叶平时的工资都存在我这,我怕她花掉或是弄丢掉了。
我问绿叶:“绿叶,你存了多少钱在我这儿呀?”
绿叶的回答让我吓了一大跳,她不假思索地说:“六千三百块。”我没想到缺心眼的绿叶居然记得这么清清楚楚,分文不差。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强项,不可小视。
我又问她:“这钱是你自己带回家,还是过年时我帮你带回去?”
绿叶想了一下说:“大勇哥帮我带回去。”
我说:“好的,这六千三百元先放我这里别动,车票钱我来出,另外再给你一千元拿回家零花。但是你要记住,回家时,你妈妈问你挣了多少钱,你一定要说还有六千三在我这里,晓得不?”
绿叶点点头,表示答应。这下她又缺心眼了,只是点点头,对我另外给她的一千元和车票钱连声“谢谢”也没有。知道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我没生气。
绿叶走后,我突然有一种很失落、很孤独的感觉,晚上坐在房间里,网吧也不想去了。这种乡情的力量以前被我忽视掉了。一个人不管他多么成功或失败,他骨子里总忘不掉记忆深处的那种眷恋般的情感,比如亲情、爱情、友情、乡情等等。亲情、爱情与友情都暂时离我太远,而这唯一看得见摸得着的乡情也离去了。有个词有些酸,有些文绉绉的,叫“惆怅”,我觉得我现在就是这样。
我独坐在房间,突然好想找个家乡人聊聊,想来想去我就想到了老五。
我拨通了老五的电话。老五问我:“怎么了?声音有点儿不对啊,是不是让人给扁了?”
我说:“没有,怎么会,只是有点儿感冒了。”
我想我是有点伤感了,否则电话那头的老五不可能会察觉到。
我问老五:“老五,你在余姚混得怎么样了?”
老五说:“不在余姚,在老家了。”
我说:“这么早就回家过年了?”
老五说:“别提了,霉气,老板被抓进去了,害得我只好连夜跑回家来了。”
我乐了:“反正你也不只一次两次跑路了,都跑习惯了。”
老五说:“放你狗屁!你就不盼望我好是吧?”
我哈哈大笑起来,前面的惆怅烟消云散。
老五接着说:“你怎么样了?在义乌混出名堂来没有?”
我说:“还行,我拿到驾照了。”
老五说:“混气,大小是个老板早该会开车了。”
我忍不住又说:“我买了辆车。”
老五小吃了一惊:“操,都买上车了,看来这回是真发了。”
我笑笑说:“哪有那么容易就发财啊,只是搞了点儿小钱,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不值钱的货。”
老五说:“面包车好歹也是车呀。对了,你那老婆真不要了啊?”
老五突然转换话题让我一下子不适应,我问道:“什么意思?老五,有话说清楚些。”
老五说:“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随便问问。你以前不是没钱才离的婚嘛,现在你有钱了,我想就该复婚了不是?”
我说:“这事我做不了主,我说了不算,再说我现在还是穷光蛋,没挣到钱。”
老五顿了一下说:“跟你说个事,兄弟,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说过的我差点儿揍他的那个人吗?”
我问:“哪个人?”
老五说:“就是与金子在桥头散步的那家伙。”
我“哦”了一下。
老五继续说:“我知道那家伙是谁了,在水利局上班,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正追你家金子呢,要不要我替你修理他一下?”
我赶紧打断老五说:“别,千万别给我闹笑话,你有这份心意我心领了。”

挂断老五的电话后,我想了很多,金子这回是真的要结婚了。
有一天,一个老外在邮件里跟我说他想看看我的网站,了解了解我经营的产品。一语提醒梦中人啊,我怎么没想到建个网站呢?做网站的公司好找,百度一下就OK,就是需要一定量的产品图片,这个得有个好的工厂配合才行。我自然又想到了付成。
我打电话征求付成的意见时,付成告诉我付老师住院了。
我赶紧赶往医院。
病床上的付老师与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面色尚好,看不出身体有何重症。这下让我揪着的心稍稍放下了。说这话不是代表我的心肠有多好,或是人格有多高尚,付成父子待我不薄算是恩人了,我怎忍心付老师有何意外?
付成说,付老师是心脏不好,有心肌炎。我也不懂医学,具体也听不大明白。既然付成都在医院忙碌父亲的病了,我也不好意思提产品图片的事,只好先放一放等年后再说了。
加工厂的活在做收尾工作,我也着手准备回家过年了。我像所有的中国人一样,心中都有挥之不去的“春节情结”,一到年边就掰着手指算春节的日期,生怕上苍因我没算准天数不让我回家似的。
到年关了,就得总结一下这一年来的收获与损失,按政府部门的说法叫“年终报告”。我没用纸,只是在心里给自己报告了一下:二〇〇一年总的来说还是可以的,历经两年时间,我毕竟成功地迈出了这一步,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这桶金的意义非常重大,为这桶金我等得太久了。手中握着这桶不算重的创业金,我想,我的未来会美好,我可以做得更好,走得更远。现在的收入不多,好歹也有了自己的车;成绩不大,好歹也摸到了来年发展的门槛。
总结完了,还得展望一番。我展望的内容,与前几年相差无几,还是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一个模糊的框架:挤破脑门子往“外贸”上靠,争取进入这一行,因为加工不是长久之计。
这一行更多的是解决温饱问题,不能当种事业来发展,它自身有很多局限性,利薄而身不由己。我的发展目标是自己说了算,我自己能决定我自己。
收拾完行礼,走之前再看一眼自己破旧的小小加工厂,感情很复杂,有点儿不舍,有点儿嫌弃,有点儿感慨…
一转身,我的二〇〇一年已在身后,前面是更加艰辛与美好的二〇〇二年等着我!
二〇〇二年。
这一年,世界杯终于移师亚洲举行,韩、日两国人民欢迎了全世界人民!
这一年,中国义乌国际商贸城一区市场开业。
这一年,年轻人大勇在异乡挥汗如雨。

第三十五章 女儿,爸爸爱你,所以爸爸要挣钱

由于是新手,加上路况并不太熟,所以我一路上车开得很慢,到达家乡小县城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平时坐长途车也比这快多了。人挣了一点儿小钱,这心情与前几年相比就是不一样啊,我看啥都觉得亲热。路还是那路,楼也还是那楼,但就是感觉路边的树都在欢迎我。我心中油然荡起费翔的那首早过了人气的歌来,“归来吧,归来呦,浪迹天涯的游子…”
我本想在县城停留一下,与老五吃顿饭再回家的,但是看看时间不早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人就是很怪,有老婆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老婆,没老婆了才第一时间想到母亲。好像人生来就是还债的,一代还一代,延续着香火。
母亲已经得知我到家的大概时间了,我一路上给她老人家打了三个电话。让我没想到的是,母亲居然等着我一同吃晚饭。我看了看时钟,已经是夜里九点半了。唉,可怜天下父母心!要不怎么说“大疼小是真疼,小疼大是假疼”。我妹小梅就不一样了,她就没等我,早早吃完饭在看电视。
母亲告诉我,村里人都知道我在外边发财了,还要开着车回家来过年。不用说,这一定是绿叶母女在为我“歌功颂德”。
母亲让我出门见人客气点儿,不能动不动摆个老板派头,要学学我父亲的为人,姿态放低点儿,没事多给乡亲们递递烟、问问好。
母亲没文化,说不来大道理,但我相信母亲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教导我如何为人处世,这个我懂。
第二天,天气不错,我就想进城去看女儿,顺便约老五吃顿饭。
让我没想到的是,老五被人砍了七刀,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酒是喝不成了,那还是去医院探望一下吧。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总让人伤感不已,我恍若又回到了父亲住院的日子,苍白的墙壁、苍白的病床、苍白的医院、苍白而无助的过去。
按常理来说,老五在县城已经算是顶尖的狠角了,怎么还有人敢砍他?就不怕他那几个兄弟出来报复?所以我带着疑问问了老五。
老五说:“老子还真不清楚是哪个孙子干的。当时我正在街上闲逛,从身后的车上猛地下来了一大群混子,见老子就举刀乱砍,老子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撒腿就跑。这也就是我见多识广有经验,换成一般人早见阎王去了。”
我心里想,都这样了还吹牛,这些江湖人真是厉害,谈笑风生不论场合,好似当年的周郎,“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我问老五:“就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
老五说:“按照目前知道的情况猜测,应该是一群外县人干的,全是陌生面孔。谁指使的还不清楚,不过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听老五说得这么自信,我还是持怀疑态度,可能我真的不懂他们那套江湖路子。我摸出三百元钱递到病床上老五的手中说:“不知道你出了这事,今天钱带少了,过几天再给你带些来。”
老五说:“不用了,该花大钱的地方都花过了,接下来就是调养,我皮糙肉厚恢复快。你车开回来了吗?改天让哥玩玩。”
这人,自己躺在医院里还惦记着玩车!
与老五的饭没吃成,还看到他伤成那样,心情有些不畅,我便独自找到一家小饭馆呼哧呼哧地吃了一碗饭。腊月的小县城被人流挤得水泄不通,一个个可着劲从口袋中往外掏钱,仿佛钱花得越多越解恨,越对得起一年来的辛辛苦苦。这让我想起了三个英文字母:GDP,CCTV上经常听到这个词。我的大脑经常性无来由地将所见的事物与一些新鲜词联系起来,这让我很是操心,操闲心,杞人忧天的心。
走出小饭馆,我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十二点多了,我想金子应该在家了,于是迈开步子朝曾经的家走去。
走到家门口,还未推门就听见霜儿在屋内的哭喊声,我心一惊,快速走了进去。我看见女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边上站着一个比她稍大点儿的小男孩,我不认识。
我扶起女儿急问:“霜儿怎么了?”
霜儿指着边上的小男孩边哭边说:“他打我。”
我看了一眼那个小男孩问道:“你是谁呀?哪家的孩子呀?干吗欺负小女孩?”
我正问着,金子从厨房走了出来,她看到我时,表情像被风吹动的窗帘微微晃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金子解释说:“小孩子玩出意见来了,没什么事情。”
可能是多时没见到女儿了,我由于舐犊情深,不讲理地冲着金子说:“没什么事情?说得倒轻巧,让霜儿打他试试?”
金子没理我,替霜儿擦着眼泪。
我继续问:“这谁家的孩子呀?”
金子还是没有理我。连吃了两句闭门羹,我也无心同金子再说什么,抱起女儿出了门。我把女儿带到街上逛了逛,给她买了一套衣服和一些零食。女儿很开心,一直叽叽喳喳地跟我说着话。女儿现在已经4岁了,说起话来比以前活泼多了。与女儿断断续续的谈话中,我得知那个小男孩是经常到家里去的,而且他父亲也经常来家里。女儿说,小男孩的父亲叫“李伯伯”,还说这个李伯伯要与她们成为一家人。
事情就很明显了,这个男人就是老五口中所说的那个男人。我突然产生了一种特别想与金子复婚的念头,可能是不愿看到女儿以后受委屈吧。人们经常会讨论“家是什么”的话题,将家比作港湾、岸…其实,我认为最准确的比喻是“家是哺育的鸟窝”。因为幼鸟,成年鸟就要组建、打拼、来回折腾…女儿,爸爸对不起你,没有给你一个哺育你健康成长的家,爸爸会加快步伐挣钱,用行动来弥补这一切。

第三十六章 我有了一个得力干将

傍晚,我回到村子里时,好多村民围上来问东问西,问我是如何发的财,那场景就像是城市里的追星族。我挤出满脸的笑意,同众人打着哈哈,递着香烟,然后伺机溜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