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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爷看着她的背影,再次陷入沉思。就在黄法蓉即将走出院子之际,祖爷突然说:“法蓉,回来!”
黄法蓉一愣,抿嘴暗笑,快步走了回来。
祖爷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你坐下说话。”
黄法蓉轻轻坐下,两只大眼睛一闪一闪,看着祖爷。
祖爷沉思片刻说:“我要你帮我除掉内鬼!”
黄法蓉听后身子一震。
“祖爷,为什么单信法蓉?”
祖爷说:“你是内鬼吗?”
黄法蓉立即说:“当然不是!”
祖爷说:“那你觉得堂口还有谁可信?”
黄法蓉说:“自沾,还有,呃…还有…”
祖爷思路异常清晰,黄法蓉来自南粤,在江淮地区没根子,这么短时间不可能被对方发展成线人。除她之外,任何人都不可靠。黑道堂口忠奸难辨,越是亲近之人,越有可能背后捅黑刀,张丹成就是先例。祖爷手下兄弟无数,危难之际,竟只能相信一女子,老大之悲哀可见一斑。
祖爷说:“万一自沾也是内鬼呢?”
黄法蓉急得满脸通红:“这…不可能…”
祖爷一笑,说:“我也知道不可能,只不过此局你配合我做最好。大凡内鬼,皆极力掩盖自己,处处小心,事事谨慎,明日我准备突发‘食禄’之召,以犒赏你破‘小鬼将’有功为名,让所有坝头来吃饭,席间你尽管敬酒,越多越好,推辞不喝,或喝而不醉者,必有嫌疑!”
黄法蓉愣住了:“祖爷怎知内鬼就在坝头之中?而不是我等小脚?‘乌发棺材不可扎’这等事虽表面上只有坝头才有资格知道,可谁能保证坝头们不跟自己手下的心腹说?”
祖爷说:“前不久,‘天圣道’左咏禅来访,将乌发棺材之事尽皆道破,并暗示内鬼就在坝头之中。”
黄法蓉说:“祖爷怎知左咏禅这不是借刀杀人?”
祖爷越来越觉得这个丫头厉害了,祖爷想到的,她全想到了。祖爷笑了笑,说:“你只管按我说的办即可。”
黄法蓉又说:“左咏禅为什么这么好心告诉祖爷这些事情?他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祖爷笑而不语。
黄法蓉一撇嘴,“祖爷还是不信任我。但我不胜酒力啊,万一别人还没倒,我先倒了咋办?”
祖爷哈哈大笑,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药粉:“明日饭前一刻钟,你将此药服下,千杯不醉!”
黄法蓉接过来打开一看,是黄色粉末,皱了皱眉头说:“这个不会损害身子吧,法蓉还要为‘木子莲’传宗接代呢!”
祖爷摇摇头:“当然不会,祖爷我每遇吃饭大局,必食此药,要不然怎能对付那些国民党政要和黑道人物?此药乃张丹成师爷从清宫贝勒爷手中所得,宫廷秘法,葛花调制,护肝解酒!”
黄法蓉眨着大眼睛说:“难道是江湖上传言的‘千杯不醉散’?”
祖爷点点头。
黄法蓉笑了,忽然她对祖爷说:“祖爷此局高明,但还不够稳妥,我有一计,更加稳妥!”
祖爷一愣,随即侧身,黄法蓉凑过来细语讲解,祖爷不停地点头。
知人知面也知心
第二天一大早,祖爷突发“食禄”之召,众坝头都来了。
祖爷说:“乌发棺材之事,幸而法蓉、自沾博闻强识、临机应变,才保住我‘木子莲’一方声誉,今日食禄,就是为他二人庆功!”
黄法蓉、张自沾慌忙起身施礼:“全仗祖爷教导有方、在座诸爷不吝提拔。”
二坝头呵呵大笑:“自沾,好好干,祖爷不会亏待兄弟。”
大坝头也说:“当初舍命把自沾救出来,还折了一个兄弟,我心生怨恨啊,如今见这小两口还蛮有本事,大爷我心里安生多了!”
张自沾忙说:“大爷救命之恩,自沾永生难忘。”
三坝头笑着说:“自沾聪明绝顶,将来也是榜眼之才!”
四坝头齐春福和五坝头梁文丘相视一笑:“后生可畏啊,‘木子莲’得此两位高才,我等老朽无忧矣!”
黄法蓉借机举杯,说:“先敬大爷,大爷舍生忘死救下我家夫君,不然法蓉哪里去寻这等贤夫!”
大坝头哈哈大笑:“想起那晚我就气得要死,我干了!”说罢一饮而尽。
黄法蓉再次举杯,对二坝头说:“二爷,自沾在您门下,蒙二爷照顾,自沾多方皆有进步,我代夫君敬二爷一杯。”
二坝头为人粗俗,咧着大嘴说:“当初我要带着自沾逛花楼时,祖爷就阻止,弄了半天全都给你留着呢,弟妹可比窑姐漂亮多了…”
祖爷怒喝一声:“老二!”
二坝头一阵坏笑,一仰脖,把酒干了。
黄法蓉又对三坝头说:“三爷知书达理、满腹经纶,儒释道三家皆通,我和夫君仰望不及,还望三爷多多赐教。久闻三爷海量,还请三爷多饮几杯。”
三坝头笑着说:“自沾才高八斗,可酒量不行,没想到弟妹却这么厉害。”说罢连干三杯。
黄法蓉再次举杯,对四坝头和五坝头说:“四爷、五爷乃江相前辈,两朝元老,法蓉不才,在‘越海棠’时就久闻二位前辈大名,嫁入‘木子莲’后更是感到两位前辈艺道高深、宝刀不老,令法蓉实在佩服!请二位爷满饮此杯!”
祖爷此时也发话了:“我也陪喝一杯!老四、老五皆张师爷高足,虚怀若谷,谦逊让贤。我即位后,两位爷左右辅佐,不逞资历,令人佩服!”
齐春福和梁文丘慌忙起身:“祖爷,不敢,不敢!祖爷抬爱,不弃朽木,我等当誓死效劳!”
齐春福和梁文丘年龄都比祖爷大,齐春福三十五岁,梁文丘已年过四旬。但这没用,“江相派”不按年龄排座位,而是按本领。
齐春福的绝活是扎纸人,他扎的纸人比扎彩铺的老板手艺都好,扎个童男童女啦,扎个牛头马面啦,红绿搭配,描眉画睛,棺材前一放,栩栩如生。
梁文丘的绝活是木匠手艺,人称“墨斗王”。墨斗是古代木匠行里吊线画线的工具。梁文丘祖上三代都是木匠,对“鲁班术”颇有研究。光绪三十年,梁文丘的父亲因给慈禧打制“百宝阁”而被人陷害卷入宫廷斗争,全家抄斩。张丹成闻讯后,花重金疏通贝勒爷,将梁文丘保了下来,从此梁文丘跟了张丹成。
张丹成年轻时,能耐很大,四大堂口就他折腾得欢,经常施扎飞之法做风水大局,梁文丘的鲁班门风水术也就顺理成章地派上用场了。
黄法蓉敬了一圈下来,脸已变得红扑扑了。“千杯不醉散”虽然有作用,但这烧黄二酒接二连三地往下灌,也不免有些迷糊。
依照礼数,坝头们都是要纷纷向祖爷敬酒的,然后坝头们会互敬。就这样几圈下来,除张自沾外,桌上的每个人都喝了十几盅了。那时的酒盅都很大,每盅至少有一两,十几盅下去,就相当于喝了一斤酒了。
祖爷乘着酒兴,又说:“今日还有一喜!”
众坝头将视线投向祖爷。
祖爷说:“梅玄子江边点鬼灯的局已经破了!”
所有人都一震,昨天祖爷还为此事气得吐血呢,今天就破局了?
黄法蓉假装疑惑地问:“怎么破的?”
张自沾看了黄法蓉一眼,心说:“你就演吧。”
祖爷哈哈大笑,说道:“梅玄子啊梅玄子,只知江边度鬼,不知自己身边有鬼!”说完又是一阵大笑,“老梅头接下来的行动已尽在我胸!我要将梅玄子打回原形!”
二坝头着急地问:“请祖爷明示!”
祖爷收敛笑容说:“你们只管按我的吩咐办就是了,‘木子莲’要一举拿下上海滩,站稳整个江淮!”
众坝头面面相觑。
祖爷举杯:“喝酒!‘木子莲’必胜!”
大家举杯齐声说:“祖爷智慧!吾等誓死效劳!”
祖爷喝完,突然话锋一转,对张自沾说:“自沾,江湖三大忌是什么?”
张自沾一愣,不知祖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日黄法蓉回家后告诉他今日祖爷做局逼出内鬼,让他在场不要多嘴,所以张自沾明明知道是黄法蓉破的点鬼灯之局,却并不当场道破,不料此时祖爷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张自沾轻声说:“勾二嫂,通外贼,卖兄弟。”
祖爷又问:“依照‘江相派’的规矩,犯了这三条该当何罪?”
张自沾低头说:“千刀万剐,杀无赦。”
祖爷冷笑一声:“嗯,千刀万剐,这几天我就会把内鬼揪出来,在座的各位兄弟准备准备,免得到时下不去手。”
坝头们一听都吓傻了,这是要整谁啊?本来都喝得迷迷糊糊的,现在全醒酒了。
祖爷看了看众人,说:“散席!”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默地离开了。
祖爷有一双慧眼,多年来,祖爷自信于自己的眼力,他就是想借“食禄”之名,让各个坝头疯狂灌酒,等喝得差不多时,突施“英耀”之法,声东击西,察言观色,许能找出一些线索。
“英耀”是骗术心理学的集大成,《英耀篇》里的心理揣摩技法都是顶级的心理学战术,当然也包括一些真正的相学知识,外可征服狍子,内可安置家贼。此法由“越海棠”的鼻祖侠女唐咏荷创立,后来随着四大堂口的渐融渐合,很多技法都被各个堂口共享了,成了阿宝们的通用教材。但顶级的技法依然把持在历届“越海棠”掌门人手里!由于张丹成与乔五妹关系密切,乔五妹便私下分享过此法给张丹成,张丹成死前将所有技法倾囊而授,祖爷也就掌握了英耀绝学。
《英耀篇》里的《何知章》就记录了如何观人心术的方法:
何知其人善?
神清眼不乱。
何知其人奸?
斜视忽而转。
何知其人愚?
死鱼睛不转。
何知其人忠?
默默不争功。
对坐手无安,
口是非心田。
对视不容久,
喳喳皆伪言。
山根带两目,
忠奸藏里面。
一喝震离坎,
再喝展眉颜,
三喝法令颤,
两颐红成片。
做相即做脸,
做局宜做险,
险中来求胜,
金银堆上山。
《何知章》整篇都围绕人的面部在做文章,其中汇集了诸多相术精华。古代相术特别注重面部的考察,尤其是眼睛,《许负相志》有云:“七尺之躯不如一尺之面,一尺之面不如三寸之鼻,三寸之鼻不如一寸之眼。”人体周身之精华皆汇于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无论怎么隐藏,内心的想法都会通过眼睛或多或少地表现出来,只不过看你能不能捕捉到罢了,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只能说此人流露出来的信息少,不便察觉,但还是流露了。
第一句,“何知其人善,神清眼不乱”,就是说怎么判断一个人是否善良呢?看神态和眼睛,整个人神态清怡,面无杂气,眼神安定,黑白分明,眼里没有醉光、昏光、淫光、流光,是为大善之相,这和面相学里的说法是一致的。
第二句,“何知其人奸,斜视忽而转”,看一个人是否奸猾,也是看眼,如果一个人喜欢斜视,经常用眼角的余光扫来扫去,眼神飘忽不定,眼珠直转悠,这就是奸诈的表现。
第三句,“何知其人愚,死鱼睛不转”,如何知道一个人是否愚钝,还是看眼睛,如果此人眼睛像死鱼一样,两眼无神,木木讷讷,半天也不转动一下眼珠,那肯定是脑子有问题。不仅如此,死鱼眼在面相学里也是大凶,《相术集考》有言:“鱼眼寿短,羊目早夭。”
第四句,“何知其人忠,默默不争功”,如何知道一个人是否忠心耿耿,就看他的日常表现了,有功不争,有名不戴,默默工作,踏踏实实,此乃忠义之人。
第五句、第六句,“对坐手无安,口是非心田。对视不容久,喳喳皆伪言。”讲的是如何通过日常的交谈,判断对方是否在说谎。如果两人面对面座谈,对方的手拿来拿去,不知往哪里放,眼光又不敢和你对视,或者刚一对视就马上挪开,说明这个人口是心非,说的都是假话。
七八两句,“山根带两目,忠奸藏里面。一喝震离坎,再喝展眉颜,三喝法令颤,两颐红成片。”这几句都是读人心术的绝活,精于此道者,明察秋毫,忠奸一探便知!这几句话已超越了单纯的面相考察,它涵盖了阴阳、五行、中医等人体由表及里的必然规律,只要是人,就必然遵循这个规律。
鼻子起始位置为山根,山根两侧是眼睛,左眼为阳,右眼为阴,眼五行属火,通肝,肝属木,通肾,肾属水,八卦为坎,人的七情六欲与五脏六腑息息相关。所谓:“恐伤肾、气伤肝、悲伤脾、喜伤心。”
所以一个人要是做了亏心事,五脏六腑就会躁动不安,如果是内鬼,那么必然害怕,每日惴惴不安,肾水跌宕起伏,此时外人如果突然大喝一声“你是内鬼!”,那么此人肾水就会翻腾咆哮,水哮则灭火,火主心脏,心脏也会怦怦直跳,所以叫“一喝震离坎”;此时如果再喝一声,隐藏再深的人也会沿着五行生克的传送规律,将心事由里及表展现出来,不是眼露恐惧,就是眉头一颤;此时再加一声喝,此人的法令就会颤抖,法令就是鼻子两边的纹沟,这里指面部肌肉,紧跟着血气上涌,两颊也会变红,至此,内心隐藏之事已昭然若揭!
最后几句是总结之语,“做相即做脸,做局宜做险,险中来求胜,金银堆上山。”意思是说,阿宝们行骗做“相”,说到底就是靠察言观色。无论是对狍子还是自己人,“做局宜做险”,越是高难度的险局,收益越大,所谓“富贵险中求”,一旦大局搞定,那么金银财宝也便随即而来,堆积似山。
祖爷本想借喝酒之机,趁众坝头半醉半醒,突发此技,以试深浅!但黄法蓉说:“此法不够稳妥,直接捉鬼,不如逼鬼出宫,祖爷不妨再设一个套儿,就说梅玄子江边度鬼之局已破,暗示是梅玄子身边的人传来的消息,并暗示‘木子莲’内部有鬼,祖爷已知道是谁了,这样一来,如果坝头中真有内鬼,则必然惶恐不安,必然会在几日之内将消息发出,以求脱身之策,越急越容易露出马脚,祖爷可派人加强监视,将其活捉。”
祖爷听后,一张大网在他脑海中慢慢编织起来。
明日斩内鬼
为了防内鬼,祖爷这些年也是煞费苦心。首先将堂口秘籍《扎飞秘本》牢牢把持,另外,不允许坝头们养狗、养鸽子,狗和鸽子都是可以传递信息的,坝头们逛窑子时,祖爷都让他们结伴而行,以防坝头单飞或走风。除此之外,各个坝头身边也安排的有祖爷的眼线。所以,能在祖爷眼皮子底下当细作,这不是一般人。
内鬼对内要绝对显示忠诚,不动声色,但关键时刻他必须将消息发出,所以和敌方接头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接头的方式各有门道。
乌发棺材这事出了之后,祖爷更是谨慎万分。但安插在各个坝头身边的眼线都没传来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看来这个内鬼隐藏得很深。
祖爷借喝酒之机,敲山震虎,内鬼见祖爷胸有成竹,也必然会心生胆怯。
那天酒会散后,坝头们回到家,都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了,越是这种时刻,越要保持日常不变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节奏,平日该干什么现在还是要干什么,否则就是心虚的表现,就更容易引起祖爷的怀疑。
大坝头喜欢喝酒,经常买上几斤烧肉几瓶酒,躲在家里自斟自饮;二坝头喜欢逛窑子,经常出入烟花之地;三坝头会和二坝头结伴而行;四坝头和五坝头喜欢研究玄学异术,做个木牛流马啦,扎个会飞的纸人啦,年长之人自有年长之人的乐趣。
除此之外,三坝头还有一个爱好,喜欢钓鱼。堂口南行二里有一鱼塘,引黄埔之水,拦坝设堤,三坝头向来自比姜尚、张良,自号“烟波叟”,堂口不忙时,会去钓上几竿,去时会带上一个小脚,帮着挂鱼食、收渔具。那个小脚其实就是祖爷安排的眼线。
坝头们也都心知肚明,自己的随从都是祖爷亲点的,所以,每次干什么事,都会故意带着这个随从,以避内鬼之嫌。
晚上,祖爷乔装打扮,带了两个贴身小脚,去了“精武英雄会”。
“精武英雄会”在江湖上名望很高,由大侠霍元甲创立。王亚樵信中交代过了:有事可找曾敬武。
曾敬武是王亚樵的兄弟,不但武功高强,更是潜伏高手,这些年以教头身份为掩护,秘密发展抗日组织,蛰伏技术之高超,纵横手段之高明皆非常人能及。
祖爷那日酒桌上大放厥词时,眼观六路,从坝头们各自的神情上已锁定一二,此番前来密会曾敬武,就是请曾敬武帮助自己敲定内奸。祖爷见坝头身边的线人迟迟发不出任何消息,担心那些小脚也被坝头策反了,靠自己人已无法查出内鬼。
又过三日,上海滩阴晦,细雨斜织。
三坝头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去了鱼塘,他喜欢雨中垂钓。他并不缺鱼吃,他快意于这种鱼上金钩的感觉,每次钓上鱼来,他都将鱼解下,扔回鱼塘。
钓鱼的鱼饵是地龙,也就是蚯蚓。头天夜里先将蚯蚓挖出,拌上蚕蛹粉,放在筐中,垂钓之时,身边的那个小脚会帮三坝头挂上鱼食,然后自己坐在旁边的青石上一边抽烟,一边看三坝头垂钓,等鱼饵被鱼儿吃掉后,或者时间过久被江水浸泡无味后,他再给三坝头换上新的。
当天三坝头心情极好,时不时地钓到大鱼,笑得合不拢嘴。
又过一日,刚安插进“梅花会”的两个小脚便传来消息,说梅玄子紧急召开堂会,他手下的几个大弟子都面如死灰。祖爷一听,笑了。这是“木子莲”的内鬼将那天“食禄”时祖爷说的话传给了对方。祖爷心似明镜,江边点鬼灯的局是黄法蓉破的,梅玄子的计划他更是一无所知,他却故意放话,显出对所有事都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是逼着内鬼赶快往外发消息,这样内鬼才会露出马脚。
这也是黄法蓉想要的,黄法蓉有自己的小算盘,帮祖爷布局,尽快擒住内鬼,这样她的夫君张自沾才能脱颖而出。
经过几日紧锣密鼓地布局监视,祖爷心里已经有数了,但他并没有阻止内鬼发出消息,也不急着将内鬼揪出来,这就是祖爷比黄法蓉高明之处了,他要将计就计!
这招“离间计”果真起作用了,梅玄子本以为清除了祖爷的线人“五子”,“梅花会”就太平了,没想到祖爷却放话暗示自己身边有鬼。身边的人无非就是这几个大弟子,梅玄子开始对自己的徒弟起疑心了,这就搅乱了梅玄子堂口的正常秩序和随后的计划安排,也因此,祖爷新安插进“梅花会”的两个小脚就相对安全了。祖爷这是一箭三雕。
祖爷的思维很缜密,当时黄法蓉出计时,他就多想了几步,所以,黄法蓉开始明白,后来也看不懂了,她不明白为什么祖爷这几天一直迟迟没有动静,于是忍不住来问祖爷了。
“祖爷,内鬼已查到了,为何不动手?”
祖爷笑了笑,说:“你怎知查到了?”
黄法蓉笑着说:“祖爷越安静,越说明一切尽在掌握,况且这几日祖爷神色不像前几日那么凝重,法蓉一看便知。”
祖爷呵呵大笑:“明日斩内鬼!”
黄法蓉一愣:“啊?”
“啊什么?你担心是自沾啊?”
黄法蓉低头一笑:“不会的。祖爷明日真斩鬼?”
祖爷说:“不可以吗?”
黄法蓉沉思一会儿,说:“祖爷要真想斩鬼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了,依法蓉看,祖爷斩鬼是假…”
黄法蓉毕竟是黄法蓉,聪明异常。这几日,她见祖爷没动静,就一直思考究竟怎么回事,今日听得祖爷如此轻松地说出斩鬼一事,就知道祖爷是故意不杀内鬼了。
祖爷再次仔细打量面前这个丫头,她是那么的聪明,聪明得让人害怕。祖爷在考虑,要不要将更多事告诉黄法蓉,尤其是“天圣道”掌门左咏禅那夜所说的那些事,也就是那些压在祖爷心头、让祖爷喘不过来气的事。
蚯蚓传信
第二天午时刚过,祖爷就召集堂会。
这次是扩大会议,除了坝头外,还有一些有头有脸的小脚。
祖爷神色凝重地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祖爷我待手下弟子不薄,为什么你还要做内鬼?”
众人面面相觑,心怦怦直跳。
“三坝头!”祖爷一声大喝,“你还不从实招来!”
三坝头一愣:“祖爷,这是什么意思?”
祖爷仰天长啸:“枉我一片苦心栽培你,没想到你却吃里爬外!”
三坝头大喊:“冤枉啊,祖爷,冤枉啊!”
祖爷冷冷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支细细的苇子杆儿,“手法高超啊,油纸上刻仿宋字,卷好后插入苇秆儿,再将苇秆儿塞入蚯蚓肚子,蚯蚓顺流而下,池塘出水口处拦一细网,载有苇秆儿的蚯蚓会被拦下,线人拿到蚯蚓后,消息便可破肚而出,油纸浸水不湿,仿宋字难查笔迹。以钓鱼为名,行内奸之实,天衣无缝,天衣无缝!”
三坝头大惊:“祖爷,冤枉啊!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啊!”
祖爷大喝一声:“拉出去,砍了!”
三坝头哭着大喊:“祖爷明察!冤枉啊,冤枉!”
众坝头满头是汗,“祖爷,此事查清了吗?”
五坝头梁文丘起身说:“祖爷,三爷跟随祖爷以来,忠心耿耿,从没异常之举,此事务必查实确凿才可行刑啊!”
祖爷看了看三坝头,说:“先打入地牢,待我将梅玄子打回原形后,再杀你祭天!”
几个小脚把三坝头五花大绑,推搡而出。
夜里,三坝头蜷缩在地牢,不停地叹气,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啊?正迟疑间,一个小脚送饭来了。
“三爷,吃饭啦!”
三坝头大叫:“我他妈不吃!”
小脚将饭菜推了进来,低声说:“祖爷吩咐,你一定要吃饭!”
三坝头疑惑地看了看小脚,接过饭菜,是一碗河粉和几片咸鱼,小脚走后,三坝头坐在地上抓了几口河粉,又咬了一口咸鱼,觉得有东西垫牙,原来咸鱼肚子里有一个油纸包,三坝头忙将油纸打开,里面是张纸条,祖爷亲笔:“苦肉之计苦中生,苦尽甘来兄弟情。”三坝头看完,将纸条吃下,而后哈哈大笑。
这一切都是祖爷和曾敬武合力安排的,那日祖爷去找曾敬武,将食禄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明。
祖爷说:“‘食禄’之时,我施‘英耀’之法,察言观色,觉得有几个坝头…”
曾敬武说:“细作传递消息都很谨慎,一举一动都可能是暗号,但所有暗号联络最终都是靠人来完成的,祖爷安插在坝头身边的眼线之所以不能发现,是因为他们对坝头们的行为都习以为常了。祖爷勿急,既然已经敲山震虎,那内鬼必然会尽快发出消息,以求脱身之策,我安排几人暗中盯梢,这几人都是精心培养的兄弟,深谙细作之法,霍爷(霍元甲)被毒死后,我们暗杀日本人的踩点工作都是这几个兄弟做的,如果内鬼往外发消息,必能发现!”
于是几个“精武会”的老手开始在三坝头、四坝头、五坝头经常出没的地点布防。结果,监视三坝头的人在鱼塘内扮作撑船的渔夫窥探时,发现了鱼食中的奥秘。
那日三坝头钓了一下午,天快黑时,三坝头起身回家,负责鱼食的那个小脚一番东张西望后,将箩筐里剩余的蚯蚓一股脑儿地倒入鱼塘,蚯蚓顺流而下,在鱼塘出水口处被细网拦了下来,“精武会”的人将蚯蚓捞起,仔细观察,这才发现了蚯蚓肚子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