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情,是怎么回事……
果然还是精神崩溃了吗?
即便如此,也还是……
“呵呵呵……嘿嘿嘿……呵呵,啊哈……”
怎么形容呢?这种笑法,就好像她看到了什么滑稽透顶的事情,那种抑制不住的笑——
“Iced coffee”again
在阴影中,香月史郎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正在来回踱步。
他摸了摸手里的刀子。没事的,他安慰自己。武器在我手里,没什么好害怕的。说起来,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她人在咫尺之外——双手双脚都被绑住,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即便现在她毛骨悚然、得意的笑声不绝,那又如何?——自己绝对没有心生胆怯的道理呀。
话虽如此,香月史郎心中还是萌生了某种近乎恐惧的感觉。
“你在……笑什么?”
城塚翡翠什么都没有回答。
只是颤着娇小的双肩,吃吃地笑着,好像碰到了什么搞笑至极的事情。她望着香月,眼中带笑。
“有什么好笑的?你疯了吗?”
翡翠抬起脸,看着香月。
她的眉梢还是弯弯地垂下,一脸无可奈何。
“你是不是觉得,我因为被老师背叛之后过于震惊,失魂落魄了?”
“难道不是吗?”
在微弱的光线下,刀刃闪过一道寒光。
如果香月面前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城塚翡翠,那么,她应该会缩起身体,胆怯起来。
然而翡翠却没有怯意。
她依旧笑着,让人心里毛毛的。
这好像不是翡翠。
简直像是,有什么……
“你不是翡翠?降灵已经开始了?”
翡翠又笑了。
“哈哈!呵呵……”
“有什么好笑的!”
“不,没什么,”翡翠强忍着笑意,摇摇头,“话说回来,老师,你能不能把我手腕的绳子解开?你是想让我帮忙召唤你姐姐的灵魂对吧?这样子的话,我可集中不了精神。”
香月俯视着胸有成竹地微笑着的翡翠,有点打不定主意。
他需要翡翠帮忙降灵。这确实需要集中精神,捆绑可能有些碍事了。他犹豫了一会儿,但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两人体形相差很大,自己还持有武器。即便遭到抵抗,也可以瞬间反制成功。腰部和脚腕的绳子不解,就不会有问题。
有必要害怕吗?
对手是那个只会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的翡翠呀……
“那好吧。你可老实点,别打歪主意。”
香月用刀割断了她手腕上的绳子。
翡翠抬起重获自由的手腕,理了理头发。
接着,用手指擦净了脸上的泪痕。她转动脑袋,在旁边的窗户上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样子。
“啊,化的妆可能都花了吧。今天化的是淡妆,应该不会特别明显……”
香月哑口无言,只是盯着她。
她为什么在这里还要在意这种事情?
翡翠好像才注意到香月在盯着她,抬头望向他的方向。
“对了对了,你刚才说的——确实呀,一般来说如果知道亲近的人是连续杀人魔,那肯定是会大惊失色的。”
“难道说……被你发觉了?不,那不可能——”
香月的思路现在有点混乱。
不,不可能的。就在刚刚,她还那么惊惶来着。
她没可能发现自己的罪行,一丁点可能性都没有。
因为,翡翠的能力——
“你能通过灵魂的气味分辨出凶手……但是遇到像我这样,对于杀人毫无罪恶感的人,这种能力是派不上用场的。我确实注意到了这个风险,但藁科琴音那次,证实了这个猜想——”
翡翠又笑了。
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香月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样高声大笑。
她被绑在椅子上,笑得身体前屈,摇头晃脑。若不是被绑着,恐怕她真的会笑倒在地。
“啊啊,太好笑了,怎么这么好笑……老师啊,你是真不知道忍笑有多难!”
“有什么好笑的!”
“很遗憾,我没法召唤出老师姐姐的灵。所以,老师你本来的计划是达成目的,然后顺便将我玩弄杀死,现在有一半已经失败了哦。”
“你瞎说什么?不听我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我说了嘛,办不到。”
“为什么!”
“因为……”
翡翠扑哧一声,好像又忍不住要笑出来。
她用手捂着嘴,一面说,一面肩膀剧震。
“啊,实在是,太好笑了……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忍得好辛苦啊,老师。所以说,现在这会儿,就让我痛痛快快地笑一回,难道不可以吗?”
呵呵。
嘿嘿嘿。
唔嘿嘿嘿嘿……
“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因为就是不可能啊,降灵什么的……你莫非一直都信了?”
“信什么!”
香月完全没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反问道。
“我不是说了嘛——”
灵媒姑娘娇小的肩膀笑得直抖,脖子晃动。
暗夜里,翠绿的眸子闪闪发光。
“你是一直相信,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灵媒?”
香月史郎看出了翡翠嘲讽的态度。
“你说、什么……”
莫名其妙。
香月哑口无言地盯着这个女人。
心脏因为慌乱已经敲起了小鼓。
他稍退了一步,远离正在讪笑的翡翠。
“你是、什么意思……”
“召唤你姐姐的灵魂?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因为我是个假的灵媒师呀。”
“你在说什么……”
真的是莫名其妙。
突然讲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因为受刺激太大,失心疯了吧……
或者说,她是想要巧言诡辩,寻机突破危局……?
“胡说八道……你的能力是真的!”
“只是老师你这么相信罢了。”
“是真的!”香月叫道,“在这之前,你都用了灵视能力对不对?使用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和我一起破了好多案子呀!”
“也许是那样吧。”
不管他怎么恫吓,翡翠都保持着冷静。
不可思议的冷静,同时,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发出嘲讽的笑。
“但是,那些真的称得上是难以置信的力量吗?”
“你胡说什么……不……都是真的。你……对了,你第一次向我展示灵视,是在仓持结花的案子。你靠灵视说出了她的工作对吧?这还不足以证明吗?”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那都是骗人的把戏。”
“骗人的……?”
翡翠看着愕然自语的香月,不禁摇摇头,叹了口气。
接着她闭上碧绿色的眼睛,十指交叉,作出一个仿佛祈祷的姿势,以平静的语调说了一段话。
她是用流利的英语说的,所以香月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是在说什么。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等到他猜到这大概是哪里的引用时,翡翠已经睁开眼,用日语将同样的内容复述了一遍:“假如略去中间过程,仅仅把前提和结论告诉听众,便会引发令人惊叹的效果,当然,也是一种哗众取宠的效果……”
这,莫非是……
这段话是阿瑟·柯南·道尔的短篇小说《跳舞小人》中夏洛克·福尔摩斯所说的。
翡翠的嘴角微微上翘,她伸出一只手,拢了拢波浪长发。
“那好吧。看样子老师还不服气,那么我就特此解说一下,作为一个小节目。毕竟我要被杀掉了,至少让我先坦白罪行吧。”
她竖起了一根食指。
她挥动着那根手指,如舞弄着指挥棒,洋洋得意地说了起来。
“仓持小姐在按响我住处对讲器的时候,口齿非常清晰,而且充满自信,这在年轻女孩子里并不多见。在见面谈话时我也注意观察了,她坐姿端庄,礼仪非常好。而且,她很明显习惯于化妆,习惯于日常被人审视,可知她是在公司等社会组织里积累的经验,而且活学活用了工作中学习到的东西。比方说,模特、演员、主持人、空姐。或者是公司、购物中心、大商场的前台,又或是银行柜员……”
一边说着,翡翠的手指尖一边在自己的长发末梢打着圈,绕啊绕。
香月听着翡翠的话,目瞪口呆。
什么?
这家伙到底在讲什么?
“但是,看她走路的姿势,可以得知她并非模特或女演员。而且口齿也不是特别伶俐,虽然长相可爱但网上也搜不到她的名字,所以也不大像是女主持人。话说回来,我记得和老师你提过,我手头还是很宽绰的,这世上花钱买不到的东西,还真是意外地少呢。”
“你在……”
翡翠继续说个不停,好像一个正揭开恶作剧谜底的小女孩。
“老师,我在自己住的那处公寓上做了一笔投资,稍微改造了一下。公寓入口、门厅、电梯……等地都有拾音器,一直通到我的房间。仓持小姐按响对讲机,与我们对答如流的时候,老师你在一旁说了句‘真厉害’,对吧?我就思索了一番,为什么是‘真厉害’?是说演技高超?口齿清晰?也就是说,日常的工作和这一类相关吧。因为已经排除了女演员的可能性,所以不是说演技。而配音演员呢?她的声音又算不上有特色。我猜会不会是呼叫中心的工作,但这又和在人前亮相的要素冲突。最终,我觉得可能还是大公司或是百货商场、购物中心的前台吧,而且不是那种合同工,是受过正规培训的前台小姐,或者是银行柜员。另外,那一天是工作日,所以普通大公司或银行的可能性较低。就此,我推断她是商场或购物中心的前台小姐。”
翡翠的食指停下了,卷在她指尖的长发腾地一下松开弹起,又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香月惊得说不出话,只是呆呆地盯着这一幕。
“居然有这种事……”
香月长出一口气,仿佛在掩饰内心的忐忑。
“不会的……这实在是……”
“这个嘛,就算我猜错了,其实也没关系。只要根据对方当时的反应,说出第二候补选项就可以了。我当时还想会不会是旅游巴士的导游小姐。但那天运气很好,一下子就中了。毕竟我做了不少年,屡试不爽。”
“那,猜中我是作家……”
“你坐电梯上来的时候,仓持小姐不是说了吗?你作为推理小说家,对灵异现象是持否定态度的吧——”
记忆在香月脑海里复苏。
是的,好像确实有过这样的对话——
“窃听……?”
“这是最简单又高效的手段。”
“不会的……”
香月身体一晃,几乎要跌倒。他使劲摇了摇头。
“但是,你还用灵力触碰了结花的肩膀和手。”
“那只是很普通的魔术罢了。”
“魔术?”
“就是变戏法呀。这是很常见的现象,有好几种手法。通过观众自身的发言,诱发出某种心理上的感应,很有趣的。有机会的话,老师你也可以查一查噢。”
不可能的。
这是诡辩……
“那也太牵强了……不,你的能力是货真价实的。你现在想靠这套说辞蒙混过去罢了。你是不是觉得一旦降灵成功,就会被我杀掉?所以你骗我说自己不会!”
翡翠看着香月,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无可奈何之感又出现在她的眉梢,粉色的嘴唇撇了撇。
翠绿色瞳仁充满怜悯……
“没错!是真的!如果全都是假的,要怎么解释一系列的案件?仓持结花的案子,是你召唤出她的魂魄,靠其中的信息揭开的真相。对了,还有在刚刚发现尸体的时候,你靠灵魂的共振,就发现小林舞衣的眼镜掉落了!是刚发现尸体没多久的时候噢!你那时候还不知道小林舞衣的存在,而且也不知道她戴着眼镜!这全都是靠灵魂共振,召唤出结花的魂魄之后才知道的吧!这就是证据!”
“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又引发了一阵大笑。
翡翠捧腹大笑着。
“别瞎闹了!”
香月走近她,一把抓住了翡翠的衬衣领口,提了起来,五指施力,几乎要将布料扯碎。
翡翠停住笑声,只是冷冷地盯着香月。
“哎呀,冷静一点,不然,我的指甲缝里会残留下你的皮肤组织哦,老师。”
翡翠的手指尖摸上了香月的手腕。
香月心中一悚,立刻抽回了手。
翡翠整整衣襟,说道:
“真是没办法。”
她撇了撇嘴。
眼里流露着怜悯之色,嘴上带着嘲讽的笑容,说道:
“是冰咖啡啊,老师。”
“冰、咖啡……?”
“真是的,一点都没搞明白啊?老师你还是推理小说作家呢。埃勒里·奎因之类的总读过吧?”
“冰咖啡又怎么了?难道说,因为喝剩的咖啡滴落了一些,所以就猜测凶手是朋友?简直胡闹,在当时的情况下,完全无法获知那个冰咖啡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和警察最开始的结论一样,有可能是将没喝完的咖啡丢在了桌子上。一方面她懒于收拾屋子、洗东西,一方面她也说经常会做多剩下来——”
他的话被翡翠打断了。
一对闪着理性光芒的眸子直直地仰视着香月。
“没错。关于洒在地上的冰咖啡,老师你说得完全正确,警察也分析了仓持小姐胃里的成分,里边并没有冰咖啡,所以也认为那是之前喝剩下的吧。这个确实不能算错。因为如果假设是闯空门的犯案,那就必然是她一回家就和凶手碰了个脸对脸,肯定是没有时间做冰咖啡的,这两者是有矛盾的。”
那个甜美而娇弱的声音,吐出的词句严丝合缝。
“但是,注意哦——胃里没有检出冰咖啡,只能证明,‘她没喝冰咖啡的可能性比较大’这个事实而已。这并不能否定仓持小姐被杀害时,她做了冰咖啡的可能性。而且,可以佐证她泡了冰咖啡的证据,明明就在现场放着嘛。”
“哪有那种东西……”
“现场不是有水滴吗?看到之后,我就开始思考那到底是哪儿来的。一开始,我想到的就是:冰块。”
“冰……?”
翡翠用拇指和食指作出一个环状。
大概是想表达“冰块”这个概念。
“老师你可能完全将其当成‘哭丧妇’的泪痕了吧?但是,其实我根本没有说过那是泪痕哦?那怎么看都是冰块融化之后留下的痕迹。”
翡翠笑着,继续说道:
“我们先假定,那个水滴是冰块融化造成的吧。你知道冰咖啡是怎么做出来的吗?仓持小姐是用手冲滴滤做的哦。也就是说,是速冷式:首先制作一杯普通的滴滤咖啡,然后放入大量的冰块,急速冷却。将刚做出来的咖啡从分享壶中倒入玻璃杯,然后再加入冰块,就好了。案发现场不是掉落了玻璃杯吗?就是说可以假设,是盛有冰块的玻璃杯摔落到地面,里边的冰块掉了出来。你记得我们发现遗体前一晚的气温吗?那天夜里非常凉爽。如果是较大的冰块,很有可能即便融化也未能完全蒸发,而是变成微小的水滴,残留在地板上。”
翡翠用挑衅的眼神盯着香月,两手十指相对,如祈祷一般。
“就让我们假定如此,继续下面的推理吧。假如地板上曾经残留有冰块,也就意味着仓持结花在她回家之后、到推定死亡时间之间,做了滴滤的冰咖啡,因此,冰咖啡本身不可能是之前喝剩下的。当然,也有可能,她在之前做好的咖啡里加上冰,然后端了出来,但速冷式冰咖啡的关键在于新鲜度。仓持小姐自己也说过,那样味道会变差,而且家里连保存用的容器都没有。端出之前制作的冰咖啡本身,从心理到物理上都有障碍,因此可以得出结论,冰咖啡是当晚现做的。”
香月俯视着娓娓道来的翡翠。
这家伙在说什么?
“综上,若假定她在推定死亡时间之前做了冰咖啡,那么就和闯空门的盗贼犯案说产生了矛盾,需要进一步探讨。那好,就假设这样的情形吧:她并非一回家就被袭击,而是在做好冰咖啡,正准备喝的时候,偶然碰上了闯空门的盗贼。这同样有缺陷。为什么?因为在一片黑暗的屋子里是无法做滴滤咖啡的。而盗贼则更不可能盯上一间亮着灯、还飘出咖啡香气的屋子。那是不是还有这种可能:盗贼其实已经闯入了屋子,他感觉到有人回家,于是躲在了其他房间,而仓持小姐完全没注意到屋里有人,并做了滴滤咖啡呢?这同样不可能。我不认为她会无视大开的窗户,悠然自适地开始冲咖啡。基于此,在那个时间点,只要注意到冰块的存在,就可以轻易地否定掉闯空门犯案说了哦。”
翡翠一脸轻松地耸了耸肩。
“可是……可是……就算是这样……你怎么可能确定真凶?有可能犯案的,除了朋友,还有工作伙伴,还有差点成为跟踪狂的西村……还有其他很多人啊……”
“没错,这就是接下来需要思考的问题了:仓持小姐是自己一个人喝冰咖啡,还是和别的人一起喝?她现在已经被杀了,所以毫无疑问,事件发生当时,房间里肯定还有其他人在。如果凶手不是翻窗而入,那么就是和她一起从门口进来的了。也就是说,仓持小姐自己将凶手领进了门。那么老师,你还记不记得,仓持小姐说过这样一句话?‘一次只做一杯的量有点困难……我其实对咖啡因有点敏感,但老是做多,喝不完会剩下。’从这句话来判断,仓持小姐恐怕做了不止一杯冰咖啡而是两杯,也就是两个人的量。观察她的服装,显然是刚刚回到家,还没有卸妆,只脱去了外套,并没有更衣。刚下班回家,正是疲倦的时候,会特意去做一杯挺费事的冰咖啡来自己喝吗?你也知道,冰咖啡里边的咖啡因含量其实比普通咖啡更多。她是咖啡因敏感体质,如果是马上就要睡了,何必要大费周章去做一杯含有咖啡因的饮料?她第二天早上还安排了事情哦。然而,如果没打算睡觉,而是准备和什么人一起熬夜的话,那就有一定的理由花费这个精力了……就算她是想做给自己一个人喝的,只做一杯如她所言比较困难,那么分享壶里应该还残留有剩余的咖啡。可是,现场的咖啡分享壶并没被放入冰箱,而是空空如也地被丢在了厨房,所以,可以否决‘只做了一人份’的可能性。这也就意味着,仓持小姐当时是和某个人一起喝了冰咖啡——”
“不对,等等……我记得现场只有一个玻璃杯……”
“这个暂且放在一边。话说,老师你还记得吗?仓持小姐给我看过的房间照片。我当时觉得没准能派上用场,但没想到会成为推理的材料。我不知道老师你有没有看到——有一张照片拍到了四人餐桌。她当时很不好意思,因为东西都没收拾好。靠外面的椅子收拾干净了,而靠里面的、朝向东面墙壁的两张椅子上都堆放着杂物。而遗体被发现的时候,现场的状况与照片一致。她最终还是没能把那里收拾干净吧。也就是说,这不会是凶手伪装出来的现场。我们不能被虚假的线索所欺骗,对吧?”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假定仓持小姐是和凶手两个人喝了冰咖啡。那么,凶手是何等人物?跟踪狂?公司同事?上司?这类人会在晚间造访,然后进屋?不大像吧。我们暂且假设他们会进屋吧。仓持小姐会费工夫冲泡冰咖啡,并且与跟踪狂共饮?这很难想象,但我们可以假设这一切发生了。总之,是一个关系亲密的,或是不怎么亲密的人来做客,并且和她一起喝了冰咖啡。那两人会在哪里喝呢?”
“在哪里?”
“难道会站着喝吗?”
翡翠笑嘻嘻地摊开手,耸了耸肩,带着一脸嘲笑的表情。
“这个……”
“一般而言,会坐在椅子上:坐在桌边,把杯子放在桌上,在椅子上落座。那么,一定是在这个椅子和桌子吗?在她的起居室里,其实有两个候补场所,对吗?一个是四人餐桌,一个是放在电视和圆形矮桌前面的沙发。好了,我们先假定他们使用的是四人餐桌。然而,餐桌靠里边放着的两张椅子被杂物占据了,这可用不了。那么只能坐在靠外面的两张喽?亲密地并肩而坐?好像一对男女朋友?和跟踪狂或者上司?不可想象——”
翡翠快言快语地说着。
灵媒姑娘一面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一面展开了缜密的推理,连珠炮一般,气势上完全占了上风。
“我们假定,她是迫于情势要和访客谈话,出于某种理由做了冰咖啡,那么在招呼并不那么亲密的人落座时,要是我的话,肯定会收拾掉椅子上的杂物,与其面对面坐下。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于是,剩下的选项就是沙发了。那个沙发是比较窄小的双人沙发。一坐下,两人就会紧靠着。这意味着,不论两人坐在哪里,凶手都是和她亲密地并肩而坐的。从这些可以看出,凶手和仓持小姐的关系相当亲密,即便是对个人的身体空间有一定程度的侵犯,也都在容许范围之内。这样的话,莫非是恋人?我觉得这也不可能。老师你也知道的,仓持小姐喜欢你。那次仓持小姐去我那里时的表情和动作,乃至注视你的眼神,可以说非常明显了。既然已经有了意中人,却又在深夜和其他男人并肩,我认为这不符合她的性格。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莫非老师和仓持小姐其实已经发展成了那种关系,但老师你第一眼发现遗体时的震惊并非演技,不似作伪,所以我将这个可能排除了。这样,剩下的嫌疑就是女性了。她大概是和比较亲近的女朋友一起,打算弄过夜派对来着。”
香月感到一阵眩晕。
他惊愕不已,握着刀的手松弛了下来。
“若是关系那么亲近的朋友来访,应该会选择坐在沙发上而不是餐桌——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并肩面壁的派对——两人应该是面对电视落座的吧。好了,这下就有个怪事了:沙发前面有张圆形矮桌,老师记不记得,那下面铺了一张地毯?两人在电视前的沙发上并肩而坐,将盛着冰凉咖啡的玻璃杯放在圆桌上。然后,两人因为某些事争执起来,争执愈发激烈,最终变成了吵架……可能有推搡,有撕扯,真是好可怕。然后呢,玻璃杯掉在了地上……摔碎了?好像有点奇怪吧……”
说到“碎了”的时候,翡翠两手举起,将竖着的食指和中指弯了弯。这是一个表示双引号的动作。她歪歪脑袋,戏谑地耸了耸肩膀。
“玻璃杯从矮桌上掉落到柔软的地毯上,会碎吗?一般不会碎的吧,怎么考虑都会觉得奇怪。那么,杯子又是怎么碎掉的呢?”
“你,难道说……”
“会不会是两人在争执之际,将杯子丢出去的呢?那样的话,冰块和里面的东西会扩散得更远。可是,杯子是在四人餐桌边上碎掉的,简直像是故意从四人餐桌上丢下去的呢。的确,从那个地方掉落,杯子的破碎就显得平淡无奇了。那附近有什么来着?对了,是仓持小姐的遗体吧。凶手故意做了些手脚,让杯子看起来好像是从四人餐桌上掉落砸碎的。那凶手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玻璃杯碎了,又有什么好处呢?很简单,这会产生细碎的玻璃片,可以将类似的什么东西混进去。聪明人会把树叶藏匿在什么地方?日语是怎么说的?藏木于林?切斯特顿曾经写过:如果有人想要藏匿一片枯叶,他一定会准备一座枯木林子。换句话说,可以推断凶手是把什么玻璃制品弄碎了,而打破杯子,则是为了隐匿那些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