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眼一转,立刻发现了问题,“罗小宗呢?怎么今天没在宿舍?”
“我不知道……”想到惨淡的前途,我可怜兮兮的抱着腿缩在床角,“他丢了!只是去不到五十米远的食堂吃了顿饭,人就再也没有回来!”
“少奶奶,你手里拿的什么?给我看看!”老黄一把夺过那张残破的考卷,只看了一眼,就脸色铁青。
“呜呜呜,罗小宗要真是想不开去寻死,他的爹妈会不会让我给他陪葬啊?”此时我已经毫无理智可言。
“听说前两天经济学的老师哮喘病发做,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老黄端详着那洋洋洒洒的论文,冷汗涔涔,“哥们我今天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还好老黄够义气,对我大加鼓励,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像罗小宗这种千古难逢的祸害,注定是要贻害万年的,怎么能如此轻易就偃旗息鼓?
我听他这么说,吊在嗓子眼里的心才稍微归位。可是在星空满天的夏夜,我们俩足足把校园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罗小宗的身影。
去地狱吧!在死人的世界,你会找到想要的一切
那个黑衣变态的话又在我的耳边回荡,一字一句,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
最后直找到午夜,我才如行尸走肉般摸回了宿舍,打开电脑,打算在校园网上发一条寻人启示。
然而我刚刚开机,电脑荧屏就闪了又闪,居然是上午浏览的网页又恢复了对话。
黑色的背景,血红色的字,依旧是那个鬼气森森的灵异论坛。
密密麻麻的题目,多半都是胡言乱语。就在我打算关掉这个网页时,一个奇怪的论题跳入了我的眼帘。
《你想去地狱吗?——去地狱的十种方法!》
仿佛灵魂受到了蛊惑,我迷迷糊糊的移动鼠标,点开了这个标题。
所谓的去地狱的十种方法,根本连半点用都没有,完全是无聊人士的凭空臆想。
不过这位发贴人的创意给了我一点启发,就是在做危险的事情之前,一定要把身家性命拜托给亲朋好友。
如此一旦发生不幸,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救助。这样才算是地狱一日游,而并非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看来涉足死人的领域还想生还,保持跟阳间的联系是十分必要的!
我睁着眼睛思考了大半夜,方迷迷糊糊的睡去。
因为我的灵感比较强,今天又心事重重,居然梦到了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
岸边芳草依依,繁花点点,正有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站在河边对我微笑。我一见到这个人,急忙快步跑到他的身边。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好久不见了!”他屡次出手救我,而且自我旁敲侧击打听到的消息,他似乎是个灵力非常强大的狐妖,而我那天天见鬼的奇特血脉也是传承自他。
“你要去死人的世界吗?”他微微一笑,风姿流转,好看得不似真人。
“是……”想到失踪了一整天的罗小宗,我的心不由一沉,“我的朋友下落不明,我要去那里找他!”
“可是也许你会一去不返!”他偏头看着我,眉宇中暗含忧虑,
“再难也要试一试,生命如此短暂,我不想在悔恨中渡过余生!”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如果找不到罗小宗,他那彪悍的爹妈一定不会轻饶我,那还不如去死!
“如果非去不可的话,记得带上这个……”他拉过我的手,伸出一根长指,在我的手心上画了几下。
“这是什么?”我好奇的看自己的掌心,浅浅的纹路上,多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图案,似乎是个狐狸的“狐”字!
“想办法带上它一起去!”他按住我的手掌,眼中闪出狡黠光芒,“最好放在一个隐蔽的,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
“哇!你不是开玩笑吧?这可要我怎么带过去?”我刚刚惊诧的喊了一声,他就伸出手,轻轻巧巧的推了一下我的肩膀。
本来我也是个身强体健的少年,然而在他这一推之下,竟像个没有重量的纸人,一头就栽倒在湍急的河流中。
“少奶奶,亏你还能睡得着?还不快点起来!”平地响起一声炸雷,惊碎了我的好梦。
“嗯?老黄?有什么事?”我手脚并用的从床上爬起来。
“罗小宗一宿没有回来啦!咱们不能再等了,还是报案吧!”
我走到对面的床铺,掀开罗小宗那棺材般密实的布帘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只凌乱的堆放着杂物和零食。
至此我才想起现实的可怕,急忙跟老黄跑到学校的保卫处,将失踪的罗小宗登记在录。而热心的保安们还主动提出要用校园广播帮我们找人,我们俩这才稍微放了点心,相互搀扶着回到了宿舍。
“少奶奶!你在干啥?”眼见夕阳西下,学校的广播喇叭里喊了无数遍罗小宗的名字,我再也坐不住了,在宿舍里遍贴纸符。
“老黄!去把双魁叫来!”如果连学校的保卫处都找不到罗小宗的踪影,他十有八九是被那个黑衣变态藏了起来,看来只有我亲自涉险。
“啥?找双魁?你脑子没问题吧?是不是钱包又想放血?”
“找回丢了的罗小宗和钱包放血哪个重要?”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循循善诱的开导老黄。
“好!我这就去找她,总比被罗小宗他爸分尸好!”老黄一点就通,急忙跑到走廊里去给双魁打电话。
而我则更加忙碌的在房间里画着咒术阵。要想去地狱,只能用一个法术,那就是魂体分离!
可是这个方法危险之至,稍有闪失就会变成脑死亡,成为医学上所说的植物人!
“唉——”我望着窗外如血的夕阳,长长叹息。
只希望这次我能平安归来!
可是今日似乎连老天都非常难得的站在我这边,天色刚蒙蒙黑,双魁就面带灿烂的笑容,一步一癫的走进了宿舍。
身后还跟着一身闪耀名牌,一脸凛然正气的包公。
“哈罗!陈子绡,好久不见啦?怎么突然想到找我?”
“你们来得正好!”我一个箭步冲上去,飞快的反锁上大门,接着递给他们一大沓黄色的纸符和一条手指粗细的麻绳,“把这些纸符都缠到绳子上,要快点!”
“讨厌!人家不干啦!”双魁*嘴,眨巴着闪亮的大眼睛,“你找我来就是做这个?会伤到人家的指甲啊!”
“我的姑奶奶啊!你弄完了我请你吃大餐还不行吗?”
这次双魁不吭声了,拿出考试前做小抄的执着,认真缠着手里的绳子。
忆往昔,此女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次次考试都霸占着全校的倒数第一,必然有其过人之处。那根麻绳在她的纤纤玉手中居然越编越细,不但我那宝贝的纸符被她撕得七零八落,连绳子上的毛都被她拔得精光。
“老黄!认识我的人还有谁在附近?”我行将绝望,目光呆滞的看向老黄。
“分子!她的学校提前放假,说来咱们这个城市旅游来了!希望她还没有回去!”老黄一拍脑门,又拿起手机去搬救兵。
绝对分子?那个万年大近视!她来了又有什么帮助?
不过聊胜于无,我没有时间抗议,忙着帮双魁他们编绳子。
看看毫无智慧可言的双魁;又看看一脸正气,实则其蠢如猪的包公;再想想高度近视,几近盲人的绝对分子,我顿时欲哭无泪!
我陈子绡何德何能,竟幸运若此?每到关键时刻,集中的帮手怎么都是老弱病残!
九点钟以后,绝对分子来报到了!老黄果然是个人才,居然连带两个女生进宿舍而没被看门的大妈抓包,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嗨!陈子绡,我正想找你们玩呢!真是巧啊!”门外话音刚落,就闪进来一个长发飘飘,眉目清秀的女生。
我盯着她看了半天也没敢相认!眼前的人是分子吗?跟她长相厮守的瓶底眼镜又去了哪里?
“是这样的……”分子羞赧的垂首说,“我去做了激光手术,把近视治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好不容易多了一个正常人,真是可喜可贺!
然而我话音未落,便听“砰”的一声巨响,分子抬腿就踢倒了一个热水瓶。
“可是我刚做了不到一周,正在恢复期……”分子望着脚下水瓶的残尸,面色一红,“现在的视力还不如从前!”
心中刚刚燃起一点希望的火花,转眼便被扼杀在现实的残酷中。
但事已至此,不论出现什么情况,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我把几近失明的绝对分子拉到安全地带,将缠满了咒符的麻绳塞到她手里,对她千叮万嘱,“分子啊!我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看你了!这两个小时之中,你一定要一心一意的想我,千万不能溜号啊!”
接着我又对老黄说了一样的话,他大吼一声“肉麻!”报以我生猛的一击。
而双魁则眼带桃花,伸出手指拎着我的耳朵,笑嘻嘻的问,“你是不是暗恋我啊?”
包公倒是很好说话,二话不说就把那根绳子缠到了手腕上。之所以如此,大概是因为他还欠着我每月五百的分期付款。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把那几根细绳在腰上缠了几圈,刚要启程,就看到右手的手掌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居然是昨天那个人写给我的“狐”字!
“双魁!把你天天照的镜子借我!”
“没问题!记得付利息!”双魁爽快的掏出一个精致的黑色小盒子,递到我的手中。
眼见那字迹如一个活物,在皮肉间蠢蠢欲动。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把掌心贴在了镜面之上。
等到再抬起手,光滑透亮的镜面上已经多了个“狐”字!而我的掌心,则变得空空如也!
真是神奇至极!
看到这种奇异景象,我不由信心大增,把镜盖一盖,将它塞到上衣的口袋中。
接着跑过去关掉宿舍的灯,拿出一张纸符,准备点燃。
在跳跃的火光中,我看到了老黄、双魁、分子还有包公,他们都面带关切,神色紧张的望着我。
“少奶奶!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那个镜子可是安娜.苏的啊!千万不要打破啦!”
“陈子绡,你放心!我会一直想着你的!”
“为了每月那五百快,你也要记得回来啊!”
我看着我的这些年轻而真挚的脸孔,不由心绪激动。这就是我的朋友,或许他们都平凡而渺小,还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却是我一生中弥足珍贵的宝物。
“我会回来的!”我朝他们微微一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就像当年蒙哥玛利将军所说的那样:我会回来的!
接着我将手一晃,把那张黄色的纸符凑近燃烧着的打火机。一阵袅袅的黑烟在我的面前升起,在缥缈的烟雾中,渐渐浮现出一张人脸。
那是一张长得很好看的脸,五官俊俏,双目含星。但是我看到这张脸却吓得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因为它竟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是灵魂出壳吗?否则我怎么会看到自己?
我正在纳闷,那个人却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连打扮都与我一样,穿着洗白的牛仔裤,略皱的蓝T恤,甚至脸上也挂着我惯有的玩世不恭的表情。
我面对着他,就像面对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走吧!”他对我笑了一下,拉着我就走,我这才发现脚下已经多了几级台阶。
我沿着台阶走上去,心中忐忑,一抬头,眼前出现了一扇黑漆漆的大门。
那个人伸手打开门,带着我就走进门内。
“少奶奶——”然而就在我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时,身后突然传来老黄一声凄厉的惨呼。
老黄?他为什么叫得声嘶力竭,活像是要替我出大殡呢?我跨过门槛之后,好奇的回头看,然而身后却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哪里还有老黄的影子?
当我再回过头,才发现领我过来的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我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指针静止在九点五十分,不再走动。看样子是到了一个扭曲的空间里。
抬眼看向远处,只见天空是一片压抑的黑色,一丝星光也无。地面则是无边无际的旷野,只有荒草随风摇曳。奇怪的是,天地相接之处,却有一条闪亮的光带,喷薄着耀目的光辉。
难道这里就是西方的地狱?东方的阴曹?我怎么连半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罗小宗要紧!我片刻也不敢耽搁,撒腿就往那光带的方向跑去。
越接近那片光芒,眼前就越明亮,而且途中也开始出现稀稀落落的人影。
那些人表情生动,衣着各异,看起来都不似鬼魂。
这是怎么回事?我好奇的打量着一个赶路的女人,和我从小到大见惯的鬼魂不同,他们都有着清晰的存在,而且完全察觉不到我的目光。
在这片苍茫之地,我这个误入的活人倒成了鬼!
真是奇怪!我挠了挠脑袋,继续撒腿往前跑。
那条如练的光芒越来越近,时而能听到湍急的水流声,居然是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
河岸芳草依依,繁花点点,竟与我梦里见过的河极其相似。
“小宗!罗小宗!你在哪儿?”眼见再无去路,我不由焦虑万分,沿着河岸边跑边喊。
“小弟弟,你喊什么呢?”哪知我这么一喊,那些对我视若无睹的人竟有所察觉,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奶奶拉住我,热心的问道。
“我找不到我的朋友了,我好害怕他会死!”
“死有什么可怕呢?自出生的那一刻,生命的每一天不都是奔向死亡?”老奶奶和蔼的安慰我。
“不!那怎么能一样呢?”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死亡漫长得没有尽头,而我们生存的时间不过这短短一世,又怎能轻言放弃?”
“那你去桥上看看吧!”老奶奶伸手指向远处,“好多看不到去路,找不到来路的人都在那里徘徊!”
桥?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河面上有一个朦胧的黑色影子,它被浓重的雾气笼罩,所以方才我并未发觉。
我朝那个老奶奶道了声谢,急忙往桥上跑去。时间无多,必须分秒必争,谁知道我那半吊子的法术能维持多久?
等我跑到桥头,只见旁边立着一个石碑,上书“奈何”两个大字!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了?果然神话中的描述并非空穴来风!
我长舒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踏上了奈何桥。
这桥跟阳间的桥并无不同,只是脚下的石砖渗透着彻骨的寒冷,简直像踏在冰雪之中。
在四周弥漫的雾气中,渐渐浮现出一张张青白的面孔,他们与岸上行走的那些人不同,有的断头,有的断脚,周身都渗透着一丝死亡的气息。
难道这就是迷茫的游魂吗?
我好奇的打量了他们几眼,立刻有人捕捉到我的目光,飘飘忽忽的就跟了过来!
不能再看了!
尽量对周围来往的鬼魂视而不见,我迈着大步往桥中央走去。
雾气弥漫,飘摇浮荡,远远的,可见桥中央正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身着黑衣,正优哉游哉地趴在桥栏杆上看热闹。虽然看不清脸孔,但是拥有这种临危不惊,粗如麻绳的神经的人,除了那个智商90以下的罗小宗同学,不做第二人想!
总算找到了!这次终于可以放心回家了!
我心中雀跃,快跑两步,一把就拉住他的胳膊。
“小宗!你还在这发什么呆?还不快跟我回去?”我一使劲,那个人却纹丝未动。再低头一看,正有如丝如絮的黑色雾气从那个人身上缓缓扩散,牢牢的缠住了我的双手。
“哇——”我从未见过这种诡异的状况,不由高叫一声,拼命的甩手,可是那雾气却越来越浓,几乎要将我半个身体都吞噬进去。
“呵呵呵,没有想到在这里等你的是我吧?”那个趴在栏杆上的人回过头,惨白的一张脸上,赫然有一个黑漆漆的窟窿,居然是那个屡次陷害我的黑衣变态。
“你怎么在这里?罗小宗呢?”
“谁说你的朋友在这里呢?”他朝我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吧?”
对了!他确实从未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为什么每次我都会这么傻,像是懵懂小兽一样,一脚踏入陷阱。
“多年来送给你的礼物,今天终于到了回收的时候!”他尖利的大笑起来,脸上露出乖张的笑容,“你即将被这黑暗的世界吞噬,永远都不要再想回到人类的世界!”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拼命的挣扎,然而那黑雾越来越浓重,甚至有过路的鬼魂也来凑热闹,尖叫着要把我往黑雾的深处推去。
“是反噬啊!我从前就告诉过你,那奇异的能力对你来说没有半分益处!”他笑嘻嘻的回答,“就像你伸手推墙壁,必然会感受到墙壁的反作用。可惜一直以来,你推的并不是什么无害的墙壁,而是最可怕的死人的世界!你认为它会静静的任你为所欲为吗?”
“所以你才把一桩又一桩的麻烦送给我解决?”
“只不过是为了积累反噬的力量,直到今*自投罗网!”他哈哈的大笑,面孔渐渐变形,身体完全化为一团蓬勃的雾气,将我瞬间淹没吞噬。
原来如此!他经营了这么久,竟只为了今日的一瞬。亏我还以为他是在向我挑战,每次一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就雀跃的跑去解决!
可是老天显然并不打算给我后悔的机会,那冰冷的雾气钻入我的口鼻,疯狂的掠夺着我的生命。
在不见微光的恐惧之中,我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我好像看到了老黄,还有分子,双魁,以及我那些疯疯颠颠的同学!他们就像记忆中一样,对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不!我不能就这样死了!
我还要回去!在那个温暖的世界,还有人在等待着我的归来!
我拼命的伸出手去,然而便在此时,奇迹出现了,在喷薄的雾气中,除了我挣扎求救的手之外,竟又出现了一只白色的手。
那只手十指纤长,白得近乎透明,一把就攫住了那团将我团团包裹的黑雾。
“你这个臭小子!竟敢暗算我!”那个黑衣人气极败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弥漫的雾气凝聚,他又化做人形,正有一只白色的手从我的胸口里伸出来,紧紧的扼住了他的咽喉。
这是怎么回事?这只手是哪里来的?
我也被这奇异的景象吓了一跳,紧张的摸索了一下胸口,却碰到一个*的东西。
却是从双魁那里借来的镜子!
我急忙把镜子从口袋里掏出来,果然见镜盖敞开了一道缝隙,一只白色的手,正顺着缝隙探了出来。
“嘻嘻嘻,我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一手……”从镜子里传出了个清脆的笑声,接着镜盖突然大开,从里面窜出一个白衣的男人,俊美的脸庞上挂着狡黠的笑容,伸出双手,牢牢的扣住了那个黑衣人的手腕。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他惊恐之至,声嘶力竭的大叫。
“将计就计的把戏,可不只你一个人会用!”那个白衣人得意的眨了一下眼睛,双手使力,把他逐渐往镜子中拽去,“我忘了告诉你,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
突然我觉得胸口似被人一拳击中,一团白雾夹杂着黑气扑面而来。
我原本就靠在桥栏上,此时受到重击,一头就向桥下栽去。
在飞快下坠的过程中,我竟恍惚的看到,那两团喷薄的雾气在半空中挣扎收敛,夹杂着尖利的惨叫,和巨大的冲击,瞬间聚拢在我手中的镜子中。
随即那面镜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像是有意识一般,镜盖紧紧闭合,滴水不露。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咣”的一声巨响,紧接着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终于停止下坠,结结实实的摔到了一块木板上!
“哎哟……,好痛……”我呲牙咧嘴的坐起来,只觉周身无一处不通,再一摸后脑,似乎撞起了一个大包。
“这点痛算什么?要不是我划船的技术好,你现在就不止是身上痛那么简单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条简陋的木板船上。身边华光喷溢,美不胜收,正是那条流光溢彩的大河。
“这是哪里?”我把手中的镜子塞到牛仔裤裤兜里,好奇的四处打量。
“这是每个人要死的人都要渡过的冥河啊,而我就是冥河上的摆渡人……”划船的老头一边抽着烟斗一边回答我,不过他只看了我一眼,满脸的褶子就开始乱跳,“怎么又是你?”
居然是高中出去郊游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奇怪的老头。
“大爷!我也不想总在冥河附近溜达啊!求你行行好,送我回去吧!”眼见是他,我急忙满脸赔笑,又是弯腰又是作揖。
“你以为我不想送你回去?你这种惹祸的祖宗,我再也不想见第三次!”老头见了我似是见了活鬼,飞快的划动双桨,小船风驰电掣般行驶在壮丽的河面上。
可是他越往前划,我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河渠渐窄,光芒也逐渐消失,最可怕的是河岸上一片漆黑,连半根草都不长。
“喂!你这真是要送我回阳间吗?”见到这副糟糕景象,我脸色不由一沉。
“怎么不是?快点下船!”老头把船停在寸草不生的岸边,拎起我的衣领就把我扔到了地面。
“你这死老头子,一定是骗我!阳间怎么会这么可怕?”我边挣扎边抗议!
“做人都是苦多乐少!你还期望看到什么别致风光?”老头嘿嘿一笑,眼里满是鄙夷,仿佛在嘲笑我的愚蠢。
“喂!大爷!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眼见他摇起双桨,又要开溜,我高声叫喊。
“什么事,你说吧!”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着黑衣服,一脸傻相的男生啊?他跟我差不多大,就会到处问‘为什么’!”
“没有!”老头朝我摆摆手,将小船飞快的划走,“我没有见过那样的人!这两天见过的人,最傻的那个就是你!”:
真是气死我了!居然如此直接的侮辱我的智商,我在岸上跳着脚,足足骂了半个钟头才打道回府。
看来罗小宗确实没有来过这里?如果那样的话,那个白痴到底哪儿去了?去外太空旅游了吗?
我一边走一边想,突然脚下踩空,一跤就结结实实跌到地上。
“绡绡啊——,你总算是醒啦——”这一摔不要紧,耳边顿时传来老妈凄厉的哭声。
我迷茫的睁开眼睛,却见眼前满是空旷的白色,真是三生有幸,我竟又来了医院报到。
“少奶奶啊!你可吓死哥们了!”老黄眼眶通红,站在我妈身后,“那天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你推开窗户,抬腿就跳了下去!”
“对啊!那可是四楼啊!你只摔断胳膊已经算是命大!”双魁眨巴着大眼睛,在一边补充。
“陈子绡啊!你早说你要跳楼,干吗不弄几根粗点的麻绳?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越粗的绳子强度越大!”绝对分子戚戚艾艾的说,“结果虽然我们努力拉着你,绳子还是被挣断了……”
我费力的对他们扯出一个笑容,只觉得口舌艰涩,满是消毒水的味道。刚刚张了张嘴,就听到老黄悲愤的呐喊,“少奶奶,你别说了!哥们知道,你一定是又想吃鸡了!”
真是的,这个白痴又误会我了!我陈子绡岂是那种天天记挂着吃的饭桶?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
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太多,或许难免苦多乐少。但是因为有了你们的陪伴,我从未感受到生命的遗憾!
×××××××××××××××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前脚刚从四楼摔下去,后脚老黄就接到了保卫处的电话,说是在校园外的一个下水道里找到了失踪了一天一夜的罗小宗。
原来罗小宗那天看到自己的杰作被公开展览,热血上涌,兴奋之极,竟忘了回宿舍的道路。
结果他迷迷糊糊的走出了校园,并且十分不幸的掉落到一个井盖被盗的下水道里,直到昨晚才被一个溜狗的大妈拯救。
“绡绡——”次日罗小宗就哭丧着脸来看我,他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鼻青脸肿,胸前吊着一只胳膊。
“滚!离我远点!”我一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气死我了!亏我还以为他有生命危险,才涉险跑到阴间去找他。
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他留在下水道里跟老鼠作伴!
但事情却并没有到此为止,我所在的病房刚刚消停了半天,送走一个身后冤魂无数的罗小宗,又来了一个嗓门堪比孟姜女的双魁。
“哇哇哇——,人家的镜子啊——”双魁从我的手中接过镜子,只看了一眼,就嚎号大哭,“被你弄坏了啊!这可怎么照啊!!”
那面小小的镜子,自我带回来之后,镜面就变成了一片漆黑。完全没有破损,但却像是被人涂上了浓重的墨汁,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而且连之前印在上面的闪闪发光的“狐”字也一并人间蒸发。
“姑奶奶,你别哭了,这镜子多少钱?我赔你还不行吗?”毕竟是自己做错事,我急忙作揖告饶。
双魁擦干眼泪,朝我竖起三根手指。
“三十?”这已是我能承受的最高价。
“笨蛋,是三百啊!”双魁一声呐喊,登时震得我两眼发花,一头就栽倒在病床上。
“陈子绡,你别给我装死,快点起来——”
我把眼睛一闭,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那位冥河上摆渡的老大爷,你说得真是没错!
通向阳间的道路,注定一片漆黑!
——反噬(完)——
夜的完结
The end of the night
尾声
这次我受伤不清,足足在医院养了半个多月的病,才被老爹老妈接回了家。短暂而美好的暑假,就这样泡了汤。
天气炎热,骄阳耀眼,我正躺在床上,用一只完好的手挖冰淇淋吃,突然眼前一花,床前竟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真有你的!”我朝那个人微微一笑,“居然会想到那么好的办法把那个黑衣变态封在了镜子里!”
“事情不会到此为止!”他抱肩看着我,眼中透出隐隐的担忧,“只要你那异于常人的能力存在的一天,你的人生就注定坎坷!”
“你又把我的能力拿走,就像高中那次一样?”我放下冰淇淋,实在是食不知味。
“除非你能承受这艰难的人生!”他微笑着回答。
“贝多芬呢?牛顿呢?还有爱因斯坦!他们天赋过人,不是也一样烦恼重重?”我摊开手双手,满不在乎的耸肩,“就算我默默无闻,与常人一样,也未必会活得开心快乐!”
“子绡,你长大了!”他朝我赞许的笑了一下,一转身,便消失在夏日盛放的阳光中。
我望着窗外深深浅浅的绿树,天空中如丝如絮的浮云,那些盛华极至却又脆弱单薄的生命,那些短暂得来不及道别的聚散与离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或许做人的快乐,便在于那小小的缺憾!
一如这辗转于尘世中的芸芸众生,偶尔伤心,偶尔快乐,偶尔感动,偶尔寂寞,品尝着生命中的特有的,幸福和感动!
好在我身强体健,一个半月后,就又带着大包小包奔赴向那遥远的学校。
“喂?”我坐在公交车上,无聊的给老黄拨了个电话,“我就要到了,你在哪里呢?”
电话那边的人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哎呀,是少奶奶啊!我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都认不出了……”
老黄果然是见色忘义的宵小之辈,我不过一个月没跟他一起鬼混,居然就被他忘了个精光。
我刚刚张嘴要骂,就看到旁边的车道上有一辆豪华车呼啸而过,车后跟着一堆蹦蹦跳跳的小鬼,黑雾冲天,蔚为壮观。
多日未见这样的大场面,吓得我舌头发硬,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少奶奶,你怎么啦,倒是说话啊!”
“你、你是不是告诉罗小宗我今天要报到啦?”
“没有啊!”老黄斩钉截铁的回答,“我昨天倒是给他打电话了,可是他妈妈说他出去了!可能病也好了吧……”
“我知道了……”我颓然的挂上电话,已经猜到七七八八!
一定是我那热爱麻将的老妈,在罗小宗他家鏖战失利,一如既往的把自己的儿子给卖了!
半个小时之后,我就到了目的地,像一年前一样,背着大包小包,以及纸符狗血,拖拖拉拉的站到了学校门口。
一切都如昨日!
学校的大门依旧金壁辉煌,门口那棵迎客古松上,仍挂着一个上吊的女人,她发现我注视的目光,朝我眨了一下眼睛,亲切的摆了摆手。
“少奶奶,在这里,在这里!”老黄高兴的跑来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想不想听?”
“什么好消息?”
“刚刚罗小宗也来了,他的胳膊也治好了。他爸妈正在宿舍帮他铺床,可能一会儿就会赶过来!”
我心中顿时一沉,这算哪门子好消息?噩耗还差不多?
“还有别的消息呢!”老黄小眼冒光,宛如长舌妇上身,“双魁和包公分手啦!”
“啊?为什么?”怎么我只是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就换了天上人间?
“听说是她太能花钱,差点把包公送去要饭……”
确实,双魁磨练了几十年的宰人宝剑,终于等到了出鞘的一刻,又怎么不会让他血溅黄天?
我正在暗自偷笑,老黄突然对着我的胸口就来了一拳,把我打得一个趔趄。
这是干吗?
我刚刚要张嘴抗议,就看到他好像一副要哭的丑像,“你终于回来了,哥们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到我们身边了呢!”
“你可真是肉麻!”我也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下。
我们俩正在互相进行着人身攻击,一辆出租车嘎然停在了我们身边,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白色牛仔裤,嫣红吊带,黑发及腰的漂亮女生。
她怒气冲冲,正用可以杀人的目光盯着我。
这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我正一头雾水,那个女生就气势汹汹的朝我走了过来,“陈子绡,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双、双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果然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只是月余不见,双魁又换了个形象。
她却不回答我,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你看看这个……”
那张纸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数字和日期,但是有人用笔在一个“肖”字上,重重的勾了标记。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果然,下一秒钟,就听双魁爆发出招牌嚎叫:“人家不管啦!这是我前两天请笔仙的时候,笔仙给我的提示,它这次不知是写了半个字还是一个字,反正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的名字有这个‘肖’字!”
“这、这一定是个误会!”我想到几乎沦为乞丐的包公社长,扔掉行李就跑。
“你等等我啊……”双魁锲而不舍的紧紧追随。
可是还没等我摆脱双魁,前面的林荫路上,就又跑来一个尘土飞扬的人影。
“绡绡,绡绡,你终于回来了……”是罗小宗!依旧带着他的怨鬼大部队,浩浩荡荡的狂奔而来!
我见状来个急转弯,撒腿就往花园跑去,边跑还边戚戚艾艾的求饶。
然而罗小宗和双魁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紧紧跟在我的身后,活像是猎狗在追捕逃窜的兔子。
看来做个凡人,注定要承受这样夹杂着痛苦的幸福。
也许时光,不过是校园中那高大梧桐上的阔叶。
黄了、绿了、凋了、落了,
等发现的时候,
已暗中偷换了年华!
而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我们每个人,终将宛如这落叶般,面临不断的失去。
失去童年,成为少年!
失去青春,成为大人!
当青春的骊歌不复响起,
当飘扬的冬雪随风消逝,
当我头发花白,明眸不再!
却终有你们,
在草色烟光里,
与我携手相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