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胸口的压力压垮了一切。整个世界扩张,把她推倒。等到她又恢复意识,贝克特还在那里。
他扶起她坐着。“丽兹,看着我。”
她眨眨眼,模糊的视野边角清晰起来。她看到他的脸,他的手。
“你还好吗?”
“我没事。”
“有办法站起来吗?”
“给我一分钟。”
伊丽莎白摸摸喉咙,感觉到被她父亲掐肿的痕迹。她眯起眼睛看着教堂四周,看到两个孩子和她父亲,没有其他人。“其他人呢?”她指的是警察和救护人员。“应该要有人来的啊。”
“你还是想控制一切。你忘了吗?”
她点点头,但一切都好模糊。她又穿上衣服了,一定是倩宁帮她穿的,或查利。“给我一点空间。好吗?”
“你确定?”
她举起一只手,于是他后退。不管接下来做什么,她得自己来,她得知道自己办得到。她双腿挪下祭坛,然后咳得很严重,好像又要窒息了。
“丽兹!”
丽兹还是举起那只手,让他不要走近。她摸着自己的胸部,专注于小心地、浅浅地呼吸。他走近了些。“不要。反正……不要碰我就是了。”她说。
她下了祭坛,脚步不稳,但毕竟站好了。她父亲在地上,她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身子。
“倩宁都告诉我了。我很遗憾,丽兹。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应付得过来的。或许需要点时间,或许要做心理咨询。”
“我父亲想杀我,查利。我怎么可能应付得了?”
他没回答。怎么可能有答案?
“倩宁?你没事吧?”
“我还好。”
“吉迪恩呢?”
“他在流血。我不知道。你的朋友不让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伊丽莎白开始走下台阶。吉迪恩躺在倩宁旁边的地上。他睁着眼睛,但看起来失血很多,伊丽莎白望着整个教堂,终于明白事情很不对劲。过了这么长时间,这里太安静了。倩宁睁大眼睛,很害怕,轻轻摇着头。伊丽莎白懂得那个表情,她也觉得不对劲。“其他人呢,查利?”
他双掌挥动着。“我告诉过你——”
“你告诉我为什么没有警察。但是救护人员呢?吉迪恩受伤了,倩宁受伤了。应该要有救护人员的。你可以做得到,不用惊动警方的。”
她走向那两个孩子,但贝克特走上前来挡住了。他还是举着双掌微笑,但双眼藏着谎言。“我们得先谈谈。”丽兹下来台阶,停下脚步。“拜托,丽兹。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他想挤出微笑,但是失败了。伊丽莎白从来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感觉,现在她满脸都是不信任和怀疑,充满了怒气。“该死,丽兹。我是来帮你的。那个女孩打电话,我就赶来了。还有谁肯这样?没有疑问,没有怀疑。”
“怎么回事,查利?”
“这一整个星期,谁一直站在你身边,当你的朋友?我一直就是那个朋友。只有我。现在,我也要你当我的朋友。”
她打量着他的姿势。下巴垂着,双脚张开。他双手伸出来,好像要是她想跑,他就会抓住她。无论这是怎么回事,他都很认真。“你真的要站在我和这两个孩子之间?”
“我们只是得谈一下。两分钟。我们谈一下,然后打电话叫救护车来,这一切就会结束了。”
她的目光落到他皮带上的那把枪。他的枪法很好。而且他的体重两百五十磅。无论这是怎么回事,她都无法撂倒他。
“我们坐下来吧。”贝克特说。
她往旁边走,她的父亲发出呻吟。
“拜托,丽兹,坐下吧。”
伊丽莎白继续走。她不打算坐下,贝克特也看出来了。他点点头叹气,身上那种虚假的感觉消失了。“你知道阿德里安在哪里吗?”
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问这个。
“阿德里安·沃尔。我得知道他的地点。”
“阿德里安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这是为了每个人好。为了你,为了两个孩子。我要你信任我。”
“除非你给我一个解释。”
“你告诉我就是了。”
“不行。”
“该死,丽兹!告诉我他在哪里!”
“是啊,拜托告诉他吧。”
那声音从教堂后方传来,响亮而熟悉。伊丽莎白看到贝克特忽然一脸绝望,然后看到典狱长带着奥利韦特、杰克斯和伍兹。他们站在打开的门前,四个人站成一排,他们后方的天空一片火红。
“吉迪恩。倩宁。”
她把两个孩子叫来身边,他们都乖乖听从,倩宁走过来,吉迪恩脚步踉跄。他们走过贝克特身边,他没有试图阻止他们。他垂着头,肩膀塌下。伊丽莎白把两个小孩护在身后,觉得整个世界慢下来,一切都清晰无比:呼吸时喉咙的灼痛,贝克特的汗水、恐惧和突然的绝望。“你早该告诉我的。”他说,她听到了这些话,但是没听进去。典狱长带着手下进入走廊,丽兹的注意力放在重要的事情上头。两把半自动手枪,两把轮转手枪。奥利韦特看起来很害怕。
“拜托,你就把他要的信息告诉他吧。”贝克特说。
“闭嘴,查利。”
“拜托,丽兹。你不了解这个人。”
“其实,我了解。”
典狱长走得愈来愈近,十五英尺,然后十英尺。等他走到最后一排长椅,伊丽莎白开口了。“我想你们两个比我原先以为的更熟。”
“当然了,”典狱长说,“贝克特警探和我是老交情了。有多少年,查利?十五年?十六年?”
“别假装我们是朋友。”贝克特咬牙说。
典狱长手里的枪歪了一下。“朋友,略有交情。”
此时他的傲慢更明显了,脸上的微笑也更松懈,更缓慢。这让伊丽莎白的胃翻腾起来。典狱长穿着一套夏季西装,他后方的手下穿着便服。她双眼始终看着典狱长。“他知道你对阿德里安做了什么吗?”她抬高嗓门,好让大家都听到。“你对他的折磨和凌虐?他知道你的手下想杀他吗?”她往祭坛的方向退,两个小孩随着她移动,往上走了两级台阶,然后三级。
典狱长和手下也跟着往前。“我喜欢拉斯维加斯,”典狱长说,“我想是因为那句格言。”他用枪画了一个圈,举起双手,比出了一个酒店入口上方的广告牌形状。“‘发生在拉斯维加斯的事情,就留在拉斯维加斯。’我的监狱也是这样。”
他的监狱。
他可以这么说,而谁能反驳他呢?警卫?囚犯?只要他够强硬,够恶毒,没人能违抗他。
“你知道吗?”她问贝克特,“你知道他们折磨过阿德里安吗?知道他们杀了他同牢房的室友吗?”
“我知道什么都不重要。”
“你怎么能这么说?”
“绝望的人,”典狱长插嘴,“我每天都感激上帝,赐给我这类人。”
“根本就没有钱,”她告诉典狱长,“在你那个可悲的、小小的彩虹尽头,根本就没有藏宝箱。”
“我已经解释过一次,现在不是为了钱。这是为了威廉·普雷斯顿,他是我很重视的朋友。这是为了报仇,还有做个了断,还有事物的自然法则。囚犯不能碰我的警卫,无论是在监狱内,或是监狱外。这种事我绝对不允许。”他的枪管抬起来。“贝克特警探,麻烦你让开一点,别挡住他们。”
“你应该在外头等的。”贝克特走到典狱长旁边,低着头。“你在外头等。我进来。这是我们讲好的。”
“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这是我的缺点。”
“我已经跟你保证过了。”
“可是我没有理由相信你。”
“你有太多理由了!你明明知道的!”贝克特在哀求。伊丽莎白从没看过他哀求。“我可以弄到你想要的。拜托,别烦他们了。只要给我两分钟。我会查出他人在哪里的。没有人非得受伤害,没有人非死不可。”
“你以为我会杀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拜托……”
“那个人还活着吗?”
典狱长的枪指向布莱克牧师,他被绑着躺在地上。伊丽莎白张嘴要说话,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典狱长就一枪射中她父亲的心脏。子弹穿进去的洞很小,出来的洞很大。他的身体几乎没动。
“那一枪是要让你们注意一点。”
伊丽莎白瞪着她父亲。
倩宁吐了。
“我要阿德里安·沃尔。”那把枪是点四五口径,扳起击锤了。他指向吉迪恩。“他似乎是个好男孩。”
“不!”
伊丽莎白跳到枪口前,手指摊开。她弯着腰,绝望而渺小地哀求。
“该死!”贝克特吼道。“他妈的,我们讲好的不是这样!”
“我们讲好的取消了。”典狱长一枪射中贝克特的腹部。一时之间,前一刻还壮硕的贝克特,这一刻就倒下了。
“查利!”伊丽莎白在他旁边跪下。“啊,上帝啊。查利。”
她一手摸摸他腹部的伤口,然后检查他背部的子弹出口。那伤口不仅大,而且破烂了,再往下是一把手枪。贝克特双眼痛苦,但嘴巴吐出一个词。
“不要……”
她看着典狱长和他的手下。他们全都举起了枪。“你混蛋。”
“腹部的伤口通常痛得不得了,”他说,“不过呢,人总是会复原的。”
“为什么……”
“暴力?这个?”他一手挥过去,示意着死掉的人和快死的人。“这样你才会把我的话当真,把我想要的告诉我。”
“查利。啊,老天……”
他的血在她膝盖前累积成一摊。他的手指握紧她的。“事情不该变成这样的。”她感觉他快失去意识了。“丽兹,对不起……”
他眼睛闭上时,她探着他喉咙的脉搏。他的状况很糟,不过还有呼吸。“你到底有他什么把柄?”她厉声问,毫不畏惧地站起来。“他会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指的是叫我来这里?没有原因。不过那个小女孩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我刚好跟他在一起。”典狱长又用枪管画了个圆。“他当时还想保护你。他跟我说他可以帮我弄到我想要的。不过显然呢,他做不到。所以就是这样。”
“他需要急救人员。”
“就像威廉·普雷斯顿需要急救人员一样?”典狱长盯着她看,她没回答。“其实呢,这真的很好笑。”典狱长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来,一副轻松的口吻。“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觉得好像早就认识你。你的价值观,你真正的为人。”他点了一根烟,用枪指着吉迪恩的胸口。“阿德里安·沃尔人在哪里?”
“不要。”
他枪口又指向倩宁。“你知道这个会怎么玩了。”他的枪在男孩和女孩之间指来指去。“我要你打电话给他,叫他来这里。给他一个小时。然后我就要开始杀这两个小鬼了。”
“他离这里不止一个小时。”
“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不过还算讲道理。那就九十分钟吧。”
伊丽莎白和典狱长互相盯着对方,典狱长微笑着。
在他们脚边,贝克特快死了。
第三十六章
电话响起时,阿德里安正站在窗边。只有丽兹知道他在这里,于是他接了电话。“丽兹?”
“阿德里安,感谢老天。”她的口气很唐突,声音很紧张。“听我说,仔细听好。我的时间不多。你记得我父亲的教堂吧?旧的那个?”
他当然记得。他在采石场碰到伊丽莎白后一个月,就加入了那个教会。他曾想在那里跟朱莉娅举行婚礼,展开新人生。那个教堂曾代表着美好生活的梦想。
“出了什么事,丽兹?”
“我要你来教堂,而且要快。”
“为什么?”
“你来就是了,拜托。我有重要的事。”
“你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你还记得我上回跟你讲的那些话吗?就是上一通电话的最后?”
“记得。当然记得。”
“那些话是认真的,现在更是。”
阿德里安想再问,他想知道更多。
但电话挂断了。
典狱长抢走伊丽莎白手里的电话,放回自己的口袋。在他坚持下,这段对话开了扩音功能。“你在耍什么小聪明吗?”
“没有。”
他凑得很近,她闻得到他的皮肤和发油的味道。他仔细刮过胡子,褐色的双眼看似柔和。伊丽莎白回避他的目光,但他用一根手指碰碰她的头发,又用枪轻敲她的膝盖。
“你上回跟他讲了什么?”
“你希望他来这里。我说了我该说的话,好让他赶来。”
“这个答案我不满意。”
她看了两个孩子一眼,然后看了贝克特。他的双眼睁开,正在观察。“我上回跟他说我爱他。他会因此而赶来的。”
典狱长思索着她的话,打量她的脸。“你在跟我撒谎吗?”
“我只希望保住这两个小孩的命。”
“剩八十九分钟了。”
离这个地方远一点。离我远一点。
这是她上回跟他说的话。她真的希望他离得远一点吗?他觉得不太可能。要是这样,她为什么还要打给他?一定有什么状况改变了,而且不会是好事。
或许是警察?
也同样不太可能。
典狱长呢?
这是最可能的,但其实也没差别了。丽兹会打电话给他,就一定是需要他。还好他终于想清楚了,知道该做什么,还有什么时候做。他听到伊莱的声音,仿佛他就在房间里。
那些金币只值这么多钱,孩子。
六百万,他心想。
丽兹值更多。
教堂里热而平静。贝克特还活着,但伊丽莎白没见过有人这么接近死亡。她第七次问了同一个问题。“拜托,可以让我帮他一下吗?”
吉迪恩和倩宁坐在她两旁,他们三个人聚在祭坛前的阶梯上,一名警卫用枪指着他们。奥利韦特站在门边。典狱长站在那里望着彩绘玻璃。
“他快死了。”她说。
“还剩两分钟。”典狱长轻敲自己的手表。“希望他能及时赶到。”“我已经照你的要求做了。没有必要再让其他人死。”
她说得好像很真心,但她心底其实很明白。一旦典狱长达到目的,就不会放过任何人。他们是证人,也就意味着风险。他绝对不会接受的,尤其现在有一个人死了,另一个在垂死状态。只要阿德里安落到他手里,他们全都别想活着离开。
“跟我谈谈吧,”她说,“我们可以商量出办法的。”
“别说了。”
“我是认真的。一定有办法——”
“把她带过来。”典狱长指了一下,一个警卫拖着伊丽莎白站起来。“把她放到那里,铐在长椅上。”
“你为什么要这样?”
“这样我才能瞄准那两个孩子。”
她挣脱一只手臂,但那警卫推倒她,把她的双手拉到背后,铐在长椅的椅脚上。“你不会的。”
“其实呢,我宁可不要。”典狱长站在她旁边弯腰。“不过,你感觉不到吗?”他摸着她的脸颊。“这种悬而未决。”他指的是阿德里安,口气充满信心。“六十秒。”
“别装了,你根本不会让我们活命的。”
“包括那两个孩子吗?”
他的微笑似乎很真诚,但他的双眼却透露了一切。他已经开枪杀了一个男人,还朝一个警察的腹部开了枪。这样的状况不会有其他收场。他心里明白,她也明白。
“有动静。”门边的奥利韦特说。在他后方,黄昏已经降临。深紫色的天空。草里的蝉鸣唱着。“有车子开过来了。一辆绿色的旅行车。”
典狱长看了一下手表,站起来之前朝伊丽莎白挤了下眼睛,那眼神她永远忘不了。她伸长脖子,看到三个男人站在门边,另外一个监视着两个小孩。伊丽莎白对上了倩宁的眼睛,那警卫看到了,枪口抵着倩宁的头。“全部给我乖一点,”他说。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差得远了。
山丘上的教堂映入眼帘,对阿德里安来说,那不光是一栋由玻璃、石头和铁所构成的建筑物而已。那是他的往昔,他的青春,他永远的悔恨。他曾想在那里结婚,跟他原先就该娶的那个女人展开新人生。那栋建筑很古老,而且很结实。他喜欢那座教堂的永恒感,喜欢牧师谈论着出生、希望与原谅。他的婚姻失败后,他常常想起这座教堂。有时他会开车过来,只为了看着它矗立在山丘上,想着:如果我终于能诚实……
结果,他因为朱莉娅的谋杀案被审判,再也不能谈悔恨和赎罪。这十三年来,他常常梦到自己失去的人生,而当这座教堂在那些梦里出现时,他看到朱莉娅恳求着,孤单死去。她嘴里喊的不是上帝,也不是她丈夫,而是阿德里安,夜复一夜。她快死了,很害怕,而他始终不在场,除非在梦里。等到下一个梦魇来临时,他也会看到他太太吗?或者丽兹?那想法让他难以忍受,于是当他从公路转入石子路时,在心中向自己许下承诺。
不惜任何代价。
再也不能重演。
他开上山丘顶,看到门边那几个男人和外头停着的车子。他停在花岗岩台阶的二十英尺外。典狱长和奥利韦特及杰克斯站在门外。伍兹应该也在,大概跟丽兹在里头。阿德里安关掉引擎,把车钥匙放在口袋里。车外的空气很暖和。
“你该一直跑,不要回头的。”典狱长走出来,鞋子刮过花岗岩台阶。他头上的树荫黑暗而沉重。
“或许我出来的第一天就该杀了你。或第一个晚上。”
“你没那个胆量。”
“或许你一直低估了我。”
“这话暗示你有秘密,而且你一直守着没说出来。但是我不太相信。”
阿德里安从口袋拿出一个金币丢过去,金币在台阶上发出清脆响声。典狱长一直留神看着阿德里安,同时捡起那枚金币察看。“随便找个当铺都能买到这玩意儿。”
阿德里安又丢了一打金币过去。
“所以,那个故事是真的了。”典狱长这回没弯腰。他拇指抚过那枚金币,然后给杰克斯看。“有多少?”
“五千个。只要放了她,就全都是你的了。”
典狱长用全新的眼光审视着阿德里安。其中有尊敬,甚至有一点害怕。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屈服,受了那么多苦。“还有威廉·普雷斯顿的事情。”
“这是六百万美元。”阿德里安说。而这是唯一重要的事实,他从典狱长的脸上,还有杰克斯不安的双脚看出了这一点。友谊很可贵没错,但钱还是排在第一位。
“你带来了吗?”
“我可不是笨蛋。”
“那你建议要怎么进行?”
“只要丽兹没事,我就带你们去拿金子。她留下来。”
“那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可以再折磨我,虽然这么做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说不定我会改成折磨她。”
“死就是死,”阿德里安说,“我们可以双赢,也可以双输。”
典狱长抚摸下巴,思索着。“那如果她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呢?”
“你爱你老婆吗?”
“不怎么爱。”
“那是六百万美元。无法追踪的。你可以放在后备厢,去任何地方。到了明天早上,你就可以展开全新的人生。”
典狱长微笑,让阿德里安很紧张。“我不认为布莱克警探会像你这么不在乎被折磨。”
“她要不是彻底想过,也不会打电话给我了。”
“或许呢,她以为你会跑来,跟我们开火。”
“我不会逞英雄,这一点她知道的。”
典狱长的拇指又抚过那枚金币。“杰克斯会帮你搜身。”他指了一下,杰克斯下了台阶。
他的搜身粗暴且彻底。“他没问题。”
“那么,好吧。”典狱长捡起其他金币,在手里轻抛得哗啦作响。“我们进去把这事情讲清楚吧。”
阿德里安跟着典狱长,感觉奥利韦特和杰克斯紧跟在后。他没把握自己的计划能成功,但他只有这些:黄金、人性的贪婪和他自己准备赴死的觉悟。不过他了解典狱长。他快六十岁了,对工作很厌倦。六百万美元是很大一笔钱。阿德里安觉得这个计划值得一试。
可是看到那两个孩子时,他的希望破灭了。
在这一刻之前,状况是全赢或全输。计划成功或不成功。如果伊丽莎白死了,他会跟她一起死。他可以接受这种艰难的平静。丽兹做出了她的选择。他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但是跟这两个孩子无关。
他们紧挨在祭坛下方,不光是吓坏了,还受了伤。他当然认识吉迪恩,他酷似阿德里安曾全心全意爱过的那个女人。而那个女孩,想必就是报纸上登过的,倩宁。一个男人死在地上,是伊丽莎白的父亲,他心想。另一个男人是贝克特,他可能死了,或者快死了。伊丽莎白被铐在前排的一张长椅上。“我要你们放了她。马上。”
“阿德里安——”
“先慢着。”典狱长打断她。“这里还是我做主,所以我们从头来。”他抽出手枪,枪管抵着伊丽莎白的一边膝盖。
“你把东西藏在哪里?”
“我会带你去。”
“是哦。”
“我们五个开一辆车,”阿德里安说,“往东,走小路。没有警察。没有目击证人。两个小时后,你就发财了。”
“我的筹码在这里。”
“你得放聪明一点。六百万。”
“把那个男孩带过来。”
“不!”伊丽莎白想挣脱手铐。“你狗娘养的!你混蛋!”她踢了典狱长一脚。
他打了她脑袋一记,打出血来。“那个男孩。快点。”
吉迪恩想挣扎,但那警卫太壮了。他拖着男孩下了台阶,走过腐烂的地毯,把他丢在典狱长脚边,典狱长一脚踩在他喉咙上,枪管抵着他之前中枪的地方。吉迪恩尖叫起来。“看到这个游戏怎么玩了吧?”典狱长将枪管使劲压,还转了一下。“附近没有其他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住手。”阿德里安说。
“伊莱的金子在哪里?说吧,阿德里安。”那枪管又转了一下。典狱长脸上似笑非笑。“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玩的。”
阿德里安目光离开那男孩。三个警卫。三把枪。
“下一个是那个女孩,”典狱长说,“然后就是丽兹了。”
他压得更用力,吉迪恩又尖叫了,声音又高又亮,就像任何曾在这个古老教堂里唱歌的唱诗班男孩。
贝克特受伤很重,但还有足够的警觉,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典狱长。丽兹。牧师……
他看到那死去的男人,那睁着的眼睛。
他找到丽兹,然后眨着眼,想到卡罗尔。
我美丽的妻子……
她们是他的命,两个都是,他的伙伴和他的妻子。两个人他都爱,但要优先选哪个,从来不是疑问。
他的妻子。
永远都是他的妻子。
但眼前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