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我什么都不要说。”
“我知道她交代过。我也知道为什么。”倩宁听到这里抬起头。于是贝克特继续说:“没关系,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告诉你了?”
“我是警察,我猜得到。其他人也会猜到的。”倩宁别开眼睛,贝克特等着她的目光再转回来。“比利·贝尔这个名字对你有任何意义吗?”有的,他从她双手的抽动看出来了,她的脸忽然发红,他知道那是因为羞愧。“她是你父母雇的花匠。我今天上午跟他谈过。”
“所以呢?”
她快要投降了,于是贝克特声音更冷酷,因为快要毫无意义。他必须攻破她的心防。
“比利帮你母亲弄过药物。大部分是跟布伦丹和泰特斯·门罗兄弟买的。止痛药,可卡因。买了好几年了。但你早就知道了,对吧?你知道你母亲嗑药,你知道你们的花匠有认识的药头。你和你的朋友想认识那个药头,你们想尝尝当坏女孩的滋味。你们想要那种刺激感。”倩宁很紧张,双眼露出惊骇。此时贝克特知道自己猜对了。“你知道宣誓陈述书是什么吗?”
“或许吧。”
“那是一份宣誓过的证词,法庭可以接受的。比利·贝尔今天早上签了一份。你想看看吗?”
“不想。”
贝克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放在桌上。“要不是你和你的朋友想去治安不好的那个地带,你就永远不会被抓到那个地下室。但反正你们去了,对吧?你们跟门罗兄弟买了药物,他们又跑回来掳走你。那不是随机的。他们不是在街上碰到你的。”
“只有一次而已。拜托。我们只是想试试看而已。”
“毒品?”
“大麻。只有一次。”
“然后他们跑回来找你。”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个地下室里发生的事情,都是你的错。”贝克特身体前倾,使尽自己所有的警察本领去挑战她。“发生在丽兹身上的事情,也都是你的错。我看过她的手腕。我看到她是如何崩溃的。”
那女孩的喉咙冒出一个声音。
“该是说出真相的时候了,倩宁。为那个地下室里所发生的事情负起责任。”
“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伊丽莎白会怎样?”
他往后靠坐。“丽兹会无罪开释,继续过她的人生。”倩宁别过头去,但贝克特还没讲完。“不去看是最容易的,”他说,“通常都是这样。问题是,你愿意因为你和你朋友决定要嗑药爽一下,就害丽兹被打毒针处决吗?这样你能心安吗?看着我。眼前你有机会做正确的事。就在这里,就是现在。”
倩宁考虑着。贝克特没催她。
“丽兹知道你这么做吗?”倩宁问。
“我跟她说过我不会。”
“那为什么你跑来这里?”
“因为我会照顾我爱的人,无论代价是什么。”
“你爱她?”倩宁问。
“除了我老婆,她是我这辈子最要好的朋友。”
倩宁又思索他的话许久,然后贝克特看到她被击败的那一刻。
“要我说实话,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倩宁告诉了他。
贝克特看着墙上那面双向镜,然后耸耸肩,把一本笔记本推过桌面。“好吧。”
倩宁上了手铐的双手抚平纸页。
贝克特拿出笔对着她说:“不过,我要你一五一十全都交代清楚。”
“一点都不会漏的。”
“要录像,不能有任何省略。”
“为了她,我愿意。”倩宁说,于是贝克特点点头。
“为了丽兹。”他把笔给她。“因为她也会为你做同样的事。”
贝克特看着那女孩写完,然后撕下那张纸,折好放进口袋。两分钟后,他出现在双向镜的另一头,马什正在设定摄像机,准备要拍摄倩宁的供述。她看起来很娇小,但是很坚定。
汉密尔顿看到贝克特脸上的情绪。“她给了你什么?”
“一张字条。”贝克特说。
“可以让我看看吗?”
“是给丽兹的私人字条。”
“我不在乎。”
“你要这张字条的话,就他妈的得先杀了我。”贝克特的表情显示他是非常认真的。
汉密尔顿可以再逼他,但何必呢?他手上有倩宁,她又打算要开口说实话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关比利·贝尔?”贝克特耸耸肩。“我今天上午去找那个花匠谈过。我原先以为倩宁的母亲是唯一买药物的人。没想到结果挖出了更多。”
“我不是指那个。我问的是,你怎么知道倩宁肯说出实情?”
“或许我不知道。”
“在贩卖机那边,我看到你脸上的表情了。你说你可以在五分钟内让她开口,结果你两分钟就办到了。你当时很有把握。”
“丽兹很爱这个小鬼。”贝克特审视着玻璃另一头的女孩,那精致的五官和发肿的眼睛。“所以我猜想,或许这小鬼也很爱她。”
汉密尔顿不相信,他靠在玻璃上观察贝克特的脸。“我见过丈夫杀老婆、母亲对付儿子。倩宁和布莱克警探彼此根本不熟,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或许吧。”
“你有自己的推理?”
“或许她必须招认。”
“为什么?”
“据说人跟人之间太熟悉了,反倒会生出轻视。”贝克特双手放在玻璃上,想着他太太、典狱长,和他自己所犯过的遗憾大错。“而我们最熟悉的人,不就是自己吗?”
录像机开动,讯问也开始了。问题一个接一个提出,倩宁断续回答。说起她怎么认识门罗兄弟,他们是在哪里掳走她。州警局的人听着她从头叙述整个过程,尽管对她说的故事感到非常惊讶,但没有人怀疑其真实性。那些细节太有力,那些情绪太真实了。她说到蜡烛、床垫,还有他们对她做的事。有些地方她说到一半停下,有些地方她没法开口。那个侵害的故事太残忍了,让每个听到的人都为之震撼。这个女孩失踪了四十个小时,落在两个怪物手里。最后,她终于谈到的那个部分,让贝克特彻底心碎。
此时,就连讯问的汉密尔顿都满脸苍白,僵硬地坐在那里。“你是怎么拿到枪的?”
“他要我做的事情,我不肯做。那个弟弟。布伦丹·门罗。我不肯做,所以他又打我,又咬我。”她停顿一下,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下一次他又咬我,我就咬回去,咬在这里。”她碰了一下自己臀骨上方那个柔软的点。“他生气了,把我摔在一面墙上。等他扑过来,我想爬走,但是他抓住我一只脚硬拖。我在地板上乱扒,想抓个东西撑住。那把枪就躺在黑暗里。”
“这个时候,布莱克警探人在哪里?”
“在另一个房间。”
“你看得到她吗?”
“看得到。有时候。”
“你可以讲得更精确一点吗?”她摇摇头,一直摇。整整一分钟过去了。“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汉密尔顿说,“这就是我们需要知道的部分。”
一滴泪滑下她脸颊,她擦掉了。“伊丽莎白在床垫上。”
“她醒着吗?”
“是的。”
“她被铁丝捆住了?”
倩宁没回答,另一滴泪落下来。
“我们必须知道她的行动能力受限到什么地步,倩宁。她能不能动?为什么不能动?你跟我们说开枪的不是她……”
倩宁看着双向镜,玻璃另一边的贝克特觉得那目光穿透了他的灵魂。
这是他造成的。
是他做的。
“她被绑在床垫上,”倩宁说,“脸朝下趴着……”
二十分钟后,贝克特推门出去,弗朗西斯·戴尔跟着他走进大办公室。大家停止交谈看着他。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细节不知道,但大概知道了。“我做了什么啊?”贝克特推门进入一个空办公室。戴尔跟在后面。“上帝啊,弗朗西斯。丽兹永远不会原谅我的。”
“你救了她的命。她不会受到刑事指控,不会坐牢。你做了警察该做的事情。你查出了事情的真正起因。”
“我害她成了被害人。”
“是泰特斯·门罗害的。”
“你以为她还能回来当警察吗?你以为她能轻易就熬过去吗?大家会看到那些证词。这里的每个警察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知道我破坏了她最重要的部分。”
“你没有——”
“别睁眼说瞎话了,弗朗西斯。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盔甲。”贝克特两手抚梳过头发。“她永远不会原谅我。这件事太过分了,而且我之前还跟她承诺过。”
“你要不要离开这里?休息一天,开车出去散散心。”
“是哦,没错,开车散心。”
“不过我需要那份宣誓陈述书。”
“什么?”
“比利·贝尔的宣誓陈述书。你拿给那个女孩看过的。”
“上帝啊,老哥。没有什么宣誓陈述书。”贝克特发出刺耳的笑声,从口袋里掏出同样那张折起来的纸。“这是白纸,我才刚从打印机底下抽出来的。”


第十九章
爱哭鬼之前说这里是钓鱼小屋,但其实并不精确。车道穿过一片私有森林,长达一英里多,尽头是一道悬崖,俯瞰着一片平静如镜的湖水伸展出去,融入远处山脉的底部。那栋小屋由石材和木料建造而成,非常巨大,看起来恒久无比,像是地球上头挖凿出来的。
伊丽莎白下了车,看着眼前的一切:百年老橡树,俯瞰湖面的视野。“这栋钓鱼小屋就是你的了。”那位老律师之前说,“喝杯酒,放松一下。”
她不可能放松的。
伊丽莎白沿着一条走道绕到屋后。灌木生长得太茂密了,但常常有人来割草,所以森林没有扩张过来。她照着他的交代,在空水池远处的一块石板底下找到钥匙。打开前门后,她解除了警报器,进入屋内,经过一个拱形的门廊,来到主客厅,那里有一面玻璃墙,框住了外头的山水风景。壁炉很大,足以让人坐进去,她看到盖着薄布的家具、书籍,一张大得足以坐下三十个人的晚宴长桌。到处都是积得厚厚的灰尘,还有照管屋子的杂工之前走过的脚印。她循着脚印走到厨房,上楼来到阳台,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世界的屋顶上。
“该死,爱哭鬼。”
原先她都忘了他有多么成功,忘了他在法庭内外的权势有多么大了。回到屋内,她审视着跨越至少六十年的照片:爱哭鬼和一些名人的合照,还有几位前任总统,以及他的前妻。这些照片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带给她五分钟的平静,然后她回头来到面对着车道的前廊。这条前廊十五英尺深、四十英尺长。一打摇椅倒放着,免得被风吹得摇晃不稳。她把其中一把摇椅转过来放正,拖到面对车道那座低矮的石墙边。老律师将会从这条车道进来,所以她就在这边等。
但是,等待很难熬。
她坐了一下,又起来踱步。
这个柔和、温暖的白昼,简直要活生生吞噬她。
下午过了一半时,他来到的第一个迹象出现了:森林忽然沉寂下来,然后是轮胎的嗡响。等到那辆礼车出现在空地上,伊丽莎白早已走出门廊,来到车道等着。车子还没完全停下来,她的手就放在他的车门上。
“怎么样?”她一看到他的脸,就知道不对劲了。“出了什么错?”
老人伸出一只手。“麻烦帮我一下。”她协助他下了车。他穿着那件皱巴巴的夹克,看起来很疲倦,而且比往常更倚赖手杖。“你饿了吗?我们路上停下来办了几件事……”
“我不饿。倩宁在哪里?”
“挽着我的手臂吧。”
“费尔克洛思,拜托。”
“挽着我的手臂,陪我走一走。”他坚定地往前走,来到了门廊下的阴影处。“麻烦你一下好吗?”他指着另一把椅子,于是她帮他把椅子翻正。他坐在椅子上,告诉她,“坐,坐吧。”她没理会他旁边那把椅子,而是坐在矮墙上,两人的膝盖几乎相触。“我们这里以前开过好多盛大的派对。大家从各地赶来,你知道。欧洲、华府和好莱坞。”
“费尔克洛思……”
“我们以为那就是美好生活的极致表现了。有权势的朋友,有影响力的工作。现在你看看,这里空荡又满是灰尘,那些曾经精彩的人都死掉或快死了。”他伸长脖子,看着石砌的墩柱,和巨大的屋梁。“我太太离开时,我提出要把这栋房子给她。可是她不肯要,因为她知道我有多喜欢这里。她说这是个男性化的空间,需要一个男主人。她真是善良,你不觉得吗?讲这么好心的谎言。”
“你在拖时间,爱哭鬼。”
“或许吧。”
“那么状况很糟糕了?”
“你的搭档说服她做了高贵的事情。”
“贝克特?什么?”
“他觉得没有别的办法,因为有了刑事起诉书。他要我这么转告你,希望你或许可以原谅他。”
“原谅他?”伊丽莎白站起来。这个背叛太过分了。“他做的正是我要求他不要做的。”
“或许吧,但我描述那位年轻小姐的行为时,可不是轻易用‘高贵’这个字眼的。倩宁自白了,好确保你平安无事。没有人威胁她,没有人提出交换条件或减刑。她说出真相,是为了一个了不起的原因,这么做并不容易。”
“她现在是被州警局羁押,还是市警局?”
“目前是市警局。检方还没决定要起诉她。”
伊丽莎白瞪着森林。无论起诉与否,她都知道事情会怎么演变。倩宁现在正在进行移送前的程序,被脱光衣服检查。又被彻底侵犯一次。
“她交代要把这个给你。”老律师手上出现了一张折起的字条。
伊丽莎白接过来。“你不介意我自己看吧?”
“当然不介意。请便。”
伊丽莎白走到门廊另一头。那张字条以优美的字迹书写,很简短。
亲爱的伊丽莎白,
你跟我说过伤口会痊愈,但只有在你坚强且正确的时候,才有可能。我想设法坚强起来,也以为或许自己做得到,但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修正过错。你会在那个地下室是因为我,而且不是因为你想的那样。你的搭档可以解释。他查出来了,我知道你早晚也会知道的。想到这一点,我实在受不了,比想到我们共同受苦的回忆更难受。拜托,不要因为我说出了真相而恨我。你的尝试我很感激,但是扣下扳机的是我,不是别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拜托,不要生气,拜托不要恨我。
伊丽莎白又把字条读了一遍,然后目光落到湖面上。她怎么可能恨她?她们是同命姐妹啊。
“你还好吧,亲爱的?”
“恐怕不太好。”
爱哭鬼来到她身边。“针对你的刑事起诉书撤销了,州警局对你再也没有兴趣了。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家,你的车可以留在这边,明天再来拿。”
“我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待多久都没问题。我之前说这边供应品充足,可不是开玩笑的。有食物,有酒。够吃喝一个星期了。”她点点头。他又问:“那位年轻小姐的字条,你从里面得到安慰了吗?”
“不,其实没有。”
“那么,让我告诉你一件我八十九年来学到的事情。这栋屋子,曾有过那么多朋友和种种回忆——我愿意用它们来换一个机会,好让我去做这位年轻小姐刚刚做的事情:一个高贵的举动,自愿去做的。我们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机会?做出这样的事需要多大的勇气?”
“你是我见过最好心的人了。我很确定你有很多机会的。”
“把别人的自由看得比我自己的还重?为一个我不太了解的人去冒生命的危险?”他摇摇头,很严肃。“我这回看到的,是最罕见的,也是最可爱的:她的牺牲和你的牺牲,还有你们试图为对方做的。这样的人一百万个里面才有一个。甚至一亿个里面才有一个。”
伊丽莎白审视着老律师热切的双眼和白色的眉毛,他脸上的皱纹像是勾画出他这辈子做过的每个艰难决定。“你真的相信是这样?”
“全心全意相信。”
她别开目光,艰难地吞咽。“费尔克洛思·琼斯。你是个好人。”
“其实呢,我是个臭老头。”
伊丽莎白折起那张字条,挽住他的手臂。“你刚刚提到酒。”
“没错。”
“现在喝酒会太早吗?”
“一点也不会,亲爱的。”费尔克洛思领着她走向前门。“我发现,其实呢,像这样的日子里,威士忌的灯永远亮着。”


第二十章
贝克特没开车去散心,而是到分局地下室的健身房。里头的设备不多,但他老婆最近一直唠叨他的体重,而下一个小时他如果不去举重,就只想狠狠伤害某个人。
再差几分钟,甚至几秒钟,他就要爆发了。
贝克特打开更衣室的橱柜,脱掉西装,换上灰色长袖运动衫和旧球鞋。他在长杠两端加上铁盘,吃力地边举边闷哼,不在乎他好久以来都没举过那么重的杠铃。弯举,卧推,深蹲。结束之后,他又去找其他健身器材。
然而他无法得到平静。
太多事情在进行中。
冷水淋浴冲走了汗水,但他走上楼,转弯经过移送登记处时,心里还是觉得好热。
“贝克特警探?”一个声音喊道,贝克特看到新来的那位负责接电话的小姐。劳拉?劳伦?她挤过两个浑身是血、铐在同一张长椅上的男子,在穿过房间的中途找到贝克特。“我试过你的手机。真对不起。”
“没关系。我在健身。”
“过去一个小时有你的两通电话。这个是典狱长的。”她递给他一张粉红色便条纸,上头有个电话号码。“他要你打他的手机,说他已经打了五次电话,希望这次你能回电。”
贝克特把那便条纸揉一揉,扔进垃圾桶。“还有呢?”
“二十分钟前,有人打电话到举报专线。没留名字,不过打来的人指名要找你。”
贝克特思索着。据他所知,局里现在唯一的举报电话专线,是为了拉莫娜·摩根命案而设立的,报纸上和当地电视台都登了电话号码。“他说了什么?”
她说话时对空比了个引号手势。“‘告诉贝克特警探,教堂里面有活动。’”
“就这样?活动?”
“是很奇怪。”
“电话查得出谁打的吗?”
“一次性手机。声音听不清楚,绝对是男性。他还说了另一件事,而且更奇怪。”
贝克特看着她。
她有点畏缩。“对不起,因为信号不好,所以我有一部分没听到,不过我想他说的是‘就连上帝的寓所也不需要五面墙。’”
五面墙。贝克特不喜欢这个说法。四面墙可以撑起屋顶。第五面墙呢?
阿德里安·沃尔?
贝克特决定还是出去跑一趟。他摇下车窗散热,开车穿过市中心,经过市区往外扩展的杂乱地带。警方的人都知道,举报专线向来会引起太多麻烦,根本不值得设立,尤其是众所瞩目的、暴力型的案子。一碰到媒体热心报道,就会有很多疯子跑出来。假报案。模仿犯。上演一场场歇斯底里的闹剧。他当警察够久,这些他全都见识过,但这回线报中的说法,让他觉得很不对劲。
就连上帝的寓所也不需要五面墙。
贝克特一路往前开,直到可以看见远处一座山丘上的教堂。爬坡上到山脊后,他绕到东边,停在上回停车的地方。斜照的光线透过树影洒落。一阵热风吹来。
“妈的。”
封锁胶带被拆掉了,教堂门开着。
他下了车,一手放在后腰的手枪上,打量着破掉的窗子和各个死角,还有那些大树的深色树干。教堂之前有过活动,这点没有疑问。他走上台阶,热辣的阳光照在他的肩膀上。他进了门,里头是同样的昏暗,同样的气味。他走过前廊,进入中殿:一时之间,仿佛又回到前几天。
“上帝啊。”
出于以前的习惯,贝克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往中殿的更深处走去,心想:出错了,出错了,这真他妈的出大错了。
祭坛上的女人已经死了,而且刚死不久。周围没有苍蝇,头发没有变色,依然发亮。虽然接下来,他闻到了第一丝酸臭。油腻而熟悉,那是死亡的气味。不过让贝克特反胃的不是这个。他试图举起被害人的一只手臂,发现她已经完全僵硬,没有任何缓解的迹象。这表示至少死亡三小时,不会超过十五小时。他掀起亚麻布,好确定她底下的身体是光裸的,最后又看了她的脸一眼,就赶紧走到外头透透气。门口的阶梯很光滑,但他几乎摔下来。下了阶梯后,他又跌跌撞撞走了二十码,石茅和毛叶泽兰长得很高,到他的腰部,这一天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贝克特吸入一口暖热的空气,弯腰像是要吐。他闭上眼睛,但还是觉得整个世界在旋转。让他想吐的不是这座教堂,也不是那发红的双眼和被压烂的脖子,甚至也不是因为这是在同一个祭坛上死去的第三个女人。
贝克特认识这位年轻女子。
他对她很熟悉。
四十分钟后,同一组人马又来到教堂:鉴定人员、法医,甚至戴尔。
“你有什么想法?”戴尔已经这样问过十几遍了。“为什么是教堂?为什么又是这座教堂?”
贝克特也想过这个问题十几遍了,好像重复问这个问题,或许就可以得到某种神奇的天启。他耸耸肩。“这里是阿德里安的教堂。”
“也是我的教堂啊,还有其他五百个人也是。要命,我还在这里见过你一两次呢。”
“我心里可没有什么邪念。我在想阿德里安倒是会有。”
戴尔没搭腔。他绕着那具尸体走,仿佛不确定该怎么办。即使现在有整组人马在外头待命,但他还是只让贝克特进来教堂。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尸体。
“这可能会引起大众恐慌,”戴尔说,“你也知道的。”
“或许吧。”
“没有什么或许。整个城市已经紧张兮兮了,这个案子有可能对外保密吗?”
贝克特想到外面有那么多人。十五个?或许更多?“我看不出有什么可能。”
“那么我们绝对不能犯错,一切按照规定来。”
“那当然。”
“你之前说你认识她?”
“劳伦·莱斯特。她在圣约翰托儿中心工作,住在弥尔顿高地的一条小街上。她以前照顾过我的小孩。我最小的孩子现在还常常谈起她。”
“查利,这案子对你来说会太牵涉个人,没办法客观对待吗?”
“我没事。”
“那个打电话来的人,你再跟我说一次。‘五面墙’?他一定是指阿德里安。”
贝克特耸耸肩。“或者他希望我们这么想。”
“这是我们所能得到的最接近凶手身份的信息了。”
“‘五面墙。上帝的寓所。’这不是凶手身份,弗朗西斯,这是神经病乱讲话。”
“无论打电话来的是谁,他都知道这里有一具尸体。”
“或者尸体就是他放的。”
“我要把阿德里安找来问话。”
“赞成。”
“告诉我你需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