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利益冲突。”
“没错。”
杰克瞥了一眼莱斯莉,她迅速移开目光,避开与杰克的眼神接触,可就在那么短短一瞬间,杰克看到了她眼里的贪婪。“梅里蒙的确来找过我寻求帮助,我跟他说我会考虑是否接下这个案子。”
“你对这件案子的背景做过调查吗?”
“没有。”
“你开始起草文件了吗?他给你定金了吗?你们之间签下任何具备法律效力的书面协议了吗?”
“当然没有,他只是来找我说了这件事情。”
“你和公司里的其他助理律师或是合伙人一起谈论过他的案子吗?”
“莱斯莉女士知道……”
阿德金斯再次抬起手,胸有成竹地点头,他泰然自若的模样使杰克的喉咙瞬间哽住。“在这件事情上,莱斯莉女士的立场和我们是一样的。”
“是吗?”
此刻,杰克的怒气已溢于言表。阿德金斯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亲切的微笑。“克罗斯先生,你要知道律师这个行业从来都是倾慕那些能让公司生意兴隆的人。一个律师只要能够为公司带来足够多的业务,那他就将拥有令人艳羡的一切——金钱、权力和声望。”阿德金斯再次点头。“我们并不是要你跟你的朋友作对,损毁他的利益,我们只需要你跟他谈一谈,让他知道博伊德先生所开出的条件到底有多么丰厚,多么充满诚意。
“我保证,他一定知道三千万美元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此一来,你的工作就很简单了。说服他,跟他好好解释,让他清楚地知道,除非他接受博伊德先生的购买请求,不然,他要么独自出庭面对弗里曼特尔女士的上诉,要么去找其他公司。我知道他根本没钱支付诉讼费用。”阿德金斯将杰克逼入两难,杰克咬紧嘴唇,而阿德金斯则一脸洋洋自得的笑容。“一旦梅里蒙先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说不定他会很快做出明智的决定,这笔交易不成也难。”
“你现在就要约翰尼给出答复吗?”
“我们没有那么不善解人意,给你几天时间,你慢慢来。”
“好吧,我考虑考虑。”
“很好。”
“如果明天我的决定是站在我朋友那边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克罗斯先生,那么我想你一定会发现离开公司独自一个人单打独斗有多么辛酸。”
杰克看着合伙人纷纷走出会议室,只有莱斯莉·格林留了下来。她站在门边,在杰克准备走出大门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示意他留下。杰克低头看看莱斯莉的手指,随即抬头看向她动人的蓝色双眸,说道:“我想你应该是不会帮我朋友的忙了吧。”
“这个公司以往的资深合伙人里从来没有过女人,我想成为第一个。”
“之后你还可以拿到一大笔钱。”
“金钱总是无处不在,不是吗?”杰克将眼神从莱斯莉脸上移开,莱斯莉轻轻抚摸杰克的外套,说道:“别和他们作对,这会毁了你自己的。即使你主动辞职,他们也会让你在整个律师行业不得安生。”
“祝愿你在没有我的协助下,能够独自搞定威廉·博伊德。他之所以想到这家公司,仅仅是因为他认为我能够说服约翰尼。”
“你先想想事成之后你能得到的一切,你可以得到一大笔钱和一间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你甚至可以要求成为公司的合伙人,他们肯定会好好考虑的。”
杰克沉默不语,神情漠然。
“杰克,你听我说,”莱斯莉再次将手搭到杰克的手臂上,“我知道约翰尼·梅里蒙是你最好的朋友,他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我同样也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啊。博伊德将是我们两个人的客户,我们一起搞定他,好吗?”
“你是做上诉案件的,而我是处理破产问题的,我们本来就不能组成一个团队。”
“那我们就邀请其他律师加入我们。最重要的是你,我,还有博伊德先生,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莱斯莉轻轻凑近杰克的身体,随即转身离开。杰克思索着莱斯莉是否在通过这一动作暗示什么,也许是吧。杰克的外套上散发着莱斯莉头发的香气,像一团迷雾,挥之不去。
杰克走进电梯,全然不顾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他走出电梯,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前往里昂的酒吧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可杰克手头上还有其他工作。
“妈的。”
杰克走出办公室,进入电梯,周围是同样异样的眼光。他走到车边,进入驾驶座,摇下车窗,发动引擎,朝北边的沼泽驶去,然后转向东边,四周灯光闪烁,柏油路空无一人,公路两边的房屋墙瓦早已褪色。一路上,杰克平心静气,可离里昂的酒吧越近,他越是焦躁不安。约翰尼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友,这一点杰克从未怀疑过。然而,他的守口如瓶,他的强势要求,他的发号施令,已无法再让杰克视若无睹,绝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杰克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前途,也受过良好的教育,然而,约翰尼呢?除了默木野以外,约翰尼还拥有什么呢?
秘密。
杰克。
“妈的。”
这已经快要成为杰克的口头禅了。
杰克向左转弯,进入一条泥泞的小路。他放慢速度,以保护车辆底盘不受损坏,即便如此,车辆还是不停地上下颠簸。
“和约翰尼见面之后,我绝对不会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情。”杰克自言自语。
通往酒吧的桥梁似乎被重新喷刷过,可仍旧锈迹斑斑,桥梁的木栏杆已经有些开裂。桥面很窄,横跨于小河之上,桥下河水湍急而过,闯入山丘之间,慢慢放慢速度,汇入沼泽。杰克对里昂酒吧里的一切深感厌恶,他厌恶这里没有空调,厌恶这里的简陋,厌恶酒吧内从未散去的烟雾,厌恶酒鬼们冷酷的眼神,也厌恶烤乳猪的味道。一直以来,酒吧里的人对杰克的态度都不甚友好,而这一切仅仅因为他是白人。也许他开的德国汽车和身上的西装革履更是帮了倒忙。总之,他们不喜欢看到杰克出现在酒吧内,这也是杰克对约翰尼不满的另一原因。此时,约翰尼正坐在走廊下的桌边,伸展四肢,懒洋洋地瘫坐在座椅上,一副酒吧主人的姿态。他一只手搭在座椅后背上,另一只手拿着啤酒杯。约翰尼朝杰克挥手,可杰克满脑子想的只有酒吧里态度恶劣的黑人酒保和醉鬼。这间酒吧是由木头搭建而成,房屋底下是一层泥土,酒吧外的车辆几乎一模一样,红色车身表面布满尘土,车窗玻璃破裂不堪。此时,酒吧内的所有人纷纷抬眼转向杰克所在的方向,一路看着他驶过桥梁,将车停在一辆老旧的卡车边。他锁好车门,当车身警报器响起时,竟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杰克推门进入酒吧,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没有人说话。
杰克站在酒吧内,这里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十度。他走过一张桌子,冲着桌边的三个酒客礼貌地点头,桌边坐着两个男人,还有一个身穿破旧T恤和破洞牛仔裤的女人。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杰克礼貌地小声说道。
他侧身走过,伸手拖动面前的椅子,沿着脚下凹凸不平的泥土路,来到酒吧内另一个酒场,这里摆有三张桌子。他走上木地板,在前方昏暗的灯光里,吧台和更多桌椅若隐若现。约翰尼坐在靠近后墙的位置,右边是那条湍急的小河,河水不停翻腾,上方飘散着烤猪产生的烟雾。
里昂站在吧台后面,在距离酒吧最近的一排大树下,一个光脚小孩正往沙坑中扔马蹄铁。酒吧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听得见蝉鸣、风声和金属碰撞的叮当声。
“嗨,杰克,谢谢你能来。”约翰尼伸手敲了敲身后的墙壁,叫道,“里昂!再给我来两杯酒。”
里昂慢条斯理地倒上啤酒,将酒杯递给杰克,始终没有抬眼看他。“如果还要续杯的话,你自己进来跟我说,是你进来,不是他。”里昂对着约翰尼说道。
里昂转身走开后,约翰尼对杰克说:“他对外面的人一般都是这个态度,你不要多想,也别太介意。”
“这很难让人不介意,你看看这个地方。”
约翰尼扫视酒吧四周,走廊尽头,一群年迈的黑人老头围坐在核桃树下的桌边,喝着玻璃罐中的烈酒。“这里的人都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他们会慢慢习惯你的。”
“为什么一定要到这儿来?”
“你知道为什么。”
约翰尼说得没错,杰克的确知道,此刻,他心中的怒气逐渐消退。约翰尼待在镇上时,完全无法展现最真实的一面。他可是约翰尼·梅里蒙,是那个痛失亲妹妹,勇敢救下幸存小女孩,并找到所有受害者尸体的约翰尼·梅里蒙,镇上的人总会对此议论纷纷。杰克曾试着去想象那样的生活,可他完全无能为力。“你为什么突然叫我来这里?今天可是工作日,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我和莱斯莉·格林见过面了,我想知道她是否会帮我。”杰克别过头,脖颈通红。约翰尼继续说道,“你这副表情,应该是没有什么好消息吧。”
“她不会当你的辩护律师。”
“她之前似乎对我的案子很感兴趣。”
“现在没有丝毫兴趣了。”
“可是……”
“在跟你见面后的第二天,我们一起去见了威廉·博伊德。”
“是吗?”
约翰尼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可杰克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三千万美元啊,约翰尼,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威廉·博伊德给你开出这么高的价格呢?”
“因为这根本不重要。”
“胡说八道。”
“就算他给我五千万,甚至是一亿,我都不会卖掉默木野。”
“那我只能说你不仅愚蠢,而且精神不正常。卖掉默木野,再用这笔钱买其他土地,不是更好吗?”
“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做。”
“那可是三千万啊,约翰尼,你怎么可以瞒着我呢?”
约翰尼盯着手中的酒杯,无所谓地耸耸肩,犹如当年那个十三岁的小男孩。“因为你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帮我。”
“好吧,”此刻,杰克心中的怒火已完全消散,“博伊德要我来说服你,事成之后也会给我一大笔钱。”
“是吗?”
“公司不想让我当你的辩护律师。如果我执意如此,他们就会开除我,即使是我自己主动辞职,也会让我的律师生涯寸步难行。这就是莱斯莉不愿意帮你的原因,如果你卖掉默木野,博伊德也会给她一笔钱。”
“多少钱?”
“两百万,另外再雇佣我们公司处理他在纽约的基金组织的律师事务,这对我们公司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另外,我会成为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他们甚至还会考虑让我成为合伙人。”
“博伊德答应给你两百万吗?也许你应该收下这笔钱。”
“别讽刺我了,约翰尼。”
“你可以得到金钱,还能得到职业保障。”
“还有独立的办公室。”
杰克言语尖锐,约翰尼没有回应。他起身走到游廊边,看向远处的默木野。“距离开庭只有两周时间了。”
“我知道。”
“如果我没有辩护律师,会怎么样?”
“你很可能会输掉官司。”
约翰尼迈出一只脚,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来回摩擦。他穿着一件褪色的T恤和牛仔裤,虽然喝了酒,却异常清醒。“你会帮我吗?”约翰尼问道。
杰克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约翰尼总是那个最先自我牺牲的人,总是那个最先认清局势的人,也总是那个最先做出妥协的人。每每杰克让约翰尼失望时,他总会一笑置之,云淡风轻,最终无条件原谅。他好似一位胸襟宽广的父亲,又好似一位大方懂事的兄长。杰克的童年时光与约翰尼紧密相连,可他一路挣扎着逃离了贫穷,逃离了由于身体缺陷而带来的自卑,也逃离了父母带给他的无尽伤害。十年来,他埋头工作,坚持不懈,如今终于踏入了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职业生涯。倘若杰克选择帮助约翰尼,那他千辛万苦方才拥有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即便是他选择离开公司,自力更生,公司的合伙人也会千方百计阻挠,削减其律师费用,窃取其客户资源,或是想尽办法破坏他的工作。倘若真有此日,那么杰克只有两个选择——去夏洛特或是罗利发展。可他不想,不想去任何一座城市。
“杰克,你会帮我吗?”
约翰尼语气平稳,可眼里的渴望却难以遮掩。杰克当然可以帮他,他可以牺牲掉自己的前途和事业。倘若一切真有如此简单,他必将毫不犹豫。可问题在于,杰克想让约翰尼卖掉默木野。这个地方异乎寻常,它就像一张巨大的毛毯,将约翰尼紧紧裹住,让他难以动弹,无法自拔。那是杰克从约翰尼身上看到的病态,他彻底沦陷了。“对不起,我不能帮你。”杰克最终还是狠下了心。
杰克声音微弱,好像是在窃窃私语,可一字一句却犹如晴天霹雳,深深扎进约翰尼的心里。
“我理解你,你那么努力才得到今天的一切,你成功了,绝对不可以就这么被毁掉。”
“约翰尼,你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仔细考虑考虑,我并不是想显得如此……”
“不用了,兄弟,真的,我理解你的为难。”约翰尼内心隐隐作痛。抛弃,背叛。“我再去拿两杯酒过来,你坐在这儿别走啊。”约翰尼起身,快步从杰克身旁走过,他走进吧台,迟迟没有出来。许久,约翰尼终于从吧台走出,他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眼神依旧空洞,“给,冰啤酒,喝吧。”
“约翰尼,我的好兄弟,你听我解释,我欠了很多债,我读法学院时贷了超过九万……”
“我说了,你别担心,”约翰尼主动和杰克碰杯,说道,“我觉得这间酒吧需要来点音乐,你觉得呢?”约翰尼放下酒杯,无法直视杰克的双眼,“你坐着别动。”
“约翰尼……”
“我去跟里昂说说音乐的事儿。”
约翰尼推开座椅,椅腿在泥地上划出凹槽。他快速起身离开,杰克抬眼,那一瞬,约翰尼红了眼眶,黑色的眼睛里是无尽的空洞与苍白。
“妈的。”
杰克举杯一饮而尽,嘴里却毫无味道。
“妈的,妈的,妈的。”
之后的一个小时煎熬难耐。约翰尼和杰克若无其事地喝酒聊天,假装一切从未发生,可杰克的话语却犹如将两人生生分割开的一道伤口,疼痛无比,却无人提及。约翰尼再没与杰克对视,也再没认真看过他的脸,虽然只有那么短短一秒钟的眼神停留,可对于杰克而言却是难熬的痛楚。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约翰尼和杰克便一直彼此相伴,尽管经历了暗无天日的童年生活,但约翰尼始终没有丢失内心的激情与信仰。事实上,倘若让杰克用一个词来形容约翰尼,那必定是“炽热”。即便那时只是未经世事的小男孩,约翰尼却已是炽热满怀。激情、信念和笃定,从来都是他的代名词。
“约翰尼,你听我说,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好吗?”
约翰尼摇头,看向树边拿着马蹄铁的小孩,回答道:“我自己再另外想办法,你不用担心。”
“只是这件事有太多的不定因素……”
“我说了,你不用担心。”说罢,约翰尼再次起身去拿啤酒。
约翰尼回来后,将啤酒放在桌上。时间过了很久,桌上的啤酒纹丝未动。夜幕逐渐降临,一团雾气弥漫在河流上空。“约翰尼,我……”
“我知道,没错,你是该走了。”
“我不是想说这个,我不……”
“我几天后再来找你。没事的,谢谢你今天能来。”
“你确定要赶我走吗?”
杰克起身,他渴望看到约翰尼的一个眼神,或是一个表情,来缝合两人之间的伤口。
可约翰尼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无动于衷。
杰克回到镇上,他去了那家最爱的餐厅,点了一份牛排、一杯红酒和一份馅饼,却食之无味,就连身边的漂亮女孩都无法提起他的兴致。他回到房屋所在的大楼,楼梯似乎在脚下旋转,钥匙怎么都插不进锁孔。终于进入房间,他蹬掉脚上的鞋,脱下外套,准备扔到挂钩上,却不慎掉落。杰克心不在焉,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与约翰尼的对话,回想着他开口对最好的朋友说出“对不起,我不能帮你”的那个瞬间。
约翰尼的眼神从未如此沧桑,眼里泪光闪烁,布满血丝。
难道他是借故到吧台那边去偷偷抹眼泪吗?
这不可能。
约翰尼不是这样的人。
杰克扯下领带,走到厨房,打开电话留言。其中一条是销售信息,另一条则是莱斯莉留下的:“我想和你聊聊今天的事,听到留言后给我回个电话。”
现在是九点十七分,时间不算太晚。杰克在通话记录中找到莱斯莉的电话,回拨过去。铃声刚刚响起,对方便接起了电话。“你终于回家了,太好了,我马上过来。”
“莱斯莉……”
“我还有两分钟就到你家楼下。”
二十分钟过去了,依旧不见莱斯莉的踪影,不过这恰合杰克之意,他有充足的时间脱下褶皱的衬衫,换上舒适的T恤和牛仔裤。短袖总使得杰克残障的手臂不得不显露在外,因此他很少在外人面前这样穿着,而此刻,一股憎恶的无名火在他胸膛内熊熊燃烧。约翰尼是他生命中最坚实的依靠,可杰克却在他面前人模狗样,鬼话连篇,这一部分原因是由莱斯莉造成的。倘若莱斯莉到此是想与杰克争个谁是谁非,他绝不退让。
杰克不指望莱斯莉态度友好。
“嗨,杰克,谢谢你让我进门。”莱斯莉站在走廊上,黄色的灯光洒落在她身上,她显得格外温婉迷人。她穿着一条性感的短裙和一双高跟鞋,秀发散发出的香气使得杰克一阵晕眩。“你不介意小酌一杯吧?”莱斯莉举起手中的龙舌兰酒和两个酸橙。“我总觉得应该给你道个歉,我本可以把这件事情处理得更好的,我应该想想其他办法,让合伙人的态度缓和一点。”她扬起下巴,看向屋内,温柔地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杰克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莱斯莉却已经大方走进房间,没有丝毫拘谨,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她将龙舌兰酒放到酒柜上,拿出酒杯,一边切酸橙,一边和杰克轻松交谈,脸上始终洋溢着微笑,令人着迷。杰克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莱斯莉,难以自拔。“我刚刚问你,你家里的盐在哪里。”莱斯莉提醒道。
“啊,不好意思,”杰克慌忙转身,“给你。”他打开橱柜,将盐递给莱斯莉。
“你喜欢喝龙舌兰吗?”没等杰克回答,莱斯莉便举起酒杯,自顾自地说道,“这是福塔莱萨生产的,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酒,几年前朋友介绍给我的。你知道怎么将盐、酸橙和龙舌兰搭配,味道才最好吗?”莱斯莉拿起一片酸橙和一个酒杯,舔了舔手,将盐倒入手中,给杰克做着示范。“哇,太爽了。”她将酒杯放回桌面上,“现在该你了。”莱斯莉给另一个酒杯倒满龙舌兰酒,杰克学着她的样子,舔盐,喝酒,咬酸橙。酒精在杰克的喉咙里灼烧,此时,莱斯莉又倒上一杯。“为我们俩都是律师干杯。”莱斯莉说道。杰克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莱斯莉一直在讲话,她没有提及约翰尼,或是威廉·博伊德,抑或公司,而是轻轻抚摸杰克残障的手臂,撩起香气迷人的秀发,动人的双眸紧紧盯着杰克的脸庞,令人迷醉。她甚至给杰克展示臀部上的一块疤痕,她说那是她在卡布潜水时,不小心撞到火珊瑚上留下的。杰克想要挣脱,可莱斯莉身上仿佛有一股强大的磁力,使他动弹不得。她白皙娇嫩的肌肤,她爽朗明媚的笑声,还有她修长美丽的双腿,一切对于杰克而言,都是致命的诱惑。莱斯莉从沙发上站起,再次斟满酒杯。又是一场畅饮,此时已是夜半时分。杰克意识模糊,莱斯莉的脸庞紧紧贴在他面前。杰克从未有幸和女人享受过鱼水之欢,一部分原因是他残障的手臂和由于自我怀疑而产生的不适,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母亲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杰克的母亲在一辆拖车里生活,在她眼里万事皆恶,哪怕是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也从未得到过她的好言相待。除此之外,杰克的父亲也难辞其咎。他的眼里只有荣誉、成就和骄傲,对成功的追求甚至胜过对亲生孩子的管教,而如今他却沦为牢狱之徒,被判二十年有期徒刑。杰克曾爱上过一个眼神干净清澈的女孩,可她总是对杰克冷嘲热讽,甚至时常捉弄他,从未在意过他的感受。自此之后,杰克便学会对感情敬而远之。
“给。”莱斯莉递给杰克一个酒杯和一片酸橙,手指轻轻放到他的大腿上,“喝吧。”莱斯莉看着杰克低头舔手中的盐,一脸满足地微笑。她扮着鬼脸,对杰克说道,“现在先喝酒,然后吃酸橙。”杰克被酸得眼泪直流,莱斯莉在一旁大笑着拍手称快。对于孤寂多年的杰克而言,这爽朗的笑声犹如美妙的音符,声声入耳。“该我了。”莱斯莉伸出粉红的舌头,轻舔手中的盐,一口喝掉杯中酒,然后交叉双腿,脚踝完美地交叠在一起。酒精的作用使得莱斯莉头晕目眩。此刻的她娇小且温婉,完全一改平日里刻板的上司形象。“让我多了解了解杰克·克罗斯。”莱斯莉的脸颊泛起红晕,一只眼睛与温柔的夜色融为一体,另一只则闪着动人的光。“读了三年大学,念了两年的法学院,在班上排名第一。”
“排名第二。”杰克纠正道。
“排名第二,哇,还是很惊艳嘛。”
莱斯莉将双腿放到杰克腿上,夜色已深,醉意袭来,杰克头昏脑涨。“你今天的举动跟约翰尼有关吗?”
“不,只跟我们两个有关,你根本不需要提起这个名字。”这是莱斯莉的谎言,可却如同她的肌肤一般柔软,令人沉迷。“我们是朋友啊,不是吗?告诉我,我们是朋友。”
“我想……我不……”
莱斯莉坐到杰克大腿上,亲吻着他的脸颊。她身上散发着龙舌兰和酸橙的味道,还有一股令男人把持不住的香气。“莱斯莉……”
“嘘。”莱斯莉脱掉衬衣,白皙娇嫩的肌肤显露眼前,一切完美得像是杰克曾有过无数次的一场梦。“我们是朋友,是吗?”莱斯莉低头吻住杰克的双唇,曲线完美的臀部在他大腿上来回移动。“说吧,说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
杰克乖乖照做,却心不在焉。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女人愿意主动和他发生关系了?答案一如既往——从未有过。这是杰克的初吻,也是他的初夜。
“到卧室去。”莱斯莉说道。杰克用正常的那只手臂一把将她抱起。
“这只是关于我们两个人的,是吧?与任何人无关,只是我们两个人。”
“嘘,不要说话。”
这一切对于杰克而言近乎完美——滑嫩的肌肤,忘却一切,放纵、深陷。“我们都不说话。”杰克说着。然而,在之后的疯狂中,杰克却先后两次从莱斯莉的口中听到约翰尼的名字。那是娇喘,是祈祷,如同莱斯莉双唇上的蜜糖一般轻柔。
杰克醒来时,已是早上六点,窗外阳光刺眼,他感到浑身一阵酸痛,莱斯莉早已悄然离去,杰克枕边空无一人。在头脑一片空白之后,杰克慢慢回忆起了昨晚的事情。冲昏头脑的兴奋和愉悦,没有任何经验的笨拙与尴尬。莱斯莉躺在他身上,垂下的头发挡住他充满质疑的双眼。她移动着身体,熟练且轻柔,随后加大力度,疯狂掠夺,饥渴难耐。杰克回首这些年的寂寞孤独,回望那些他艰难走过的路途,一瞬间内心充满欢愉。可他却看到了约翰尼的脸,听到莱斯莉喊出约翰尼的名字。